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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尝腥未成


  韩梅这几天心绪浮躁、繁乱。她指责郑浩不理解她。她以撒娇又带责怪的口气说:“郑浩,你就会浪费时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就是心不在焉!”
  “别生气,是我忘了——你在想什么呀?”郑浩像自责又在像安慰地说。
  “听着!”韩梅似乎气还不小:“我要抓紧咱们能在一起的几天时间把我一腔苦水吐出来,然后我还要去死,轻轻松松地去死!”
  “哪——?哎,咱们去泡海水吧,我可不敢再听你说了,怕你说完了去死呀——我可不能没有你这样好的小妹妹呢!”
  “别穷开心,你知道人家心里多难受?!”韩梅真的要哭了。
  “哪?说吧,别难受了。”
  “呜……我阿爹死了呀,阿爹死了呀……”韩梅放声哭了。
  “啥时候?你没说过呀?!”

  还是在文革高潮时期,孙满志得到“龟儿子”的“宽大”从牛棚里放出来不久,韩梅的妈妈带着两个弟弟来农场找韩梅来了,一见面母女便是一场抱头痛哭。妈妈告诉她阿爹死了,不明不白的死了!
  “怎么个不明不白呀?”韩梅呜咽着问。
  “人家造反派说是自杀,可浑身都是伤呀!”妈妈哭,弟弟也在哭。
  “为什么不问个明白?”
  “敢吗?!”妈妈说。一个右派分子、反动资本家,死了轻于鸿毛,在群众专政的历史条件下,你多问两句就是一顶大帽子——你是为右派分子鸣冤吗?!
  “哥哥呢?”
  “他……他是成年人,人家让他顶替你阿爹,戴上黑袖箍儿……天天扫大街,挖茅厕……”
  韩梅理解妈妈,什么也不问了。妈妈比自己还苦哇!
  既然来到农场,就得谋点儿生计呀。说来也巧,闹腾了几年文化大革命,果园的低矮围墙几乎全部倒塌了,放羊娃经常把牛羊赶进果园放牧,糟蹋果树。毛主席发出“抓革命促生产”的伟大号召,上上下下积极响应。农场里决定要把矮墙修起来。除了几个劳改犯,“牛鬼蛇神”之外,还雇用了几个农牧民整天夯打土围墙。妈妈便带着两个弟弟加入了打土围子的行列。算是不错,妈妈和大弟弟每天能拿到六块钱,小弟弟也跟着去玩土。这算农场领导和造反派的照顾了。妈妈带着弟弟白天早早出工,太阳落山才能回家。高原风沙大,老老少少一进屋个个都像土里刨出来的土猴儿。那年月粮食实行定量供应,三个人的标准要匀开六个人吃,尽管哥哥千难万难倒腾点儿粮票寄过来,还是不够吃呀。不管是麦子、青裸、豆儿,除了过年过节就没有吃过一顿纯粮食的饭食。不是和土豆混在一起,就是和瓜菜蒸在一道。弟弟干一天重活,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笼菜团子眨眼就光。就这样苦熬了一年多,妈妈、弟弟和老孙都明显的消瘦了,韩梅圆鼓鼓的脸蛋和眼窝都深深地塌了下去。就这样,妈妈花掉了所有的积蓄,买回了一副崭新的双人床和几件新家俱,说这是补给韩梅、满志结婚的嫁妆。韩梅看着新家俱眼泪簌簌往下掉:“妈呀,这是你和弟弟一个汗珠儿摔八瓣儿,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哪!妈妈,女儿怎忍心……”
  “哭啥么!买来就用么,咱也正需要哩!”孙满志却不以为然地冷冷掉过这么一句话来。
  大弟弟十五六,小弟弟不足十岁,从未进过学校大门。韩梅同老孙商量把妈妈和弟弟的户口迁到农场,也好让弟弟上学呀。孙满志却恶狠狠地说:“算毬了吧,上啥学哩,知识越多越反动。不上学当农工,上了学也逃不出个农工的命运。”孙满志回家吃饭、睡觉、发脾气成了他的三大要事,什么也不操心。他不管,韩梅就得跑,就得去求人说情。就在这个时候,镇上有位领导要寻一个佣人,韩梅妈妈是南方人,饭菜做得好,又会操持家务,经人介绍便去做保姆了。谁知不到一个月就叫人家打发回来了,原因很简单:没户口、没粮食指标,谁愿买着高价粮养保姆呀!无奈,韩梅也不再跟孙满志商量,写了一份申请迁转母亲和弟弟户口的报告送到了场长办公室。
  场长看过申请,两只贼溜溜的小眼睛盯着韩梅打转转。
  “场长,帮帮忙吧,我们实在困难呀,若有一点法儿也不来给场长找麻烦的呀。场长……”韩梅怯弱地说。
  “哎呀——现在的事难办呀……”
  “那……还需要什么呀?”
  “需要,需要!”场长眯起小眼睛囗奖一阵儿:“求人办事嘛,自然要付出一定代价了!嗯嗯!”
  “那,我去买烟、买酒、买糖什么的,酬谢人家吧,只要你肯……”
  “不,不——”场长从椅子上走下来,一把抓住韩梅的手:“需要的是你……”
  “别,场长,这……不行,不行!”韩梅狠劲把手抽了回来。
  “嘿嘿……别假正经了,你把一个三块豆腐高的龟儿子都能看在眼里,干了见不得人的丑事,难道我还不如一个武大郎!”场长又向韩梅逼进一步,又要动手动脚。
  韩梅急忙抽身一步跨出场长办公室、哭哭啼啼跑回了家。
  妈妈见韩梅哭着跑进屋,自然十分心痛,忙过来问:“阿梅,怎么啦?别哭坏了身子哟!”
  韩梅没有回答、也没法回答自己的妈妈,只是伤心地哭。
  妈妈唉声叹气地坐在床上也抹起了一把把眼泪,又悄无声息地去照看熟睡的小蕙蕙去了……
  没有户口,妈妈干不成保姆的活儿事小,两个弟弟上不了学事大呀!万万不能耽误了他们的一生哟!
  韩梅一夜没有合眼——我是农场的一枝花,一枝被人攀折、践踏过的花呀!我决不能自己去做那毁灭自己的事体,不能呀,万万不能呀!
  半夜里,孙满志被韩梅哭得不耐烦了,操着生硬的陕西腔叫了起来:“咋?!不给报户口算毯!活人还能叫尿憋死不成?明天就叫娘仁上北坡打土块块去,那活挣钱还多,是计件工资呢。”
  “说得轻松,你咋不叫你亲妈到坡上去打土块块去呢?!”韩梅开始反驳了。
  “咋,你还舍不得?!咱这里是农场,不是皇宫,来做啥哩么?”
  “你是撵我妈呀?人家靠双手干活挣钱吃饭,吃了你的,还是喝了你的?真没良心!”
  “谁没良心?”
  “你,你孙满志!”
  两个人越吵声儿越高。妈妈心里熬煎,本来就睡不着觉。俩人你一言我一语,阿妈听得十分真切,便起身进了女儿的屋:“阿梅,别吵了,明儿我就上坡去打土块……”
  “妈……”韩梅哭得更伤心了。
  孙满志真的打发老人上坡打土块了。
  晚上,妈妈回到家,只喝了半碗稀粥;大弟弟却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凉水倒在床上睡着了;小弟弟玩了一天泥巴,就知道傻高兴。
  韩梅侍候妈妈洗涮干净躺在床上,便坐下来抚摸着早已呼呼儿入睡的两个弟弟蓬松的头发,无声地掉下了眼泪。
  “囡啊,你这弟弟可知道疼娘了——调泥、端模儿都争着、抢着去做,就怕把娘累着,他那张小脸上汗水就没干过呀!……”
  “妈……”韩梅忍不住哭出声儿来。她掩上门儿,走进伙房,把家里仅有的五个鸡蛋煮了。端进屋放在弟弟身边:“阿妈,等弟弟醒了,你们把这几个鸡蛋吃了,要补补身子呢。不然怎么吃得下那份苦呀!妈妈……”
  韩梅哭了一夜,也是和孙满志吵了一夜。
  第二天,韩梅的眼睛红肿,精神萎靡。不过她还要抱一线希望再去求求场长,争取他能开恩。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老骚货瞅着韩梅笑不可支:“哈……古人说病西施最美。我瞅着你韩梅这副容貌比那病西施还要美十倍百倍哩!怎么样想通了,答应我了?”
  “场长,我是来求你的。事成之后,我愿重礼相酬,以报答你老人家对我们全家的恩典。”韩梅说着擦了一把眼泪,希望场长能有点儿恻隐之心。
  “那就必须是有求必应。说实在的,我什么也不缺少,缺少的就是你这样的美人儿陪一陪!”场长垂涎三尺又要靠近韩梅动手动脚。没想到韩梅满腔怒火烧到了头顶,她怒目以对,发疯似地大吼一声:“站住!你这个少廉无耻的败类,不得近我一步,动我一指——我妈的户口不报了,弟弟的学也不上了——我决不会屈从你的!败类,赃官,赃官,败类!”她愤怒地把门摔得嘭嘭响,踉踉跄跄冲了出来。

  “真他妈的无法无天!朗朗乾坤,猎猎红旗,在灿烂的阳光之下竟有这等黑暗的角落,而又偏偏是你赖以生存的地方!韩梅,你太辛酸了!”郑浩本来是不吸烟的人,一时生了气从渔夫那里拿过一包劣质烟来,一根接一根地抽个没完,把一个本来安静、敞亮的小房间搞得云遮雾罩,简直要人窒息了。
  韩梅擦了一把眼泪:“你真是我的好哥哥,现在很难听到几句公道话儿了。你的气话倒使我得到一点儿安慰。”接着韩梅向郑浩讲述了她意想不到的安慰,弟弟韩义小小年纪却十分心计,他利用打零工装卸汽车的机会同一位憨实的司机师傅李明伦交上了朋友,李明伦偷偷教他开车,没出三个月他竟然成了一个熟练的驾驶员了。李明伦又故意称病不能出车,逼着领导找司机。李明伦则乘机把韩义推上了驾驶员的宝座。后来,李明伦又帮韩义报了户口,正儿八经的成了农场一个司机。小弟韩勇的户口也在李师傅帮助下带了出来,堂堂正正地进了学堂。然而,李明伦的作为惹怒了那位臭名昭著的场长,他无中生有大造舆论,说韩梅以肉体做抵押,换来了弟弟的工作和户口,甚至见了韩梅就指桑骂槐:野鸡、破鞋,我叫你过不了好日子!李明伦听到后哈哈一笑:“那老骚猪才他妈的不是东西哩,厚颜无耻地出卖了战友,卖身投靠造反派,结合进了革委会,当毯个副场长,我看那才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呢。理都不理他,由他跳腾去!”
  可是家里的压力受不了啊——母亲不忍听到这些污秽的言语,丢下小蕙蕙回老家了。小蕙蕙上了保育院,回来就问妈妈:妈妈,什么是野鸡呀,盼盼说我是野鸡下的杂种,不跟我玩儿。
  “郑浩,你说说,我能不心酸吗?!……”
  “是的,你们应该换个环境才对呀。”郑浩说着想着怎么能让韩梅的心景好一点儿,老这样哭哭诉诉,诉诉哭哭也会熬坏人的:“哦,趁天气还早,咱们去游游天下第一关吧。”郑浩说着拉起韩梅上街登上了山海关一日游汽车。一路上,郑浩有意指指点点让韩梅饱览沿途美景,尽可能让她心绪平静下来。汽车到了山海关,韩梅仍无心观览这天下第一关的雄姿、险隘,却在姜女庙前驻足逗留个没了没完。
  “才子,你瞧,这痴情女子的眼泪可真是秋流到冬,春流到夏呀!”
  郑浩顺着韩梅的指引凑到孟姜女塑像前细细一瞧,可不是嘛,她那两颊上斑斑泪痕真切可见,而且越瞅越觉得她在不住地暗自饮泣。“哦,中国传统的雕塑艺术真了不起啊,你瞧,这塑造技巧实实在在的炉火纯青了!”
  “我让你看的是真实,谁让你去说艺术技巧?!”韩梅嗔怪地说。
  “好妹妹,别傻了——哦,这艺术的感染力是极为强劲的,这个形象颇能引起你们痴情女子的共鸣。”郑浩这么说。韩梅却同他的见解大相径庭:“算了吧,自古‘痴情女子薄情郎’。如果打个颠倒,孟姜女死了,那位范祀良是决不会千里迢迢赶到长城脚下来哭祭的,可能早同什么美貌女子好上了呢。”她触景生情又伤心地哭了。郑浩劝她平静一点儿,养养自己那颗破碎了的心。韩梅倒也能通情达理:“是的,我知道孟姜女是哭不倒长城的,那么多的女子哭起来不是能把秦二世的江山哭倒了吗?何必要楚汉两家大动干戈呢!我听浩哥哥的不哭了。不过,我的苦还是要诉给你听的。”
  韩梅又靠近郑浩边走边诉了。

  那是一九七八年的事了,动乱结束了,人们的头脑清醒了许多,以往的错误一个接一个的纠正过来。孙满志戴了二十年的右派帽子摘掉了,“右派错误”也平反了。鉴于他为营造果园有功,加上他那张大学专科文凭,没有多少时间便坐上了农场二把手的交椅,场长作了书记,那位混蛋副场长到生产队当了一个副队长。由于孙满志还缺一张党票,书记同他另室办公。这个时候的“劳改农场”已不像开发初期“连骆驼都是公的”了,“草地呆上四五年,见到母猪似貂蝉”的单色调,早已为赤橙黄绿青蓝紫多光彩所杂染——花枝招展的妙龄女郎、善于媚眼调笑的小媳妇有的是。孙满志也真格儿踌躇满志了:显赫的尊位,什么蒙冤补偿级、学历浮动级、工龄晋升级、岗位职务级、科技成果奖励级、高原缺氧补助级……一个二十三级的“小工头”一步踏上了拿十五级工资的高薪阶层。这一切使他头脑发涨,利令智昏。他疯了、狂了,伸着双手向党、向人民无满足地索要、榨取,好像党和人民欠下了他永远补偿不完的率债。他大张着口喊叫,似乎有震撼天庭的冤枉要申诉。他一反谦和之貌,重操起生硬的陕西愣娃腔调:“俄(我)所失去的一切都要加倍再加倍地讨回来,讨回来——包括俄(我)的青春、爱情、职务、待遇……等等等等!”韩梅三番五次地劝说:现在一切都好了,更要好好为人民去工作,充分利用你短暂的余生,把满肚子才华奉献出来,这才是正道。他丝毫听不进去,一反知识分子温文尔雅之常态。粗鲁得像个毫无教养的野人。
  “你懂个毬!俄(我)的聪明才智、青春年华,还有读书——做官——发财——享受的理想,还有那罗曼蒂克的爱情,全部埋葬在这片荒凉的土壤里了。俄(我)的有生之年就是要讨回,讨回,争分夺秒地讨回!
  韩梅还是耐着性子劝他:“老孙,咱们的日子很好了呀。至于爱情、家庭,你都得到了——我爱你,你也算得到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太太了吧?!还有咱可爱、听话的小蕙蕙……”
  “狗屁,狗屁——俄(我)想的女人在城里,在灯红酒绿的大城市。染烫的头发,金耳环、大戒指,描眉画眼、朱唇粉面,闪光的项链,透体纱衣裙,长统统丝光袜、高跟儿凉皮鞋……臂弯挎着臂弯,漫步在人流如潮的马路上,幽静的公园里;出入上了星级的酒家。食府;晚上住进高级房间,大沙发、弹簧床,地下铺的是栽绒毯……那将是什么味道的享受啊!哈……”孙满志越说越狂,越说越离谱了:“你还叫啥?叫年轻、美貌?哈……笑话,笑话。俄(我)俩的婚姻无异于樵夫、村姑山村野合,这也叫爱情?毯!可见你的追求是多么容易满足!哈……”
  韩梅如梦方醒,她透视出了他那颗卑劣的心,她被他从一个理想的小天堂一脚踢到了十八层地狱。她迷惘、苦恼,苦恼、迷惘……她开始默默无言地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又要尽一个女人应尽的妇道,操持繁忙的家务,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个“家”!她累病了,得了肾盂肾炎,腰痛得常常半宿半宿地翻腾,以致彻夜不得眠。蕙蕙甜睡的脸和平静、均匀的呼吸,就是韩梅一夜夜的安慰。
  孙满志经常夜不归宿了。韩梅自然有些生气:“你总是一夜夜不着家,钻那个野婆子被窝里去了?”
  “你还有脸问俄?先把你的尻子擦干净了。俄把你审问清了,你再问俄不迟!”
  “我和谁?你抓住了?!”
  “俄和谁?!你只要把俄堵不到那个婆娘的被窝里,别说你小小的韩梅,谁把老子也咋的不下!不瞒你设(说)俄有!就是比你美,咋咧?哪天俄也叫你尝尝俄学下的新招儿!”
  “卑鄙,无耻!”
  还能说什么呢?人常说“宁与苏州人吵架,不与陕西娃说话。”况且孙满志是一个专门找别扭的陕西疯狂娃哩!
  韩梅肾盂肾炎一天天严重起来,腰痛、便血,彻夜不能入睡。
  一个晚上,孙满志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里,什么话也没说,掀开韩梅的被窝就把她拉下床来:
  “俄教给你——你老老实实地给我前腿撑着,后腿跪着,狗一样趴在地下,俄要耍个新花样呢!”
  “老孙,我病着呀,求求你,过几天……”韩梅苦苦哀求。
  “不行,过一会儿也不行,你是俄的婆娘,我想啥时候,就啥时候。趴下!”说着便动手扯下韩梅的睡衣。
  她火了,大骂孙满志畜牲,不是人,并竭尽全力反抗。孙满志棍棒一样的拳头落在韩梅的头上,身上。韩梅死不答应。孙满志竟拿起一把剪刀直逼韩梅的喉咙,强制她脱光衣服狗一样地趴在地下。她哭着、骂着:“你这个畜牲,狗窝、猪圈里看来的丑态,你都效仿,你还是个人吗?!”
  孙满志得意地狞笑着:“告诉你,姓韩的,俄是在那个情人铺着红地毯的屋里学来的。哈……”
  她苦苦地挣扎。
  他兽欲发泄完了,爬上床去呼呼睡了。
  第二天一早,韩梅是在迷迷糊糊地状态下由蕙蕙陪送到医院去的。打了一天吊针,她从昏迷中醒来,床前只有蕙蕙一人在抽泣……
  中山狼,无情兽!
  唉唉,人啊人——像孙满志这样的右派分子、反革命、坏分子的帽子就应该像紧箍咒一样,一辈子戴在他们的头上,一辈子接受人民专政的管制,他们才有可能规规矩矩。然而,这潘多拉宝金毕竟还是打开了,一伙妖魔鬼怪便争相出笼,张牙舞爪,以十二万分的凶残向人民报复了!

  “你太软弱了,为什么不和孙满志离婚?这样的野兽有什么可留恋的?!嗯?”郑浩气愤地说。
  “才子,写写文章你行,可社会上的一些事你总是不明白——孙满志既然是中山狼,就那么好对付?他还想利用我呢!”
  “啊,真不可思议。”郑浩正要问下去,旅游车鸣起了喇叭。他们只好匆匆忙忙赶到了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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