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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话刺痛了自己,心里霎时难受起来。恐怕是连私奔的念头都没有了,天涯海角,哪里有可以藏身之处,而那躲躲藏藏的日子,又有何浪漫可言。 爱情是太奢侈的东西,没有足够的能力,惟恐消费不起。 为了缓和自己的情绪,我把出发前谢老板打的传呼告诉了他。 柏裴铭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他的笑容又有些刺痛了我。 终于到了桃花岭宾馆,这是我们近一个月行程中惟一像样的可以称得上宾馆的地方。衣冠整洁、彬彬有礼的行李生,热情地用手推车把拖累了我们一路的沉重的行李一一送进了房间。因为单双号的区分,我和他们的房间隔了一条走廊。 把设备安排完毕,就匆匆忙忙地躲进房间,从头至尾洗了个彻底。换上新装,梳理好头发,对镜描画了一番,还特意喷了几下香水,心情格外的轻松。 给云妮去了一个电话,云妮意外地惊叫,她和张新元显然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境地,只差回去后参加他们的婚礼了。 大概是两耳闻得的离婚讯息过于频繁,这终成眷属的好事竟如稀有动物般值得珍惜,已顾不得去细细推敲其未来的可靠性与精确程度,这事实本身的意义已足够振奋人心,并将之渊源流长的了。 现代人的通病,怀疑别人,甚至怀疑自己,于是用坚硬的外壳将自己团团围住,俨然另外一层意义上的“套中人”,因此,现代人在惊恐万状地躲避痛苦的同时,也失去了伤害本身带来的成熟,和与痛苦相伴而来的令人心驰神往的幸福,快乐成了一种模糊的概念和可望不可及的境界。 云妮的声音带着厚重的迟疑。 “雨烟,我们准备结婚了。” “这么快?” “新元说,害怕失去我。” “仅仅因为这个?” “当然,主要是因为彼此相爱。” “可是,你的声音没有太多的喜悦,为什么?云妮。” “不知道,我心里很惶恐。” “新嫁娘通常的心态。” “这几天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决定对不对,不知道未来又会怎样。” “谁都无法预测自己的未来,如果只为了对未来的不可把握而放弃现实的幸福,那就注定一辈子只能等待。” “可是我觉得……” “你爱不爱张新元?” “当然爱。” “你可以离开他吗?” “我不能没有他。” “那你还有什么考虑的。婚姻就是一次赌注,在开局之前,再高明的赌徒都会有一败涂地的可能。未来的事情就交给未来去回答吧,许多时候,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没有圣明智者。” “我心里好没有把握。” 我笑了。 “几乎所有女孩,在出嫁前,都会这样,我当年也是如此,总觉得一纸证书在手,所有的选择和可能都弃我而去,从此只有一条路走到头,不论是光明还是黑暗。可是我们毕竟不能永远只有选择,那也未免太辛苦了。” “雨烟,我就这样嫁了?” “为爱而嫁,理由再充分不过了。” “……” “准备怎么办?” “我们可能近期去领证,明年春天正式举行婚礼。” “我等着吃喜糖。” “雨烟……” “别多想了。云妮,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所有的顾虑都会烟消云散了。” “好吧,雨烟,当心身体。” “我会的。” “晚安!” “晚安!” 收线后,我也心神不定起来,抽了一根烟走到他们的单号房间,康健头斜歪在枕头上,一手拿着书,快要落地,柏裴铭正望着天花板发呆。 “嗨!” 见我进来,柏裴铭坐了起来。 康健睡得像一个幼稚的儿童,天真无邪。他笑得纯粹,睡得也无负担。 忍不住童心大发,走过去,拔下一根头发轻触鼻孔,康健摇了摇脑袋,醒过来。 “是你,真调皮。” 看着他揉着眼睛,痛苦挣扎的惨状,我和柏裴铭笑作一团。 “雨烟,你再闹,小心我揍你。” “我们俩打架,你肯定会赢?” “那当然,我的胳膊顶你两个。” “你怎知我不会四两拨千金的绝招?” “他也有绝招。” 柏裴铭忙不迭地做着推销,好像有绝招的不是康健,而是他自己。 “什么绝招可抵得上我黯然消魂掌的威力?” “康健有金刚铁头。” “比顶脑袋?” “算了,算了,别伤了你娇嫩的脑壳。” 康健连连摆手,脑袋直往后缩,好像真的是怕了我的功力。 “康健是谦让,武林高手交手前都要表现风度。” 柏裴铭一副煽风点火的样子。 “试试吧,康健。” 我不依不饶,从小就怕被人激,知道这是江湖的一大忌讳,可事到临头又总控制不住自己。 和康健头顶头相撞时,我的心霎时冰凉,那哪是肉心人皮的脑袋,那分明是金钟罩、铁布衫,硬得实实在在的一坨,似乎没有水分和细胞的生存空间,试着使了使劲,丝毫没有得势之可能,相反,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撤回脑袋,恼羞成怒地转身,一拳打在柏裴铭的肩头。 “你想暗害我。” 柏裴铭用手挡住我的攻势,连连躲闪。 “是你自己要比,怎又怪我?” “是你想借刀杀人。” “康健是人,不是刀。” 看他嬉皮笑脸的坏样,我的粉拳出击得更加频繁,柏裴铭躲闪不过,只好抓住了我的双手。 “输要输得坦然,不要耍赖。” “你居心叵测,还倒打我的不是,一副猪八戒的嘴脸。” “猪八戒有这么苗条的?” 我不好意思地乐出声来,想挣脱他的控制,再挥手耍威风。 柏裴铭加重了手臂的力量,我动弹不得。 “认输吧,小心我反击,那你就惨了。” “你反击啊,反击啊,那你就惨了。” 我活脱脱一个江湖无赖,输不起,还要强辞夺理,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柏裴铭趁我不备,在我膈肢窝儿挠了一下,我立马缩作一团,笑倒在地上。 康健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相信隔几个房间,都能被他穿透力极强的笑声所震撼。 柏裴铭伸手扶了我一把,我本能地往后滚了几步,对他怒目而视。 柏裴铭揉了揉鼻子,忍住笑,拍拍床边,示意我起来坐下。 “你保证不再暗箭伤人。” 我起来坐在柏裴铭身边,他拍掉我裤角上的灰尘。 “摔疼没有?” “区区小役,岂能伤着本女侠。” 我挥挥手臂,又要张牙舞爪,柏裴铭斜了我一眼,嗔怪而又怜爱,我浑身如着了魔法一般,突然安静了下来。 和李维平刚刚相识时,他常常嘘寒问暖,怜爱的目光整天随我左右。我忘不掉那次重伤风,一个人躺在床上,擦着鼻涕,流着眼泪,李维平在我床边坐了一天,捧汤送水,还有无数宽心的安慰,从那一天起,我对这个做派像足了父亲的壮实男孩心生情愫,暗自立誓,此生非他不嫁。 那时候,李维平很宠我,可是结婚后,一切都变了,吵架不断升级,直至兵戈相见。 再好的感情都会有惨淡直面的时分,我不知道这该怪谁。 罗素在《婚姻革命》中说,婚姻是社会的需求,是社会稳定的要素。可是仅仅为了社会的平安,而大义凛然地和一个男人同食一锅饭,同宿一个枕,我实在没有那么崇高。 柏裴铭轻轻地碰了碰我。 “怎么了?” “没什么。” “你真怪。有时候爽朗得像个假小子,有时候又纤弱得如同闺中小姐。” “是闺中怨妇。” 我勉强地笑了笑。 若干年后,云妮也许不会如我现在。 “你们睡吧,我走了。” “我送你。” 那条长长的走廊,寂静无眠,壁灯孤独地亮着,找不到可以照耀的目标。 “给你讲个鬼故事,怕不怕?” “是第二回合大战吗?” 柏裴铭嘿嘿几声,没有作答。 我们挑灯谈鬼。 大概是天性淘气,从小就爱听鬼故事,而且每次都是一半惊喜一半恐惧,既胆战心惊,又抵御不了诱惑,可是奇怪的是,最害怕的只是讲鬼故事时的现场气氛和讲述者用各种悬念造成的周围空气的降温和凝聚,对鬼故事中的主角,却从无惧意。 在我的印象中,鬼似乎都是单性的,鬼的确切形象,只是长发披肩,白衣白裙,一脸清丽,虽凄婉哀怨,愁云惨淡,终究掩不住艳若桃李的光彩。 有一次,公司组织我们去植物园郊游,经过一片别墅区时,李龙说,这里以前是一片坟场。谢荣增对风水、宿命大大地发了一番感叹。李龙半真半假地吓唬我,说经常开车路过这里,数次遇见白衣鬼影在车前漫游,以为我听后会抱头鼠窜,他趁机来一个“幸福的小拐弯”,据林汉强的经验,这是骗女孩子的招术之一。 李龙的阴谋自然未遂,不过,说实在的,他的构想实在不足以激发我的恐惧,相反,在我心中激荡而起的却是一个美仑美奂的场景。试想,若干纤弱苗条、体态轻盈、白裙飘飘、长发荡荡的美女在你面前轻歌曼舞,当然只有陶醉和沉迷的余地,恐惧太没有市场了。 我滔滔不绝,柏裴铭一言不发地盯牢我看。 “是不是很可笑?” “没有。” “该你了。” “我怕你害怕。” “我愿意一试。” 不听他开口,不知道他也有讲故事的才能,但他的故事听起来总像是段落大意,不像我那般铺张文字,如果有发明语言的人,恐怕得感激我的滥用。 柏裴铭是极节省的人,能用一个字,绝不用两个,只是在你不经意时,那一个字可以让你笑不绝口。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幽默的力量。 我点上烟,他娓娓道来,用他惯有的慢条斯理的口吻。 “在美国,有一个医学博士给他的学生们讲人体解剖课。美国的教学方式不同于我们,博士用美国人惯用的方式,随意地坐在第一排课桌上,把心脏、肝脏、脾、胃和大脑中枢神经系统一一做详尽的解释。坐在第一排,紧挨着教授的那个学生昏昏欲睡,博士提高声调说,有一种病毒能进入血液,使全身发绿,尤以牙齿为重。说到此处,博士略停片刻,似乎在措辞再作形容。突然冲着那个学生猛地张嘴,低沉地喝道:“你看我!” 柏裴铭如法炮制,我毫无准备,惊叫一声,用被子捂住脸。 过了许久,我仍惊魂未定,柏裴铭轻轻掀开被角,握住了我的手,没再松开,他的目光炯炯。 不用说什么,顿时恍然大悟。 不知道是我太过迟钝,还是这一切太突然,又太不合时宜,我低下头,避开他的注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柏裴铭把我的头贴在他的脸颊上。 “这么凉。” “被你吓的。” “真的吓着你了?” 我死低头不肯回答。 “哎!”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最初是先吓着了我自己,我不知道该不该有这样的感情,理智上,我明白该远离你,该把这个念头扼在摇篮里,可是,我竟然无法不被你的笑容所惑,我抗拒不了自己。” 我依旧没有开口。 “你在责怪我。” “没有。” 我的声音细弱,低微。 “你的沉默便是你的责备,我也谴责过自己,我认为自己会有足够的自制力。” 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松开我的手。 夜,不能成寐,虽然不再古板到非要有个明确的起因,还是觉得缺少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细细推敲,又实在找不出不妥与牵强之处。忽左忽右,忽明忽暗,一夜天明。 柏裴铭又恢复了前一段的沉默寡言,甚至比以前更甚,连应酬时都是闷闷的,不言不语,只顾低头抽烟,然后便逃也似地躲进了房间。 不同的是,连我也不再叽叽喳喳,常常弄得一顿丰盛的晚宴,了无心绪,草草收场。 主人们自然以为我们长途跋涉,劳顿不堪,连声致歉、致谢,以免落个招待不周的罪名。 康健莫名其妙地看看他,看看我,不知用什么理由说服自己。 我和柏裴铭说话更少,我时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环绕我的左右,又极害怕这种被验证了的感觉。 在江湖上闯荡,尤其我们这样的职业,每天都要接触成打的异性,没有一丝火花,也是自欺欺人的。只是火花终究只是火花,熄灭了也就熄灭了,没有人会去花大力挽回。 二十世纪了,不认为还会有人手持红玫瑰,无论刮风、下雨,均痴痴地等候在你家门口的那个电线杆旁,现代人寻找的是感觉,要的是速度,是效率,彼此对眼,几个小时后即可携手上床,谁耐烦其间漫长的过场,至于天长地久,那是份苦差。 在我看来,柏裴铭的热情,也逃脱不了新鲜、好奇的干系,听之任之其自生自灭,我不以为需要认真去对待它。 柏裴铭没有试图表白什么,也没有试图做一些解释,只是每次坐车,他的肩头总会多一件叠得方方正正的毛衣;烟灰缸里落满烟头时,会偷偷地撤掉桌上的那盒云烟,看也不看我,惟有深深地叹一口气。 每次收工,都急急忙忙地安顿好设备、卷好线,做好当天的记录,便跑回自己的房间,谢绝一切可以谢绝的歌舞升平的活动。 但我终归躲不掉和柏裴铭的接触,白天,我们还有未尽的工作要完成,晚上,也不敢真冒架子大的大不韪,断然拒然所有的应酬,关键的,我也终究无法彻底回避他的目光。 柏裴铭愈渐炙热的目光使我越来越心虚,越来越觉得自己实力不足。 偶然撞着他的目光,做贼心虚般低下头,生怕看到他什么,也怕被他看到什么,最担心的还是怕自己看懂自己。 没有胆量细做分析,想穿了,只有徒增烦恼,我已没有了坦然迎上前的资格。 曲颖来过几次电话,发现了我的反常。 “你的情绪不对。” “没有。” “碰到不顺心的事了?” “工作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突然厌烦工作,不是你的常态,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时候觉得人活着,很没有意思,今朝欢笑一堂,明日各奔东西,忙忙碌碌,奔奔波波,终究难逃黄土一堆。富贵荣华,孜孜追求,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还连带厌世,问题就更加严重了,该不会问我生命的意义何在这般深刻的哲学命题吧?” “正有此意。” “那你还是和我探讨鸡生蛋,还是蛋生鸡吧。” 我哑然失笑,看来迷惘的不止我一个。 “你不是恋爱了吧?” 有时候真恨煞曲颖的火眼金睛。 “你在讲甲骨文,还是金文?” “别逃避了,人都没有金刚不坏之身,好好反省一下自己,躲是躲不过去的。” “上个世纪,于我或许还有可能。” “不是你以为便真是现实。” “别在我身上找小材料。” “我以为什么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自己明不明白。” 我不再争辩,因为没有底气。 有些女人一生都需要爱情,没有爱情,便日月无光;有的女人则不然,她们能坦然地接受时光在琐碎而平凡的一时一事中流逝,恬然而安详,对于这样的秉性,我一直羡慕不已,知足者常乐,古已有诫,可我永远尝不到知足的甜头。 在这一点上,曲颖和我惺惺相惜。没有人见过圣诞老人,没有人能说出爱情的真相,不能说这世界上便没有爱情这种东西,我们都坚信此理,而且亘古不化。 我不明白,柏裴铭如何打动了我,只知道,我久违了心神不宁的感觉以为不会发生,终究变成事实。 而且在心里,我越来越明白,只要客观的空间距离不存在,我早晚会在这烫人的目光下一败涂地,于是,我暗暗盼望此行工作早点收尾,甚至不怕辜负谢荣增的重望,回去交一堆破烂素材给他,听他拍着桌子大发雷霆。 我一清二楚,我支撑不了多久,我只能寄希望于离别,现实是最有力的杀手。 不相信爱情的人简直愚不可及,抑或从未体验而不知其味,连我这种曾经沧海,自诩为铁石心肠的人,也在劫难逃,还有什么证据可以反驳。 我偶然也会在碰到他的目光时,浅浅地一笑,再找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打扰他的专注,心里还是一丝躲闪不及的慌乱。 柏裴铭还是不太愿意和我聊天,好像只有他的目光才迷恋我。 我们像吸毒成性的瘾君子,既受不了诱惑地彼此关注,又绝望地等待新生般的归期。 也想和柏裴铭倾心长谈,或许一切都能在谈笑间烟消云散,于他,也于我自己。毕竟,生生死死的爱情只在书本上见过,真的演起来,太伤筋动骨,没有丰厚的报酬,谁也不愿冒此风险。 几次张口,又几次退了回去。太久没有操练,我早已荒疏了学业。 他终于敲开了我的房门,迎他进来,他只是抽烟,一言不发。 “我给你讲一个笑话。” “说吧。” “有一胆小的病人不敢拔牙,牙医给他喝了一杯酒,以增强胆量。病人喝酒后,牙医问他是否不再害怕病人云,谁还敢动我的牙?” 柏裴铭撇撇嘴,算是笑了。 “好笑吗?” “我听过了。” 垂下头,心里说不出什么样的感受,酸酸的,胀胀的,眼眶像是潮湿起来。 屋里的空气凝重而哀伤,像江南的梅雨天,竟有些“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惶惑,这样的离愁别绪,实在不是成年人所为。 柏裴铭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似乎只用叹气表达情意,高兴时如此,难过时亦如此。” “有时候觉得上帝很不公平,好不容易碰上了称心如意的女孩,又不给我留出机会。” “你认识我时,我已有婚姻,不能怨我。” “无人可怨,才惟有怨上天。” 我挑了挑嘴角。 人生在世,擦肩而过的事情数不胜数,小龙女苦熬十八年才盼得和杨过团聚终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般福分,相恋一生而无法相守者大有人在,否则,何来一个“缘”字。 怨了天,怨了地,又有何用。 我佩服自己,尚能如此冷静,也许还是不再年轻,可是不冷静又能如何,于己,于人,均无百利而只有一害。 “我还能见到你吗?” “当然,随时欢迎来我的蜗居,带上康健,还包括你的女朋友。” 柏裴铭怔了一下,又低下了头。 我后悔太过客套,怕伤着他。 “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谈人生?” “很庸俗吗?” “没有,只是我的理想太平常。” “不是人人都有宏图大志,而雄心勃勃者也未必真的快乐。” “我只希望能买一套小公寓,买一辆普通的家用车,把你娶回家,生一大群孩子。” 柏裴铭直视我,目光里有太多的期待。 “哈!” 轮到我无语。 “可能吗?娶你。” “这样吧,回去后,我抓紧努力,生个女儿,你可娶我女儿回家,那时,你盛年得势,我女儿青春年少,岂非是门当户对的绝代佳偶。” “娶不着妈妈,娶女儿,我真出息。” 如果真的有神仙圣明,我一定请教他爱情是如何降临的,它怎么可以像一个高明的窃贼,不落痕迹,委婉而艺术地使你在不知不觉间,丢失你的心灵。为什么有的人对望一眼,便难舍难分;有的人相守一生,终究只能同床异梦。 哲学家们都说,人类的感情是没有理由、绝无道理的。这实在是太高明的掩饰辞,足以遮盖所有学术上的无知与贫乏。 记得一本杂志上有过这样的解释:爱情的产生,是因为体内化学分子的作用,有的分子相撞,会产生一种让人神魂颠倒的体味,从而使双方如中毒般彼此吸引,不如分离。 我宁愿相信类似这种看来荒谬的解释,准确是否,暂且不提,毕竟有些实实在在的内容,总好过不知所云,不明所以。中国人的本性,死也要死个明白。 曲颖再来电话时,我终于承认,我陷入了感情的漩涡。 “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 “可能终成正果吗?” “重新选择生活,需要胆量。” “也同样需要机会,而这机会似乎就在眼前。” “生活上的变故,不是想象得那么轻松,毕竟法律上我已非自由之身。” “可是,你也同样无法回避自己的感情,不是吗?” “我也没有想到,感情这东西真的还会在我身上创造奇迹。” “柏裴铭如何表示?” “他的表示只表明现在,我不相信人会终爱一生,与其悲欢离合,不能趁早收兵。” “如此说来,你一辈子不用进食,因为吃饱了,还会再饿。这种理论太没有意义了。” “曲颖,我怕承受不了分手。” “谁说一定会分手,谁说这次一定不是美满结局,连你自己都没有信心,又怎会有未来。” “不是信心,而是心境。他还年轻,也许有一天会幡然醒悟,今天对我的痴恋如南柯一梦,追悔莫及,而我是一个太玩不来游戏的人,我常常忘了规则。” “那你就做一辈子老姑婆,守身空房吧,这样就能终生免遭伤害。” 曲颖气极。 “对不起,曲颖,我真的没有勇气。” 我和李维平都明白,旧日情怀早已被一次又一次不分胜负的争斗消磨殆尽,只是他的自尊无法接受离婚的结局,在他看来,离婚即是为人所弃,不是我弃他,就是他弃我,自己不以为然,别人会以为然,而他又偏偏极看重别人的以为。 他做不到弃我,说不清是害怕自我否定,还是担心支柱倒塌,留一个名分,对自己总是一种安慰,哪怕这种安慰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这也许就是形式的力量。 当然他更无法容忍我弃他。道理很简单,因为他是男人,是丈夫。 在离与和之间,他是矛盾的,而矛盾的焦点是自我之战。 我了解他,也知道以他的固执,在他自己找到答案之前我的任何行动都是徒劳无益。 原本这段感情的冷漠,已沉重打击了我对爱情的炽望与热情,也就更无意如当年苦苦追求爱情出路那样,刻意地去寻觅,甚至创造结果。 于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一拖再拖。 我们都害怕结果,因为我们都害怕失败。而我更甚,且由此害怕新的开始,我以为过去的开始未必比现在逊色,现在的结局也未必会强于过去几分,循环往复地照搬照演,何必费事费时。 也许是因为现代人丢弃了古代骑士铁盔铁甲,死门无以遮掩,故而只能死守战壕,不敢轻易应战。 在感情的战场上,我已输过一回,且胆小怕事,只能当一逃兵。 战得勇不如躲得远,我没有丝毫获胜的自信,就差割地赔款,俯首签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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