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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不在幽香楼的日子，给扁子提亲的媒婆来了三次。乡下有户家底殷实的人家托媒婆来说亲，他们想娶扁子给二儿子当媳妇。游福子说不做主，却暗地里派人访过那家。那家有田有房产有牲口，乍看起来还算富裕，但是那家有三个儿子，一旦三个儿子分了家就算不上富裕了，最多算个中等。媒人却说，那家老大在外面教书，老三在上海学做生意，以后的田地房产多数归老二，扁子勤劳能做，往后的日子能发达起来。游妈问扁子，扁子脸涨得绯红，说：“要嫁就嫁城里人。” 游妈骂扁子：“小骚×，梦做得美。”便回绝了媒婆。 伊人走后的一个月，扁子天天织布，在机梭之间想象着自己未来的日子。那天夜里她做了一个不得了的梦：老爷突然回来了，用身子把她挤压在楼道里。之后几天她都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老爷的手抓住她胳膊时的感觉。她的心里也喜欢老爷这样的有钱又有学识的新派男人，只是老爷的年纪大了些，再说老爷正跟伊人火热着。他们用香汤洗澡。街上的人说，伊人的母亲阿翠在谢家做小是谢老爷在世时最得宠的女人，谢老爷死在她的床上。谢老爷死的时候一丝不挂，开当铺的田生儿说：“伊人的娘是女人中的宝器。”扁子想伊人大概也是女人中的宝器。要不然老爷能这么宠她？娘对人说，老爷死了儿子的那些天，天天和伊人睡。娘还说，伊人以后活不长的，破身太早，是伤身子的。扁子并不觉得穆老爷像娘讲的到了老鬼的年纪。老爷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姿态比年纪轻的后生都灵活。街上的人都知道伊人不是老爷的干女儿了。 街上的人讲这事的时候脸上的样子总是很诡秘。娘说：“下作。”扁子以为娘是不许她听这些事才这么说的。女人嫁男人，男人娶女人不就是为做这件事吗？再说没看见一个被男人玩的女人像娘讲的那样形如枯枝烂叶的。西街上茂源当铺的田老爷养了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一个叫娇娇的女子比伊人大不了两岁。街上的人说，娇娇十三岁就被田老爷破了身。还有那个被人带到上海去的憨憨，扁子觉得憨憨的模样还不如自己。不管人言怎么说，扁子以为被男人亲着爱着的女子才是有价值的，当然一定要被有钱的男人亲着爱着。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坚决不做穷人的妻。女子勾引男人要有手段，就像过年时唱大戏，台上的贵妃娘娘一醉酒就把皇帝勾引住了。伊人就有这个本事，想到老爷平时不在意自己，扁子感到心酸。 扁子为毛线鞋的事到素芳表姐家去了两趟。素芳表姐的男人常年在外跑单帮，素芳表姐和婆婆住在一起，带着一个三岁的男孩。扁子关于男女方面的话题都是从素芳这里听来的。素芳一提起自己的男人就哀怨地连连叹气：“有一个男人像没男人一样。”这句话的内涵扁子似懂非懂。素芳表姐的婆家是那种虽败落却还有一点家底的人家，但又是那种女人必须干活的人家，素芳表姐要做家里的活，要养蚕，要做针线活。 “老爷带小姐去上海了。”扁子告诉素芳。 “那是人家的命。”素芳用兰花指捏着扁子轻轻地摇着。 扁子发愣。 素芳在扁子肉乎乎的腮帮上重重地捏了一下，诡谲地笑道：“听说呀，你们老爷专会勾女人的魂。你的魂让他勾去没有？” 扁子的脸刷地红了，“娼妇投胎的才会有那种下流心思呢。” “这话是你说的，你以后做尼姑去。”素芳说。 “我不。”扁子的脸更红了。好在天色已晚，看不大清人脸上的颜色。“给我一团绿绒线。”她对素芳说。 素芳从藤条篓里找了一团绒线给她。 “他们用香汤洗澡。”扁子对素芳说，这句话不说出来憋在心里怪难受的。 “谁呀？”素芳明知故问。 素芳的婆婆也把竹椅搬到门口来听她们说话。 “老爷和那小姐呗。”扁子说。 “哪里来的香汤？”素芳问。 “我娘熬的呗。” “老爷和小姐一起洗？”素芳的婆婆问。 扁子嗯了一声。 素芳哧哧地笑。 扁子又加了一句：“剩下的香汤被我娘洗掉了。” 扁子原本到素芳这里来是为了说自己的事的，却说了别人的事。 第二天，住在贝城街上的女人全都知道了穆老爷和干女儿共浴的丑事。 扁子回到幽香楼，她站在园子里看月色下的花儿。《西厢记》里的小姐就是在花园里遇到张生的。她想起早晨来向伊人借钱的伊人的表哥。她硬是把这个白白净净的年轻男人轰走了。因为老爷发过话，不许冯家的男人进这个园子，进这个楼。 那个年轻的男人眉清目秀。 “扁子——扁子——”游妈吊着嗓子喊。 扁子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来到天井里。 “小骚×到什么地方去了？”游妈骂道。 “素芳家。”扁子答道。 “来了天癸就是大人了。一个黄花女子要做得正，好名声再多的钱也买不来。好淫不如好名，好色不如好德，你牢记娘这句话。”游妈教训扁子。 扁子不做声，心里却不以为然。 她到灶间去烧洗澡水的时候，娘正好从灶间出来，她闻到了娘身上浓浓的香味。 娘用了老爷从上海带来的花露水。 扁子真成大人了。洗澡的时候，借着那瓣颤抖的灯火她发现自己的下身长出了一片密密的绒毛，心里全是惊讶。这夜她梦到自己穿着白底红花的绸小褂站在老爷面前。老爷正冲着她要说话的时候，娘一声大喊惊破了她的好梦。娘并没有喊她，是梦。她睁眼看到窗格上透着灰白的光，天刚亮别人家的公鸡正在打鸣。扁子从床上坐起来，趿着鞋来到窗口推开窗。早晨清新凉湿的空气直往她鼻孔里钻，浑身一哆嗦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她从高几上拿过小圆镜来在朦胧的晨光中看镜中的自己，她觉得自己不比伊人丑，不比西街上的娇娇丑，也不比素芳丑，以后会有一个好男人要自己的。她看够了自己便回到床边穿上衣裤，然后穿过娘的屋来到后天井，打开后天井圆门上的铁门栓，拿着长竹柄的水舀子去浇种在河边的三十棵南瓜。 河上飘着白雾却有船在行。船上的汉子看到了她，朝她笑，她背过身子，那汉子就扯起洪亮的嗓门打号子。那人唱道：“岸上的女子哟黄黄的南瓜花……”她窃笑。那汉子又唱：“人分男女，花分雌雄……”这算什么号子？下面的词就荤得不能入耳了。船行远了，那人还在唱。 过后的几天，扁子一有闲暇就躲在屋里照镜子，心活得如同春水荡漾。她对游妈说，要做一件红花布的小褂，游妈不搭她的话。她就自作主张，扯了一块织好的白布到中街染坊里去印红花布。 冯三的二儿子嘉树要去上海上学。冯三对嘉树说家里没有钱，叫他去表妹伊人处借。冯三一向不喜欢这个长得像白面书生样的儿子。嘉树说，只要盘缠钱，到了上海问嘉人借。嘉人是冯三的大儿子，在上海做股票生意。冯三一口咬定说没钱，要钱就自己去表妹处借。嘉树硬着头皮去了伊人处，伊人去上海了，他被幽香楼里的一个蛮丫头不分青红皂白地撵了出来，自尊心大伤。冯三只得拿出一幅八大山人的膺品字画叫嘉树拿到当铺去当掉。嘉树又摆臭架子，死活不肯去当铺。 冯三有了新的打算。嘉人去上海时，冯三把自己的房产立了字据押给了冯大，说一旦有了银子再把字据赎回来。前几天嘉人来信说做股票有起色，赚了一笔。冯三想不如拿嘉人赚的这笔钱到上海这个花花世界买一片房子开个旅馆，弄几个女人去赚皮肉钱，好利上滚利。这种生意虽名声不好但能赚大钱。春夏秋冬天天都有收获，自己做房主，让阿翠去管事。 他到阿翠那里去说，阿翠没有表示态度。他准备过几天再去。就在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嗒嗒响的时候，家里却出了事。嘉树不辞而别了。嘉树留下了一封信，信上说：他早就非常痛恨这个腐朽的家了，从此以后他决不再回来。 冯三的媳妇要冯三到东街上去打听消息，嘉树和东街上汤家茶食店的大少爷是同学。 汤老板说大少爷到上海去了。 冯三问有没有看到嘉树，汤老板说没有。 冯三摇着绘着牡丹花的折扇坐在店堂里恨恨地望着幽香楼的飞檐。 汤老板生着一张南瓜脸，油亮的辫子盘在头顶上。 “穆老爷带着谢家六小姐去上海了。”汤老板对冯三说。 冯三绷着脸。 汤老板凑近冯三说：“听那个傻丫头说，老爷上了谢府六小姐的床。小姐是他的干女儿。” 冯三气咻咻地反问：“小姐是我的什么人？” “外甥女呗。”汤老板不以为然地说，“听说老爷和小姐共浴。”汤老板把“共浴”两个字说得直滴油。 冯三的脸气歪了。 说话间，扁子到茶食店来买洋火。冯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扁子。 扁子生得比一般女孩儿块头大，穿着一身洗得半旧的蓝布小褂裤，半大的脚上穿着一双黑贡缎的绣花鞋。露在外面的两截小腿肚子像两段嫩藕，脚背圆乎乎的像剥去了粽叶的粽子。 “汤老板，买一盒洋火。” 扁子大声说话。一双杏眼水灵灵的，小褂子下面显出了小鸽子头样的胸。冯三恨恨地想：把这丫头弄到上海去，千人日，万人日才解恨。 扁子把两枚铜板放在柜台上。 “几年一过，闺女成大人了。”汤老板色迷迷地盯着扁子肉乎乎的胸口看。 扁子低着头脸红红的，她也看到冯三了。 “快把洋火拿给我，我娘等着呢。” 汤老板就是不拿，问道：“姑娘多大了？” 扁子拉下脸不说话，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婆家有了吗？”汤老板偏要逗她，引她开口。 “这关你什么事？”小女子横着眼说。 “冯老爷家的相公知书识礼。” 扁子伸头看着坐在柜台里面的冯三，撇撇嘴轻视地一笑。冯三被这个小黄毛丫头逗笑泄了气。 汤老板还想调笑几句，游妈在街那边大声喊扁子。 “买一盒洋火买到现在？”游妈急火火地走过来，脸上的几粒白麻子因为生气而变得显眼。 “钱我早给他了，他就是不给我洋火。”扁子说。 汤老板陪着笑脸把洋火放在柜台上。 游妈看到了坐在柜台里面的冯三，脸色更加难看，咋咋唬唬地说：“拿钱买东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商家的规矩，我们不偷不抢不借，连帐都不赊，一文一毫都是来路正当的。凭两只手吃饭，良家女子，祖上从来没有出过不正经的人，街坊邻居小闺女家家来买个洋火”吊在这里干什么？” 东街上的人都伸出头来看游妈，以为出了什么事。 汤老板点着头给游妈作揖，不住地说：“零头的洋火卖光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拆开包来，昨天才进的货。” 冯三把脸歪向里侧，把拖着辫子的后脑勺对着柜台，手里僵硬地摇着牡丹花折扇。 游妈和扁子一前一后地回去了。 “有朝一日把这个老×撕了。”冯三看着她们的背影咬牙切齿地骂道。他下定决心要去上海做生意，不管是什么生意，只要搞到钱就是人上人。 他站起来向汤老板告辞，临走时还丢下了一句气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总会转过来的。” 汤老板附和道：“极是极是。” “有了钱就是爷爷，就是祖宗。”冯三想。他弯到妙香里去看阿翠，站在阿翠家门口敲门，敲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有动静。他就从花墙的墙洞朝里看。看见门慢慢地开了一小道缝，小丫头露出半个粉白色的脸儿来，一看到是他便又关上了门。 冯三再次敲门，任他怎么喊，怎么敲，里面的人全像没听见一样。他无趣只得回家。一路上他像个疯子一样骂骂咧咧个没完。 回到家，从来不烧香的冯三恭恭敬敬地在菩萨面前点上了三柱香。他的媳妇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当晚他喝酒喝得烂醉。 八月初，老爷和伊人从上海回来了。他们到家的时候，扁子正在织布房里织大布。 晚上扁子听到伊人在楼上吹箫。 第二天一早扁子在楼下正厅里掸尘。老爷穿着一身浅灰色亚麻布的便装从楼上下来。 扁子望了一眼老爷脸就红了。她头一低，嘴一咧，傻傻地笑着说：“老爷回来啦”老爷一脸和气地望着她，刚要和她说话的时候，游妈进来了。扁子见到娘来慌忙低下头。 “老爷昨晚睡得还安稳？”游妈抢先和老爷说话。 “还好还好。”老爷笑着答道。游妈转身狠狠地瞪了扁子一眼。 扁子把抹布扔进水桶，拎着水桶出了正厅，她来到井边心里大为不快。她把脏水倒进石沟里，开了通往河边的后门，站在河岸上呆呆地看着青灰色的河水和水里行驶的帆船。 泪水从她的大眼睛里涌了出来，顺着她的脸颊流着，滴在了她正在发育的青春的胸脯上。 游妈扯着嗓门在喊她。 她不应。 游妈找到河边来了。 她还是犟犟地站着不动。 “骚×丫头，你疯狂了。你和谁使小性子，天生的下等人的命。”游妈骂道。 扁子依然不动。 “还不去织布？”游妈见扁子还站着不动，一把揪住扁子乌黑油亮的粗辫子往家里拽，狠毒地骂道： “骚×丫头。” 扁子不明白娘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楼上窗口有个人影晃了晃。扁子以为是老爷站在窗口看，羞愧得要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她快步进了天井，快步进了织布房。她拼命织布，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机杼声里。 快到中午的时候伊人来了。 “扁子。”她喊了一声，笑吟吟地站在织布机旁。她的腋下挟着一个花布包。扁子停下织布机。伊人瘦了，下巴尖尖的，那双媚媚的眼睛显得又黑又亮。她穿着一件白底碎花的麻纱小褂，小褂的式样是西洋方领的，泡泡的灯笼袖，颈项下露出白白的一块皮肉。裤子还是那条黑纺绸的。脚上穿着红漆皮鞋。这样的皮鞋贝城街上还没有女人穿过。 “老爷叫我把这包东西送给你。”伊人说。 扁子看着花布包摇了摇头。 伊人打开布包拿出一个晶亮晶亮的玻璃球。光洁透明的玻璃球里有一朵粉紫色的小花，花也不知是怎么放进去的。扁子笑了，她喜欢这个玻璃球。伊人又拿出一支瘦瘦长长的瓶子，拧开瓶盖伸到扁子的鼻子前给扁子闻，一股浓浓的甜丝丝的香味直往扁子鼻孔里钻。 “好香。”扁子的脸红红的，从伊人手中接过玻璃瓶。 “喜欢不喜欢？” 扁子蚊子似地“嗯”了一声。上回老爷送了娘一瓶，娘收进衣柜里锁着舍不得用。 伊人又拿出一条红丝带给扁子看。 “红发带。”她告诉扁子。 扁子从红发带联想到新娘子，脸上一阵躁热。 “过新年的时候扎在辫梢上。”伊人说。扁子把粗黑油亮的辫子捋到胸前，伊人帮她扎上红发带，扁子看到辫梢上一朵红艳艳的蝴蝶结心里热乎乎的。 “这也是老爷送的？”她小声地问。 “老爷说扁子长成大姑娘了，该打扮打扮了。”伊人半真半假地说，脸上笑吟吟的。 扁子信以为真，忸怩道：“我不要。” “怕什么？”伊人问。 “娘不许我要别人的东西。”扁子把男人说成别人。 “老爷是别人吗？”伊人笑着逗扁子。 经伊人这么一问，扁子红着脸结结巴巴地低声说：“我娘这些日子脾气坏死了。” “我送你的。”伊人说，“我想你娘不会说什么。” 扁子这才收下了这个花布包。 伊人走后，扁子又开始织布，汗浸透了她的粗布小褂。她低头看自己的胸口，胸口鼓鼓的。她喜欢自己长成了大人。伊人说：老爷讲扁子快成大姑娘了。扁子心里愉快，织布机哐当哐当的声音也令人愉快。 三天以后，游福子驾着马车送老爷去穆家花园，伊人邀扁子上楼玩。扁子从伊人那里知道了好些新鲜事。 伊人给她看在上海拍的三张小照。小照上的伊人比画上画得还美。扁子问是画的？伊人说不是。扁子想不明白伊人的画像怎么会印到小纸片上去的。 伊人又给扁子看她在上海做的新衣服。打开箱子，满满一箱闪闪发光的丝绸衣服。伊人要送扁子几件自己不穿的衣服，可扁子块头大一件也穿不上。扁子还在伊人的箱子里看见了一件新奇的东西：一件细洋布的奶罩子。这件东西伊人没有拿给她看。扁子想不明白这个东西怎么穿。伊人告诉她，上海很大，很繁华。黄浦江上的大船像楼房，洋人身上都有狐臭，远远地就能闻到，洋人都要洒香水。上海街上有汽车，伊人形容了半天，扁子也想不出来汽车是什么样子的。她还告诉扁子，上海有电灯。扁子问什么是电灯？伊人半天也没说清楚。伊人还许诺扁子，下回带她到上海玩。 扁子告诉伊人，乡下有人来提亲，她叫娘回掉了。 伊人问：“为什么？” 扁子说：“乡下没有什么好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做死了。” 伊人第一次听到这话哧哧地笑了半天，拿出一只万花筒给扁子。扁子从小小的圆孔里看到了一个五颜六色的破碎的图案。 “女孩儿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伊人劝她。 “要嫁就嫁个好人。”她把万花筒还给了伊人。 “什么样的人才是好人呢？”伊人问。 扁子答不上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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