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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美银殷勤迎进的来客竟是公司新进的女同事朱小棋;志光看见母亲同她有说有笑,好似已相识多年的样子。
  美银满面带笑的,“志光,还愣在那里干嘛?小棋不算客人,你还不快来陪人家小姐聊聊!”
  朱小棋含笑伫立,一张娇悄粉脸经过精心勾绘妆扮,显得比平日更娇艳动人。“许大哥好。”她的嗓音圆润温柔,显示出良好教养和恰如其分的亲切。
  尽管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但隶属不同部门,使志光和小棋并没有多少直接接触的机会,退论深刻交往;他只知道这位漂亮的女同事一进到公司来就引起营业部未婚男士的骚动,连他们研发部的一个林立中都像中了魔,有事没事者借故往营业部跑,连申请个备用文件夹都不辞辛劳亲自走上一趟,就算路过瞄上一眼也好。“呃,好,你好,”他笨拙的回应,“朱小姐好。”
  朱小棋掩嘴娇笑,姿态十分妩媚。她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披泻肩后,全然是电视上清纯玉女、军中情人的姻雅脱俗造型。
  美银亲热地挽着她的手,“小棋,你别见笑,我这儿子就是这样,从小木讷老实,不会说话,所以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可是男孩子就是要老实些才好是不是?太花言巧语就靠不住了,这一点你许大哥是最叫许妈妈放心的。志光,你别光站在那儿,过来跟小棋聊聊天,你们不只是同事,说来还有特殊关系,一定特别处得来。”
  “我以前并不认识朱小姐,怎么说……”
  “你记得顾伯伯吧?”顾长生就是当初介绍志光到这家私人企业工作的保证人,他和这家公司老板是多年好友,与许家也算世交,“顾伯伯就是小棋的表舅,所以说起来,小棋称你一声大哥也不为过。长一辈的都有几十年的交情,你们这些做晚辈的也该好好相处、培养默契。”林美银笑着看看儿子、又看看小棋,好一股热络劲儿,“啊?是不是?”
  小棋温顺地望着志光,“以后还要仰赖许大哥多指导照顾。”
  志光有些不自在,“不敢当。”
  “我没什么工作经验,又是刚进公司,很多事不懂,以后可能有很多地方要许大哥帮忙。”
  “朱小姐实在大客气了……”
  林美银用力踹了一下儿子的脚,“叫小棋就好,什么朱小姐!多生疏啊!又不是不认识,以后就跟一家人一样亲了。”
  志光忍着痛,脸红了。他一向不擅和女孩相处,也唯有和一个云霏在一起才能感受到毫无压力的自在,“是,我知道。”
  小棋抿着嘴笑。志光的大姊丽秋端上菜招呼大家上桌,“来,开饭了,小棋你来,跟大姊坐,我一看就知道我们投缘,看你的模样多惹人疼的!志光,你也坐啊,发什么呆,妈都给你盛好饭了。欣欣,不准在这里吵,带弟弟去看电视,吃饱肚子光会胡闹,去去去!”八岁的欣欣嘟着嘴,很不情愿的把吮着大拇指的凯凯带开了。
  志光纳闷女人怎会有如此快速就将客人视同一家人的本事,但那也只是对小棋,他的母亲和姊姊可不曾以同样的亲昵对待过云霏;云霏只来过他家一次,再就拒不上门。
  “许大哥平时喜欢做些什么活动?”小棋细嚼慢咽,文雅极了。
  “呃?”志光一时没留神,没听清楚她在问什么。
  母亲瞪他一眼,兀自代答:“志光平常工作忙,空闲时间尽量放松休息。他喜欢看看书、听听音乐,跟你的兴趣不谋而合吧?真是有意思,说起来你们这两个孩子也挺有缘,长辈的关系在先,你们又刚好进同一家公司。”
  “是啊,就像老天爷特意安排好的,满有趣。”小棋浅浅盈笑。她当然不会说出是自己一进公司就先注意到有个长得挺不错的许志光,经她暗中打听的结果,竟发现他和自己还搭得上一条线。于是使了点小技巧在表舅面前提起,好事热心的长辈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自是热切介绍撮合。两个晚辈还在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的阶段,长一辈的心里早有打算,更在暗地里展开如火如荼的联络与商议计划了。
  只是女孩子家总还是要矜持些,要主动也是暗的来,不能明说;自然布下天罗地网捕捉男人,这是她母亲教导她的战术;爱情之中当然也讲战略,持久作战赢得胜利才是最高招。
  “许大哥,伯母告诉我你在工作之余还从事直销的第二份收入,我一直很有兴趣想投人直销工作,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入门,以后还得靠你多教导我了。”
  “我也在起步阶段,刚做满一季,业绩平平……”
  “我们志光很努力呢,常常为了和同事与上司讨论问题或分享经验,电话谈到凌晨一两点才睡。小棋,你如果也有同好,那就再好不过,两个人一起切磋,也有个伴,互相打气加油。”
  “你可以从参加说明会和上研习课程开始。如果你真有心加入,明天我再带一些介绍说明书和讲义给你参考。”
  那么往后他们相处的机会就更多了!小棋暗自喜上心头,“太好了,那么我随时有问题都可以打电话请教你这个顾问喽?”
  饭后,美银要儿子送小棋回家,小棋笑笑的没有拒绝。半路上她又提议去看电影,志光想想也没什么要事待办,看场电影休闲一下也好。等他回到家已近十点,看见母亲和大姊在客厅里交头接耳,他心里早已有数。
  当然了,她们一晚上意味深长的眼光再露骨不过,就算白痴也能明白其中含意。
  说实话,那个朱小棋并不讨人厌,但志光不喜欢这样的安排,不喜欢那种被架空的感觉。
  只是他怕把气氛弄僵,不好意思明显拒绝。
  “去看电影了是吧?”母亲喜孜孜地,“小棋刚打过电话来道晚安了,真是个乖巧的孩子,漂亮、懂事又上进,不知道哪个人家有好福气讨到这样好的一门媳妇。志光啊,你有没有在听?”
  “当然有。”志光怕话题全在他身上打转,急着要躲,“妈,我还要准备一些明天用的资料,先进房了。”
  林美银对儿子一晚上的表现不尽满意,“你急什么?妈话都还没说完,你就急匆匆要赶进房……”
  “我得先打几通联络电话,我——”实则他是想打电话给云霏,几天没见到她了,感觉整个人都不对劲,就算是听听声音也好。
  美银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她不悦地沉下了脸,“你这孩子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妈还不晓得?今天小棋是客,你也不用心些招待,老是失魂落魄,问三句答不上一句,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想着叶云霏……”
  丽秋见状赶忙排解,“妈,志光又没有说什么,干嘛骂他啊?朋友互相联络是常事,他也没怠慢小棋嘛!不是明天要带资料给她?那就多的是增进感情的机会了。”
  “也要他心里赞成啊!看看小棋,秀外慧中,这样的好女孩打着灯笼找不到第二个了,还有得挑吗?你这孩子也不看看自己的条件!”她转向儿子发火,什么话都扯了出来,再露骨不过,“人家小棋愿意和你交往,是你的天大福气!”
  志光觉得自己无辜极了,他什么也没说,就被罗哩巴嗦叨念一顿,正想开口,大姊已表明了母女同心的统一战线,“妈的话不错,小棋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家境优渥,可是一点大小姐脾气也没有,真难得……”门外汽车喇叭声不耐的截断她的话,丽秋马上拎起两袋纸尿裤和皮包大声嚷嚷:“欣欣、凯凯!爸爸来接我们……死到哪里去了?欣欣,你又欺负弟弟!小心回家我揍你!快点,凯凯,还哭!走了走了……”
   
         ★        ★        ★
   
  云霏一进门就闻香上桌,好像生活的目的就是为了坐在那儿扒饭夹菜。
  爱咪卸下足足拖到地板的黄围裙;领上的系带还是经过改良,剪开又缝纽扣的。要不是亲眼所见,你绝不会相信这一个五岁小孩子做得出一桌香喷喷好菜!别的小孩子还在扮家家酒的年纪,咱们爱咪小姐玩的可是真枪实弹。
  “怎么样?”胖胖手指托着圆圆脸,她会阅读表情,“还吃得下饭,表示有好消息喽?”
  云霏舔舔手指上的汤汁,“就算明天得睡公园,我今天还是要吃饭。不过你猜对了,我找到‘工作’了,但这次不是翻译小说,而是蜘蛛人漫画。”
  爱咪一副很失望的表情,“那些英雄武侠的漫画很难看,你问问看他们有没有纯情美少女的系列,像芭蕾和溜冰啦,或是魔法天使……”
  “美少女故事都是日本出版的,美国漫画多走英雄侠义路线,姨不会日文,有英文漫画可翻译就不错了,你意见不要那么多。”
  “好吧,虽然不满意,但是还可以接受,反正看也不用多花钱。”爱咪踩在椅子上,倾身过来,像探听大秘密,“喂,这个好赚吗?”
  小小年纪就培养出懂得理财的好头脑,这是跟着她过生活熬出来的成果;爱咪小时候还不认得一、二、三,就已经会区分五百与一千块纸钞,还知道买超过二十块钱的菜就有权抓一把葱;凭长相可爱程度,一撒娇就附带姜和蒜头。
  “不好赚,但还过得去。”云霏捏了块炸酥皮塞到她小嘴里,“我大概算过,一百六十页的书本大概要花掉一整个礼拜的工作天,不过我们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还可以帮你买新衣服,剩下的时间就可以完全用来写我的小说,现在我手上这个处女作稿子大约再写个三章就可脱手。”
  爱咪的眉毛扬得半天高,仿佛已预见她霏霏阿姨伟大灿烂的前途,“那很不错,真的很不错。我们不会饿死,大概也不用去睡车站或公园了。”
  云霏笑眯了眼,“哦,跟着我是不会有钱,但我让你那么凄惨过吗?要有信心!咪,短时间里我们还不会变得富有,可是我想一切会越来越好,世界很大,条条大路通钱库,你说对不对?”
  “当然!我们是同一党的呀。不过有件事,最近菜又涨价了——”
  云霏抽出几张纸钞交到她手上,“我今天顺道提了钱,喏,小管家,生活费交给你。我先去睡一顿,十点叫我起来。一天都不浪费,尽速开工。”
  云霏走了,爱咪边哼歌、边吃饭,然后收拾、洗碗,等一切清理完毕,她搬出书纸、彩色笔和粉蜡笔继续她那张巨幅全开的“海底乐园”图。她不只是个井井有条的厨娘、小管家,她还很有绘画天才。真不错,姨是未来的大作家,她是未来的世界级画家,啦啦滴答啦……
   
         ★        ★        ★
   
  “卜爱纯!”
  就在爱纯躲躲闪闪要溜进报社时,冷不防一声大喝,吓得她快要心脏衰竭。
  完了!还是被逮住了!性命难保。道高一尺还是骗不过这位“魔”字辈的大哥,她也唯有摘掉墨镜乖乖认命转头。
  一看她老哥一脸结了冰的表情,她就有拔腿逃跑的冲动!卜杰是满脸严霜,眼睛却冒得出火来,爆发力十足。
  “啊,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硬着头皮装出又意外又惊喜的样子。
  “你没接到我的信?我不信。别装了,看你做的好事!”
  “什么事?我怎么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一抓住机会就想溜之大吉,“我还要开采访会议,要来不及了……”
  卜杰揪住她。妹妹不是香也不是玉,不需怜惜,“我没时间跟你耗,我们现在就把事情搞清楚。”
  爱纯哀嚎,“我想你这大老板一定忙得很,要日理万机,你回去上班嘛……”
  “我的房子里冒出两个不速之客,连屋子都被侵占,还不算严重吗?准是你的杰作,我们现在就地解决!”
  眼看拖也拖不过,避也避不了,爱纯干脆连会也不去开了,把老哥拉进路边的一家泡沫红茶馆。光天化日下拉扯多丢脸!要挨骂挨刮也得找个有冷气吹的地方,舒服凉快!
  “当初我也是想找个伴一起住面已嘛。本来我自己的小窝住得好好的,是你一直拜托我照顾你的屋子,我才搬过去的;你家那么大,就我一个单身姑娘家住着多危险,没有盗贼,也难保不引色狼上门。云霏和爱咪是好室友,没破坏你的屋子,而且你自己都说了一年才回来,现在临时提前……”
  “这不关我的事,你自己擅作决定,就负责解决麻烦。”
  “你就当作是做好事嘛!收留两个房客也不错,她们都很可爱,很好相处,好到会让你几乎忘了有她们的存在……”爱纯唯有采取低姿态哀求;她知道她的大哥是吃软不吃硬的典型,好好跟他说,搞不好还有转寰的余地。毕竟他是屋主,生杀大权主掌在他手上。
  “你把我的房子当做慈善机关吗?要收留老弱妇孺,叫她们去申请养老院和孤儿院,快滚出我的屋子!”
  一看老哥暴跳如雷的模样,她也料到卜杰和云霏、爱咪的初次见面不会有多愉快。但她仍战战兢兢地,“你跟云霏谈过了?”
  说到这个,卜杰心里就有气,“那个女人!什么人你不好选,偏偏挑上那种男人婆住进我的屋子!还有那个小拖油瓶,一搭一唱,竟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贼!也不看自己是什么德行,有什么正经规矩的女人会睡到太阳快下山还嫌别人吵她!简直糜烂、古怪刁钻……”
  爱纯瞪大眼睛,要费上最大的自制力才能避免自己哈哈大笑。她从没听过卜杰这样激烈抨击过一个女人;卜杰虽是向来视女人为尤物,傲慢得有如眼睛长在头顶上,连对她那个已成过去式的嫂嫂也不例外,现在却被一个云霏激得像发狂的狮子,连基本涵养都不见了——这可鲜了!男人婆?刁钻糜烂古怪……竟然也有人如此形容迷糊的云霏。爱纯忍不住偷笑。
  “你在高兴什么?”
  “没有啊。云霏的确是作息时间比较异于常人,作家十之八九都是这样;不过她工作得很辛苦倒是真的。爱咪不是‘拖油瓶’,是自小投靠她的外甥女,你可以想象一个年轻女人要抚养小娃娃,又要完成学业、要赚钱过活有多艰难,你突然要赶她们走,她们根本无处可去,你要狠心逼她们流落街头吗?那未免太不人道。”
  “我说过,我又不是在办慈善事业,你好心,尽管出力去帮忙安排,不要遗害给我。”他端起咖啡,气呼呼一饮而尽。
  这叫循序渐进法,先突破心防再放手撒泼耍赖,“可是现在挽救也没法子了,契约签都签了,盖的也是你的印章,好大的一个,骗不了人,要抹也抹不掉的。我要管也无能为力。”两手一摊,耍赖到底了。
  “你故意的?”
  “没有啊!一切都是依合法程序来办手续的。我看现在也只有等剩下的半年约期满了再说。”她暗自窃喜,目的迂回达成!
  “你要我让那个男人婆和小胖妞继续糟蹋我的房子半年?倒不如这样,你把违约金赔给她们,叫她们另觅新居,这样两不相犯,世界太平。”
  爱纯哇哇叫!“你不知道我快穷死了吗?我所有的闲钱都拿去投资灵骨塔,全给冻结了,最快两年才能回收。更别说我那份连小蚂蚁都养不活的薪水,别想打我的主意。”
  “那就用爸妈留给你的钱……”
  “全部定存,不能为这种事轻易解约。”
  简直是吃定他了嘛,“再不然我借你可以吧?”
  “你何必多花这笔钱?又何必害我破费呢?”她好像当她老哥脑袋生锈,“你又不是没有别的住处,与其放着养蚊子或当老寓公,不如自己利用嘛!当作做好事,让云霏和小爱咪住完剩下的半年再收回房子不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多同情别人的困难,你专心去忙自己的事,忘掉还有这幢房子的存在。在忙碌中,半年时光一定过得特别快——这不是两全,不,三全其美的好办法吗?”
  事到如此,他还能怎么做?宰掉他老妹或房客不成?她把烫手山芋丢给他,自己装成没事人,拍拍屁股乐逍遥。
  卜杰实在忍不下那口气。
  “至少你把半年房租交出来,不要想赖皮。”
  爱纯眼睛骨碌一转;一定不能告诉他花园洋房是免费租给人的,否则卜杰准火速冲回去把那两个不合格的房客一拎抛进淡水河去,“房租?要问那些灵骨塔地,嘿嘿……”在卜杰反应过来前,她早已敏捷地一溜烟出了泡沫红茶馆。
   
         ★        ★        ★
   
  卜杰拿钥匙开了大门,见眼前的小胖妞掩住眼睛惊恐大叫:
  “魔鬼!巨人!怪兽!哇!魔鬼又来了,救命啊!”
  卜杰闻言,下意识地怀疑起自己是否真长出了獠牙。自己就算再凶恶骇人,也够不上被“盛赞”是“魔鬼、怪兽”的程度吧?
  凭良心说,卜杰不但不像“野兽”,还有着挺上镜头的性格脸孔、标准体格,前者是父亲基因遗传得好,后者则拜固定健身运动之赐。他有着两道浓眉及一双锐利的眼睛,长而挺的鼻梁下一张线条分明、堪称性感的唇,若非他眼中时时射出太过猛烈凌厉的光芒而吓退那些爱慕注视的眼光,否则卜杰可称得上是百分之百的现代男人形象,很男人的男人!最特别的一点是:他聪明。突出的男人鲜少不带几分傲气,他的聪明才智却将那几分傲气掩饰得不见痕迹。
  而这个雪球般的小胖妞竟说他是恶魔、妖怪?
  他从沙发下把她给抱出来,“喂!你才几岁,胖成这样,大概是我小时候的两倍。”
  爱咪才不领情,两腿咚隆咚隆踹,还伸手去挖他眼球。抠他的肉,“放我下来!”她扯开嗓子嘹亮哭喊:“救命啊!霏霏,快来救我!坏男人又来了!霏啊!”
  伟大的霏霏穿着睡衣自楼梯高处急速跑下来;这次她没有睡眼朦胧,而是满脸怒容,手上还扬着扫帚。
  “又是你!”云霏愤恨地叉腰站立,像是一尊复仇女神般的令人生畏,“你没事专门吓唬小孩取乐吗?”
  爱咪奔向云霏,躲在云霏的睡衣后,伸出头来龇牙咧嘴扮鬼脸,“坏人!”
  “是谁吓谁,请你先搞清楚。”
  “我没兴趣追究这种无聊把戏!”她指着他,“你又有什么事了?你不应该自己拿钥匙开门,不经过我们同意就……”
  “开玩笑!”卜杰大刺刺坐下,想气死她,“这是我的屋子,别说开门,就算我高兴把它拆下,也没你们的事,别忘了你们是在我的地盘上!嘿,弄清楚一点,你只是租了房子,期限一到就得滚蛋出门!”
  “到时候再说不迟,现在还在期限之内,你就得尊重我们的使用权。”云霏有恃无恐,笃定得很;爱纯早就来过电话通风报信,说她已使了“非常手段”摆平百分之九十的麻烦;她老哥有妥协软化的倾向,要云霏不用担心,反正她们在法律上站得住脚,卜杰懒得计较,早晚会退让一步。只是云霏想不透爱纯怎会有这么狂傲自大又没礼貌的哥哥!上帝一定偏心,把好的基因统统给了爱纯,臭卜杰得到的全是负面人格特质。
  “得了吧!”他嗤之以鼻,“你们当初要使用,可也没经过我本人同意。”
  “有你的代理人授权,我们这方在情、理、法上统统占上风,这点你不想同意也不行。”云霏得意地,感觉自己打胜了一仗,像风光的女斗士,“你别想岔开话题,这屋子就只有我们两个女生住,你突然擅自进入,难道没想过可能对我们造成多大的惊吓和侵犯伤害吗?……”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还会怎么“侵犯”这两个凶巴巴的女人呢?到此卜杰总算见识到——泼辣和凶恶的确会遗传。这一大一小朝夕相处,更是相互沾染恶习,“太可笑了!我连进自己的家门都得向你们报备吗?那倒不如直接把房子过户给你们算了……那是什么味道?”
  好浓的焦臭味!厨房冒出浓浓黑烟。
  爱咪尖叫:“完了!我的桂圆红豆汤!……”
  三人连忙冲进去抢救,全呛得咳出眼泪。
  卜杰手忙脚乱地关炉火、关瓦斯,开门开窗。
  炉子上那锅黑稠的黏糊早就不是什么汤,说桂圆红豆锅巴还差不多。
  爱咪低着头不敢出声。她从没犯过这种失误。
  卜杰则是怒不可遏,“你们还有什么话说!再让你们住下去,搞不好这房子会被你们一把火给烧了!”
  云霏自知理亏,可是也不忘提醒对方责任,“还不是因为你在这里拖了太多时间,要不是你平空制造情况,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爱咪小小声的、像猫咪叫般地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忘记……”
  卜杰简直快疯了!又找到新的发作题材,“是你?”他转向云霏:“你竟然让一个五岁的小娃娃玩火?她连开火是顺时钟方向还是逆时钟方向转都搞不清;你竟然让她进厨房拿瓦斯当玩具……”
  云霏很不耐烦地吼回去:“爱咪聪明能干得很!她从小就在锅碗瓢盆里打转,平常煮饭都由她一手包办,一个小小的红豆汤根本不算什么!”
  “不如说烧光房子也不算什么好了!”卜杰这下可是硬起铁石心肠,说什么也不能放任她们在他的屋子里这样胡作非为下去。本来打算要是这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婆肯谦卑一点“恳求”他手下留情让她们孤儿寡女留下,他说不定会发发善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们再住半年;岂料叶云霏不但不肯放低姿态,反而振振有辞地要求他这个要求他那个。尊重?哈!真是天大笑话!天底下没听过有这等猖狂的房客,占住屋子不走,还大放厥词!现在出了这种纸漏,还要把责任推给自己,他还有必要仁慈吗?见鬼!慈悲放两旁,利益摆中间,他卜杰可不是慈善家,否则哪天还没挨到她俩搬出去,他漂亮的“养老别墅”怕已化成一堆瓦砾灰烬……不行!他不能坐等这天的到来,“我改变主意了,限令你们在三天内搬走,要是再赖着不搬,我们只好法庭上见。”
  “姓卜的,你欺人太甚!”云霏横了心,“我有契约书,横竖都有理,不搬就是不搬,看你能奈我们如何!总不能派人来暗杀我们吧!”
  “难说,一个女人带一个小孩独立住在大屋子里,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他威胁道,“抢劫啊、强暴什么的,这些社会新闻你一定也常听吧?”
  “你吓不倒我!”云霏讨厌透了这家伙。她倔强地挺起背脊,“要是出了事,百分之百是你教唆的!”
  “不怕吗?试试看就知道。只要你还耐得下去、住得下去,你尽管住。”卜杰丢下最后的冷嘲热讽,拂袖而去。
  云霏和爱咪面面相觑。
  “姨,那个家伙好坏。怎么办?”
  “别怕,不管他!”云霏抱住她,轻轻拍抚,“他只是吓我们,逞口舌之能。”
  “都怪爱咪不好,粗心。”她自责不已。
  “嘘,没事,你很乖,没有人怪你,只要以后千万小心就好。”云霏口头上安慰她,心上却悄悄泛开忧虑。
  爱纯偷偷溜开偷窥的窗口;刚刚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她。卜杰盛怒离去时,她把身体紧缩在树丛后,生怕被他发现,那下场可想见会凄惨到什么地步。现在的卜杰一定恨透她这个始作俑者!出卖他,还丢给他一个收拾不掉的烂摊子!
  刚才的情景她全看见也全听见了,然而她并不那么担心——
  卜杰毕竟是卜杰,她了解老哥的为人,他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来,特别是对女人和小孩。
  叫爱纯特别感兴趣的是卜杰和云霏对峙的高度紧张,尽管激烈火爆的程度如短兵相接,可是只有旁观者看得出他和她眼里明亮得不寻常的火花……
  这可有趣了!脾气臭硬如牛的卜杰和倔强固执的云霏搞不好会因这一吵而吵出火花来;虽则老哥一再自称一朝被蛇咬,自此视女人如蛇蝎,再也兴趣缺缺;爱纯可不作如是想。在她眼里看来,每一个爱情都是完全崭新的经验,挫败经验更能激起强烈的憧憬;没有归属感的男人根本谈不上懂得爱的真谛。比方卜杰,他从前种种风流事迹顶多只能视为少年荒唐,那桩没人看好的婚姻更是草率游戏一场,根本和真情扯不上边!而活到三十岁,连爱情的边边都没沾过的男人实在是可怜——可怜啊!
  对!这该是一次绝佳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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