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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真漂亮,使我动心,这是真的,但她真正打动我的,是她的已露锋芒的才华。我对一般女人不屑一顾。甚至还可以告诉你:我对女人的性不感兴趣!我的精力也无法集中在床上的寻欢作爱上!也正如此,我才离开了我的妻子,宁愿忍受孤独在一盏孤灯下打发时光。我能和真走到那一步是真情所致,并不是什么一时性的冲动!
  并不是在做感情游戏,并不是以编织的本来虚无的光环诱骗女人!
  真的这部小说,所有的人物都将超越于原型,你一定要把它看成是一部艺术品!千万不要毁了它!
  如果你真爱真的话,也恳求你一如既往地给她以支持!你应当为你的女人的自我觉醒和坚毅地走向自己选择的事业感到欣慰!不这样,她会痛苦一生!
  我希望你我有一天能在心平气和的情态中好好交谈一下。只是现在我想还不是时候。
  但我仍希望,真心地希望有这么一天,你能成为理解我的朋友!那不是不可能!
  我无法设想他看到我的这封信后会是什么态度。但我想在这里的最后的一个夜晚让真真正感受到做一个真爱她的男人的女人的快乐。她也不再有任何羞惧。在明亮的灯光下,她这尘世的夏娃完全放松了下来,并提示我用最快捷的方法把她引向了欢情的极致。
  她说:“来世,我一定要做你这样的男人。”
  我说:“那来世,我就做今天的你。”
  我们的情感完全溶浸在一起了。我们几乎是在贪婪地尽享着每一分每一秒的时光。那极致也是美的最高境界。在我们谁也不愿过早的离开那种境界时,我的心完全被一种依恋所占据,对她的依恋。这已经不再仅仅是缘于激情了。我发觉在这世上唯有我与她可以构出天地间最完美的和谐。我祈祷这种和谐不是过眼烟云。
  在满天星星还没有消隐的时刻,她便陪我踏上了通向火车站的小路。
  那着实是依依惜别的时刻。
  我们走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在我们穿越一片收割后的稻田时,我又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她住的那栋小楼。它还被笼罩于一片青灰色的星光中。这时候,我看不到她那房间的窗口,只能从树影中辨出那高高的楼脊。它让我感到异常的亲切。它在我心目中不再是破旧的了,而是如同一个圣地一样使我感到了一种明亮。我想,它在我记忆中永远也抹不去了。是它使我和真的心更紧密地维系在一起。它给我的宁静和安详将让我永生感激。也正是在那里,我们俩同时做出决定,在最短的时间里去解除原有的婚姻。我和真默默地向前走着,踏着肝陌踏着星光走着。所有的话都似乎无需去说了,彼此也似乎都需要多陪一段路多陪一段路。
  白天的时候,我们并肩从这里走过。那时,沿途不时有白色的小小蝴蝶从草丛中飞起,翩然翔舞于我们的面前,但这个时候,它们隐去了,只有蛐蛐的叫声嘟嘟地鸣响于我们的左右,像是与我们有述不尽的衷肠。我想它们一定也是懂得爱的,它们一定是在叮嘱我们:要爱,就至永远。
  在火车站前最后握别时,真突然告诉我:他去上海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避开我,而是在去为他和她联系调动的事,他要带她回上海老家去,不管她愿意不愿意。
  我握紧她的手,我说:“我们不要被别人所左右了。什么时候都要想到:我在等着你!”
  她眼中一时间涌出了泪水,她显然不愿让我看到,她把头一低,挣开我的手,扭身跑开了,直至很远,才返回身,向我挥手。那一刻,我的眼泪也止不住涌了出来。
  我看到象征鹰潭市的鹰了,那是耸立在火车站前的巨型雕塑,它在未退的夜色中黑呼呼的,伸展着巨大的翅膀,有三四层楼高。
  任何鸡在它面前都会不寒而栗的。但这个时候,属鸡的我并不害怕它了。我唯一害怕的是真突然有什么变故。
  然而,当我躺倒在车厢的卧铺上,当列车的车轮声隆隆地把我引入空茫中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艳齐,我在陪着你。”
  那声音就响在我的耳畔,是那样的真切,是真的声音。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映入我眼帘的是依然昏暗的夜色。
  我知道,冥冥中,是我灵魂的主在以此安抚我。我想在那一刻向它跪倒,向它说:“成全我们!”
  回到京城,我很快便与影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我们属于协议离婚。我向她承诺:她需要我关照时,我随时会来给她以关照。
  在这过程中,她表现得很平静。
  她说:“既然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凑和也没意思了。你觉得你得到的是彩虹,你就径直往前走下去;是肥皂泡,你还可以回来。”
  她的大度使我感动,使我突然间感到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贤良的女人。
  她是在我们一起到街道办完手续走出那大门时说这番话的。
  她说完这番话时,两只被漾出的泪水浸湿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那目光中分明有一种期待。我知道,她是渴望我能再搂她一下,最后地再亲吻她一下。但这个时候,我们正位于街头,许多行人正往来于左右,我没有勇气那样做。我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缓缓转过身去,穿过车水马龙的公路。
  那天的风很大,也很冷。整个天空都像一块冻结的无沿的冰块垂悬于人们的头顶。望着沿一行枯树走向远处的她的背影,我不由得想起我曾对她许下的最先的承诺:只要你不背离我,我永远不会抛弃你。现在,我已经做出的是什么呢?我不能不自问。她并没有做出任何背离我的事情,而我却分明把她彻底地推出了我的世界之外,她将只身面对比这冬天的气候更寒冷的生活。尽管还有儿子陪伴着她,但她也无法避开孤苦和冷寂对她的袭扰。而她之所以又能够毅然决然地独自走向前去,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成全我。是的,为了成全我。不管她以往曾怎么猜疑我,斥责我,也不管她以往曾表现得怎样无奈、愤怒,她的目的还是想挽留住我,保住我们共同建立起的家的完整。是我在她一退再退一让再让之后又亲手击碎了她最后固守的唯有的那点东西,使她变得无任何依托了,使她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最孤苦行列中的一个了。但她并没有因此将怨恨变成仇恨,强加于我什么,而仍然是以忍让将我放行。这样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还能有第二个么?而我不是抛弃了她又是什么?我实质上是一个好自私好卑劣的人!
  我希望我的良心能由此达到一种安稳。
  我把我和影的离婚协议和离婚证寄给了真,告诉了她我这一头已经完全了结。我这样做的目的,是向她说明,我是认真的。
  我在附上的信中说道:我希望你那头也能尽早有个结果。当然,我希望你也能与他和平分手,而不至于闹得都不愉快。你可以向他多做些让步,请他提条件,并及时告诉我,如果他提的条件合情理,我会尽量满足他。现在,我急需你到我身边来,一起于我们的文学事业。也许,我们真的走到一起,还需要做一些磨合,但我相信,我们最终一定会生活得很充实很愉快!
  在这封信的最后,我说:你接到这封信时,恐怕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这一年,对于我,是有生以来最有意义的一年,因为这一年,让我确定了与你的关系,且让我可以堂堂正正地迎候你。新的一年,当是我们走到一起拓展我们新的人生之路的一年。相信我,任何困苦都不会阻挡我的进取的,我会为你开拓出一个全新的天地的。我等你的好消息!
  是的,这个时候,我对真是更加充满渴盼的,那也是急切的渴盼。我的灵魂因摆脱了原有的婚姻桎梏,在获得自由的同时,也陷入了无以着落的空场之上。我需要有一个新的家园得以安歇得以依托,而这个新的灵魂的家园唯有真回应的爱可以建构。
  然而,让我不可想象的是,真在这个时候回应的爱却突然大大地打了折扣。
  她的回信是很及时的,但信中说——
  收到了你寄来的离婚协议和离婚证。看到这一切,我心里很苦涩。我知道,我是这个男人离弃这个女人的缘由。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你们不会有今天的彻底破裂。也许,我们都不该用真情。
  情是一把剑,它在不断制造流血事件。当我们都用心付出时,也许没有充分估计到这惨不忍睹的结果。她爱你和你走到一起,同样,还是因为爱而忍疼和你分手,她为你什出了那么多却无怨无悔,除了感动,真的,我对她还有喜欢还有一种崇敬。因为我做不到。我爱的人一旦不再爱我,我也不会再给他感情了。因为我不能忍受我的被冷落被遗弃,我的感情仅只在于对方给我爱这个大前提下才会有的。所以,她的爱具有母亲的胸怀,你和她分手后,还应当不断去看望她,在精神上在经济上,只要可能,你都应当尽力去帮助。我是一个女人,我懂得女人是多么需要精神的抚慰。
  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而我还在挣扎中,我不知是否能挣扎出来。现在,我忽然想,如果能挣扎出来,是否有必要一定走到一起,一定结婚。我并不是想放纵自己,我只是想有我自己的空间和完全意义上的独立。一旦与你结了婚,我怕我会变得无所事事,会一门心思地依赖你只想去过日子。所以,我这头分手后,我是否要去北京,去了北京是否要和你住在一块,我现在正考虑这些问题。现在我觉得我很累,我的心灯快熬尽了。也许我永远不会有和你在一起的这一天的。
  她的信到此打住了。
  而我读到这里的时候,心也早已凉了个精透。我看出,她在撤步,她以往对我信誓旦旦的表白似乎都不曾存在,她现在完全是冷着面孔在和一个似乎与她并无什么重要关系的人说话,里说得心安理得。她怎么会这样?怎么在这个时候还摆出这个架式?她难道真的一直与我都是在做一场游戏吗?看我认真了,她不想应酬下去了?想脱身了?什么想有自己的空间?什么要完全意义上的独立?真爱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就连想都不该这么想!真爱应当是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对方,把两个人的命运完全拴在一起,从内心地肯于同甘共苦生死相伴。而她现在想的却是她自己!难道马毅言中了?马毅说:她这样的女人你不能不防,不防,吃亏倒霉的准是你。而我对她从未设防,而我一直都在一门心思地追求她,爱她,等待她。我是不是过于认真了过于痴情了过于把爱情看得神圣不可亵渎了?
  她明显地并不希望我真的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明显地是觉得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在逼迫她也当如此就范。我干嘛这样?我干嘛要给她以这种感觉?我干嘛让她紧张得“忽然想,如果能挣扎出来,是否有必要一定走到一起,一定结婚。”她显然始终就没有那种打算,显然始终就没有真正地想过要和我成为终生的伴侣!她说过的想我爱我要与我永不分离,分明是逢场作戏讨我一时喜欢逗我一时开心,也是为了她自己在已感厌倦的生活中得到一番调剂,在空虚的日子中得到一份补偿!而我自己这头却把事做绝了,没有一丝退路了,我不是像猴一样被她要了么?我还等待她干嘛?
  我还等她什么好消息!她的好消息对我又有什么意义!没有我的出现,她早晚也会和她的那个他分手的。也就是说,就是有一天她“挣扎出来了”,也不是为了我,为了我在焦灼地等待!她挣扎出来是为了她自己有自己的空间,她要的是自己的独立!如此这般的女人,怎么可能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与我这样的还远离成功还在苦苦自我向上拼争的人站成什么同一的风景呢!
  我要的是永世的情人永生的爱人永远的同志这三位一体者,而不是要一个还有什么自己空间的独立的女人,这种女人最多可充任你的情妇。我不要这样的情妇!我也没有必要要这样的情妇!
  我把她的来信狠狠地摔在了桌上。我的心里真像堵满了石头。
  我当即给她回信,那只有一句话——
  小说写完,寄来。你不必犯愁是否到我身边来了。
  我之所以还希望她把她的作品寄来,是因为我向她承诺过,让它问世。我不愿做食言之人。我想就让它的问世做为我的一次爱的终结吧!
  我去邮筒投这封信的时候,正是一场大雪之后。天空还一片灰蒙蒙的,空气似乎都凝冻了,每一丝风都让人感到刀戳般尖硬。
  地上积雪没鞋,沿途少有人影。我觉得我现在的处境正是如此,且孤独、寒冷将伴我至终身了。由此,我也愈发的感到好恨,恨真这个女人。我想,我曾是多么的兴奋啊,当婚姻的桎梏从我身上脱落,我着实感到我的世界变得一片晴朗,尽管我这里的树木早已飘尽绿叶,尽管通向她的道路正闪着冰雪的寒光,但我心的原野无疑开满春季的花朵;我认定,她一直是在急切地等待着我的,她会信守她对我的诺言,她会惊喜地想扑入我的怀中,让我拥抱。可是,结局却是如此这般。我真想大声地冲她喊叫:你欺编了我玩弄了我!你的这场戏演得好精采,临剧终了,才让我这最忠实的观众看明白你演的内容!更让我无颜面对世人的是我竟一直把她视为我的圣洁的玉兰花,我的女神,把她所谓的爱当做了我灵魂的家园。
  我感到了我的滑稽、可笑、可悲、可怜!
  好在这一切还有了个结束!好在我没至于在精神上不能承受而出现偏差!
  就在我把信要往信筒口投进的时候,我突然犹豫了一下。我把伸出的手收回来了。我把封好的信狠狠地撕掉了,撕成了碎片。
  既然她把话说到那份上了,我还有什么必要再做这种反应?她已经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女人,随她去吧,随她彻底走出我的生活吧!她无义,我又有什么必要恪守什么诺言?我把那些碎片抛扬了出去,让它们落成了我脚下的又一层雪。我踏了过去。
  “黑马”第一批书开印了。那是在那一年的冬天悄然适逢的日子里。十天之后,我拿到了样书。
  在我把样书交给出版社之后,在返回单位时,我无意中遇见了文德旺。
  那是在地铁军博站出口处。他是夹着一个挺精美的黑皮夹从外面进来,而我正要走出去。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他这会儿穿着笔挺的灰西服套装,打着领带,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像个正春风得意的绅士。我迎住了他。
  他见到我,很高兴,二话没说,先从黑皮夹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我。
  我一看,才知道,他又改行了,不再开他那小餐馆了,而是干开了保险业务,他现在是平安保险公司的一名分支机构的对外联络部经理了。
  我问:“你怎么又干上这行了?”
  他说:“小饭馆干了半天瞎忙活了,挣的钱不够交房租的,不干了。干别的,我也没什么专长,只好当这跑街人了。”
  “收入怎么样?”
  “还可以。我也是刚干几个月。上个月拿了七千来块钱,这月过去一半了,还没谈成几家,说不好。不过,我还想好好做做。这起码可以多接触一些人,多交一些朋友。将来,一有合适的机会,我还是想单挑一摊。现在等于还处于原始积累阶段。我还没有任何实力,不这么干也不行。”
  我说:“你还真是属于敢闯的人。没几年换了三个行当了。”
  他说:“只是我这闯来闯去还没闯出个眉目来。看到别人大哥大拿上了,小车开上了,我还真是运气。人家也没比我多长一个脑袋,怎么就扇起来了?我想我这辈子像你和汪国真似的也行,有名。可我又确实没有这份天赋。我想好了,我的出路还就在商界。
  我好好积累几年,也许有一天,我还真能闯出一方天地。我这人是不服输的。”
  就这么聊了几句,他便与我告辞了。望着他行色匆匆地踏下一步步台阶,我不禁感到:这个社会真是开放多了,人们可以选择的机会也多了。闯出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也可谓成了全民的时尚。任何人只要稍一犹豫稍一停顿,都有可能被他这样不服输加紧向前奔的人甩落到身后。我觉得他尽管不像赵强、华超那样已经属于成功者之列,但他的那股劲头,却依然对我是一种激励。
  我也要加紧我的运作。但这个时候,我要做的一切已经不再是为了某个女人了。我是要让真这样的女人看看,没有人愿意与我站成同一的风景,我也照样能打开一个令世人瞩目的人生新局面。
  我向全国知名的女作家发去约稿函,希望她们把自己的中篇小说代表作寄来,以便由我出面主编出版系列丛书。这立刻得到了张抗抗、王小鹰、赵玫、海男、陈染、池莉、方方、毕淑敏、林白、须兰等一大批女作家的响应,没出一个月,近三十部作品寄到我的案头。于是,我集中精力地开始审读她们的作品。
  那是有点废寝忘食的。全部来稿有一百二十万余字,我每天以十余万字的速度审读。那样做,实质上也是缘于对真的恨,我想把她从我的脑子里完全挤出来。我想让紧张的劳作使我无暇再去想那让我憋闷的事。
  在这期间,我到市肿瘤医院看望了一次住院的曹志前。
  曹志前,这个“北京十记者”的一员,年仅四十来岁,便得了癌症,旦到了晚期。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精神惚恍,步履艰难。还是在十记者一起拍卖文稿的时候,我就看出他的身体有点不对劲。
  他的脸上总是泛着绿色且蒙着一种暗影,给人一种总是心事沉重的感觉。他可谓是积劳成疾。他在单位当着个小头目,每天要去坐班,写作只能放在下班之后,这几年他每年都发表有四五十万字的东西,全是开夜车赶出来的,而白天不能休息,再棒的身体也很难吃得消。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我若夜里写到一两点钟,第二天起码要睡到九点多才能缓过劲来。可他这时候得到班上了。
  等他感到撑不住了,也晚了,据大夫讲,他能再活半年算不错了。
  这实在让我遗憾。他是很有潜力的,他的社会纪实很有独到之处,他坚持写下去,会成为中国文坛有影响的作家的。但他不行了。
  他跟我说话的时候,倚在病房的床头上眼皮几乎都无力抬起来,脸色是死灰死灰的,加上他剃了个光头,更显得衰弱已极,脸上的每道沟壑都透着死亡的气息,让人不敢久睹。
  和我一起同去的,还有十记者中其他几位。让我感慨接踵的是,到场的杨菊芳近来也有许多身体方面的不适。她告诉我她近来最让她感到可怕的症状是视力急剧下降,几乎到了配镜子都难以校正的地步,以致她无法再继续写作。真是人生有命,许多时候,你是无法左右自己的。杨在我心目中,绝对是当今中国一流的纪实作家。我当初能够走上社会纪实的道路,还是因为看了她发表在北京青年报上的《迷朦的咖啡厅》,受了启发。而我的第一篇纪实作品《京城鬼市探幽》,也是在她的合作与修改后问世的。我从心里钦佩她。她也正入不惑之年,却也不能不搁笔了,这对于她对于社会,都可谓是一大憾事。而她实质上又是“十记者”的精神须油,她若再从此消失于文坛之外,“十记者”也着实再也难以出现当年的气势了。
  让我同样感到遗憾的是,在那天,我还听到陈冀被免职的消息,谁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陈冀已经不再是北京青年报的总编辑,而是被上边调到一家什么公司去了。他是北京青年报的创始人之一,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北京青年报的今天,而他给我的印象也是相当精干,思想敏锐、有魄力、敢为天下先。在我接触的报社领导者中,他当属最称职的一位,也就是说他确实像个报人,在办大报,而不是在办小报办简报。在我从事社会纪实的创作中,他也给我提供过许多方便和精神上的勉励。对他,我总有一种难以尽表的感激之情。虽然近年来几乎无有接触,但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却是永固的。我觉得有朝一日,他是能干成大事业的。
  他有那个底蕴。我想有机会,我一定要去拜见他一下。我不会给他什么精神上的慰藉,但我想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十分随意的笑。是的,在我记忆中,他多年了,总是留着一个小平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叫人们常说的“板寸”,但那一让我想起,就感到亲切。
  一生中能多遇到几位让你从心里钦佩的人是一件幸事啊!可是,让我从心里钦佩的人,他们的走向为什么却总是让我感到一种人生的悲凉呢?
  唉!唉!
  几天之后,我到单位办事,一到座位前,一眼就看到了来自江西的三封信放在办公桌上。是真寄来的。是真连续写来的。是一天一封。
  不管我已对她如何怨恨,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打开了它。
  第一封信——
  艳齐,你是决计要罚我要弃我于一旁而不再理睬了,是吗?
  你知道有多少天了,我都没了你的音讯?我无所适从了。你现在在干什么?
  男人要摆脱一个女人是那么容易,而女人要摆脱男人是那么难。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到死。我害怕死。我若死了,你还敢摸摸我的脸吗?
  第二封信——
  艳齐,今天仍没有你的音讯。
  你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是工作忙事多应酬多?还是我的那封信让你提不起兴趣与我再做通话?
  我说过,我们会玩不到一块的。我这人一点不乖巧。还说可以慢慢磨合呢,我怕你没有这样的耐心和度量。
  我爱你!你知道吗?
  我还是要到你身边的。我会努力,只要你的爱不凋谢。
  第三封信——
  艳齐,仍然没有你的声音。我需要知道你最近的消息。
  我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了你。
  昨天,我们这儿开舞会,在“飘逸宫”包场,同事们都劝我下班后留下来一块玩玩,但我拒绝了。我无心再去这样的场合了,什么样的人都再不能吸引我。因为我心中有你。我要守着你。
  福音说,女人是男人肋骨取下的一根,所以女人是男人的骨中骨肉中肉。
  那么,我是谁身上的骨中骨肉中肉呢?
  我满世界找你,不知我爱的人哪里去了。这个星期我连着给你去了三个电话,两个没人接,昨天下午接的人说你没来。
  我知道你在用全身力气抓住我的手,你已经很累很疲倦了,而我仍在悬岩。其实我也在用劲,我陷在过去的泥淖太深,又绑捆着许多的包袱难以解开,使自我沉重难有大幅度的行动。我在一点一点松绑,一点一点做那头的工作,你要有耐心等我,我也不愿意这样悬吊着时间太长,是的,很累,尤其在精神方面,我会设法跳出来,你一定要给我一些时间。你能理解我相信我给我些时间吗?
  今生我们一定要在一起一定会在一起。艳齐,我不再犹豫不会犹豫,你对我的爱已动天地泣鬼神,难道还不能撼动一个小小的血肉之躯么?再说如果没有我对你发自内心的爱,单方面的努力也是无济于事的。你要知道,失去你,我也不会再有快活了,任何男子再也无法填补我对你的这段感情。任何男子也不可能有像你这样对我的理解和这样令人心颤的爱了。这个世界我没有了你我还会去爱谁呢?都是浅薄之人,除了想亲近女人的身体,他们还能给你什么呢?只有喜欢,没有爱情。真正的爱情是属于我们的,属于你和我。
  艳齐,亲爱的,在没人的地方,我想一千遍一万遍地呼唤你的名字,你的名字说出来比写在纸上更有魅力。可惜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却很少这样叫你,也许还不习惯,还感觉陌生。你好像也一次没叫过我的名字,我很希望你能唤我一声,只要是你唤我,这里就有无限的蜜意。下次我们在一起,我一定要你叫我的名字,让我把你的声音也留藏在心中。现在我不说我是你的人了,我要说你是我的人,我要霸道,我要你永远属于我一个人。好吗?我的爱!
  她的调子完全与那一封信截然不同。
  她没有背弃诺言,她还在爱我,还是要走到我的身边来。那她怎么在那一封来信中会写出那样的东西呢?
  读完她的这三封来信,我倒真的无所适从了。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判定她了。
  古清生来了。他是拐着一条腿走进办公室的。他走近我身边的时候,我看出他情绪极其低落。他的一只脚打着绷带,像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神色黯然,且一脸倦意。
  而我这个时候,却情绪极佳。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一直让我感到堵得慌的胸口,似乎所有块垒早已化解,而涌作一条清清的溪流,在我精神的世界绿了两岸的杨柳。真是这种感觉。我放下真的信,站起身,把目光迎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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