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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上月,摇望似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与奴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
  始于一种微妙细小的波动,就像细雨落入波心般,缓缓地荡成一圈又一圈渐层扩大的波纹,巡回不断地在心中萌芽,骚乱的源头是那样的微妙发生,导向无法控制的汹乱波涛,颠覆沸腾。
  要命的是,不知如何制止它发生。
  欲望的气息凶猛,远扬的意识怯儒的回避,不去正视它也许就不会受到伤害。弃守身体的防线,为的是保留最后的禁区不被突破,做着徒劳无功的无言抗拒。
  凝聚他额前滴落的汗水,坠落于她微启的双唇间,热情的汗是咸湿的泪。
  被分割的意识,幻化成两个自我,一个被拥抱耽溺的肉身,一个被回忆挽往近似场景的灵体,并存又分裂成两半冲击着她。
  拜托、拜托,谁都可以,谁都好,谁快来救救她?
  反覆的咒语改变不了早已坠陷的事实,就如同第一次见到他时,心中就已经产生的领悟,这是条引领自己毁灭的道路,只要被这样的男人拥抱过后,自己必定不再能保有自我,再也回不到过去的自己,从此被界定的分水岭所分割,她不再是她了。
  从六年前嬷嬷领着胜利者雄姿的他,来到她身边那一刻,就注定的事实。
         ※        ※         ※
  “薰子,见过泷公子。他是唯一通过游戏的人喔!”
  十五岁的冷薰子,犹带一丝稚气的脸庞己然可见美人胚子的清丽纯美,娇小完美的瓜子脸,像要占去整张脸的一双无垠星眸,黑澄澄像片明镜,映照着眼前男人的身影。欲言又止的粉嫩菱唇启了又合,最后闭下双眸,娉娉然地,施身行礼。
  “薰子见过泷公子。”
  长而漆黑的睫毛像小扇子不住地颤动着,这是唯一被看穿迹象,看穿她的假装镇定与硬撑坚强。十五岁,毕竟是个称为小孩的年纪。
  “什么!我用生命换来的竟是个乳臭未乾的丫头吗?真是的,这算是诈欺吧!”双手交叠于身前,那相形之下要比熏子多出三个头的身长,由上而下的脾睨着她,狂气而霸道的带着天生王者般的自信。“啧,早知也该先问问货色,虽然我也是无聊得要死才会被那帮人挑拨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但是难道你们这儿除了这种乳臭未乾的小鬼,就没有更好的了吗?”
  “这……泷公子,在玩游戏之前,大家都见过薰子的呀!怎么你忘了吗?她一直坐在彩椅上,等待游戏胜负呢!”不知所措搓揉着双手的嬷嬷,结巴地解释道。
  “八成那时醉得胡涂了,距离那么远,没看出她还是个小鬼。长得虽然挺漂亮的,可是很抱歉我没有抱小鬼的心情。这场游戏我看就作罢了,人我不要了,黄金你们大可留下来没关系,大爷我要走人了。”泷傲都一耸双肩,掉头而去。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嬷嬷万万没想到他竟会用这种理由拒绝。
  一般而言,男人对于开苞这种事最热中不过,年轻貌美的处子身价也最高,可却偏偏遇到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顿时间所有的人都傻了眼。
  熏子握紧拳头,止不住浑身的颤斜。屈辱是有的,但是再大的屈辱她都尝过,死里逃生的自己又岂会忍受不住这小小的耻辱感,真正令她充满怒意的是自己不能达成游戏的最后阶段。
  稍想一下就会知道,这场赌博游戏若是因为优胜者嫌弃奖赏,传出去之后,自己身为花妓的前途也没了,从此以后在烟花巷中还有什么立足之地?她若不能满足客人,就无以维生,而谦谦与董堇都要依靠着她呀!
  不经思索地,薰子追着刚走出门外的泷傲都,“请等一下!”
  他停顿脚步,半回头地看着身后的她,“还有事吗?”
  “您忘了带走一样东西。”薰子静静地看着这名从刚刚就以骇人气势来去如风的男子。先前第一眼虽然会有些害怕,但现在她一心只想到谦谦与董董的未来,害怕也丢到脑后,被足勇气直视着他。
  “喔?”他扬高一眉,森冷无情的俊脸略过一丝兴趣。“我漏了什么?”
  薰子从袖中抽出一柄备用防身的小刀。
  望见那柄锋锐的小刀,泷傲都起初以为她是气得想杀人,继而一看她举起小刀搁在颈子边,眉心登地皱起。
  “请悄等一下就好,我立刻把这条命让你带走。”语气中丝毫不见玩笑意味,她扬起手腕正要自刎时,大手强硬地握住她。
  “这是什么意思?我最讨厌人作戏了!”五指深陷那细得如同竹枝的雪白手腕,只要多分力气,她的手必会折断。
  但是薰子对于这样的疼痛却连眉也不皱,“作戏?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您来到寻芳阁不就是为了玩乐吗?既然您用您的命下去玩,那我也得依约把我命给您呀!即使您对这副身子没兴趣,我却不能让您空手而回、败兴而去,所以请您稍稍等候,我马土会把……啊!”被用力一钮的手腕,脱手的放出那柄匕首,掉落到地面发出匡当响声。
  “你是白痴还是呆子,我都已经说了黄金送给你们,我不奉陪了,你还听不懂吗?快快拿着百两金子去找个普通田舍,安分地过日子,别在这种地方玩这种无聊游戏了!这里不是你这种小鬼可以待的地方。”
  笼罩于怒焰下的泷傲都像要从双眼中喷出火花似地,瞪视着冷熏子。但是她连眼都没眨一下静静地说:“泷公子,请问您已经生出鸡的蛋,可不可以把鸡再塞回蛋里面,告诉它它不该出生,快快消失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那当然……”意识到她问题的真正用意的泷傲都,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似的,闭上嘴巴,重新打量起她来。
  “已经开始的游戏,不玩完是不会结束的。规则是我订下的,玩的人是你,现在优胜者有权利处置这个结局,但是您既然玩了这个游戏,把它玩到完不也是一种义务吗?若您忙得没空把游戏结束,就由我来代劳吧?”
  聪明如他,立刻捉住熏子这连番举动的用意。十五岁的孩子拥有的决心却足以让许多成年男子汗颜。好奇着她背负着何等理由,竟如此坚守自己非走上这条不归路,泷傲都放开她的手腕,那雪白几乎呈现透明光芒的玉肤上己烙进泛红指痕,明日会留下紫青色的瘀痕吧!
  “你对男人有多了解,小鬼?”
  熏子触及他那转换着缤纷色彩的瞳眸,问句的隐喻呼之欲出,她也不至于苯到误解他是在问她对男人的常识。泷傲都的问题自然是集中在她对于男女之间情事上的认知。不够老练的伪装在她双颊泛红时己透出失败。
  “从嬷嬷那里,我知道得够多了。”
  “是吗?”他笑笑地反问:“你这样的小不点,我可能会一不小心就抱碎了,这你也知道吗?”
  望着他比起一般男子还要高壮的身型,交叠上嬷嬷曾告知的房中事,薰子说不害拍是骗人的,但那又如何?决心把命交付命运来决定的那一刻起,不论胜利者是老是少是胖是瘦,她都必须要和那人共度春宵,她也已经做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幸运的是,泷傲都虽然高,却并非粗壮,包裹在长袍下的身躯看来劲瘦有力,决非粗胖臃肿。
  再鼓勇气,薰子酣红着双颊回道:“那种事,不做是不会知道的。”
  “好个回答。不做是不会知道的吗?意思是要我做看看罗?”他伸出手挑起熏子的下巴,端详着。“看不出你个子虽小,胆子倒是满大的。”
  努力不被他恶意挑高的眉宇及毒辣的言辞吓跑,熏子相信那双未沾半分邪气的眼,他或许如传闻一样冷血无情,无所不用其极的达成自我目的,是个与之为敌不如与之为友的可拍敌人,但那双眼让熏子相信他是个会信守承喏的人。只要有这点就够了。
  泷傲都是否就是运命挑给她的主人,很快答案就会揭晓。
  “老实说,我不但对嫩草没什么兴趣,也懒得碰惊弓小鸟般的处子,更没有在床上见血的变态嗜好,所以我不想抱一个十五岁的小鬼。”他以考虑的口气说着。
  “不论您要我做什么,薰子都不会有意见。”
  唇角一撇,那瞬间俊美的容貌添了点稚气的温柔,“要我调教你吗?小鬼。”
  “只要您高兴就好。”薰子不知道日后这会成为自己的口头掸。
  “以后这句话,不要随便对其他男人说。这是我教你的第一件事。”泷傲都伸出手,“过来,薰子。”
  顺从地把手放在他那大得淹没自己的手的手心上,微微仰头望着他。
  “看来我的好运又帮我不知不觉地赢到一样我没有想像到的东西。从今天起,你就是属于我的了,薰子。”
         ※        ※         ※
  “啊!”耳朵被重重地咬了一下。
  黑眸俯视着她,“你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说!”
  不过是一瞬间的回忆从前,却重叠于此刻交缠为一。六年前同样的一双大手导引她领略肌肤相亲的悦乐,同时也让她品尝到无法控制自己的狂喜,但是从那一刻起自己小心翼翼藏起的真心不断地被破解,被逼退到最深的角落,深拍有一天她再也不能管住自己的心,狂野地朝他
  ……
  “我想什么重要吗?”
  “马上就执拗起来了,从以前到现在就是这个脾气没变。”泷傲都吸吮着刚刚咬伤的耳廊处,这是熏子脆弱的地方,每次被他这样一吻,连力气都无法使出,浑身虚软。
  “不……不要!”下意识地低呼出声。
  “不是不要吧?”沿着耳朵一路吻到她敏感的胸前,那儿已然泛起一片潮红。“不是已经很有感觉了吗?这里,还有这个地方都是……”
  伴随着吐息与话语骚痒在热烫的肌肷上,颤抖的每一寸凝脂都在渴求着碰触,像被断瘾的酒鬼渴望一滴止瘾的酒,她渴望着他的碰触,但他恶意的挑弄只是不断地在她发烫的身躯上吹气,直到她几因挫折而哭泣,不自觉地捉住他的大手,移往自己渴望他碰触的部位。
  “怎么了?愿意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了吗?当我一心取悦你的身子的时候,那不礼貌的小脑袋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什么事让你想得出神?”
  热气自下半身散发,她不自觉地以粉色的舌尖轻舔着乾涩的唇,“我……只是想到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喔?当本人就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却想起以前?想什么?我第一次碰你的时候吗?”他笑着,终于开始亲吻她,抚摸着她在烦燥而焦虑的逼迫下,不住扭动的身躯。
  “嗯!”啊……与他光滑坚硬的身体碰触的感觉是如此之好,她起初的不经意己经转为故意的摩蹭,每一次靠近又分离的身体,就像是场逼人疯狂的游戏,呼吸渐乱。
  “那时不知谁夸下海口,说自己可以。结果却哭得梨花带泪,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有多虐待你,天知道我己经天杀的努力温柔了。果然十五岁的小鬼还是很难缠的!”
  过去不明了的纠结疼痛现在己经完全知晓了,她要他,要他置身于自己的体内,希望他强烈的拥抱就算直到她破碎也无所谓的紧紧拥抱。那强烈的渴望让她开始紧贴住他的身躯,发出无言的邀请。
  “傲都……傲都……”
  蒙蒙情醉的星眸荡漾出风情,攀住自己的雪臂催促地拉扯着他的双臂,一如她不自觉勾起的腿,为他准备好地架住他的腰。拢傲都自身也已濒临忍耐的终点,他低喃地,“真难以想像当年的小鬼会转变成这样让人无法自拔的美丽尤物。我真是天杀的幸运极了,幸好当年你很有热诚地把我留下,卿卿。”
  “傲都!”
  她娇怨地声音让他不禁微笑,“再多一点焦虚,就像我这该死的只知道你的身体,天天渴望着你一样,再多唤我一点,再多求我一点!我想要听到的就是你乞求我的美妙啼声。”
  “你真是最差劲的男人了。”明知被他逗弄了,却还是渴望着他,自己也真差劲。
  “你的赞美我收下了。然后……”那蓄势待发的部位也等不及地触及她柔软湿润的花心,“这是我的谢礼。”
  一气挺入她的体内,薰子紧攀住他的肩背,吟叫出声。全然的充实,空虚的焦燥的感受被全然的充实所取代,他那灼热巨大的欲望饱满地在她狭小的甬道中心火热地脉动,与她的心跳合而为一,像是失落的一部分回归自我般的甜美,让她全身轻颤不已。
  “傲都……”轻吟着喜乐的音符,打自内心深处的狂喜。
  “感觉到了吗?这声音、这种火热、这种快感都是属于我的,没有人可以见到,除了我才能看见的冷熏子。只有我知道的你,都是属于我的。”,
  那么此刻的泷傲都也是她的,只有她的。手下汗湿紧绷的强壮臂弯,熟悉的每一分紧密贴合的身体曲线,独特的他的味道也全都是她的,她的,不给别人看见,只有她能拥有的泷傲都。
  火红的浓雾在眼前散漫开来,随着体内强硬驱动着他的脚步,逐步攀往曾经触及的天界,但是还不够,要超越这身子囚禁的狭窄界限,去而复返,一度又一度往自己未知的领域攀登而去。
  深怕未及顶点便会被抛下的熏子开始紧捉住傲都的臂膀,微位地轻吟着:“不要停,傲都,不要停!”
  “我不会停止的,卿卿,放心地把自己交给我。”
  沮丧至疯狂、喜悦到疼痛,每一次他推进自己毁灭,便重生循环出更深的喜悦,激烈强力的快感终陷人于迷乱,忘我于天际间,捕捉住熏子最后一刻痉挛收紧他的每一分,傲都爆发于她灼热的体内,把所有的情潮全部灌注其间,携手共达云端。
  呼吸缓步回复到能开口的时候,熏子的意识也慢慢恢复常态。奇怪的是,她突然忆起第一次与傲都上床的事。
  关于那对,自己大部分时间的记忆都己经模糊不清,大概是害怕过度的关系,只记得那剧烈的疼痛与初次进入的惊吓。除此以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事后的温柔。怀抱着啜位的她,傲都一直不断地重复地告诉她,最痛苦的都过去了,以后他会更加温柔地对待她,然后他说了……
  “你永远都会是我的,薰子,从此以后,我不会放手了。”
  为什么会说那种话呢?现在薰子想起来,对于一场游戏获得的玩物,他那出奇认真的语气。这六年以来,她一直以为他只是诉说着对她的所有权,并无他意。但是,普通说来玩物不就是玩腻就丢的东西吗?他从未对自己松手过,从未把她丢给任何他的朋友过,一直一直地持续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是为何?
  突然,眉心被揉搓开来。
  “皱什么眉?我没有满足你吗?”唇边荡着笑意,此刻的他是满足而温柔的。像被抚平毛发的狮王慵懒而且乐于开玩笑。
  该问他这个问题吗?问他为什么没有厌弃自己?但那岂非不打自招,代表自己在乎他是否会厌弃自己?还是别问的好。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了。”
  “那就睡吧!”他抱着她,一手枕在她头下,一手环住她的腰说:“因为你今天诚实得很可爱,所以我给你奖励,让你好好睡。”
  短暂的幸福必定是镜花水月吧,虚幻却又缥缈得让人企图掌握。镜花水月也罢,让她闭上双眼假装这一切都是真的,一下下也好,且忘世事无情,暂留一片情真。
         ※        ※         ※
  封府。
  一场家庭战争眼看即将爆发。
  “到底那家伙好在哪里,您非把姐姐嫁给那种人不可?我不是己经把我听到看到的事都禀告您了吗?为什么爹爹非顽固地坚持姐姐嫁他不可?我们门家真有那么需要泷帮势力吗?在江南一带,多得是其它水旱帮派不见得非泷帮不可。难道爹爹眼中没有姐姐的幸福吗?”
  封青云猛击桌面,而与他对峙地坐于大师椅中的封藏,也不干示弱地瞪着自己儿子。
  “对于我决定的事,不用小辈来过问。第一,爹爹根本没要你去探人家外面的女人。反正戏子就是戏子,跟我们这边明媒正娶一点关系都没有。泷傲都说得没错,是你多事,不是他无礼。”
  “爹爹您怎么站在那种人身边说话!我是您儿子,难道您就不相信儿子的眼光,我说不能让那种人登堂入室,否则姐姐这辈子绝对不会幸福的,您为何不听呢?”
  “那爹爹我的眼光又怎么说,比你差是吗?我可见过泷傲都许多次,他声威大器。你还得跟他多学学运筹帷幄、掌握大局的手段呢!”封藏已是丈人看女婿,怎么看怎么对眼,对于儿子提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根本也懒得去听。本来嘛,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泷傲都不过是养了个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总之,我坚决反对!”
  “你反对也没用,我把鸢儿许给他许定了!”
  父子两人彼此互不退让地瞪了半晌,最后封青云抛下一句,“您若真要那么做,我一定会居中破坏到底的,您看着好了!”
  望着甩上书房门离去的独子,封藏摇摇头,“长不大的孩子,都怪他娘把他宠坏了,唉。”
  封青云气得边走边踢倒一排栽种于回廊边的盆哉。可恶透了,泷傲都可恶,爹爹也可恶,为什么那种人爹爹却那么欣常他!粗野没有教养而且……一想起在云熏楼与泷傲都目光交手的那些对谈,自己就一肚子窝囊气。
  也许是碰到痛脚了吧!自己在泷傲都面前简直是个没长牙的小鬼头,不但轻易掉入他的语言陷阱中,还被他那随随便便的几句话给挑拨得动气动剑。沉不住气的小鬼头,离不开姐姐的娇娃儿,一一都被他算准也说对了!
  可恶透顶了!
  踢倒最后一个盆栽到阶梯下,一双纤纤玉手扶住了可怜的花盆。“怎么了?花儿无罪,何苦拿它出气呢?生气什么?说给姐姐听好不好?”
  “鸢儿!”撒娇似的怨叫着,封青云捉住姐姐的手就往凉亭里走,“你来评评理,为什么明明是那家伙不对,爹爹却说是我错。而且我怎么样都觉得那家伙不好,爹爹却坚持要你嫁给那家伙,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冷静一点,你这样劈头就是说一堆话,谁搞得清你说什么来龙去脉。慢慢地把事情说给我听。”
  于是封青云便将他担心泷傲都与她的婚事,以及自己跑去探查那名传说中的泷傲都的女人——冷薰子的过程,如何要熏子离开泷傲都,自己被冷薰子如何拒绝等等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封鸢儿听。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所以你就冲回来要爹爹退婚?”鸢儿一副事不关己的冷静笑容,回问封育云。
  “那当然,你怎么能嫁那种人。不是我自豪,我真的觉得鸢儿姐姐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美女,琴棋书画哪样不行?更别说是女红家管。让你嫁给那个姓泷的家伙是暴殄天物,不不,该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臭死了,你的教养到哪里去啦,封大少爷。这么不雅的东西挂在嘴边,你也真说得出口。”开着他玩笑的封鸢儿摇摇头说。
  “还不是被那家伙给气出来的,还有什么理由。”
  “如果你用这副脾气想跟爹爹沟通,那自然是沟不成水不通罗!爹爹的硬脾气,你的爆脾气。幸好我刚刚不在那儿,否则不成了你们爆硬脾气下的饱灰。”
  挥着手表示那并不重要的封青云挂心的是另一件事。
  “姐,你到底打算怎么着?真的嫁给泷傲都那种人?就算爹爹认为他是不可多得的大器,可是你真想变成为大器底下压扁的小鸟儿呀?”
  鸢儿不禁大笑出声。被弟弟那可爱的嘟嘴表情逗笑是有的,但是一想到自己成为压扁的小鸟也很可笑。谁教自己名为鸢儿呢?鸢儿鸢儿不就是鸟儿鸟儿?
  “别光顾着笑,你倒是说自己想要怎么做好?如果你真的不想嫁那人就千万别嫁,我会为了你和爹爹抗争到底。就算要我离家出走我都在所不辞。若我真那么做,爹爹说不定会紧张地重新考虑这椿婚事。所以,老姐只要考虑自己,别顾忌爹爹。”
  揩去眼角的泪,鸢儿终止笑意,“青云,你真的还年轻,很多事是你无法想像的。就姐姐而言,嫁人和不嫁人是没什么差别的,你明白吗?我不过也就是从这个家的金丝鸟笼,关到那个家的铁网内,如此而己。”
  “那什么时候把你关住的?我都不知道。”
  鸢儿摇摇头,摸摸弟弟的头,“你真的毋需担心姐姐的事,不论爹爹如何决定,我都会乖乖照爹爹的话去做。我相信爹爹的选择。”
  做了自讨没趣的事。封青云没料到连鸢儿都不明了他那一片好意,愠怒起身,“我明白了,都是我自作主张的不是。以后随你与爹爹爱怎办便怎办,以后就算你嫁了一个天天看不到人的夫君,也不关我的事。你去守着你亲爱伟大的夫君好了,反正弟弟你是不需要的了。”
  “青云……生气啦?”
  “哼!”转过身子故意不看鸢儿的青云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恼羞。没什么比好心好意还不被接受更让人难受。
  但他并不知道有时候好心好意遭成的困扰反而远大于帮助。鸢儿心中虽然这么想,却无法这么说出口,怕又伤了青云的自尊。“对不起嘛,我向你道歉行了吧?别跟姐姐生气了,好不好?”
  青云扭过身子,闹着孩子气。
  “再怎么样亲爱的夫君,终究是个不相干的外人,可是你却永远会是我的弟弟呀!咱们俩身上切不断的血缘不正是最好的明证。哪会因为有了夫君不要弟弟的道理。好弟弟乖弟弟,求你别跟姐姐我生气了。刚刚若我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就大人大量原谅姐姐一回。”
  假意蹙眉考虑半晌。“好,原谅你可以,但没有下回罗!”
  “要姐姐发誓吗?”竖起一手,鸢儿严肃的态度终于说服了青云。
  “发誓就免了啦。我还不信你的话吗?”拉下她的手,他嘟嘟嘴说:“重要的是我的心意你能了解。”
  “了解了解,我很感激的。”拚命点头的鸢儿终于让青云释怀开笑。两人兜着话题,这儿谈谈那儿聊聊的,说着说着把话题转到了冷薰子的身上。“说说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吧?有点好奇呢!听你形容起来,冷静又善应对,临危不乱,算是名奇女子。”
  青云搔搔头,“初见她的时候,因为站在姐姐这边,所以只觉得她是很厉害的狐狸精,也没怎么去多想。不过后来那混蛋出现后,我真的对她重新改观了,一般人碰到那种场面说不定会吓得手软脚软,但她一人就化解了我与泷傲都的冲突。那时我确实有点冲动,不敌泷傲都是必然的,幸好有她在场,否则我必定会后悔。”
  非常了解青云的鸢儿打小到大从未听过自己弟弟赞美其他女子过。青云总是拿外界的女子与她相较,把人家评得一文不值。现在亲耳听到青云竟也会对其他女子赞不绝口,心境五味杂陈。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会会这名奇女子。”
  “咦?”青云抬头诧异地望着姐姐,口中说不介意,原来还是会介意的嘛!这算不算是去探探情敌的底呢?“不可能的啦,姐姐这等身分的人,去烟花巷内成何体统。不成不成!而且我也不能让‘那种’女人到家里来呀!”
  甜甜微笑的鸢儿不言不语地以目光哀求着。
  哇……那种眼神……实在招架不住的封青云也只有举双手投降。“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去替你想想法子,这总成了吧?”
  “谢谢你,青云。”
  “当爹爹要亲手宰了我的时候,别忘了帮我焚香祷告就行啦!”
         ※        ※         ※
  睡醒,伊人己杳。
  不也早该习惯了,每回不都是如此,总在她睡梦初醒后,发现自己又被孤单的抛下。这种事早已数不清,但怅然若失的感受却一次也没放过她。
  懒起梳晨妆,薰子真想赖在床上不起身。需要被取悦的人已经离开了,不论她梳妆也好没梳妆也罢,欣赏的人也已经不在了。又是一个人……
  “薰姐姐,薰姐姐?你起来了没?我可以进去吗?”
  “巧儿呀?进来吧。”
  “谦少爷来看你,薰姐姐。”丫头巧儿领着一身书生打捞的谦谦走入寝阁内,“哎呀,您还没梳洗打扮好,那我请谦少爷在外头等等好了。”
  “不用回避没关系的,都是亲姐‘弟’无妨。”熏子从床上起身,顺手披上件薄衫,“你去忙你的,巧儿。”
  “那巧儿不打扰了。”灵巧地为她们关上门后,屋内终于清静下来。
  “难得薰姐也会赖床。”
  “我也是普通人,总有会累的时候。”
  “还是别太劳累自己的好,瞧瞧薰姐的眼窝都有暗影了。看起来的确是没什么精神呢?怎么了吗?……是因为泷大哥……”并非刺探纯粹关心的,谦谦问话也点到为止。
  “有部分是因为他,但并非全部。单单就是‘累’了而已,强颜欢笑、虚情假意、明争暗斗的事看多做多,觉得累觉得厌而己。现在终于知道杜大姐为何能毫不留恋的抛下一切,隐居山林自得其乐。这熙熙攘攘的俗世红尘,让人觉得好累。”
  “姐……”平日的熏子不会轻易于他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摸样,今日竟如此反常。冷谦谦不禁动容地握往她的手,“怎么会突然变得不像你会说的话呢?到底发生什么了?”
  淡笑着摇头,“别放心上,没什么。”她特意转换话题,“倒是你,有什么事吗?怎么会想到来看我?”
  “我过两天就要进京赶考了。想在临行前先来和姐姐说一声。”
  “原来如此。”六年前的小女孩,现在已经亭亭玉立了。“先是堇堇入军营去,现在你又要去赶考了。突然一下子身边人都不见了,还真有点寂寞。”
  “姐,我来还有个要求。”
  “是不是进京的旅费?我都为你准备好了。”
  “不,不是那些事。”谦谦严肃地端坐起身子,“我想和姐姐约定一件事。若是此次我高中榜首,请姐姐离开寻芳阁,我可以替姐姐赎身,未来生计的事你就交给我吧!一旦我获取功名,功名利禄都不余匮乏,姐姐也可以不需再强颜欢笑地陪人饮酒作乐。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
  事。”
  “谦谦,这件事……”
  “请不要逃避,好好地考虑一下如何?我知道姐姐与泷大哥的交易。那也没问题,我会去和泷大哥谈的,必要的时候我也愿意喝下三杯酒换姐姐的自由。”
  “别说傻话!”
  “我是认真的,姐姐的自由己经为我们换来六年的衣食无缺。接下来该由我与堇堇替姐姐做点事了。不论姐姐如何说,我的想法不会改变。所以在我高中榜首,光荣归里的时候,姐姐……让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吧!”
  望着谦谦洋溢决心的眸子,熏子第一次认真地考虑,是否要离开寻芳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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