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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小把全部的财产给了丹尼尔后,又开始不要命的工作赚钱。丹尼尔利用他那没什么影响力,但也算有点作用的关系,帮她在百货公司找了一个短期工作机会,才二个月的工作期,她自己则又找了一个晚上兼差的工作,在升高中补习班当夜读导师,钱不多,但寥胜于无。 她现在可说是“一文不名”了。没有钱,梦想就变的空泛,虽不至破碎,但离它又远了。 本来她打算存了六十万以后,可以供她飘洋过海到新大陆吟游三年,但现在,那一切又变得遥遥远远,她必须重新再开始。 她不想让丹尼尔不安,笑笑的不肯告诉他这一切。每个人心里都有梦,她又何尝知道丹尼尔心中的梦想?自己知道方向、知道该怎么追求就够了。 赚钱!赚钱!现在她心中只想赚钱! 但同时她却变得有些奇怪,常常失神,若有所思地,在工作中发呆,她常常那样对空吁叹,好象很累的样子,对很多事都不起劲,虽然仍死不要命的攒钱,但对赚钱好象不再像过去那样有兴趣,给人一种荒芜空虚感。 “梦”变得更遥远了,是她吁叹无力的原因之一,另外的原因……算了!已经不能回头了。 沉广之从那天以后,就没有再来找过她,彻底从她眼前消失,如他自己所说的,他永远不要再看到她。这是她所希望的,她只想拚命赚钱——但明明是她自己选择、希望的,怎么她心里会有那么强烈的失落感?甚至因而工作不能专心。不再像过去一样单纯的只对赚钱感兴趣、嗜钱如命? 她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怎么变得那么奇怪? “小小!小小!怎么了?又在发呆!”丹尼尔叫了她好几声;这次临街橱窗的陈列主题改换,他忙得简直焦头烂额,苏小小却频频出错。 “对不起!”苏小小回过神,连忙道歉。 “你最近怎么了?看你常常失神。” “没什么,只是借机偷偷懒。”丹尼尔不再说话。这些天他从早忙到晚,一直在准备下星期配合时节改换的橱窗设计,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投注在工作中。这工作看起来没什么困难度,其实学问可大了,模特儿的摆放、角度,以及各项琐碎的搭配都是关键,统统疏忽不得。 “麻烦你帮我卸下模特儿的手肘。”丹尼尔指挥苏小小说:“给她换双手,我怎么看她怎么不对劲。” 橱窗陈列设计,展示的模特儿身体各个姿势都非常重要,小小的微细部份也可能影响整体的美感,因为模特儿没有生命也没有表情,需要靠设计师去绞尽脑汁创造出它的生命力和动感。 “差不多了。”丹尼尔抹抹额上的汗。“肚子饿了吧?吃饭去。” “买个面包回来吃就成了。”苏小小说。 两个人边说边走出仓库,过午的百货公司开始热闹起来,放眼望去三三两两都是人潮。 “又是面包!”他们往外头走去,丹尼尔摇头说:“小小,你这样不行的,光吃面包会营养不良。你看看你,脸色苍白得全无血色,再这样下去,你会把身体搞垮。” “不会的。”苏小小停下脚步系鞋带。她今天穿了牛仔袋裤、印花衬衫,脚上穿了一双鞭带鞋,腰系一条宽皮带。 丹尼尔停下来等她,他们正好停在电梯前,电梯门打开,走出来一对气质不凡的男女。 苏小小恰巧系好鞋带站起来,但觉头一昏,摇摇欲坠,倒退了一步,险些撞到后头电梯中出来的人,那人伸手扶住了她。 “对不起!”苏小小连忙回头道歉。 回过头,她反而呆住,扶住她的竟是沉广之! 沈广之神态从容,没有刻意回避,却表现得像陌生人一样,并没有对她打招呼,也不说任何话,好象刚刚对她的帮助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对他来说,她只不过是个陌生人,和他完全不相关。 他不看苏小小,和身旁的女士两个人并肩走出百货公司。 苏小小怅怅地望着沉广之的背影,百感交集,说不出是失落、难过或是心痛,心情矛盾又复杂。这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是她预期的景况,但为什么此刻真正面临了,她内心的感受却如此复杂——像是失落什么,又痛得像刀割。 不管如何,已经不能回头了。 现在她唯有努力赚钱实行梦想,才能摆脱得了这一切纷扰了。 “小小,你还好吧?”丹尼尔担心地问。 “放心,我没事。”苏小小做个“大力水手”的招牌姿势说。 “那就好,快去吃饭吧,我都快饿昏了,我要好好大吃一顿!” “不行,买个面包回来吃就好。”苏小小摇头否决丹尼尔的提议。“能省则省,少花钱就是赚钱——”她看丹尼尔垮着脸,微微一笑又说:“别装那种脸!我不会管你爱吃什么;不过,我只要买面包就好。” 她现在必须开源节流、努力攒钱——是的!这是她的天性,她是只要钱不要命,爱钱超过一切的苏小小啊! “这样行吗?小小,你光吃面包——” “行!行!当然行!”苏小小挥挥手,打断丹尼尔的担心。 接下来几天,丹尼尔是彻底投入忙碌的工作中,专心的程度,简直可以说是狂热。苏小小也忙得很起劲,不只因为丹尼尔对工作狂热的态度影响到她,主要的,她想藉忙和工作忘掉一些什么。 可是事情却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她想忘掉的什么,时时在纷扰着她,自从那次又巧遇后,就突然时时跳现在她眼前,她越想忘,却越不可忘,也越难忘。 她并不知道沉广之的建筑事务所就在附近的大厦,原以为巧遇过后,就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更何况沉广之对她的态度,就像一个陌生人般,她实在也没有幻想憧憬的条件。 然而,就从那天以后,她常会在午后和休息时间——或前、或后、或正午,没有一定的时间——适巧看见沉广之的身影出现在百货公司里。有时是在她要用餐的时候,有时是在她搬运东西经过大堂时,有时则在她偷闲漫逛的时刻,像约定好般地,沉广之的身影就会出现,好象他非常清楚苏小小的作息时间。 而沉广之身旁通常也都伴有和他有着同样层次气质的女郎;那些女郎或高或瘦、或时髦或端庄,美的美、引人的引人,但气质都很一致,看起来都是受过良好教育、学有所长的精英分子、上流社会人士。 其中苏小小最初在电梯口遇见的那名女郎,容貌和优雅最吸引人;也是她,最常伴着沉广之出现在百货公司。 他们的关系像亲密又非亲密,对望之间却又有一种笔墨难以形容的默契。时常,他们从苏小小身侧谈笑经过,正满抱着模特儿残肢断骸、或一身邋遢充满蓝领粗犷正偷闲着的苏小小,会那样陡地呆了一呆,心头隐隐剌痛。 尔后,她不只在百货公司里,就连在她下班离开百货公司、在大马路、在街道、在她必经的路上,也常常那样看到他们两个,阴暗风雨,沉广之的身旁总是伴着那名优雅雍容的女郎。 她慢慢也就死心了,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算不算是爱意的火苗冒出之前,就死心了;在她连她自己心头那抹微热疼烫的火苗燃烧之前,就那样死心了,不再存有任何希望。 她不怪沉广之那样彻底绝情的漠视她,他本来就没有义务对她好;再说,她也不适合他那种温柔。虽然说,沉广之对她的这种像陌生人一样的冷漠,让她错愕过好一阵,工作时发呆、走路时失神;而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模模糊糊地在抱什么期望——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彻底的死心,不再存有任何希望。 她跟沉广之是不同世界的人,他们之间的阶级差异就像天梯一样,踩了一步,云端又高了一梯;而沉广之身旁的女郎,也仿佛在告诉她,她们之间的那种差异。 她并不觉得自惭形秽或自卑什么的,可是她十分明白与了解她和他们之间的那种差异;认知这点总是很残酷的,尤其当自己并没有什么辉煌多采的光丽,反而处在黑暗的最低层。 虽然苏小小早明白自己在受轻视的现实,但是沉广之和他身旁的女郎才真正教她认清自己的卑微,她竟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充满活力地只为赚钱不顾一切,那样不在乎一切地只爱钱、攒钱。 她的心被某种飘忽的阴影围困住,她不怎么了解那是什么,也不明白它到底从何而来,她任由那阴影飘忽困扰,再慢慢等它沉淀。一切都结束了,她不应该再有任何困扰。 是的,一切在未开始前就结束了,她也死心了。她想起从小支撑她度过无数艰难日子的梦想,呆滞多日的双眼,慢慢又重新发出了光。 她还是不明白沉广之带给她的那些迷惑是什么,但她决心拋在一边不去理它,她是苏小小啊!那个只爱钱、赚钱、嗜钱胜过一切的苏小小啊! 其实,那迷惑的答案很简单;因为有爱,才会患得患失,才会自惭形秽,才会在乎起自己好不好,才会耿怀彼此之间的差异,才会否定自己的存在形式和价值,才会那样在意对方对自己的观感,才会挑尽自己一切的缺点而烦恼担忧,才会失神发呆而心头发热、发烫像发烧,才会受打击而心痛、而退却、而死心。 然后,绕了一圈,连自己都不知所以然地又重新回到起点上最最初始的那个自己。 所以,苏小小把一切拋开,满脑子重新只是钱,整天只为钱算计,死命的攒钱存钱,又是那个“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见钱眼开的守财奴。 在她工作快结束时有天下午,她和丹尼尔从地下二楼的储藏室找出一堆废弃不用的海绵和泡泡纸,丹尼尔想用那些东西布置出沙漠和海浪的夏天景象。橱窗陈列设计随时求新求变,即使公司不要求,设计师通常也会在一段时间内,就某个范围做适度的改变,算是对自己的一种挑战,然后再从众人的反应,思索更新、更引人入胜的点子。 他们搭乘载货专用电梯上楼,准备将东西拿到一楼的仓库室,一路上苏小小还跟丹尼尔有说有笑,活力像是非常充沛,谁知一踏出电梯,她突然身子一软,像溶化一般软趴趴地倒下去,手中的东西,散了一地。“小小!小小!你怎么了?”丹尼尔吓坏了,一时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小!”他非常紧张,一边猛摇着苏小小。 太平门内这时窜出一个人,双手一抄,抱起苏小小说:“我的车在外头,快送她上医院,跟我走!” 丹尼尔张惶得全无主张,只得随那个人作主;那人快步出去,一边问道:“怎么会突然昏倒?她最近是不是工作太过劳累?还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小小的身体一向非常好,”丹尼尔抹掉虚汗说:“不知道会不会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哎!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这样昏倒!” “看她脸色这么苍白,她到底有没有好好休息和吃饭?”那人焦心地问,好象对苏小小的一切非常了解。 不过丹尼尔没猜想那么多,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他顿了顿,苦着脸说:“我劝她好多次了,但她就是不肯听我的。餐餐为了省钱都吃面包佐白开水,还兼了好几个差,我说这样不行,身体会累坏,但她就是不听!” 那人凝着脸,焦心又着急。他开着一辆银灰色车子,横冲直撞,一路上超速又兼闯红灯,以最快的时间将苏小小送到附近的医院急症室。 医生诊察的结果,苏小小是因为工作过度又营养失调,体力负荷不了的缘故才会昏倒,医院为她吊了一瓶葡萄糖,又建议她住院休息一晚。 所有安排由那人主导、决定、丹尼尔完全没有置喙的余地。那人仔细地询问医生病情,几乎是关心过度一再俯身查看昏睡的苏小小,满脸焦急,直到医生一再保证苏小小祗是休息和营养的问题,并没什么大碍,他总算才放心。 那人自是沉广之了。 他再遇苏小小并不是偶然,而是有意的报复。他彻底的漠视她,对她冷淡得像陌生人一样,甚至故意对她视而不见,无一不是想籍此剌伤她、报复她。 他是有意如此的,而苏小小在工作中的失神、发呆,他也全瞧进眼里,尔后他看她又像以前一样死命工作赚钱,和丹尼尔说说闹闹为兼差工作以及吃饭等事争辩,他看她以一贯不在乎非议、“重利轻义”的态度卖力地工作,他把她的动静,一点一滴全摄入眼底。 他开始有点后悔他对她的冷漠,好象被忽视的不是苏小小,而是他——被撇下的人是他。 这种感觉给他很糟糕的心情,他越束越渴望见到她,但见到她完全将他遗忘了似的样子,他不禁又要恨起她。 “好好照顾她,我先走了。” 医生离开后,沉广之又守了小小一会,才交代丹尼尔,起身准备离开。 “谢谢你,真是太麻烦你了。”丹尼尔感激涕零。“还没请教先生贵姓大名?” “这没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沉广之不愿让苏小小知道他出现过,不肯告诉丹尼尔他是谁。 他又朝熟睡的苏小小看一眼,心里轻轻给个吻,放轻脚步带上门离开。 ------------------ 转自Pinepro's Gate 扫图:Geneva 辨识:雅雅 排校:Curiou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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