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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戒严末期,禁忌仍未突破,但社会生命力汇积澎湃,欲挑战突破禁忌的年代。1980年代的台湾。有江南命案、一清专案、民进党组党……整个台湾社会犹似一锅接近沸腾的滚水,虽未见热水沸腾,但蒸汽滋滋上冒,已有冲开锅盖,翻天覆地的态势。 而我、兰以及数以千万计所谓乖乖的好学生,仍躲藏在校园纯净安全的环境中,不食人间烟火的,谈着自己的恋爱,为着社团考试担忧。一墙之隔便是台北的十丈红尘,但对于我们而言,这墙的隔绝效果似乎如此巨大难越,使墙内的我们疏离隔绝于整个社会的前进步伐。我们有意无意间接受着专心读书的教诲,墙外的世界,如此遥远。 唯一比较反禁忌的事,似乎只是到台大对面的书摊,买本<蒋经国传>或郭廷以的,乃至于自由杂志社出的禁书,如彭明敏的。然后在同学间偷偷流传着,一如念初中时流传着A书一样,享受一下“雪夜闭门读禁书”的刺激。当然,这是唯一有胆子做的事,至于真实的社会运动的参与,似乎是如此禁忌,陌生,而又遥远的事情。 我们就这样,在台湾社会弥漫一片欲突破禁忌的焦躁气氛中,度过在学校的最后一年。毕业前,班上办了一次北横健行,我跟她都参加了。 第一天,到桃园复兴乡,路上人很少,桃李花红白争艳,空气中弥漫着股香气,令人忘却走路的疲累,只是愉快地聊天说笑。 那晚,在溪畔露营。跟同学们搬东西,搭帐篷,升营火。由于五年同窗,朝夕相处,毕业在即,最后一次共同出游,大家有些离情依依起来。搭好了营帐,煮晚餐吃,钓鱼,弄到吃晚餐时,已经日暮时分。虽然山野菜肴有点简便,但多了份素朴的野趣,加上许多人表演些平常不为人知的拿手菜,倒也吃得嘻嘻哈哈,十分有趣。 饭毕,大伙儿拎着手电筒去抓虾,我则跟她沿着河边慢慢走,享受这舒服的山野景致。天星已现,缀得满天闪耀,下弦月斜挂天边。我跟她走着走着,露营区喧笑声逐渐远去,我就顺势轻轻牵了她的手,俩人肩并肩走着。兰今天穿着一件粉红上衣,蓝色牛仔裤,看起来别有一番俊逸英气。河风轻轻吹来,很是舒服。攀上颗河边大石头,走下石子滩。跟她坐在石头上,脱去了鞋袜,把脚浸在冰冰凉凉的河水中,任这柔软妩媚的河之女神轻柔的摩娑着脚底。月光星光映在水中成为破碎震荡的波光,几点萤光在河面上飞舞着,交相映射。此情此景,与她不复言语,看着看着,竟有些痴了。 这样的景致,似乎一句话都是多余的。我俩静静坐着,仿佛物我两忘,就融身于这石,这山,这水,这月色星光中。唯一感受到的声音,竟是彼此的心跳。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若是伊人不在,尽是天上宫阙如何粉雕玉琢,雕楼玉砌,又有何意?且让我忘却天上人间,此情若是久长时,刹那即是永恒,今夕何夕,又有何意?销魂当此际,且任我俩以如水情怀酹这江月罢! 月光映在溪面上,反射在她脸庞,有几份迷离悠远。一阵幽香飘来,不知是来自花香,还是人香。我心中感到一荡,一股异样情愫生了出来。我轻轻把玩着她的小手,觉得她温润的手似乎渗出了点汗。我将头靠了过去,闻她阵阵发香,与适才的香味有点相同,又似乎有异。我轻轻朝她耳朵吹气,她转过脸来,脸颊红润,表情似笑非笑。我终于按捺不住,将嘴凑过去,轻轻亲了她的脸颊。她稍微躲避了一下,我见她并不生气,索性大起胆子,双手环抱着她,拥她入怀。感到胸前一股温香软玉。我更抱紧了她,只见她闭起双眼,胸膛正快速起伏着,双颊泛起桃红。 我轻轻将唇盖上了她的唇。 这不是我的初吻,却是让我最震动的一次接吻经验。 所谓的灵肉合一就是这种与心爱交融的感觉吧!? 我忘情地吻着她,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思考的工作已经移交嘴唇进行。我俩用唇舌感知着彼此强烈的爱意,似要啃舐下对方的所有。两个独立的生命在此融而为一。时间仿佛静止,天地悠悠,好像只是我俩所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俩自激情中慢慢苏醒过来。我仍旧轻轻抱着她,见她泛红的脸庞,好美好美,只想就这样永远抱着她,永远永远抱着下去。她不言,我不语。言语似乎是多余的。是的,终于还是发生了,但我俩,没有遗憾怨恨。因为我们的重视与珍惜,寻寻觅觅后,挑了一个最适合的时间地点让它发生,如此自然,如此美好。 因为甘愿,所以没有怨恨; 因为相爱,所以没有遗憾; 因为珍惜,所以可贵动人。 两条灵魂仿佛又近了一步。似仍陶醉于刚才交融的那份感觉,久久不能自已。跟她慢慢踱回野营区,营火晚会已经开始。大家围着营火唱歌,玩笑,她坐在我对面,隔着营火望着她,火光在她脸庞跳跃着,显得娇艳动人。其他人仿佛化做一个个模糊晃动的身影,只有她,似乎清清楚楚地朝我眨着眼,浅浅笑着。营火,仿佛有生命般变换着舞步,闪烁跳跃。眼中所见,只有她的身影,盈盈浅笑;耳中所闻,只有她的笑语嫣然;风中,似乎飘满那股熟习的淡淡香气。兰,当是花仙子的香气吧!? 夜渐深,守着营火的人慢慢减少,最后只剩我跟她。月落星沉,炙热旺盛的营火只剩余烬蕴放着微微的光热。我拿树枝无意识拨弄着营火,看它慢慢吞噬着树叶,以它最后的光热。她也静静看着营火不语。或许青春虽美,终究只是旺盛动人的营火,终不能燃烧一夜;终究要化成灰烬褪去光热。所有快乐悲伤的,终会过去。我呆呆望着营火余烬,有些怜惜不舍,又有些伤感起来。是呵~~今宵多珍重,纵然曾经拥有比天长地久或许重要,但,人总是贪心的吧!?心中一股想与她相守一辈子的冲动,但自己真有如斯能力与力量?她又肯吗? 望着自己的映在地上的身影,竟有几分伤感,无力,自己不能再想,遂朝她望去。 她偏过头来,朝我一笑,投以我一个肯定坚毅的眼神。 1987年,我离开学校,脱下白色学生服,穿上草绿服,青涩地学习当个预官少尉。 那一年,台湾解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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