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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章 涉足商潮


  改革大潮冲击着农村、工厂、商店,洗涤着每个人的头脑,如不能洗心革面更新观念,随时都有被大潮淹没、为巨鲸、白鲨吞噬的危险!
  韩梅失魂落魄回到柴达木,回到自己家。才几个月呀,商店竟然翻了个个儿,柳佩仙正儿八经地被赶下台,吃着退休饭在家哄孙女儿。经理换成了一位年轻的改革家。噢,不叫经理了,人家叫承包责任人、法人代表、商店老板,在经理前面又加上了一个“总”字,比柳佩仙要风光多了。原来的楼层、柜组,到处是“经理”、“老板”负责;那位副专员的女儿又杀回财务室,当上了不理账本的财务主任、会计师,老实巴交的老会计调离而去,刘玉萍也成了财务室新组阁的“剩人”,哭哭啼啼要求到柜组去作售货员,不过至今还没个着落。你想这财务室还能留着韩梅端的饭碗吗!营业柜组依照新“经理”的好恶重新组阁,编制已满,如果韩梅在家时,鼓鼓劲儿抬抬价码说不定还能承包一个柜组,也弄个“经理”什么的干干。然而,时机错过,说什么也是多余的了。她找到总经理:“我在哪里上班呀?”总经理笑吟吟地回答“自谋出路吧。”韩梅还想说点什么,总经理又嘿然一笑:“你没听说过——毛主席给了个饭碗儿,邓小平踏成了个扁扁儿——铁饭碗变成了泥饭碗,大锅饭是吃不成了;不过,有本事的就能踏扁铁饭碗端起金饭碗嘲!韩梅同志,凭你的本事我相信你能把铁饭碗换成个金饭碗的。”
  “还有没有承包的柜组吗?”
  “没有了。承包合同已经签订完备。”
  “没办法啦?”韩梅惶恐地问。
  “实在没办法了。”总经理冷若冰霜地回答。
  “那……商店旁边放置闲杂物品的那个夹道儿能租给我吗?”
  “那个破夹道儿能干啥?”
  就那个破夹道儿,韩梅早就看在眼里,曾建议装修一下开个录相厅,柳佩仙怕出漏子没有采纳她的意见。这个破夹道儿原本是商店能开进大货车的边门,自从比邻盖起了楼房,商店开了更宽敞的后大门,这里便闲置起来,里边堆放着标语牌子、包装箱子,久经风吹雨打却变成了废物。韩梅心里清楚,那里堆的没有账上趴着的物件,全已作易耗品摊销完了。她想,此处面临大街,只要搭起个顶棚稍加装修,在这小城中心地段办个录相厅或开个服装店都是绝无仅有的:“对,总经理,就是那个破夹道儿。”韩梅心里亮了。
  “你有什么要求?”
  “简单地说吧,两万块钱封顶装修费,凭票向商店报账;两万块钱流动资金。我保证一年内还清装修、封顶费用,从第二年开始,包括房屋租金,我每年上缴一万元。”韩梅信心十足地说。
  “哈……”总经理乐了。“你是成竹在胸了,口气太大了点儿——这样吧,就依你说的办,我给你再放宽一年,两年归还封顶装修费用,从第三年开始每年上缴一万块。不过还得加一句——水电费用自理。如果你有把握的话咱可得正式签个协议书,也算是一份承包合同吧。”总经理摆出一副大老板的派头,以咄咄逼人的口气说着,笑着,似乎经他这么一说就能把韩梅吓唬住。
  “一言为定?!”韩梅也不示弱。
  “一言出口驷马难追。”
  “那我们就要动工了——那夹道里的杂物……”
  “以物换工,由你清理。”
  “总经理好痛快,好大方呢,到底是总经理、大老板的气派!咯……”韩梅开心地笑了。
  总经理突然做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
  “怎么?不是驷马难追了嘛,你又……”
  “不。不是。是想让你带个人进去。”
  “嗨,那有什么为难的,反正我一个人也开不了那么大的铺子,带一两个人没问题——只要我认为合适的。”韩梅也留了余地。
  “唉,问题就在这里。”总经理皱起了眉头。
  “谁?”
  “刘——玉——萍!”
  “啊——她?!”
  “嗯,就是她还没找到‘婆家’哩。”
  “我刘玉萍咋的啦?不就是没点儿吗!泼有泼的用场。只要我们目标一致,一个劲对外,还是她的一个得力干将呢!”刘玉萍所说韩梅承包那个夹道要开什么录相厅,总经理亲自做韩梅的工作希望她俩和好、合作,刘玉萍那股子难受劲就甭提了。悔不该悔不该,悔不该撒起泼来把人家骂得狗血喷头!这会儿人家做了承包人。我咋……啧啧!心里嘀嘀咕咕就像有一只嗡嗡叫的臭苍蝇钻进脑袋里飞不出,赶不开。听她这么一嘟嘟,孩子爹倒嘿嘿地笑了:“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我早就说过,韩梅来咱家帮着照看孩子是一片好意,你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撒泼放刁骂人家,人家能不伤心吗?!这不,好好一条上班的路叫你堵死了。”“你个该死的东西,人家愁得没法儿,你还说他妈的风凉话,也不知孩帮老婆子拿个主意,想个办法都算他娘的什么大男人!”“哼哼——主意嘛我早就想好了,只要你乐意配合……”“别他妈的酸啦,有屁就他妈的早放,别把老娘急病喽!”“是是——娘子听了,韩梅近来身体不适,娘子可提鸡蛋一篓,人参果儿二三斤,再把咱家现有的冬虫草抓上两把用红纸包了,我陪娘子上门谢罪;再把你刚才一席话当面说与韩梅听,上海人讲话——笃定没得问题!”刘玉萍听了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儿,“唉,我把人家的心伤了个透透儿的。人家能吗?”可她并不了解韩梅那颗心是那么善良,心胸是那么大度,甭说是上门负荆请罪,就是你不来,韩梅也会来拉你一把的。韩梅的胸襟在刘玉萍被留在商店作检查时被玉萍的爱人看清了,所以他敢说笃定没得问题。
  果然不出所料,韩梅和刘玉萍一经对话便捐弃权前嫌合作办店了。
  刘玉萍的泼是骂韩梅出了名的。今天的泼劲、蛮劲帮韩梅又帮出了名。什么他妈的以料抵工,刘玉萍把爱人叫到破夹道,从早到晚一干就是两三天。她知道韩梅身体不好,故意把她支开,把宝贝儿子向韩梅一推:“找奶奶去,奶奶给宝宝买好吃的。”甭说再骂韩梅,过去的“老娘”今儿也变成“大侄女儿”了!她和爱人把一块块标语牌整整齐齐压在一处,把没用的废铁皮、钢筋头、纸盒木箱、废铁丝,叫来收破烂的河南老乡满满地拉走了八大人力车。反正是承包范围内的物件,能做装修用的标语牌,派了用场还有富余,破烂东西也卖了八九百块。傍晚,当韩梅给他们做好饭菜同桌进餐时,刘玉萍把一大堆破烂票子摆在韩梅跟前。“咱可是真的以店为家了——他妈的,过去这话说得挺顺口,咋就没往心里去呢?这会儿才真格儿的记在心上,落实在行动上了。”
  “也没错儿,合同上虽然没写明,但总经理是有话的,活儿咱们自己干了,废品卖了钱也好把咱的门面装潢得更时髦些呀。”他们都累了,心里却都是甜滋滋儿的,脸上泛着得意的荣光。韩梅特意为玉萍的爱人周长亮打开一瓶正宗五粮液。给他们的小宝贝买了娃哈哈,她和玉萍喝的是椰风挡不住……
  在改建、装修过程中,韩梅几经调查、思考,觉得办录相厅虽能赚钱但冒险性大,如果没有公安部门的配合、文化部门的协同,州府之地那一伙伙小流氓你就应付不了;弄不好还有可能放映了禁放的黄色带子,那可就责任重大了。所以她们决定开一个新潮服装店。挺长挺深的被夹道,靠里边隔出半截做库房和看守店铺的睡处,门面仍有十多个平方米。四壁抹灰粉刷一新,天花板装得新颖别致,顶灯、壁灯五颜六色,一块“新潮时装店”的霓虹灯招牌十分诱人。因为利用了不少可利用的“废弃物件”,加之韩梅精打细算,刘玉萍两口真干、实干,改建装潢费用几乎省出了一半。韩梅和玉萍带着高原人们的追求,带着高原人极需改变黑、蓝、咖啡单调衣着色调的愿望,带着提高高原穿文化的心情,走了一趟广州、上海和北京,不仅采购了一批新潮。新颖、新颜色、新面料的服装,还“请”来了四位高雅、潇洒的“青年男女艺术模特”,让它(他、她)们穿上新颖时装侍立门首两侧,为小店大生光辉。服装店没摆一节柜台,所有服装明码标价悬挂起来。由于韩梅精心设计,一切阵列均给人一个新奇美妙的感受。进到商店自然感到“自我包装形秽”而必要改善一下包装把自己的形象提高一个或几个档次!韩梅先选一套高级西装。领带把她们的总经理打扮起来主持开业典礼。一阵鞭炮响过之后小店开张啦!韩梅挂出了“优惠三天,欢迎惠顾”的牌子,三天的销售额竟然突破了十万大关。至于说“优惠”那只是一个既文明又有欺骗性的字眼儿罢了,其实百分之百的毛利就算是大“优惠”了。韩梅、刘玉萍三天就获毛利四五万块!
  新潮服装店的资本越来越大,新颖式、新色调的高中档服装日趋齐全。韩梅又不惜高费用请人设计了广告,一天四五次在州府电视台、广播电台播放。随业务往来需要服装店安装了直拨程控电话,从此不用出门,广州、深圳、上海、北京……有名气的服装生产厂家都可以互通信息,货源不请自到。加上她和玉萍服务周到热情,新潮服装店一下子成了州府明星商店;韩梅。刘玉萍也都成了知名人士,有人还称韩梅是有远见的企业家哩!真所谓:
    如酥甘淋浸弱株,
    时运来时盎意殊。
    不是先看一着棋,
    谁教倩女成富姑!
  别看刘玉萍接待顾客彬彬有礼周到热情,其实她还是个蛮大姐,没劲上来了任谁也无可奈何。你瞧进价七八元一件的花衬衣,她看款式新颖色调好深得姑娘、小伙子们青睐,她就敢把价码标到百元以上,你要讨价吗,给到五十六十元,她便说:别太吝啬啦,这衣服我们从广州进货一件还要八十多呢。人家涨到七十八十了,她还长叹一声:唉——拿去吧,就算白给你搭工了。为这事韩梅同她争过:毛利加倍为限——玉萍,可不敢再胡来了。玉萍翻她一个白眼:“好阿姨,好阿姨,你心眼儿那么好能赚谁的钱?!做买卖赚大钱,就得心狠手辣刀子快!你不宰人家不见得人家就不宰你。你想想,市场上那么多的假货,就说他妈的红塔山香烟吧,多好的包装呀,你买十四百回不见得能买到一条是真的,就他妈的那骗人的假玩艺儿,人家还说:老熟人了,便宜点吧,人家都卖一百三四十,我让你二十块钱,就给个本钱得啦,赚谁也不能赚你呀。嘿嘿,哄得你满心高兴。其实他那假玩艺儿连他妈的二十块钱都不值。你伸着脖子挨了宰,对‘老熟人’还没法说。好心的阿姨哟,你就没看清这世道净他妈的骗子,连他妈的什么劳动模范、优秀青年、突击手、名牌商标——包括国优、部优、世界名牌都有不少是花钱买的呢,你能相信谁?!抓住机会就得宰他个大出血,不然……”
  “别说了,玉萍。”其实韩梅也不是不懂:无商不奸嘛,战国时候韩非子就把商人和小偷相提并论,所不同的只是小偷是极不文明的,而奸商却一脸堆笑、文明礼貌的让你心甘情愿地打开钱袋任人去取。巧取豪夺不是同于盗贼一般嘛!然而,韩梅却恪守着她的经营之道:“玉萍,咱要有的经营道德,赚钱有法,童叟不欺。咱可不是开张一两个月就准备停业的,要取得顾客信任,站住市场,把咱的服装店办得让全市镇人们成为乐意光顾的回头客才行呢,你说是不是呀?”
  玉萍也服也不服,还想争辩下去。这时柳佩仙领着孙女儿进了店:“韩梅,蕙蕙在家等你呢。”
  “啊——蕙蕙回来了?!”韩梅惊喜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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