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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
  婚否——。不论填什么表格,照例要遇到这一栏。我停住笔。
  不论大小,面临生活中每一个选择时,没有一本伟大的历史教科书,或者任何一个现成的人生经验,能准确地告诉你:在道路的选择上,在道德原则上,在为了达到目的、不错过时机而采取的各种行动方式上,究竟怎样做是对?怎样做是错?没有定理可套……
  有的,只是自己面对自己。
  一个女孩趴在我身边填表,同样的《电影学院导演系报考表》。她顶多十七岁的模样,手里握着带熊猫头的小钢笔,弯着腰不歇气地一路填下去。辫梢轻快地搔着纸面。是呵,她有什么可犹豫的呢!所有意味着要经历神经的强烈颤动,要体验大喜。大悲或过多苦难的事儿,象这表格中的“婚否”、“奖罚”、“表演实践”、“创作经历”等等,她一律清楚、坦然地填上一个字:无。她的社会经历栏下,挂着一串学校的名称。在学历那一栏,倒堂堂正正,令人羡慕地写着:高中毕业。
  又一只手越过我的头顶,交上报考表。浑厚的声音,敏捷的动作,一个高大、漂亮的男青年。挥舞着那表格,象扬着面优胜奖旗。一晃而过,我瞧见,在“表演实践”那栏中,竟吓人地盘着个:8年。
  我也挤在这儿,凭什么呢?
  “……有戏吗?”
  “管他呢,试试!”
  “……嘿,你不是还报了广播学院当播音员那系吗?”
  “跟这个错得开……”
  “……差不多,我是六七届高中的,瞧,那些小家伙也许比我们更有希望。”
  “不一定,再说我们的脑袋也经得起碰壁!”
  “……打赌!西米诺的《猎鹿人》,得的是五项奥斯卡金像奖!”
  “喂,刚才我听老师问一个家伙喜欢什么电影,他说喜欢《蓝色档案》、《黄英姑》,真他妈土鳖!”
  “……现在想小品有什么用,当场命题!这儿不是写着吗?”
  “傻瓜!先想上十个,到时候总能套上。”……
  学院报名处简直象个热闹的市场!似乎这个导演专业要干些什么、要考些什么无关紧要。只要能学习,能有一个改变生活状况的机会,管它行不行,谁都要试一试!现在就是这样干!
  一个从外地来的、瘦鳞鳞的青年还固执地守着桌角。他拿不到报考表,因为没有介绍信,单位不给开;他甚至连临时通讯地址也没有,因为是住在澡堂里。可他抱着五六个剧本!写在质量低劣的包装纸上,装订得整整齐齐。照例有些惹眼的女孩,象蝴蝶似地飘来飘去。拥着一大堆尼龙花边,佩着廉价的项链。瞧得出,连举止。谈吐和眼神儿也是临时修饰过的。仿佛是来参加选美比赛。然而,包括她们在内,几乎所有青年的脸上,都渗透着一股子信徒迸圣殿似的神圣劲儿——虔诚的掏五角钱手续费,捧走一张准考证。同样的热望和提心吊胆,使初次见面的人相互靠近,马上诚恳地交谈起来……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新鲜,感觉却并不陌生。还是在遥远的西南边疆种橡胶时就尝受到了。招生的消息,象沙漠中的雨水,来得那么稀少、珍贵。每回,全分场的青年都眼巴巴地瞅着那一两个名额,明知道是无效劳动,还是会跑几十里山路到场部去,在招生工作人员住的屋外,转来转去,留意着听到的片言只语的含意。似乎那样就能捕获到什么希望,那次,和一位派去招数学系新生的中文系教师说了几句话,好几天里,我都觉着得了好大的快活和安慰!然而,那顶多是一次次伤神的梦罢了。后来连这梦也不敢做了……
  一个满头大汗,尼龙运动衫的拉链从头扯开到底的男孩。举着准考证钻出人堆,站在贴在柱子上的招生简章跟前,象照镜子似地一处处细琢磨,突然叫唤起来:“哎哟,还要考表演呢,我可不愿在一大堆人跟前现眼!”
  我被新来的人不客气地挤到一边,我也望着那张招生简章:
  “凡具有高中毕业或相当高中毕业程度,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的青年,均可报考。”
  仿佛向所有的人打开希望的大门,实际上,初试的粗筛轻轻一摇,在这儿挤着的大多数人都下去了。真正能走进门的,没有几人。
  拿着这张简单地概括了我的全部的表格,我尖锐地感到:我有什么呢?!我已经是一个竞争条件不佳的选手。唯一有的,是那些“小家伙们”来不及具备的社会经历;是撞得头破血流,但确实属于自己的感受和仍然没有被磨平的想要干点什么的固执念头。但就这,呆在这里的,跟我同一年龄组的男子汉个个都有!我,比他们又差一层……
  一瞬间,想到这点,连泛起委屈的空儿都没有。只有象举重运动员上场前那样,想尽办法减轻重量,尽可能减少不利因素……。
  “你填完了吗?”那管报名的老师,用夹着支烟的手轻轻敲了几下桌面,他已经用目光催了我几次。
  在“婚否——”这一栏,我划了一道斜线。只有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明白。
  我交了一叠学生练习本,里面都是我的习作。老师翻了一下我写的一个电影剧本,小心地吹去落在本子上的烟灰,脸上并无笑意,语气里倒带着不容躲避的探究。
  “编剧和导演可不是一回事,想过吗?”
  “相过。”
  “做导演很苦,想过吗?”
  “想过。”
  “说说你的想法”
  “说真的?”
  “当然是说真的!”但他冷静的追问里显然注入了兴趣。
  “想做什么和能做什么是两回事。我只想试一试。”
  这仅仅是头一项初试。
  考试者依次站在中间,朗诵诗或散文。有的不停地挥舞着手臂,叫人想起跳忠字舞的那个时代的遗迹。有的象会计报帐,低着头,用一个平平的声调,急巴巴一气念完,倒是那个上过八年台的漂亮的小伙子挥洒自如,跟老师交流目光,也没有忘掉坐在两边的我们……那富于胸腔共鸣的声音抑扬顿挫,但我听不出他是在说什么,也许他表达出了那首诗的意思,而是我出了毛病。我衡量了一切条件,怎么就忘了我自己的体力是否能撑下来!……
  “你是不是有点儿紧张?”是那位烟不离手的老师主考,他变得很和气。
  “是的。”我知道不是。可那真正的原因说不出口。我觉得冷汗顺着后背涔涔地淌下来了。
  “歇会儿吧!”
  “不!”我恳求地笑笑。难道刚刚上阵就败下来吗!我继续念。但是两条腿不听话地抖起来,自己也听得出,声音变调了,我拼命地控制,但丝毫没有用。连伸到眼前的手指也在一个劲儿颤。似乎除了正在思维的大脑外,什么都不属于我。我突然觉着,离前面的桌子,离一排老师身后那可以靠一靠的坚实的墙,都非常远,连那把刚刚坐过的扶手椅也远极了,那种什么都看得见,什么也抓不住的感觉又隐隐袭来……
  “或者,”老师的声音也很远,“你先给我们讲个笑话。”
  “笑话?”我仅仅重复着。
  “一个小笑话,讲几句也行。”
  陷入这种心境还能挤出什么幽默呢?可在这儿,最委婉的请求也是考题。不让大家笑一笑,过不了关。谢天谢地,我居然冒出了一个。
  “也是考试作文,老师叫学生们描叙昨天观看球赛的真实感受。有一个学生半分钟交了卷,卷子上写着:下雨,没踢。”
  老师们竟都露出微笑,我忽然明白,他们是好心帮我解除紧张,连坐在两边待考的年轻人,也都放声大笑。我没笑。过去,我是个最不能讲笑话的人,还没讲完,自己已经被预先知道的结尾逗得前仰后合地笑个不停,听的人反倒笑起我的傻样儿。可现在,我笑不出来……但是,很奇怪,这阵陌生人友好的笑声,把心里那片人所不见的阴云冲开了。我和真实的距离又一下子接近了。自信心又突然回来了。
  学院门口贴出复试榜,寥寥几排号码中,有我的准考证号!紧接着是一项挨一项来不及喘气的复试。在自己的考试状况和老师们尽量不动声色的微微关注中,我感觉到希望,但我记着那一小道可能成为导火索的、自己划下的斜线。
  最后一项考试完了,我走出考场,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当人们一个个走过去,我追上了当初接待我的老师。
  “什么事?”十几天考试的接触,使他露出对熟人的微笑。
  “我想更正报考表上的一项内容。”
  “怎么啦?”
  “我,结过婚了。”
  停了一会儿,他才问:“我们是允许已婚青年报名的,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为了更有利地参加这么多人的竞争。”我直截了当地说。
  他皱着眉头严肃地瞧着我,仿佛是我给他出了一道难题。也许他不满意我这种方式。
  “那么,你的家庭,她,支持你学导演吗?”
  我停了一会儿,回答:“……我爱人是搞美术的,她很热爱自己的事业,在事业上,她也很支持我……”我的心在自己简单勾画的情景里感动地颤了一下。假如真是这样,一切太圆满无缺了!唉,我宁愿象个向日葵一样,把好看的一面朝着太阳,而把打落的牙咽迸肚子里。怎么啦?这后一句竟是他说过的话!
  体检完了,政审完了。我真不愿意过这样坐立不安地等待的日子,可还是一天天,一时一刻不由自主地焦急等待着结果……
  结果来得太快了!所有的努力全白费了。不早不晚,高教部下达了明文规定:已婚者一律不能参加大学考试。在进入竞赛场地之前,我已经就不配做个对手了。我忙给学院打电话,回答得干脆、明白:
  
  “仅仅由于这个原因,百分之九十不录取你了。”

  我不知道已经这样坐了多久。
  ……也许,该换一个视点了,该动一动了,我想。但还是在盯着从眼前切过的那道阳光。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同一个节奏下,毫无意义、匆匆忙忙地上下翻动着。落入这种状况实在可怕,明明知道不能这样,但思绪就那么顺着一个平行的线缓慢飘动,停不下来,也没有任何一点加速、变向的动力……
  哪怕有那些陌生人的笑声呢!我想哭,哭不出来。所有的突变临头,感觉总是极淡。好象努力不是我付出的,失败的也不是我。也许,和我们的年龄不相称的经历和感觉来得太多了,情感的起跌太频繁了,在过多的强刺激下,痛感的阈值提高了。
  哪怕跟他面对面一声不响地僵持着,哪怕紧接着再吵个天翻地覆,象分手时那样,也比这样一个人呆坐好!可他已经走掉了,只拿走了一个手提包。少了到处乱扔乱放的画纸,小屋好象空了许多。
  只有门上还有一张他画的虎,他忘了揭去。图钉是很仔细地按在宣纸边外面的。他仅仅在这方面是精心的!“俗人好虎”,人家说。他近来挑中虎拼命画,一定也是精明地考虑过整个行市了。他怎么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呢!艺术气质全被商人气淹没。自私、冷酷,看准时机,不顾一切地干。他只顾自己,而对我,却根本不关心!我不得不走到这一步,原因全在他自己身上,但是一切罪,为什么偏偏要我来承受呢?!
  “第一胎啊,你是不是再和爱人商量一下?”大夫问我。
  我摇摇头。
  “……哟,第一胎……”当准备手术器械的医士也嘟哝着时,我突然感到恐惧和想要逃脱,可已经来不及了……。那股软绵绵的,叫人有些想吐的新洁尔灭消毒剂气味弥散开来,那直逼眼睛的,窗上炫目的白光,头边白色的枕套,身下白色的床单,都冷冰冰的……脚踏吸引器刺耳的声音,响了,停了。又响了……我象是要被抽空了!“快了,快好了。”那医士温和地哄着我,可那刺耳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我喊了,又忍住了,然而怎么做也挣不出一种无底的坠落感,我在往下沉,往下沉……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拉不住,什么都象是离得很远。我死死抓住床单。没有用。我用自己的一只手去抓另一只手。没有用。我想抓住他的手,把头贴在他的手掌里……我拼命渴望着真有他温暖厚实的手掌握住我的手,又拼命地推开这个最亲近的念头,我恨他!一瞬间,我闪过偶然听到的一句话……女人在生孩子的时候,常会咒骂她的丈夫……但那也是好啊!这却是白白地痛苦,而且他知道的时候,又会怎样地暴怒呢?……连唯一能抓住的恨,也变得无着无落……
  我从妇产科的门口走出去,从在大厅里等待的男人们身边穿过。他们,有的在墙边蹲着抽烟,有的焦急地踱来踱去,听到玻璃门响一下,他们全部抬头看。有一个脸上圆圆、光光的年轻父亲,抱着暖壶、提着奶瓶奔来,匆忙推门就往里闯,被护士不客气地训斥了……。我一个人慢慢走出去,一个人坐上公共汽车,在公园那一站,上来了许多晒得满脸通红的孩子和微褐的肤色上泛着红色的大人,我站起来了。一位父亲热心地教着:“说,谢谢阿姨!”一个小孩心不在焉地重复着,急急忙忙爬到椅子上,向外张望。在这些欢天喜地的路人面前,我的眼泪忽然涌出来了。前后左右都是人,躲也没法躲。清晰的孤单和强烈的追悔一下子把我完全吞没了……。
  我和他就这样分开了。
  一个月了,为了应付紧张的考试,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淡泊地沉下去,现在,许多东西一起泛上来……。感情不是在这儿才突然断裂,裂痕早已渐渐集聚,那孩子又失掉了!而这仍然存在的法律关系,紧接着使我失去靠我自己奋斗挣来的希望!
  就这样完了?认了?!
  组织家庭,象自己织了一个小小的网。为什么我只要想稍稍动一下,就要挣个七零八落?难道我失败,我越弄越糟糕,是本来就不该动,不该走?我并不是一定要冲到什么地方去,我的愿望很小,有什么错呢?
  还是在婚前,我知道了这样一句话:不管双方以为怎样了解了,结了婚,也是在重新认识。我有了精神准备,可还是感到许许多多的不习惯。我并不固执啊,我默默地改变了许多想法和做法。两个人在家庭中的位置,象大自然中一物降一物的生态平衡,也有一种一开始就自然形成的状态。那时候,听一些女人夸耀,在家里都是她的丈夫做饭、洗衣服,我一点不羡慕,我不希望我的丈夫比我弱,捧着我,没有事业心。不过,我懂得了诸如在客人面前,尽量闭起嘴,把家庭主宰的地位留给他等等小道理。为了给他调来北京、开辟事业上的道路创造条件,我放弃了去年最后一次报考普通大学的机会,结了婚。我还想:不是有一边揉着面,一边读着竖在窗台上的书本的榜样吗?繁琐的家庭生活几下就把这个天真的想法揉碎了……也许,有些想法从一开头就是错的,象很多姑娘一样,我也曾深深地暗暗叹息:这个时代的男子汉太少了!每个姑娘的追求不一样,但悄悄在心里勾勒出的、理想的男子汉的形象却几乎是同一个模样。有些人还羡慕过我的选择呢!然而,我现在却知道了,一个男子汉并不一定能做好丈夫,象他,能把旁人的话都当耳旁风,不动声色、不动摇地夺他要争到手的东西。如果还象当初远远地、朦胧地想着他,望着他,也许他是一个精神力量。在一起生活,他却什么也不能给我!他只打算让我爱他,却没有想到爱我、关心我。我觉得,他只要得到家庭的快乐和幸福,而我却要为此付出一切!也许到现在,他从来没想过,在生活的竞争中,是从来不存在绅士口号:女性第一的。我们彼此一样。我还能再退到哪儿去呢?难道把我的一点点追求也放弃?生个孩子,从此被圈住,他就会满意我了?不,等到我自己什么也没有了,无法和他在事业上、精神上对话,我仍然会失去他!当我没有把我的爱好和追求当作锻炼智力的游戏和装饰品,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无法保持我和他之间的平衡,无法维持这个家庭的平衡。我还是什么也得不到……
  现在这会儿,他正在忙什么呢?他知道我成了这样会怎么想?他根本不会想到我的!
  “百分之九十不录取了!”这就是我的结果?为什么还留百分之十?是关上大门前的最后一道缝,是学院还在想办法?还是仅仅一个安慰一下我的幻影?也许,我应该紧紧抓住这百分之十继续努力,象牛活里曾经度过的其他关头一样,直到结果无可挽回地摆到眼前……
  为了这一点点,我要做什么?……闪过的念头使我不寒而栗。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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