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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磊春敞着上衣,手端茶杯来到楼上:“妈,客人都走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收拾。”海芝说。
  海芝出门下楼。磊春在靠墙的一张沙发上坐下,喝了半杯水,将杯子放到茶几上,从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点了一支烟衔在嘴里,一边悠悠然吸烟,一边打量着屋里的每一件东西。
  他注意到了装得鼓鼓囊囊的提包,站起来,走过去掂了掂份量,又重新放下。
  他看到了散乱在梳妆台上的书,向那边走了几步。
  “果树栽培”--四个大字一下映入眼帘。
  他不由自主地拿起书,回身坐到沙发上,一页页翻着,目光渐渐呆滞……
  “果树栽培”。
  煤油灯下,海芝将书打开,一边编结毛衣一边看。
  一台小闹钟放在桌子边上,正“滴嗒滴嗒”响着。
  桌子斜对面,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费劲地啃着糠饼子。在他面前,放着一本小学语文课本。
  “妈,糠饼子塞嗓子,我不想吃。”
  “吃吧,小磊,不吃要饿的。这两年收成不好,米不够吃。”
  “妈,我真不想吃。人家阿毛有白馒头吃呢。那是他爸从镇上给买的。妈,我爸不也在县城吗?他为啥总不回来,也不给我捎馒头回来?”
  海芝转过脸,编结毛衣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妈,爸再也不回来了,是吗?听同学说,爸早把我们忘记了,跟城里的女人好上了,是吗?”
  “孩子,别提你爸。”海芝不高兴地说,“不吃糠饼子,就念书吧。”
  “不,我也不念书了。听同学说,爸是念了书才丢下我们的。”
  “别瞎说。”海芝斥责道。
  磊春眼泪汪汪。
  海芝放下毛衣,起身走到磊春旁边,抚摸着他的头温柔地说,“小磊,听妈说,念了书才会懂好多好多事情,好多好多道理。你看,妈也在看书呢。”
  磊春点点头。
  “孩子,你爸不是念了书才忘记我们的。”海芝继续说,“多念书该多懂道理,他却不懂道理,瞧不起我俩了。他瞧不起我俩,你更得多念书,念好书,给妈妈和自己争气,你说是吗?”
  “嗯。妈,我这就做作业。”
  “对,这才是好孩子。”海芝深情地抚摸着磊春的头说。
  磊春翻开书,忽然又问:“爸爸中学毕业?”
  “嗯。”
  “妈,那我也要念到中学毕业,不,我还要上大学,超过爸爸。”
  “好,好孩子。”海芝俯下身,搂住磊春。……
  磊春手提沉甸甸的书包,走在曲曲弯弯的山路上。
  他已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了。
  两边群山起伏,云雾缭绕。他低着头,只顾匆匆地往村里走。
  海芝正在井台上打水。磊春装作没有看见,低头从她身边经过,径直往屋时去。
  海芝发现了磊春的背影。她提上水桶,跟在磊春后面。
  磊春和衣躺在外屋的一张竹榻上,书包丢在一边。
  “磊春,回来了?”海芝放下水桶,关心地走过去问。
  磊春轻轻“嗯”了一声。
  “毕业证书也拿到了?”
  磊春微微点了点头。
  “在哪?我看看。”
  “书包里,你自己拿。”
  海芝捡起书包,从里面找出卷着的毕业证书,小心展开,细细看着,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
  “啊,你也中学毕业了,真叫人高兴。”
  磊春却只是望着屋顶发呆。
  “磊春,你怎么了?不舒服么?怎么好象挺不高兴的?”
  “有什么好高兴的?”磊春没好气地说,“要搞什么文化大革命了,停课了,大学也不能考了。我们山里的学生,都得留在山沟沟里种地。”
  “噢,是这样……”海芝低下头。
  “真是倒霉透了。”磊春转过身子,脸冲着墙。
  海芝楞了片刻,把毕业证书放到桌上,提着水桶去到灶边,将水倒入水缸,然后提着空桶住门外走了几步,又站住,放下水桶,回到屋里。
  “磊春,别这样,”海芝温和地说,“回来也好,生产队里,家里,都需要劳动力。”
  “劳动力?”磊春转过身子,苦笑着说,“念了这么多年书,就为了充当山沟沟里的劳动力?”
  “你!”海芝不高兴地说,“你怎么也这样说话?”
  “我怎么说话了?”
  “你这腔调跟你爸当年一个样。”
  “是么?……对不起,妈,我不是故意的。”
  “可你的想法跟他一样。”
  “不,我怎么会跟他一样呢?”磊春转过身来,“妈,你不是要我念好书,上大学,超过他吗?可现在,我只能待在山沟沟里啃地皮了,我还能有什么出息?这书全白念了。”
  海芝走到磊春身旁,在竹榻上坐下,轻轻地说:“别这么想,磊春,你念了这么多年书,不会全没用的。妈还总觉得自己书念少了呢。”
  海芝低头沉思了一会,说:
  “磊春,你起来,跟我去后园走走。”
  磊春疑惑不解地爬起来,跟在海芝后面,去到后园。
  后园生长着二十来棵桔子树,生机盎然。
  “磊春,这是我按‘果树裁培’一书写的试种的。你看,长得还不错。只是结的果小了点,也不那么甜。我一直没有捉摸出道理来。现在你回来了,书读得比我多,我就托付给你吧。你设法再找些书看,找找原因,作些改良,好么?”
  磊春迟疑了一会,默默地点了点头。……
  屋后桔园里,翠绿的枝叶间硕果累累。
  海芝和磊春站在桔树下品赏桔子。
  “啊,真甜。磊春,你成功了。”海芝兴奋地说。
  但磊春却情绪低沉,说:“成功了,也没有什么用。昨天,我跟福生队长建议在山坡上广种桔树。可福生说,上面规定大片地只能开梯田种粮食。”
  海芝没有吭气。
  “妈,待在这山沟沟里,真是窝囊透了,连种地也没有点自由。”磊春说,“我实在待不下去了,我要走,我不能一辈子窝在这地方。”
  海芝低下头,还是一声不吭。
  “妈,你说话呀!为什么我每次说要走,你总是显得很不高兴。”
  “磊春,我能说什么呢?”海芝说,“你长大了,你一定要走,妈也不能拴住你。只是现在早不比当年了,你在城里怎么能立足呢?你难道没有听说,连城里的中学毕业生也要上山下乡么?”
  “哦?”磊春不解地望着海芝。
  “前两天,福生队长就告诉我,城里要来学生到这里插队落户。”
  磊春木然。……
  一天夏日的下午,烈日当空,没有云,也没有风。一个小姑娘坐了一个来小时的长途汽车,又背着行囊步行一个多小时,来到磊春所在的山村。
  她汗流浃背,精疲力尽,耷拉着脑袋,连迈腿的力气也快没有了。
  前来迎接的村民站在村口,磊春也在他们里面。
  姑娘向他们慢慢走近。
  突然,磊春的目光猛地亮起来,飞步向姑娘迎过去:
  “你,你不是丽芳么?”
  叫丽芳的姑娘也楞住了:
  “啊,是你,磊春。”
  原来,他俩是中学同学。
  虽然他俩在学校里关系很一般,但这一刻,两人都感到象分别了多年的知己重逢。
  丽芳被安排在村上一个独身老年妇女的家里。老年妇女的住房,又正好在磊春家隔壁。
  莫非这都是月下老人的有意安排?
  丽芳第一天下工回来。
  她一身灰尘,疲惫不堪,脖子上系着的一条新毛巾,也全被汗水浸湿了。虽说村上对她很照顾,未派重活,只让她在棉花地里间苗。但烈日下弯腰曲背几小时,也够她受的了。
  她好容易回到住处,走到井台边,拿起吊桶打水洗脸。吊桶在井下“扑通”响了一下,她赶紧提上吊桶,一看,桶却是空的。
  她又一次放下吊桶,提上来一看,也还是空的。
  她不知所措,脸上又沁出了滴滴汗珠,汗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靠近,她知道他是谁,因为她感觉到自己已经置身在熟悉的目光下。
  她为自己的笨拙感到惭愧,慌忙又放下吊桶,胡乱抖动了几下绳子,就急急往上提水。
  还真是老天肯给脸面,这回桶里竟有了水。但她感到有些费劲,向上提了一半,吊绳突然“嗦溜溜”从手中滑下,井下发出“扑通”一声巨响。
  丽芳看看手,手掌上印上了一道血痕。
  “我来吧!”磊春过来了。他捡起吊绳,往上提了提,轻轻晃动了一下,手向下一伸,只听得“扑”的一声轻响。他轻松地将吊桶提出井口,里面盛满了水。
  “谢谢。”丽芳小声说。
  “谢什么?”磊春说,“其实,屋里水缸里有水,你用就是了。”
  “房东大妈年纪大了,我不好意思用她打的水。”丽芳说。
  “不要紧的,”磊春说,“你房东大妈的水也是我帮了打的。你刚学做农活,回来一定很累,用就是了。”
  丽芳点点头。她解下脖子上的毛巾,俯下身,准备洗手、洗脸。她看到吊桶水面上有磊春的面影,那深邃的目光正注视着她。
  她久久不忍触动平静如镜的水面。
  丽芳第二天下工回来。
  她还是径直向井台走去,准备自己打水。
  她正要拿起吊桶,发现吊桶里已经盛满了水。
  她心里热呼呼的,默默地解下毛巾洗手、洗脸。
  她又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感觉到了熟悉的目光。
  她抬起头,看到磊春正端着一个茶杯站在一边。
  “喝点水吧!”磊春递上杯子。
  “不,谢谢。”
  “喝一点吧,客气什么?”磊春说,“看你,嘴唇都干裂了。”
  丽芳于是点点头,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说声“谢谢”,马上递还给磊春。
  “就喝这点?”磊春奇怪地问,“我在地里时就发现你没有喝过水。”
  “不瞒你说,”丽芳小声解释,“我总觉得这里的水有股土腥味,不象镇上的自来水,一时还不太习惯。”
  “是这样,……”磊春有些惘然,过了半天才说,“可不喝水怎么行呢?”
  突然,他一拍脑袋,说:
  “有了,我家后园的桔子快熟了,我去摘几个来。”
  不一会,他就捧着几个微微带黄的桔子兴冲冲地回来了。
  “给!”磊春把桔子塞给丽芳。
  丽芳尝了一口,忍不住叫起来:“啊,真甜!”
  “现在还没有熟透,到时候会更甜。”磊春高兴地说。
  “想不到这山沟里还能长这么甜的桔子。”丽芳说。
  “不瞒你说,这还是我试种的呢。我带你去看看桔子树好么?”磊春说。
  丽芳点点头。磊春把丽芳带到他家后园。园子里十来棵桔子树,郁郁葱葱,绿里透黄的桔子象辍在里面的星星。
  “啊,真好。”丽芳禁不住赞叹说。
  “这些桔子树的苗还是从镇上选购来的呢。几年来,我按照果树书上讲的栽培技术,进行了精心培育和改良。”磊春说。
  丽芳边吃边说:“以后你也教我种桔子好么?”
  “学种什么呀,”磊春说,“上面只叫种粮食。就这么几棵树,还被说成是资本主义尾巴呢。你想吃,来摘就是了。以后我还是教你水稻插秧吧。”
  春风吹皱畦畦秧田水。
  田头,插秧人一线排开,磊春和丽芳肩并肩挨在一起。
  “会了吗?丽芳?”磊春问。
  “我也说不清,速度总是不快。”丽芳说着支起身,直了直腰。
  “插秧的关键在分秧。分秧快,插秧自然也快了。你看,得这样。”磊春也支起身,左手拿起一把秧,右手一束一束分给丽芳看。
  “嗯。”丽芳认真地模仿着分秧。
  “对,就这样,比原来好多了。”
  说话间,其他人已开始插秧了,田野上,只听得“嚓嚓嚓”秧束入水的声音。两人赶紧也俯身插秧。磊春插八行,丽芳插四行。
  “磊春,你插那多么行,顾得过来么?”
  “不要紧,我多插两行没问题。”磊春说,“你只管自己插吧,别落在大家后面太远了。”
  两人一边插一边往后退去。在他俩前面,出现了面积越来越大的绿茵。
  又一年春天。
  水田里,插秧人排成一线。磊春和丽芳仍在一起。磊春插七行,丽芳插五行。
  “磊春,年年都让你帮我插,真不好意思。”丽芳转脸说。
  “看你说的,我你之间还用得着客气吗?”磊春也转过脸来看着丽芳,“再说,你已经比去年多插一行了,明年你一定会赶上大家的。”
  丽芳笑了,笑得很甜很甜。……
  山谷里草木青青,野花团团簇簇,彩蝶飞舞,小鸟啁啾。
  丽芳和磊春插完秧,一前一后,走在回村的小道上。
  “丽芳,看山坡上的映山红,红得象一团火。”
  “嗯,真美。”
  “丽芳,看这边,这野蔷薇,象白玉一样纯洁。”
  “嗯,真美、也真香,我去摘一朵来。”丽芳说着用手拨开齐膝盖的茅草,向着一簇最大的白蔷薇走去。
  突然,丽芳“哟”地惊叫一声,打了个趔趄。
  磊春大步冲上前去,发现一条银环蛇真向着丽芳这边“嗦嗦嗦”游来。磊春急忙从旁边的一棵树上扯下一根树枝打去。
  丽芳脸色煞白,身子颤抖,一下倒在了磊春怀里:
  “我怕,磊春,我怕。”
  磊春伸出左手把丽芳轻轻扶住,小声说:
  “别怕,蛇已经死了。”
  丽芳喘着气,渐渐镇静下来。她突然发现自已倒在磊春怀里,吃惊地将磊春推开。
  磊春往后退了一步,尴尬地站立着,脸涨得通红。
  但丽芳却一下又扑到了磊春的怀里:
  “磊春,我……我爱你。”
  两人紧紧搂抱在一起。
  丽芳的脸久久埋在磊春的怀里。傍晚的风轻轻吹来,送来阵阵野花的清香。……
  磊春斜躺在沙发上,两眼微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他拿着“果树栽培”的左手渐渐松弛。
  “啪!”书本掉在地板上。
  磊春惊醒。
  他坐起来,揉揉眼,楞楞地坐了一会,突然狠狠地咬了咬牙。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烦燥地走了几个来回,去到窗前。
  窗外,朦胧的月色下,远山的梯田隐隐约约。
  磊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回到沙发上,又一次懒洋洋坐下。
  他恍恍惚惚,眼前依然是梯田、梯田。……
  梯田成了黄色、金黄色……
  那是稻子黄了,熟了。
  满山遍野,金光闪闪。
  梯田里,收割人一线排开。磊春和丽芳肩并肩挨在一起,磊春割七行,丽芳割五行。
  “这两年的稻子长得真好,稻杆抓在手里都觉得严严实实。”丽芳说。
  “是呀,国家折腾了那么多年,也就这两年开始有了点起色,农民也能安安心心种地了。”
  “听说,这两年县城也兴旺多了,”丽芳说,“昨天,我妈妈给我来了一封信,说我也很快可以回城了。”
  “噢,……”磊春的镰刀停在了手里。
  “磊春哥,你不为我高兴么?我做梦都盼着这一天呀!”
  “可你不是得离开我了么?”磊春小声说。
  “你也可以离开呀,村里不是要派你去镇上学习么?”
  “那是让我去学习种桔子技术的,一个来月就会回来。”
  “那,……我回了城,托人找找关系,让你也到县城去。”丽芳想了想说。
  磊春只是苦笑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去镇上学习?”丽芳问。
  “下星期就走。你呢?丽芳,你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回城?”
  “恐怕也就在这一、二个月。”
  磊春两眼发楞,久久忘了割稻。
  丽芳侧身帮磊春割了两行,问:“磊春哥,你不高兴么?”
  “高兴,……当然为你高兴。”磊春小声说。
  “那你……”
  “我是在想,要是你走时我还在镇上学习就糟了。”
  “我会事先给你写信的,磊春哥。”
  “那就说定了,丽芳,你走前一定给我写信。我一定会请假回来送你。”
  “一定。”
  两人发现已落后了其他人好大一截子,赶紧加快速度割稻。……
  山路上,磊春手提满装苹果、香蕉的网兜,匆匆往村里赶。
  海芝正在院场上收衣服。
  “妈,”磊春边叫着问,“丽芳在吧?”
  “她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儿?”
  “当然是回县城。”
  “怎么?她已经回了县城?她给我的信上说是明天走。”
  “原先她是准备明天走,但她妈妈上午赶来了,让她今天就赶回去,说回城的人很多,说不定政策会变,早回去早报上户口早安心。她等了你好半天,后来怕误了去县城的长途车,在她妈催促下只好走了。”
  磊春一听,提着网兜就往村外跑。
  “磊春,哪儿去?”
  “我去送她。”
  “你追不上她了,她已经走了差不多半个来小时了。”
  “不,我要追上她!”
  磊春奔跑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村庄、田野、树木、山坡,匆匆从身旁闪过。
  一块石子绊脚,他一个踉跄跌下去。他赶紧爬起来,不顾臂上沁出的滴滴血珠,继续奔跑。
  他的裤腿碰上了路边的荆棘,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他根本没有觉察。
  他终于到了山口,望见了通往县城的公路。
  远远地,他看到丽芳正跟着一个老太太向汽车招呼站走去。
  “丽芳!丽芳!”磊春大喊。
  是逆风。没有人回转身来。
  一辆大客车正向着招呼站驶去。
  “丽芳!丽芳!”磊春一边叫喊一边加紧往前追赶。
  还是没有人回转身来。相反,母女俩发现了汽车,加快脚步向招呼站赶去。
  “丽芳!丽芳!”
  车子在招呼站停了下来,母女俩匆匆上了车。
  汽车开走了。
  “丽芳!丽芳!”
  磊春拼命追赶汽车,但距离越来越大,他终于精力不济,踉跄了几步,突然站住,咬咬牙,将装满水果的网兜摔向空中,嘶哑着嗓子又喊了一声:
  “丽芳!”……
  “丽芳!”磊春满头大汗,在沙发上挣扎。
  “磊春,你怎么了?”海芝走进房间,推着磊春问。
  磊春清醒过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磊春,你怎么会躺在沙发上大喊大叫?”
  “我,呃,……,我不知怎么睡着了。”
  “磊春,你还在想她。”
  “想谁?”
  “丽芳。”
  “不,……不会,我可能是做了个恶梦。”
  “我听得清清楚楚,你在喊她。这么多年了,你还不忘记她,何苦呢?”
  “妈,她伤透了我的心,我怎么也忘不了。”
  “别这样,磊春。她一定也有自己的苦衷。你还是忘了她吧。我不喜欢你这样。”
  磊春无言。
  窗外传来一声鸡鸣。
  “听,鸡都啼了,明天还得赶远路呢,快回房间睡觉去吧。”海芝温和地说,“天一亮,我就会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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