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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梅急急忙忙回到宿舍,在门口等候她的却是柳佩仙。 “蕙蕙呢?” “在屋里。嘿嘿……”柳佩仙一脸淫笑。 韩梅未假思索顺手打开房门。柳佩仙顺势跟进屋把门关起来,双手紧紧抱住韩梅嘿嘿地笑着:“可想死我了……快,快,我实在等不下去了……上,上床……” 韩梅怒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种男人真不是东酉,为了占到女人便宜什么卑劣的手段都施得出来。她想着在柳佩仙撺掇下嫁了一个不中用的老东西,差点儿命断黄浦江……我刚刚安静了几天,你又上门纠缠……想着想着,她把一腔恨、一肚气全部集于柳佩仙一身,抡起胳膊狠狠扯了柳佩仙一个响亮的耳光:“狗东酉,就是你害苦了我,今天还要来骗我——告诉我,蕙蕙呢?!” 这一记耳光打得柳佩仙懵头转向:“你……你咋啦?” “咋啦——你自己不清楚,为保你那把交椅让我又嫁了一次人,被老东西遗弃得好可怜呀……你的地位保住了吗?告诉你柳佩仙,不管什么样的臭男人都休想再占老娘的便宜——我问你,蕙蕙呢?蕙蕙呢?”今天的韩梅在柳佩仙的眼里简直是换了一副面孔,他觉得她是那么陌生,那么凶狠,那么不念旧情! “你,你是看我没权了是不是?还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你他娘的一点儿旧情都不念了!” “啥都不是,是我自己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活人!你听着,今后你再动我一指头休怪我翻脸不认人——告诉我,蕙蕙呢?是不是你故意捉弄我?” “不,不是,蕙蕙说中午回家来,叫我转告你,我说中。她说 “好哇——你出去,我要锁门了!” …… 听到热闹处,郑浩开心地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死鬼——你发的什么神经!”韩梅仍在回忆中,带着一脸大不高兴,凶狠狠地瞪着郑浩。 郑浩笑脸相对:“我高兴啊——蕙蕙回来,母女团圆,店铺里不正需要她吗?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你把蕙蕙在店里一放,既有了事干又便于你管教她。这是你新潮服装店更上一层楼的好机会呢。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鬼话,我才不相信呢。你是高兴我打了柳佩仙,断绝了同他的来往。对不对?你们这些男人哪,我算是领教了!”她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实话说,两者兼而有之。你能堂堂正正的活人是我所愿。不过,蕙蕙回来也应该高兴呀——我猜你一定带她到服装店做售货员了。” “这话还算老实。”她还给郑浩一个微笑,驱走一脸怒容,“你猜得也不错,我是把蕙蕙带到了服装店,而且和刘玉萍商定,她拿玉萍工资的一半——你知道吗?玉萍每月能拿一千过呢?赶上买卖好的月份还能拿到两千块呛!” “不错,不错。蕙蕙一月五六百元,你这个小老板每月要拿两三千吧?”“不,我比玉萍每月只多拿五十块的操心费。”她的脸上似乎又布满了阴云。 为了逗她开心,郑浩咯咯地笑着说,“我说呢,当上老板了钱一多就变态,嫌浴缸里洗澡不舒服,嫌巴音河水里游泳不够深,千里迢迢跑来北戴河,潇潇洒洒往大海里跳呢!” “哎呀,你这死鬼,人家愁得没法活了,你咋还开这玩笑!”她一反常态真的很生气了。 “别气,别气,逗逗乐子心清也能舒畅一点儿。你说说;咱俩一别多年;巧在海滨见了面,你几乎天天在泪水里泡着。天阴了有个晴。夜黑了有个明儿,你我都应该盼来一个高兴的日子呀。” “瞎想,瞎盼。我已没有一点儿盼头了,我早就不想活在这个肮脏的世上了。谁知偏又碰到了你。就又想……想……多年不想的事又想起来了,真……” “想什么呀,这么难说?” “想……心甘情愿地把身子给了你……了却我一生夙愿!” 她羞答答地低下了头。眼里含满了泪花儿…… “唉。我叉何曾不想呢!” “只是有贼心没有贼胆吧。我早就看清了,情场上你还刚入幼儿园。”她伸出指头在郑浩脑门上狠狠戳了一下子,郑浩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儿,紧紧地把她揽在怀里。 韩梅温顺地躺在郑浩怀里,甜蜜柔情地把脸贴在他的胸脯儿上,悉心地体察着郑浩的心悸——又是一个甜蜜蜜的梦! “唉,还是说点儿别的吧。你瞧,只是说了说,你的心就要跳出来了——唉,真格儿的一个幼儿园的孩子,还得我亲手教哩……反正人家心里想着的就一个浩哥哥了;你才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吔!” 郑浩沉默不语。 郑浩北戴河遇到韩梅的这些日子,他的思绪就像这波涛汹涌的大海没有平静过一天。不,只是睡着了,如果不是做梦的话,他那颗心一时一刻也没有平静过。除了想法儿把韩梅的坎坷路程记述下来之外,就是想俩人的未了情缘怎么了结。永红是可冷的、可爱的。病到那个份上怎么忍心雪上加霜和她分手呢!想人家早死又是何等的不道德!人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恩爱似海深。永红生下一男一女,又苦心把他们拉扯大,不容易呀。按理说郑浩有一个和睦美满的家庭,不是永红患了这种病,谁不夸他们是幸福的一对儿,家庭美满呢!?永红的病情加重以来,有人说郑浩要是没有个“小秘”才怪呢!不过是处于良心的缘故他不得不把“维持会主任”当下去罢了。不管人们怎么说,这个维持会主任郑浩还是要当到底的。况且他的头上还有一顶熠熠闪光的共产党员的桂冠呢。其实在这个问题上共产党员、以致那么一些领导干部又怎么样呢?不少当了官有了权的,挣了钱成为“款儿”的,亲吻、拥抱的不都是小秘嘛!郑浩不能因为他无职无权又无钱,也就与贪污腐败无缘了。这也没有脱开“饱暖思淫逸”之轨迹的。至于和韩梅高高兴兴、偷偷摸摸地睡一觉的条件和缘份都是具备的。然而,他不能,他不愿。他觉得那样做首先是对不起赵永红,那意味着对爱情的不忠,对道德的亵渎;也对不起韩梅,因为他深知没有条件娶她为妻——相爱,就要相敬、相珍——他把珍爱摆在了性爱之先的重要位置。他对韩梅的爱首先是珍重。他觉得这样才对得起良心。 韩梅却像是郑浩肚里的蛔虫,郑浩的忧虑、郑浩的作为她似乎都能预测得出来。她瞅着郑浩痴痴呆呆的样子咯咯地笑了。“你呀,又想永红了吧?我俩好并不伤害她,因为我早已彻彻底底地打消了嫁给你的念头。但是,我们相爱一场,相思多年,又不忍如此一无所获、情结不遂、哀哀怨怨地离你而去。而你却只想到对得起你自己。从来不想想怎么对得起我这一片痴情!况且在这种事体上的男人,只有不行的,没有不从的——我相信你决不会成为永远的例外。 郑浩闻言心里一惊:“韩梅,你……莫非真的愿意……” 海鸥恰恰啼鸣,突然扑向白浪,神速地囗出了一条比目鱼的心脏,拍击着海浪飞去了! 郑浩的心突突地跳着。 …… 赵永红从天津打来了电话问郑浩疗养日期还有几天,什么时候能回天津?郑浩一一回答了。当他问永红病情时,电话里传来一声叹息:“唉——还不是老样子,活不好,死不了,真烦人!”是的,如果永红还那么健壮,或者不要病到如此地步,郑浩也会同她一起在北戴河住几天的呀。这是他想到的。想不到的却是遇到了韩梅。不知是谁陪着谁。郑浩突然觉得他到北戴河根本就不是什么疗养,一个韩梅把他“陪”得累死了——身累,心更累。他告诉永红,回天津近在咫尺,星期六如果没有集体活动就回来看看。并要她把这话告诉远远和茜茜(他们的孩子),海滨的大螃蟹鲜活肥美,价钱不贵,我一准带些回来。永红高兴地说,太好啦,我们等你回来。 郑浩的情绪常常随着天气的变化而变化——天气晴朗便心情舒畅,天气阴沉他的心绪便格外阴郁、压抑。这几天他和韩梅谈得比较高兴自觉心情好多了,谁知却偏偏来了个阴雨天,而且这老天爷似乎有意捉弄人,小雨下下停停,停停下下,老天爷就是不肯睁开眼。文人们出不了门儿。有的苦苦构思,有的摇头晃脑小声吟哦,有的振笔疾书,也有的凑在一块儿甩老K。郑浩却独自一人仰卧在床上,总也驱不开一腔压抑、满腹惆怅…… 韩梅过屋来,一声不响地坐在郑浩身旁。 “嗡……嗡……”好大一个绿头苍蝇钻进了屋。郑浩起身操起苍蝇拍子:“讨厌的东西,让人恶心的臭苍蝇,看我不拍你个稀巴烂!” “别别,浩哥哥手下留情——他哪儿是臭苍蝇呀,明明是只可爱的小蜜蜂儿。不要伤害他呀,还是打开窗户,放他到花丛中去吧。”韩梅说着夺过郑浩手上的苍蝇拍。 郑浩笑笑。心想看来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了。他要表白自己是无意的,故而抱怨韩梅:“你呀,你呀,怎么能把臭苍蝇当蜜蜂哩!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儿知识呀?!”说着他又去夺韩梅手上的蝇拍儿。 “别——!”她机警地躲开,不无嗔怪地说:“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把一只可爱的小蜜蜂当成臭苍蝇必欲除之而后快?!” “真拿你没法儿,你再细瞅瞅,它明明是一个恶心人的臭苍蝇啊。” “别争犟了。世间不少事就是这么颠颠倒倒、倒倒颠颠的——蜜蜂转眼变成臭苍蝇;臭苍蝇一个乔装打扮转眼又会变成惹人喜欢的小蜜蜂儿。你说是不是呀,郑老夫子?”韩梅说着站起身儿来,腰肢一扭,风摆杨柳般地妩媚:“我走了,那本日记你看了多少呀?看完了就能知道我是怎样由一个可爱的小蜜蜂转眼变成恶心人的臭苍蝇了……”韩梅几乎要掉下泪来。 “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 韩梅转过身来。啊——天晴了,她破啼为笑又坐在郑浩身边。 “你不把我当臭苍蝇打啦?你这个死鬼!”说着她轻轻托起郑浩的脸儿,一阵狂吻…… 郑浩推开了她。 韩梅一脸愣然——又低下头去等着郑浩要跟她说的话。 “是有事要同你商量——永红打来了电话,要我回天津呆几天。” “好哇——我也去!”韩梅高兴地说。 郑浩两眼一瞪:“你也去?!去干什么?” “干什么?多年不见了,看看老朋友呀!”韩梅说得十分轻松。 郑浩又是一愣——韩梅呀韩梅,你怎么净给人出难题儿呢?我们在北戴河本来是邂逅相遇,已往的关系永红一清二楚,咱们在这里卿卿我我、亲亲热热了半个多月,是我能说清还是你能道明?人们救活了你,咱俩在一起,你向我倾诉衷肠,我为了获得一个小说素材、抓住一个模特,你不忘旧情,愿为我提供不愿让人知道的隐情……可咱们怎么好向永红说呀?说不定她还疑心我们早有来往特意邀你来相会的呢!况且,你俩本来就是卖面粉的见不得卖石灰的,人家永红又卧病在床,还经得住强刺激呀,你不会是成心要她早死吧?郑浩这样想着却没敢说出口,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韩梅早已看穿了郑浩的心思,又开了腔:“怎么?为难了?我倒想好了,我买一些南方土特产品,就说到北京看舅舅,顺便一游北戴河,不期相遇便一起来了。我想她不会不通情理——在爱情和家庭问题上,不是我欠她的。而是她欠了我的。欠得太多、太久了!包括对你。我们小有名气的小说家先生!” “不,不,你不能去。绝对不能去!”郑浩执拗地说。 “实话吗?你坚决不让我去?” “真的,实话,实话——韩梅,我的好妹妹,我求你了,你可千万不能去呀。我回去两天,你等我,咱们一起回柴达木……” “咯……”韩梅笑得是那么难听,那么悲凄:“好吧,你有家,你回去好了。我没有家,我哪儿也去不得,是吧?你走好了,你前脚蹬上汽车,我后脚就跟上——情缘永诀。我也去我要去的地方!” “不,不能,好妹妹,你可千万不能这样做呀!” “算了,夫子,你的口琴还在吗?再为我吹一支曲子吧。快三十年了,我是多么想再听听你的心声、心曲呀……我只要一次,要这最后的……一次……好吗……浩……”韩梅悲凄地哭了! “妹妹,口琴还在,我没有丢弃。不过,我说过,我的口琴只吹给你一个人听!” “是吧,我也说过,我的歌也只给你一个人唱……” “你去学习了。又断了音讯,我曾多次拿出口琴,想吹……耳边总是响起你百灵鸟儿一样的歌唱……后来……后来就不敢看到它了,一直藏在箱子底下……生锈了。锈得簧片儿都张不开、弹不动了、吹不响了……唉唉,知音断了……至今还珍藏在箱底……心底!” “对呀,浩哥,是藏在心底。我也是吔,我把琴声、歌声紧紧地束绑在一起,珍藏……珍藏在心……心底!” “是的,在心底!” “在心底!” “深深地珍藏着……” “珍藏着!” …… 韩梅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顺手撩起米黄色的衣裙盖在脸上使劲地擦着涌流满面的泪水:“你走吧,走吧。明天就走好了——我……的……我的夙愿……能……了结吗……浩哥……哥,你看……” 郑浩呆呆地瞅着她,瞅着她,瞅着她那丰腴、白嫩、莲藕般的双腿,瞅着她胸前隆起的两座小丘随着声声吸波一起一伏,一伏一起……“啊——好一个美人鱼!”郑浩悄悄地、又是甜甜地吻着她的双腿,顺手扯下韩梅撩起的裙纱把迷人的美人鱼包裹起来:“妹妹,咱们再商量一下好吗?” …… 郑浩拗不过韩梅。经过一番设计,他们买了好多海鲜食物和漂亮的贝壳工艺品,郑浩带着韩梅一起来到了天津,来到了永红榻前。 真没想到,永红一见韩梅竟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拉住韩梅的手让她坐在床边,亲姐妹般地叙起了往事。 永红得知韩梅的遭遇后,抽抽咽咽泣不成声…… 韩梅抚摸着永红的大关节泣声相问:“疼吗?” “疼得钻心——啊,按摩着就好一点儿……” “那我就多为你按摩一会儿。” “韩梅,本来你这只草原上的小百灵鸟儿和才子……”她抽咽着,“说嘛呀,是我……拆散了你们,害得你一生颠颠簸簸,吃苦……受罪” “不,不是,永红姐姐,不是……” “是,是我!” “不,不是你。如果是你,那么你又是谁害的呢?月子里金脚①赤腿下冰水……是世俗、是名利!是政治的驱动!” ①青海方言,即光脚。 “不是。郑浩,你来一下。” 郑浩正在伙房里剥皮皮虾。听到永红叫,便放下手里的活儿来到永红榻前。她指着组合家具顶上的一个小黑皮箱子说:“把那个小皮箱拿下来给我……我还给你们。是该归还给你们了!”她颤抖的手几次都没能把箱子打开。还是郑浩过去为她启开了小皮箱。她在几件衣服下边摸索出一个档案夹子,又颤巍巍递给郑浩:“我有罪,我不该呀,不该……我欠了你们的债,欠得太久了,你们让我补还补还,我心里会痛快一些……”说着她呜呜地哭了,并扯起被单子把自己的脸盖起来。 韩梅急忙拉开永红的手:“别别,永红,咱们老姐妹还说什么呀!” 郑浩打开档案夹,一摞子信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既熟悉又觉得十分遥远的字体刹时映入郑浩眼帘——啊,韩梅给我的信,给我的信呀,你全部截留了呀!永红啊,永红! 韩梅仅仅轻睨了一眼便知端底。然而,她却低头不语,悉心地为永红按摩着膝关节。 “韩梅,我把什么都还给你,包括你的浩哥哥……我们离婚,你俩……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常来常往,我们的孩子就是咱仨人的孩子。”说着把远远和茜茜叫到身边,指着韩梅说:“这就是我给你们说过的那个戈壁滩上的小百灵鸟儿,是你们的好阿姨,好妈妈……” “不,永红姐姐……郑浩……咱可不能这样做呀!”韩梅近乎是嚎啕大哭了! 郑浩那颗一直悬着的心落地了…… 咳,历史,这就是历史! “……吾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永红,你真是我的好永红!”郑浩把韩梅过去的信件丢在一边,双手抱住永红畸形的手轻轻柔柔的按摩着。 “永红姐,你放心好了,郑浩一生都是你的郑浩;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姐!”韩梅温情地为永红按摩着腿关节。 “不,我决心已下——郑浩,我们办个手续,你和韩梅……” “不,不行,这不行啊,永红!”郑浩要哭了。 “永红姐,这不是我的希望,我希望你们白头到老,永不分离!”韩梅也簌簌落泪了。 ------------------ 亦凡图书馆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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