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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你见过我,你也许见过我,是在一列火车上。如果你穿过记忆的大门,你或许会记得,在靠车厢门口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女孩子,那时她十五岁,梳两条长长的辫子,辫子垂在胸前。她穿着红色的翻领毛衣,毛衣是手织的。要是你稍稍留意,也许会发现她的脸色有点儿苍白。你不知道在这以前的事,也不知道那时正在发生的事,更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不管怎样,你是见过我的,要是你仔细回想,你也许会发现那个女孩子一路几乎都没有说话,这样你或许就会觉得她是个很忧郁的孩子。那天她告别了这座城市。你看她的时候,她把脸扭向了窗外,她从不愿让别人看见她的眼泪。后来她从一个花布书包里拿出一本有点儿旧了的代数课本,看一道很难的题,是一个方程组。对她来说那本书很难。她从没进过学校,她自己学着读书,她从很小就自己学着读书,这让她和别的女孩子有所不同。她默默地解着那个多元方程组,好像忘了周围的一切。她只想把这个方程组解出来,不让黎江笑话她,她很怕他看不起自己。你不知道黎江是谁,也不知道他对这个女孩子多么重要。她看书看了很久也没解出那道题。后来她就把书放回花书包。她想到了新地方就给黎江写信,现在不能写,她还不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她想起他,就想起他的眼睛,深邃明亮,像夜幕中的星光,一闪一闪的……
  你见过我,是在火车上。那趟车咣当咣当开得很慢,在每一站都要停一会儿。你见过我,你也许会想起,那个女孩子朝窗外看了很久,可你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切结束了,又重新开始了,结束也许就是另一次开始。她曾期待结束这一切,开始另一切,让所有的一切重新开始,就像蛹变成美丽的蝴蝶……
  火车晃动着,窗外的田野一片片向后旋转,树木一棵棵向后闪去,还有记忆的河流……
   
2

  那时很喜欢画房子,无论去哪里,都要带上我的十二色蜡笔。大人看见我画的房子都说我画得好,他们有的说,长大了当建筑师吧。我很想见到一个建筑师,看看他画的房子。我画的房子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实际上有没有那种形状的房子我不知道,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画,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我画的大多是楼房,有的楼顶飘着云彩,我画的楼都很高。我开始画高楼的时候已经不能走路了。我后来想,假如我从来没有病,也许就不会喜欢画高楼了。那一天,我从病床上坐起来,以为很快就能回家了,可医生说我还得再住下去!我害怕病房,病房里太安静,墙壁白得刺眼,还有一种可怕的气味,后来一闻到那种味儿,我就知道又要打针吃药,进手术室了。我总想逃跑,还想过黑夜里逃跑。没病之前我曾经从家里逃跑过,妈妈不让我自己上街,她说我还小。可我很想去,有一次,趁妈妈不注意,我偷偷跑了,我在大街上闲逛,还跑进商店看玩具,天黑了我才想起回家,我累得走不动了,坐在地上,倚着一根电线杆睡着了……那时候,我还不喜欢画画,只想到处乱跑。在医院我整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我烦得常常大声尖叫,开始护士一听我叫就赶紧跑来,怎么啦怎么啦?她们总是一脸慌张。后来她们就不紧张了。每次我发疯似的叫,她们就说,别着急,过几天就让你出院了。可我还是不听,谁也无法让我安静。想不起又过了多久,我终于回家了。爸爸给我买了一盒蜡笔,还有图画本。我安静下来,开始画房子,一张又一张。我画的楼房里很热闹,每一层都有很多人。而我的四周平时却没有人,只有一只白猫。我很想跟人们说话,可实际上我只能给自己说话。在我的记忆中有很多孩子跟我说话,我曾和他们在一起疯跑疯闹。离开他们,我在病房里见到的几乎都是昏迷不醒的孩子,他们偶尔也说话,是说胡话,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我觉得丧气,就回想那些会说话的孩子,我那时总跟女孩儿吵架,我们互相翻白眼,互相呸对方。我想起有一次在火车上见过一个会拉小提琴的男孩子,他一路总是对我笑,说实话,我很想再见到他。
  几年后的一天,爸爸说我们就要搬家了,搬到一幢楼房里。我找出很久不用的蜡笔,画了一幢红色的楼房,楼上的每一扇窗子都是敞开的,一个个孩子从窗口露出笑脸。我在楼前画了一个穿花裙子的女孩儿,她正扬起胳膊向新朋友问好,楼上楼下洋溢着一片温馨友好的气氛。我在楼房四周画满了奇异的花草。我毫不吝惜地把彩色蜡笔尽情涂抹在那些花草和女孩子的花衣裙上,还给每个孩子都涂上两个火红的脸蛋儿。
  我们的新家真的是一幢红色楼房,虽然不像我画中的楼房那样花团锦簇,却比我画的端正和坚固得多。楼前有一排青青的柳树,树下是连成一片的绿草,几只洁白的和平鸽正在草坪上悠闲地踱来踱去,还不时发出咕咕的叫声。我抬眼望望,楼上有很多窗子,可那些窗子几乎都关着,有的还落着窗帘,把我的画中的孩子遮挡得无影无踪。
  从新的窗口向外望去,窗外有一棵柳树,几只小麻雀正在枝头上蹦跳着,叽叽喳喳地大声吵闹。猫弟弟一进门就注意到它们了,它敏捷地跃到窗台上,圆圆的眼睛紧盯着小麻雀,射出贪婪的光。它翘起胡子呜呜地吼着,像只笼中虎似的来回踱着,对那些快乐的小鸟大耍威风。小麻雀们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暴君很惧怕,在它还没有发起进攻前,便一哄而散地逃走了。猫弟弟不甘心地伸长了脖子东瞧西看,当它确信小麻雀们不再回来时,才扫兴地甩甩尾巴跳下窗台,懒懒地蜷到被子上做梦去了。我嘟哝猫弟弟,怪它一进门就把小鸟赶走了。
  寂静又笼罩了四周。窗外几只和平鸽不停地咕咕叫着,我趴在窗台上,看着它们,它们在说什么?咕咕,咕咕,咕咕……后来我恍惚看见一群孩子拥到窗边,他们七嘴八舌地对我说什么,我跑出去,和他们手拉手围成一个个圆圈,又唱又跳。一群和平鸽拍着翅膀飞起来,在我们的上空盘旋。我们的歌声很响亮,节奏很整齐,我觉得还有一阵叮叮咚咚的钢琴声。
  我猛地睁开眼睛。
  夜幕早已低低垂落,琴声却真的在响,真的是钢琴。透过隔壁的墙,一支美妙的琴曲飘荡着,忽而柔曼似水,忽而声震如钟,忽而又仿佛携来习习清风。于是,月儿像游船,缓缓浮上夜的黑海,星儿像灯标,静静地闪烁在无边的夜空……我觉得心里仿佛荡漾开一片柔和的清波。
  忽然,琴声一转,节奏变得明快起来,并且总是围绕着一个旋律回响。正在睡觉的猫弟弟醒了,它机灵地竖起耳朵,眼睛也瞪得溜圆,先是莫名其妙地倾听片刻,随即一跃跳下床,在地上来回奔跑着,撒起欢儿来,拴在它尾巴上的小铜铃发出丁零零响声,它被铃声吸引着,一刻不停地蹦跳着,打着转转又扑又捉,可它无论怎样打转转也捉不住自己的尾巴。看着它摇头摆尾,左右环顾的那副又笨又可爱的样子,我忍不住笑起来。我发现这铃声和着跳动的琴曲,竟是那么和谐,我真想知道是谁弹出了这有趣的琴声。
   
3

  喧闹而快乐的琴曲在一双白皙灵活的手下流淌着,丁丁冬冬敲击着夜的耳鼓。谭静微微仰着头,熟练而流畅地弹奏着肖邦的《小狗圆舞曲》。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支琴曲,曲中充满了活泼的童趣,那一串串闪动的音符就像一颗颗晶亮的珠子,轻盈地在琴键上跳跃滚动。
  谭静的眼睛正盯着悬挂在钢琴上方的一幅有趣的油画,画面上有一只胖嘟嘟的长毛小狗,大脑袋披满了浓密柔软的长毛,眼睛几乎都被长毛遮住了。它的尾巴上拴着一只亮闪闪的小铜铃,小狗正使劲儿回过头,试图咬住自己尾巴上的小铃。它那憨乎乎的体态,那固执而焦急的表情,使它更加惹人喜爱。
  每当《小狗圆舞曲》充满情趣和快乐的节奏在指尖上响起,谭静的目光就会情不自禁地落在这幅油画上。她的眼前时常出现幻觉,总觉得那只小狗真的在她的视线中旋转起来,甚至听到了小铜铃丁零零的响声。啊,尤其是今晚,她觉得铃声格外清晰,便反反复复地弹奏着,惟恐自己一停下来,这美妙的铃声就会消失。
  谭静很小的时候,就学钢琴了,开始妈妈教她弹《拜尔》。一连串单调枯燥的练习曲把她缠得不耐烦,只要妈妈一离开,她就会随心所欲地乱弹一气。在她的手下,钢琴像一只发怒的小公牛,一会儿哼哼地吼叫,一会儿又发出呻吟。岁月在五线谱的更换中丁丁冬冬地过去了。随着钢琴奏出的优美清脆的旋律,谭静的性格渐渐沉稳了许多,并且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渴望,要把她所认识的世界用琴声表现出来。在她热情的弹奏下,枯黄的草坪变绿了,干涸的小河哗啦啦地唱起了歌,一群小鸟展开翅膀在她的眼前飞起来了……她被自己双手弹奏出的每一个音符吸引住了。从此,谭静爱上了钢琴,每支曲子都要反复练习,她不再感到音乐枯燥,音乐中有无穷的奥秘啊。她想将来长大了,要把每一个动人的故事都变成一支优美的钢琴曲,让每一个地方都回荡着琴声,山川,原野,天空,海洋,让一个个快乐的音符在所有的震响中不停地跳荡。谭静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遐想中,琴声在响,铃声在响。
  窗外,星河像一条闪光的五线谱,晚风揉响了月光的弦,一起融进了她的琴曲中……
   
4

  妹妹背着书包倚在门框边,她跟我说了好几次再见,却还站在那儿看着我,她每次离开家都这样,直到听见她的同学喊她喊得不耐烦,她才猛跑出去。等等我——,晨风里我常听见她这样喊着。当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成了一个被抛在角落里的孩子。谁也不会知道,有一个双腿瘫痪的女孩子整天坐在窗边……
  在新的家,在这座楼房里,我听见了一群女孩子的欢声笑语。每天下午放学她们都会又说又笑地跑进大院子,有时她们会互相追逐一阵,有时就说着笑着跑上楼去。她们是些什么样的女孩子呢?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心里涌动起来,我多想见到她们啊。
  一天下午,几个女孩子的笑闹声和追跑声由远而近。我听见一个嗓音清朗朗的女孩子气喘吁吁地叫着,噢,追上了,追上了!怎么样,追上了吧?另一个女孩子发出一声惊惶的尖叫。接着是几个女孩子混在一起的笑声,我被这笑声吸引着。
  谭静,你跑得真快,我们出校门,走了老远还没见你出来呢,你跑得这么快,就像个野兔子。发出尖叫的女孩子喘息未定地说。
  那个嗓音清朗朗的女孩子说,好啊,维娜,你骂人,这下你可别想知道我带来的好消息了。
  什么好消息,什么好消息呀?一个嗓音圆润的女孩子插进来问。
  燕宁,来,我趴在你耳朵上说。叫谭静的女孩子不知在做什么。维娜着急地大声央求着,谭静,谭静,告诉我吧,我再也不骂你了。
  谁叫你们放学就跑啦?老师到处找你们呢。谭静说。
  真的?燕宁说,我以为今天不开队会就走了。
  维娜又问,谭静,快说,什么好消息呀?
  嗯……好吧。谭静说,刚才老师说,下星期咱们学校歌咏队要去广播电台录节目,录合唱!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去问老师,还让燕宁领唱呢!
  啊,太好了!
  嗨——她们发出一阵欢呼。
  哎,谭静,录什么歌啊?维娜问。
  老师说,就是咱们在新年联欢会上唱的那支歌。哎,维娜,我记得你哥哥的唱片里好像有这支歌。
  我想想……维娜说。
  谭静问,你有歌词吗?
  我有。燕宁抢着回答。
  谭静说,我只会唱第一段,嗨……我们第一次录音,可要好好练练。她又说,对了,这次要录多声部,维娜你跟许和平、庄志辉、刘援朝他们唱第一声部,我和李南征、于海燕,还有宋小北他们唱第二声部……
  燕宁问,谭静,许和平怎么还没回来啊?
  可能快了吧。
  我真羡慕她们,听着她们热闹的谈论,我恍惚觉得自己就在她们中间,我在问她们,我唱第一声部,还是唱第二声部呢?
  这时,维娜着急地催促着,燕宁,咱们快去你家找歌本吧。
  女孩子们说着,往楼上去了。
  我有说不出的失望。她们的说笑声近在身旁,可我却被锁在屋里。我为自己不能像她们一样友爱而委屈,为我的生活中没有学校,没有老师,没有幸运的歌咏队而难过。
  我看见我哭了,我真的哭了吗?
  我常常想哭,可我从不在别人面前掉眼泪,更不在别人面前抽泣,我总是把眼泪憋到喉咙里咽下去。
  其实我很想哭一次,使劲儿哭,就像身边没有人,想怎么哭就怎么哭。我不想听人们说我勇敢,我其实不勇敢,一点儿也不,我心里总在哭,我总想使劲儿哭,我觉得那样哭会很快乐,我很想快乐地哭……
  忽然,我觉得这样呆想没有用,我一定要想办法,可我怎么才能让她们知道我的存在呢?
  在这件事情上,猫弟弟很难说是一个称心的伙伴儿,它拒绝给我任何帮助。我写了一张热情洋溢的纸条,拴在它的脖子上,使劲儿把它推出窗口,希望它能像童话故事里的鸽子或狗那样去为我送信,可是,不管我怎样催促、恳求,它就是不肯做我的信使。它带着我的信钻进床底,用爪子和牙齿把它撕咬下来。
  我盼着妹妹快回来,可她去哪儿了?
  我无助地坐在窗前,风吹着窗外的小柳树,发出沙沙声,仿佛唱着一支歌。我想起夜晚那优美的钢琴曲,哦,歌声。歌声也许能把我的心愿送到那些女孩子的耳边。
  一连几天,只要外面有一点儿声音,我就大声唱歌。我相信,她们听见歌声一定会到我的床边来。我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好像看见那群女孩子涌进门来,她们带着友情,带着微笑,一下围坐在我的床边……我唱得更响了,可我的歌声就像碰在一堵坚硬而冰冷的墙壁上,没有一点回响,而我要认识那些女孩子的愿望却更加强烈,要实现这愿望的心情也更加执拗。我一定要认识她们,我还要唱……
   
5

  谭静将手指竖在嘴唇上,瞪大了眼睛看着燕宁和维娜,又把耳朵贴在传出歌声的门上,她屏住气息,仔细倾听着。维娜和燕宁也紧挨着凑过来,围拢在她的身边倾听屋里的动静。她们小心翼翼地尽量不使自己发出声音。这一刻,她们的心全都怦怦地跳得很急。开始的几天,她们听见这间屋里传出一个女孩子断断续续的歌声,她们谁也没有在意,只以为是新搬来的女孩子在唱歌,可是,好多天过去了,她们却没有见到唱歌的女孩子。她每天都在屋里没完没了地唱,谭静觉得她不像是在练声,她甚至想,她这样毫无节制地唱歌会把嗓子喊坏的,那个女孩儿的嗓子真的有些沙哑了……歌声弱下去,歌声消失了。谭静听见屋里的女孩儿好像在抽泣。她悄悄退到楼道里,把她听到的声音告诉跟过来的燕宁和维娜。你们说奇怪吧?谭静问道。维娜说,是很奇怪。在她们的生活中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这歌声大大激发了她们的好奇心。她们仔细想想,觉得这歌声里好像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东西,让她们的心感到震颤。歌声又响起来,在静静的楼道里,这歌声激起了空荡荡的回声,就像一个在旷野里迷失了方向的孩子向四周发出了无助的呼唤。
  谭静紧紧盯着燕宁维娜,她低声问,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维娜摇摇头,露出一脸的困惑,她也想,屋里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她们被这歌声牢牢吸引着,又一次轻手轻脚地来到这个上着锁的门前,出神地听着,这歌声引起了她们天真的幻想,她们按照各自的想象,猜测着屋里这个唱歌的女孩子。她是谁?为什么没见她出来过?
  歌声再一次慢慢低落下去了。燕宁在这歌声消失之前退到了楼梯口,她招招手,谭静和维娜跟过来,燕宁轻声问,你们说,这个唱歌的女孩子是谁?
  谭静摇摇头说,不知道。
  维娜说,可是,你们听出来了吗?她好像很难过。
  我也这么想。谭静说。
  我认为咱们应该问问她,燕宁热心地说。
  对呀!谭静立刻表示赞成,说话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似的。
  可是……维娜有点儿犹豫不决地问,那我们谁先去敲门呢?
  我!燕宁自告奋勇地回答。
  三个女孩子又一次朝那个上着锁的门走去……
   
6

  那天,我一直在想,她们听见我唱歌了吗?她们会到我的身边来吗?我不停地唱歌,失望却像沉重的灰雾弥散着,渐渐地压住了我的歌声。我还是固执地唱着。终于我听见屋门传来轻轻的叩响。我紧张又欣喜,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一阵叩门声清晰地传来,哦,是有人敲门,我听清了。
  谁?我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问。
  我们!
  我们!
  几个女孩子争相回答,又急切地问,嗨,你为什么不出来?
  我……我不能出去……
  是做错事关禁闭了吗?
  不,不是……
  那为什么?
  你们进来吧。我说。
  可你的门锁着呢。
  啊,钥匙就在门框上面。
  好吧,你等着。我听见她们在门外忙乱起来。
  我赶忙倚着被子坐好,又拉拉毯子,尽量把双腿盖严实。刚才的失望和现在的惊喜交织在一起,我有点慌乱,她们会做我的朋友吗?我在想。
  燕宁,找到了吗?外面谭静的声音在催促。
  别急……哦,在这儿。
  一串钥匙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丁零声,接着门锁被打开了。屋门慢慢推开一条缝,一个女孩子小心翼翼地把头探进来,她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样子。她的一双弯月似的眼睛带着疑问,在一副白框眼镜后面探询地张望着。
  我向她伸出热切的手。
  戴眼镜的女孩子闪身进来了,她好像有分身术似的,一眨眼进来了三个。她们带着惊异的表情走到我的床边,询问般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戴眼镜的女孩子穿着一件方格外套,白衬衣的领子翻在外面,她梳着乌黑的齐耳短发,右边用红色玻璃丝扎着一个歪辫儿,圆圆的脸上那对弯月似的眼睛很秀气。见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歪头一笑,问我,你叫什么?
  我的脸立刻激动得发烫,这是很久以来第一个跳出我的幻想和我说话的女孩子啊!我有些结巴地告诉她,我,我叫方丹。
  我叫马燕宁。她的笑意更深了,她回身拉过身后的那两个女孩子,指着其中一个说,这是我的同学罗维娜,又指指另一个说,这是谭静,也是我的同学,我们都在一个中学,不过她们和我不在一个班。
  维娜正忽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注视着我,一对柔软的长辫子垂在身后,雪白的皮肤像细瓷一样光滑,眉毛又细又长,几乎没进了鬓边的发丝里。她脸上挂着惊奇的微笑,嘴角边现出一对浅浅的酒窝。她的色彩淡雅的花衬衣别在蓝色的背带裤里,显得格外有精神。
  站在她身旁的谭静个子最高,她修长的身材要比燕宁高出半个头,可脸上的神情却充满稚气,黑亮亮的眸子里洋溢着热情的光芒。她的脑后高高地扎着个马尾巴,光洁的额头上垂着一绺卷发,弯弯的像一个活泼的音符“2”。她穿了一件绿色的套头毛衣,一条咖啡色的灯芯绒裤子使她的腿显得很长,看着她,我就想起了春天刚刚冒芽的小柳树。
  你在看什么?猜我们谁大,是吗?谭静晃着额头上的小音符似的卷发问我。
  我点点头。
  谭静又抢着介绍说,我们几个数燕宁最大,燕宁十四岁半,我和维娜十四岁。
  我说,我还不到十四岁。
  维娜说,方丹,燕宁已经填了入团志愿书,她才十四岁半……
  燕宁赶忙打断维娜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刘胡兰十五岁就牺牲了。
  谭静说,哎,一个人非得牺牲了才了不起呀?
  燕宁说,你别忘了,刘胡兰正是不怕牺牲才了不起……
  维娜笑了,她说,方丹,你不知道,谭静和燕宁碰到一起就爱顶嘴。
  我羡慕地望着她们,有个爱顶嘴的伙伴儿也是快乐的啊。
  燕宁没有理会谭静,她看着我问,刚才是你唱歌吗?
  我赶忙低下头,不敢去想自己那断断续续的歌声。
  方丹,你能唱那么高的音调,我就不行。维娜说,她又问我,你也是学校歌咏队的吗?
  我摇摇头,觉得我的脸一定红了。
  谭静问,你在哪个学校,你们学校有歌咏队吗?
  没有……我没有学校……我感到三双眼睛都在惊奇地紧盯着我。
  燕宁问,你为什么不去上学呢?
  我还是摇摇头。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去上学呢?谭静紧紧追问着。
  因为……因为……我的腿……
  三个女孩子看着我愣住了,都显出不知所措的样子,一时间屋里静极了。在这沉默中,我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安,她们为什么不说话?也许她们失望了,她们要走了,她们不会做我的朋友了,因为她们看到了,我是一个双腿瘫痪的女孩子,不能和她们一起去上学,也不能同她们一起去跑去跳……
  方丹,你……你别难过……
  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拉起我的手,我抬起头,看到维娜的眼里盈着泪光。
  方丹,我认为你应该坚强些……燕宁轻轻拍拍我的肩头说,以后我们每天放了学都会来看你的。说着,她坐在我的床边,充满友爱的眼睛从亮晶晶的镜片后面望着我。
  对,我们每天都会来看你的。谭静认真地说。
  维娜美丽的眼睛里充满柔情,她十分关切地问,方丹,白天你总是一个人被锁在屋里吗?
  不,不是我自己,还有我的猫弟弟。我说着,揪开了盖在腿上的毯子。猫弟弟趴在我的腿边,对这样突然被惊醒很不满意,它张大嘴巴,卷起带刺儿的舌头,使劲儿打了个哈欠。
  哎呀,猫咪!燕宁惊喜地叫起来。
  猫弟弟听到这陌生的声音,猛地支起四爪站起来,瞪圆眼睛,警惕地盯着我的新朋友,还扬起脖子嗅着她们带来的陌生而热烈的气息。大概觉出没有什么危险,它机灵地跳到床边,喵呜地叫了一声。
  站在床边的维娜吓坏了,直朝谭静身后躲。燕宁亲热地抱起猫弟弟说,嗨,你们看,它的眼睛就像宝石一样。她轻轻为它梳理着毛,还把脸贴在它身上,猫弟弟惬意地眯着眼睛,对燕宁非常友好地喵呜喵呜地叫着。多可爱的猫咪啊,你们看,它舔我的手呢。燕宁咯咯笑着,举起猫弟弟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儿,又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红绸带,扎在猫弟弟的脖子上,精心地系了一个蝴蝶结。你们快看,这下方丹的猫弟弟更漂亮了吧?她得意地说着,又把猫弟弟抱在胸前。
  方丹,刚才你说猫弟弟,我还以为真是你的弟弟呢。维娜在谭静身后露出脸,害怕地紧盯着猫弟弟说。
  谭静很感兴趣地盯着猫弟弟,问我,方丹,你的猫弟弟会干什么?
  我告诉她,猫弟弟是我的伙伴儿,它看我一个人在家里难过了,就会跳到我的胳膊弯儿里,舔我的手,或是叼着纸团儿在地上又跑又跳地追着把我逗笑。猫弟弟还是我的同学,我学着读书写字的时候,它会很安静地坐在我的对面,瞪着眼睛望着我,还喵呜喵呜地跟我一起读书。有时候,遇到学不会的地方,我不耐烦了,就把书扔得老远,可猫弟弟很懂事,它总是跑过去,用嘴叼着,把书拖到我的床前……
  多好的猫咪呀,就像童话里的猫一样。谭静神往地听着猫弟弟的故事,眼睛里加深了喜爱的神情。维娜也忍不住走到燕宁身边,伸手抚摩猫弟弟,猫弟弟却淘气地去咬她的手,维娜一声尖叫又逃到了谭静身后。猫弟弟又淘气地跑过去,捕捉维娜长长的辫梢,维娜几乎吓哭了。我连忙喝住猫弟弟,在它的尾巴上拴上了小铜铃。猫弟弟嗖地跳到地上,又蹦又跳地去捕捉,顿时,屋子里响起了一片铃声。
  谭静看着看着,突然一拍双手快活地叫起来,怪不得有一天我弹琴的时候听到铃声了,原来是真的!
  我也觉得惊喜,没想到弹钢琴的是这位新朋友。我好像又听到那支优美的琴曲,猫弟弟也更加起劲儿地去捕捉小铜铃。铃声在响,琴声在响,欢快的旋律融进了我们的笑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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