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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然而这回,她对自己实现梦想的期望值颇高,更加不能输在穆青面前。
  正在她内心交战升至白热化时,她听见姚宗民在她耳边说:“穗珠啊,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她很自然地退后一步道:“什么事呢?”姚宗民拉她坐下来,她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且整个人僵僵地像片纸板。她坐下来,姚宗民的脑袋上直凑在她的眼前,她甚至能看清他患脂溢性脱发的头皮闪闪发亮,光可鉴人。
  姚宗民诚恳道:“我知道你是商场上的红人,这才拉你入伙。”他说他想出一套全本的《金瓶梅词话》,不仅没有任何删节,连春宫插图都一张不少地印上。穗珠道:“好像这种书不是随便哪个出版社都可以出的。”姚宗民道:“这我当然知道,所以操作阶段要秘密进行,我有一个特铁的哥们儿在印刷厂当厂长,印刷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穗珠见姚宗民对她并非起了贪色之心,人也冷静下来,恢复了人在商界时的稳重,她沉思道:“可是怎么卖呢?书要见人,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姚宗民胸有成竹道:“这我早想过了,商业上不是有传销这种形式吗?我们也可以用传销,书绝对不能在书摊上露面。我有一个哥哥在大学当讲师,他只随便问了问,需要的老师非常踊跃,你想,知识分子嘛,有留作资料、重新审视、研究一说,也有大家心照不宣的理由,还可以满足一下长期禁欲的深层欲望……”穗珠不解道:“那我又能为你做点什么呢?”姚宗民果断地做了一个手势道:“你是最重要的一环,这套书,我们要把它做成高档次的珍藏版,只在高级知识分子中收藏,决不流于民间,所以需要高质量高成本。我准备用八十克胶版纸印内文,封面精装,最差也得二百一十克铜版纸过亚胶,可是现在纸价昂贵,每一吨百分之二百到三百地暴涨……”穗珠忙打断他道:“可是我原先是做药的,哪里搞得到纸呢?”姚宗民盯着穗珠道:“纸我们能搞到,关键是资金,前期的费用很高,穗珠,我知道你是有钱的,先拿出来救救急,事成之后不但还给你本钱,还可以参加分成,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个钱,只当是帮我一把……”
  穗珠无言。姚宗民道:“你用你公司的钱替我周转一下,这不算太难吧。”见穗珠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内心里真是钦佩她的老练、成熟。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计划书,又一次凑到穗珠跟前,“我也决不会让你吃亏,这是我给你草拟的宣传计划,你看一看。”
  计划是打印的,清晰、整洁,穗珠看见上面并列着四家大刊物的刊名和姚宗民称为至交的编辑人员的姓名,将同时推出穗珠的多部小说;另外报纸文学版专访的记者,他已经定好人选,文章将从哪个角度切入也已有若干选题;最后新地出版社将推出穗珠的合集,以保证她得到当年省最佳文学新人奖的形式签名售书,从而正式在文坛立足。
  这份计划定得相当周密、可行,毫无虚夸的文风。不等穗珠讲出心中的忧虑,姚宗民道:“这决不是无原则的交换,我知道你最需要的是证实自己有没有写作才华,那我可以告诉你。宣传和推出你一点也不勉强,你的处女作不知比许多作家的成名作强哪儿去了,即便是你因为各种原因不能与我合伙赚钱,我依旧不会否定你的写作才华。”
  屋子里在渐渐升温,因为门、窗紧闭,电扇搅着湿热、混浊的空气,风吹在身上也很不舒服。穗珠沉吟片刻道:“姚主任,我还是希望靠自己的实力打开局面。”姚宗民笑道:“现在已经进入信息社会,文坛淡风劲吹,多好的作品都给淹了,就像你手上有华佗再造丸,不打广告谁知道?!”穗珠还想说什么,姚宗民先去开了房门、拉开窗帘,又对穗珠道:“不瞒你说,文章写出来是要见读者的,我们怎么会包装和宣传没有实力的作者?!这一点你放心好了。”
  离开编辑部之后,穗珠细细地品味着姚宗民的话,竭力分析话中真实与虚假的经纬,倒对自己的写作才能产生了怀疑。
  这以后,姚宗民经常给穗珠打电话,谈的是小说的主题、情节和人物,有时问一问给其他刊物搞地毯式轰炸的作品进度如何,其实穗珠知道他还是希望穗珠对于《金瓶梅词话》进行前期投资。因为碍着面子,穗珠只能客客气气地听电话、谈文学。穆青那一头早烦了,有时是他先接到姚宗民的电话,这个王八蛋连句客套话也没有就直接说找穗珠,那种踩了鸡脖子的小高音,穆青简直太熟悉了;有时电话是穗珠接的,一听她的口气就知道是谁来的;每每这种时候,穆青就拉下脸来,一切举动都变得气势汹汹,有时还摔碟子砸碗,借题发挥。
  一天晚上,两口子都上了床,姚宗民又打电话来了。穗珠看着穆青骤变的脸色,怕他上火,便拿着三洋牌无线话筒,跑到阳台上去听电话。没想到这样一来,穆青更火了,见她收线走进卧室,劈头喝道:“你这颗新星怎么还不升起来啊?!他还要怎么培养你才叫你出炉?!”说完倒下,大力地背过身去。穗珠站在床边,心里本来就窝火,看见穆青误解那么深,道出事情原委又恐他笑话,也算忍了又忍,这回真动了气,不开心道:“反正我们没有你想的那么无聊!”穆青大声骂道:“他妈的谁无聊?!他想干什么就真刀真枪的来,还被着什么文学的遮羞布,真他妈叫人恶心!”
  穗珠气的,恨不得咬穆青几口,二话没说,夹着枕头、毛巾被去客厅睡沙发。火头上的穆青仍不依不饶道:“你不如直接搬到《新地》编辑部去住,也省得他老打这种意淫电话了!”穗珠一把抓起组合柜上穆青带回来的洋酒XO,使足力气砸在地上,灿烂的一声巨响,屋里总算安静下来,慢慢地升起一股幽幽的酒香。
  再见到姚宗民,穗珠很想叫他别往家里挂电话了,但她直觉姚宗民一定能听出弦外之音,这样不仅尴尬了他俩的关系,同时姚宗民又会认为穆青很没有男人气,穗珠不希望外人小看她的丈夫。
  但是出资这件事,总不能一拖再拖。一天,穗珠约姚宗民去花园酒店旋转餐厅喝下午茶,这里的环境相当僻静,客人极少,好谈事情。
  叫了一些茶点之后,穗珠对姚宗民道:“你想出的那套书,钱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我不愿意干犯法的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姚宗民道:“现在图书市场管理混乱,盗版书满天飞,有几个真给抓去坐牢的?再说知识分子不爱惹事,谁会买了一套禁书反而交出来做赃物。这套书一定保持高品位,我预计定价五百到七百。”穗珠道:“难道通过正常渠道就抓不住一本赚钱的书吗?”姚宗民为难道:“有是有,但是麻烦特别多,比如史枯的画册,史枯你知道吗?”穗珠茫然地摇摇头,姚宗民道:“史枯的画独具特色,现在已经被海外美术界推崇为中国的梵高,也是死后才出名,他的一幅国画《策杖探幽图》,在香港的拍卖会上,就卖了一百七十五万港币,要是出一本他的画册,再加一本他的日记和信札,肯定稳赚。”穗珠道:“那我们为什么不做他呢?你手上有现成的书号,我们也用不着这么担惊受怕的。”
  姚宗民叹道:“事情哪那么简单,家属不同意呵,好不容易做通了他老婆的工作,答应给她高版税,他女儿又不干了。”穗珠道:“这种事,好像老婆同意就行了吧?!”姚宗民道:“行是行,签合同也生效。可是史枯的日记和信札,加上晚年重要的墨宝全都在他女儿手里,她不肯拿出来,你有什么办法?”穗珠道:“那她想怎么样?用她爸炒出一座楼来?!”姚宗民忙摆手道:“那倒也不是,她是想叫美术出版社出这本画册,除了正规以外,最重要的是美术社的资深编辑老贺是他爸的至交,又是独一无二的知音。史枯的画多少年不被承认,只有老贺懂他的画、推崇他的画,史枯作画,不让任何人进画室,只有老贺是个例外。他女儿跟他爸一样,也是一根筋,只同意贺贯聪做画册的责任编辑。可是老贺哪有定出画册选题的权力?美术界的江湖恩怨又出奇的多,贺贯聪他们社,根本就不打算给史枯出画册。”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穗珠无言。
  两个人慢慢品着柠檬茶,又用勺子一厘一厘地挖黑森林蛋糕,穗珠考虑再三道:“史枯女儿那里,我们放在她面前十万块的定金和百分之百的诚意,她不至于不动心吧?”姚宗民的眼睛刷地一亮,脸色也透明了,“那还用说?!绝对柳暗花明了,只是这钱……”穗珠沉着道:“定金当然由我来出,不过事成之后,本金加提成,你是一分不能少我的。”姚宗民大声道:“那当然了,我们签合同去公证。”
  渐渐地,姚宗民的话开始多起来,讲许多文坛较事,颇有兴致。然而穗珠笑得总有些勉强,她对于姚宗民的发财心切尚能理解,只是对自己所充当的角色无法释怀,似乎一开始,他们就达成了一种默契。而且其中的许多做法,简直比生意场上的行规还要单刀直入、银货两清,那么她的这种志向大迁移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尽管她很愿意相信姚宗民对她的肯定,也拼命地借鉴琼瑶、梁风仪成功之秘诀,她完全懂得什么是必要的付出,只是这多少有些自欺欺人的感觉,如果拿十万元爆炒自己,不红都难吧?!
  不过她又想,假如凭借自己的才华和姚宗民内行的运作果然能在文坛冉冉升起,十万元的预付款实在是不贵。她为什么坚持要姚宗民还钱?这是一个原则问题,她不能自己买花自己戴,那成功就全串味了。
  这段时间,黑田从日本飞过来,住在中国大酒店,所以穆青显得格外忙乱。
  黑田个子不高,总是阴沉着一张脸,剃平头,两眼暗淡失神,比起电影上的日本鬼子,就缺一撮仁丹胡和一把战刀。黑田从来不对着穆青说话,只是冲左云飞哇啦哇啦地没完,左云飞就嗨嗨嗨地穷答应。
  穆青不知道他俩说什么,急着问左云飞,左云飞说,黑田这次回大陆,带来一笔大生意,就是把东京基拉督雪糕介绍到广州来,这种雪糕口感特别好,对都市人是全新的感受,日本那边的事宜全联系好了,现在就是公司这边,必须抓紧接应的措施。
  两个人做了一下简单的分工,左云飞说他去招二十几个妙龄少女,身被缎带在各大商场当基拉督的促销小姐,穆青负责跑广告公司和报纸宣传。穆青不快道:“我是总经理我说了算,我招美女你跑广告。”左云飞脱口而出道:“你身边有一个美女了心还这么野?”穆青内心吃惊、面色无辜道:“我有什么美女相伴?你给我画的?”左云飞狡黠地笑道:“上回你们在香云楼吃饭,我都看见了。”穆青这下乱了方寸,左云飞忙拍着他的肩膀道:“放心,我又不会对穗珠说。”穆青心有余悸道,“拜托,她那个性子,非剪了我不可。”
  穆青打电话叫秘书小姐进来,吩咐她速拟一份诚聘促销小姐的广告,赶紧送到报社去发,争取尽快见报。他想了想又说,促销小姐的个子不能低于一米六八,体重不能超过一百一十斤,我可没有时间面试一堆土豆。他最后又叮了—句。派头是直逼董事长了。
  秘书小姐走后,穆青看见左云飞斜靠在窗台上吸烟,眼睛望着窗外的街道和车流,神情甚是落寞,不禁搭讪道:“上回来找你的那个女孩挺不错的嘛。”云飞懒洋洋道:“哪一个?”穆青道:“长发披肩的那一个。”云飞的眼光又移向窗外道:“一般化,没什么劲。”穆青道:“挺拿得出手,你还不想结婚呵,病是好不了了?!”云飞这才转过身来,整个腰靠在窗台上道:“结婚哪有一对是不吵架的?听说有人统计过,独身对于世界和平的贡献仅次于联合国。”穆青苦笑道:“那倒是,就像我跟穗珠,现在一天不吃饭可以,一天不吵架根本过不去。”
  自从穗珠搬至客厅睡觉之后,肯定不会再自动搬回卧室,一天到晚看也不看穆青一眼,好在穆青饭局多,如果再直落歌舞厅,回到家也就半夜十二点了,倒头便睡都来不及,哪还顾得上看穗珠的脸色?有时发现穗珠冷眼相向,也装作看不见。
  虽然夜夜笙歌,穆青心里也并不特别快乐,刚去富土山洋行时,诸事新鲜,后来便产生了不过如此的遗憾。比如陪人吃饭就特累,没话找话不能冷场子,再说饭馆里的东西吃多了就变成了统一味道,粉条和鱼翅没有什么区别,怪不得左云飞推得斩钉截铁;歌舞厅的三陪小姐,大多也是白痴,除了首饰、靓杉、化妆品,其他的任何话题,根本就是鸡对鸭讲,不知在说什么。现在万事讲速成,谁会把自己修炼成李香君再出来赚钱?!
  回望过去的圈子,自然是穷酸潦倒俗不可耐,却不知为何又有了些许眷恋。
  一天晚上,穆青比平时回来得早些,他也学精了,每回卡拉OK只顶半场,唱完《哪有一天不想你》和《涛声依旧》就走,下半场叫公司的女孩们陪到底。把雅廓车在院子里停好,刚熄了两盏车头大灯,还没来得及锁车,就看见穗珠从单元门洞里匆匆忙忙跑出来,瞬间消失在黑暗中。穆青楞了一下,心想,一定又是姚宗民玩花屁股,调得穗珠围着他团团转,一边又恨穗珠,你这哪是文学新星?简直成了应召女郎了!这样一急一气,穆青又重新起动引擎,将雅廓车慢慢地开出来。在黑暗中注视着大门口,看见穗珠截停了一辆计程车。
  穆青就紧跟着这辆红色的出租车,痛下决心待会儿见到姚宗民非警告他不可,如果他再缠着他老婆,就对他不客气!穆青恨不得现时就是黑社会老大,命令马仔砍了姚宗民的右手,看他还拿什么去蒙骗女作者。
  想当年,姚宗民培养了一个女诗人叫美云,鸿雁传书、脉脉含情,后来美云来领奖时才发现竟是一个大老爷们,只因过去用真名写诗永远得不到姚主任的手谕。穆青把这件事讲给穗珠听,意在让她警惕色魔,穗珠反应淡然道:“要是你,哪等得到美云来领奖,早就找上门去探班了。”穆青气道:“等那个秃子指导你写出本《红楼梦》来,再护着他也不迟啊。”
  计程车到达目的地时,穆青才发现是平安医药总汇,楼下门市和楼上公司办公室一片灯火通明,许多人串来串去,场面相当混乱,大门口还停着一辆警车。
  只见穗珠跳下车来冲进公司,险些被过往的汽车撞上。穆青也停好车,然后直奔平安公司。
  在办公室碰见面色苍白、呆如木鸡的杨岩,杨岩拉住他道:“公司没有穗珠的管理,简直一塌糊涂,昨天仓库失窃,丢了十几箱血燕、雪蛤这类的高级补品……”穆青一听没有想象得糟,定下心来道:“警察这么快就来了,不是说现在警力不足,破一条人命案要先交二十万吗?!”杨岩急道:“警察哪是来破盗窃案的,今天有人报告公安局,说下午买了我们这儿的退烧药,回家给孩子吃,病情立刻加重,人还抽起来了,送到医院就死了。这不,打上门来了。”听完穆青就傻了,透过总经理办公室的玻璃门,看见病人家属冲着穗珠又哭又喊,公安人员显然也是他们的朋友或亲戚,一脸肃穆地质问穗珠,穗珠一直低着头,偶尔抬头说上一两句话,立刻招来更加悲切、凄厉的反扑,最后也只能垂手而立、怒骂由人。
  穆青看在眼里,突然心里一阵难过。望着穗珠尖削的下额,想到她赤手空拳地创下这份小小的业绩,不知承受了多少这样的压力,然而他从来不在她的身边,从未接过她一半的担子,只一味地害怕她耀眼的辉煌,害怕生活在她的阴影里。甚至,他可能在她的不眠之夜正与素荷风花雪月。
  内心的严重失衡使他不顾一切地冲进总经理办公室,对着穗珠以外所有的人吼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孩子是吃这儿的药死的?药呢?经过鉴定了吗?孩子是不是中毒而死?有医院的证明吗?就算你们掌握了一切证据也应该通过法律解决问题,在这里围攻一个女人算什么呢?!”
  在场的人,包括穗珠都楞住了,穆青涨红了脸,呼呼地直喘气。老半天才有一个公安人员用审问的口气问道:“你是谁?你是干什么的?”穆青心虚但尽量不动声色道:“我是一个记者。”公安人员仔细看了他报社通讯员的证件。
  回家的路上,穆青驾车,穗珠与他并排坐在前座。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也没有互望一眼。穆青用余光看出穗珠心力交瘁,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只胳膊搂住她。
  当天晚上还是相濡以沫的,穗珠第一次小鸟依人,听从穆青的劝告,不再涉足文艺,亲力亲为地管理好平安公司和门市。
  第二天,不知是什么时候,姚宗民送来了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校对稿,看着自己的文章变成一颗一颗饱满且井然有序的印刷体,穗珠实在是激动不已,晚上奋笔疾书,整整写了一夜。
  以后又恢复了天天吵,穆青痛惜道:“平安公司这样下去垮了台,对你我有什么好?你亲手打下的一片天地,不见得非要亲手葬送掉,你才舒服吧?!叨叨多了,穗珠烦道:“我只出一本书,你就叫我圆了这个梦好不好?我有一整套计划,时间也不会拖得太长。”穆青道:“好梦难圆,你已经是江湖之人,非要干些不切实际的事,怎么会有好结果呢?!”他没好往下说,事实上,平安公司仓库的失窃案到现在也没破,病童家属又吵得纷纷扬扬地要打官司,最后穗珠坚持私了给了他们一笔钱。这都是不好的端倪,如果穗珠对公司仍旧撒手不管,什么邪门儿的事情不会发生?可是你对梦中的女人又有什么办法?穆青唯一能做的就是仰天长叹。
  用了一周的时间,穆青每天在会议室面试美女,在她们中间挑肥拣瘦,眼睛吃够了冰淇淋,这才正式选出了二十几位基拉督小姐。
  把基拉督小姐带到中国大酒店给黑田过目,穆青觉得自己整个一个汉奸。
  也是一周的时间,左云飞拿来了号称全市价格最低的一家广告公司的基拉督企划案,全部费用是五十二万元。穆青拍案而起:“我们基拉督连小姐带雪糕一起卖掉,都不知能不能赚五十万!”说完看都不看就揉了企划案,拿出白纸来自己准备一脚踢。半晌,脑袋里空白,重新打开企划案更是火冒三丈,什么见日报两次,见晚报一次,平面设计图两幅,这就敢开价五十万?
  怎么现在人人都变成了食钱怪兽?如果全国开展一次抢钱运动,比起“文革”的声势,绝对不小。
  穆青开始搅动脑汁想时髦词汇,最先跳上他思维屏幕的是“冷饮革命”和“贵族口味”这两个词。基拉督雪糕他也没吃过,他准备靠想象完成这次高卡斯(等级)的品尝,幸亏他是文人,左云飞就不可能有这样的想象力。
  然后请日报和晚报的记者吃顿饭,经济版和假日闲情版都有他的老相识,这些人本事大,除了讣告之外,没影儿的事都能编得活灵活现,听说有一个老记跟他一样,也能驾车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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