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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市的气候并不如想象的那么热。凌晨4点,天还没放亮,火车就驶进了南市车站。鲁晓峰等人懵懵然从火车上走下来,在站台上伸了伸腰,各自燃上一支烟。看看站台上人渐稀少,他们就拎包背箱地随着人流走进长长的地下通道。 通道里黑糊糊的,人头攒动着往外流。鲁晓峰心里盘算着《不生情》的事,一股劲儿地往外走,不觉甩下了其余的人。猛然眼前一亮,知道快到站口了,他伸手去掏车票,同时也感到站口似乎没有检票员,因为前面的人正毫不停顿地依次走出车站。他刚把车票放进兜里,站口就一阵骚乱,不知从哪儿冒出几个吆喝着检票的汉子。鲁晓峰还在纳闷那些人为什么没穿铁路制服时,就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揪住衣襟,“票!”那男人凶凶地说着,一只手已伸进了他的衣兜。鲁晓峰立刻意识到这是遇见打劫的了,赶紧抢先把车票举起来说:“有票!”那人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才罢手。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砰地响起一声重拳击碎骨头的声音,接着就是有人倒下的动静。鲁晓峰回头一看,一个扛着铺盖卷儿的河南或湖南人模样的打工崽趴在地上,正惊恐地望着一个又矮又结实的秃头小子。这里一波尚未平息,又听不远处啪啪一阵拳脚声,又有人应声摔倒,那声音周围的人立刻荡开一个圈,只见应子和耿连峰两人身边各趴着一个人。张鹤鸣正守住耿连峰的大箱子惶惑地站在一旁。 刚才纠缠鲁晓峰的那个高大男人把鲁晓峰往旁边一推,呼的一下冲上去,同时又有几个汉子从四周围过去。应子、耿连峰和张鹤鸣被团团围住。许多出站的旅客也不走了,站在那里围观。 应子和耿连峰面对这几个地痞显得很平静,只是两人同时将手揣进自己的怀里,准备随时掏家伙。 鲁晓峰奋力拨开众人向前靠拢,只见刚才打劫他的那个汉子将拳狠狠地挥向应子,应子并不躲闪,左手伸出去扼住对方的手腕,右手嗖地从怀里抽出一把弹簧刀,机关一按,啪的一声,掠过一道寒光,刀尖指向对方的喉咙。一时间空气凝固,站口寂静无声。 鲁晓峰见情况严峻,就提着气厉声叱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走到应子身边说,“你不是有票吗?快拿出来让他们看看!” “有票就……过……过去……哎哟……”那汉子咧着嘴看着自己的手腕。 地痞里有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靠过来说:“他们有票,让他们过去吧!” “那就过……过去吧……哎哟……” 应子收起弹簧刀,把大汉往一旁一拨,绷着嘴唇,面无表情地走出站口,鲁晓峰等人跟在后面。 他们来到车站广场上站定,放下箱包,抽烟,谁也没提刚才的事,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南市治安的混乱是全国有名的,他们早有精神准备。刚想商量一下落脚的地方,几个出租车司机和给旅馆拉客的乡下妮子围上来。耿连峰涨紫着脸将他们吼走,然后对鲁晓峰几个说:“这边二渠道的哥们儿已经给全国的朋友包下了一座饭店,就是不知道还有空房没有,我们都是前一个月做的回执。这会儿他们可能也有车来接,我到那边看看去。”说着就往广场的南角去了。 南市是这几年全国经济发展最快的城市之一,报上说这个城市每天百万元以上的商务活动高达数千起。旅游、服务、建筑业高速发展,国内外商人、企业家踊跃投资,数以百万计的打工崽从全国汹涌而至,使南市不分昼夜地兴奋和喧嚣。来到南市后,鲁晓峰他们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大街上突突突突地穿来掠去冒着黑烟的摩托车。 “这摩托车也真是南市的一景儿。”应子微微一笑说。 “就好比北京街头的自行车。”张鹤鸣补充道。 “北京可没这么明目张胆打劫的!”鲁晓峰当然是指在站口发生的事。 不一会儿,耿连峰兴致勃勃地回来了。 “都安排好了,就住银山宾馆。南市的四个头面人物今晚设宴招待二渠道的朋友,我给你们要了请柬。”耿连峰把手中印制精美的几张请柬分发给他们。 这时候,天已蒙蒙亮,鲁晓峰等人随耿连峰来到广场西南角,看到三辆大客车,客车窗子上贴着大字——图书节银山宾馆接站车。 “老耿!到这儿来!”前面一辆车的车窗上探出一张小尖脸。 “老耿!一个人来的?”第二辆车的车窗上探出一张圆乎脸。 耿连峰跟鲁晓峰说:“这都是北京的哥们儿。” 他们上了第一辆车,车上许多人都跟耿连峰打招呼,相互调笑的同时还递出些荤话。 他们刚坐下,一个娃娃脸的大男孩就探过身来问鲁晓峰:“哎,刚才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在火车站口?” “噢,一伙儿流氓。”鲁晓峰淡淡地做了答覆。 “你们那哥们儿真厉害,没见怎么动就把那小子给撂了!”说着,还偷偷地用敬佩的眼光看了看应子,应子正戴着墨镜叼着烟直视前方。 “您是北京的?”那个大男孩挺难缠。 “嗯。”鲁晓峰勉强应对。 “北京我差不多两个星期去一趟,认识不少朋友。您在哪个书店?” “我们是公司,没有店。 “做书?” “可以这么说吧。” “我也做书,不过主要是吃书。” 鲁晓峰一听对方吃书,就振奋起来,“你是哪个省的?” “石家庄。” “石家庄?大明你认识吗?” “那是我们河北的名人,我的老前辈。” “他那个事儿……挺可惜的!” “抓他那次,赌的还不算大的,桌面上才十几万。听说他一次赌过50万!” “哎,他这个毛病,我劝过他好几次,没用。” “您跟他熟吗?”大男孩仰慕地问。 “以前我们老在一块儿合作。” “那您也是老前辈啦!” “谈不上。好长时间不做书了,恐怕都荒疏了。”鲁晓峰看到这一车一车的二渠道能人,心里真有点没底,看得出来,如今这行竞争得比当年可厉害多了。 “这次您带什么书来了?” “没什么,一本小说。” “哟,文艺书呀!”大男孩显出替前辈担心的样子。 鲁晓峰看出了对方的心思,就问:“怎么,文艺书真的不好走吗?” “看是谁的了。贾平凹的没问题,现在有一个叫宁寒林的,也给炒起来了。” “我这本儿书正是宁寒林的。” “他又写新书了?” “什么新书?就是正炒的那本儿。” “《不生情》?” “对,《不生情》。” “那不是明星公司做的吗?我都给他们报数儿了。” “报了多少?” “两万。” “什么折扣?” “按二渠道的规矩。” 鲁晓峰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市,就有人包了两万,心里自然清爽。他卖着关于说:“可能由于种种原因,明星公司不做这书了,他们要转给我,我又不摸底,所以这次来看看市场。” “要不是因为选题批不下来,您就做,保证赚!”大男孩鼓励鲁晓峰。 “要是我接过来做,你那两万的数儿,是不是还要?” “没问题。” “怎么付款?” “货到。” “能不能先预付?” “您书还没出来呢!” “书要是出来了呢?” “您先发5000给我,我见货后电汇全款,您再给我添货。” “添到两万?” “也许不止。因为我的发行网覆盖了河北临近的几个省。” “那就这么定了!” “定了!” 他们交换了名片,鲁晓峰拐着弯问:“现在你们这儿是什么折扣?” “一般都是对折。” “那咱们就对折吧!”鲁晓峰一副潇洒状。 大男孩愣了一下,像是自语:“这么大的量,我都是倒四八接货。”可又觉得在前辈面前不好计较,就坚定地说,“好吧,对折!” 鲁晓峰很高兴,一到南市就抓了一条大鱼。他拿起大男孩的名片仔细看了看,然后问:“张老板,这次带了些什么书?” “文史类和工具类。” “文史类?” “《西楚霸王》,是写项羽的。因为上一次《曾国藩》和《李鸿章》收款收得非常好,所以我赶做了这本儿。” “能卖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除了历史故事写得好,项羽和虞姬的爱情写得也精彩。”说到这儿,他一笑,又说,“现在的作家也神得不行,把现代人的性爱啦情爱啦都安到历史人物身上,还写得挺棒!” 鲁晓峰顿时明白《西楚霸王》是怎么一回事了。 “还有什么书?” “还有古籍类。” “这也能在二渠道走?” “岂止能走?前一阵子,《黄帝内经》、《阴阳五行》、《道藏精华》什么的,走得都挺不错呢!这类书码洋大,卖一本儿是一本儿。” “还有什么……工具书?”鲁晓峰想起他刚才说的。 “就是《小学生多功能词典》、《中学生八义词典》之类的,长销书,每次都有人订。” 鲁晓峰默然了。他知道,这两年二渠道已经是多方位发展并成了气候,自己肯定是落伍了,若是重新搞书,想赶上潮流,还需要一个过程。 银山宾馆坐落在南市郊区,是一个庭院式的星级宾馆,由七八组高低错落的白色尖顶建筑组成。每组建筑之间有长廊连接,满院是绿树花草,很是幽雅。 鲁晓峰一行先来到1号楼101房间会务组,办了上会手续。三天的房租加上一日三餐,每人共400元。鲁晓峰大叫便宜,就将他们四个人的食宿全包了。耿连峰说,一般会议包房都比较便宜,所以上会挺合算。 鲁晓峰和应子分到一个房间,耿连峰和张鹤鸣分别和其他朋友分到一起。他们到房间安顿好,就一块儿到餐厅吃自助早餐,这是会务为他们安排的。耿连峰吃得比较快,当其他人从一样一样摆放着20多种小吃、小菜和汤羹的台上走下来时,他已满面红光,喝尽了碗里最后一口汤。他也不再去添加,站起来说:“我先走一步,9点半以前得布好展,把广告挂出去。”说完跟各位歉意地憨笑了一下,走出餐厅。 鲁晓峰、应子和张鹤鸣三人吃得较慢,他们一边吃一边品评着各样小吃的特色。尤其是作为歌厅老板的应子,对餐厅的布局陈设、服务小姐的气质举止以及饭菜等均有褒贬。 “你看那位小姐,眼珠子挺大,没眼力见儿。那么多客人在桌子周围站着,她也不去收拾一下。”应子最忌讳服务员眼里没活儿傻站着。 “这餐厅和这里的服务,可跟三星级饭店不相称。”鲁晓峰说。 “不过客房好像挺不错的。”张鹤鸣对客房比较满意。 “房间不错,都是进口硬木家具。洗澡水怎么样?是不是24小时供应?”鲁晓峰问。 “我刚才试了试,水还行,回去可以先洗个澡,然后睡上一觉。”应子惬意地闭了一下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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