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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节


  第二天,周京平就去唐结那里,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把她请动。不出我所料,唐结拒绝了他。

  一个礼拜前,唐结收到王鲁沂寄来的一大叠照片。那是他在成都服装节上拍下的她所有作品。王鲁沂是北京《经济画刊》的摄影记者,当时是周京平花钱请来为三友公司鼓噪的。结果那家伙却对唐结的设计赞不绝口简直到了入迷的地步,把周京平的宽脸都气窄了。离开成都时,王鲁沂要唐结别泄气,他说他要把她的作品弄到北京去表演,他说那将吸引真正的投资人。那时周京平等在一边打算送他去机场,王鲁沂拍拍唐结的肩头说:“蜀中尽是瞎子。”

  周京平狠狠剜了王鲁沂一眼:“办展览要花一大笔钱呢,别在这里醒瞌了。”

  “我会弄到钱的。”王鲁沂满有把握地说。

  “京城来了个活雷锋?”唐结半开玩笑说。

  王鲁沂露齿一笑,“我当然要给自己弄到好处才干。”

  “又是拉赞助“揪”广告吧?”他转身对唐结说,“他要借鸡下蛋大捞一把呢!”

  唐结只当王鲁沂是在宽她是心,也就一笑置之。

  可是现在,他来信说,他们画刊经宣部正在紧锣密鼓策划这次活动,他本人已经为此拉了20万元赞助,他要唐结作好准备,等他的准信儿。

  唐结在服装节上输了,她觉得在朋友、同行面前十分栽面子。加上金都的舞台被紫罗兰占领,这使一向自信的唐结一直垂头丧气打不起精神。王鲁沂的信也算是八字有了一敝,这无疑是给她注射了一针兴奋剂。她拿出那封信对周京平说,周老板,怎么样?是真钢就假不了哎!

  此刻的周京平脸色红润,他那张多皱的大脸看上去在40岁到50岁之间,满是笑容,不时露一排刷得很干净的大门牙。一件做工考究的西装裹着他那明显肥胖的身体,显得健康而舒适,象个松软而热气腾腾的甜馒头。他把身子在沙发中摆正,听唐结说完了,便煞有介事地告诉她,他的公司正在进行资产评估,准备明年开春就在国内上市股票。他希望唐结能到他找公司工作,他们联手出击,扭转如今重庆的个体户去成都拿货的局面,让川西坝儿的人到朝天门来打批发。

  “嗬!真的要农村包围城市啦?”

  周京平忍着不快说,“不可以吗?”

  唐结“嗄!”地一笑之后,又呵呵笑了一通,声音里全是不屑:“就凭你加工的那些冒牌货?就凭你给我500块钱一月?”

  周京平一听见她这种笑,就十分恼火。他竭力放平声调,说工资可以再商量,唐结却挥挥手,说:“我对川内这些土款爷已失去了兴趣,等我去北京办展览的好消息吧。”

  从唐结屋里出来,周京平一肚子不痛快。他觉得自己再一次被她那不屑的笑声伤害了。土款爷!她瞧不起我们这些土款爷,她要到北京去傍洋大腕呢!被她如此趾高气扬地拒绝,他简直恨得牙根都痒起来了。他一想起那政府官员说的“伪劣产品”心头就受不了。他说假烟假酒都可以制裁,唯独冒牌服装无人指责因为款式好坏穿在身上对人的身体而言仍然是有益无害。否则,按他那口气,他一定会让他周某人绳之以法。他灰溜溜地退出那间办公室的时候就发誓要生产让自己亮得开脸的服装让那个家伙仰视他。可他却一再被她拒绝。服装节之前他曾向她提过一次,她想都没想就回绝了。然而,对于周京平来说,越是被拒绝的事他越是罢不了手对于女人,他尤其如此。可就在刚才,当他拂袖离开唐结的屋子那一瞬,他都有些糊涂了:他竟把追女人的劲头用在请设计师的事情上了。

  周京平心情恶劣,一辆辆的士从他身边滑过却不想上车。他得再想一个办法让唐结就范。这个夏天酷热还没开始袭击这座城市,一个脸上擦得万紫千红的女孩穿着超短皮裙,光着两条滚园的腿从对面走来,同他擦身而过。她身上浓重的劣质香水味让人想打喷嚏又打不出来。这种奇异的感觉把他拖入了一个久远的记忆之中。

  那是家秀身上的气味。

  过去,家秀的腋窝下,耳背后,颈窝里就散发着这种带酒精味的花露水。但那时纳溪县城百货公司只有上海牌花露水卖。唐结和家秀说话的声气有些相似。她们讲话很快,声忽高忽低,乱人心意。她们把尾音拖得长长的,既便是表达愤怒,只听声音,你仍会以为她们在发嗲。

  许多年前,周京平在县一中读到高二时,就响应号召以回乡知青的身份,回到离县城200里远的老家黄泥村。那个生产队除他之外,有两个从泸州城里下乡的男知青,一个从重庆挂勾*去的女知青。那几个从城里来的知青抱成一团,根本看不起回乡知青“土佬儿”一个。他们戴军帽,抽纸烟,穿小裤管以及上海式“敞摆”衣服。在那个娇小美丽的,名字叫陈家秀的女知青面前,显得又孟浪,又倜傥。而周京平穿着父兄的衣服,巴着叶子烟,只敢远远地看着家秀的柔软的细腰、白亮的小腿想入非非。

  后来,也许是泸州知青的浪荡让家秀害怕,也许是周京平的独来独往显得与众不同令她着迷,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她投入他的怀抱,至今他还不明白。但无论如何他不是一个茕茕孑立的孤影了。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她帮他打败了那两个趾高气扬的城市人。仅这一点,这场恋爱就足以刻骨铭心,让他终身难忘。更何况,家秀的肚子大了。为此,两个一直围着家秀转的泸州知青把他黑打了一顿,说他一个“县疙瘩”居然占了先手。家秀的母亲得到消息,从重庆跑到纳溪山里,先把家秀的监护人,她的堂兄堂嫂骂了一顿,然后在周京平的脸上留下几道指甲印,并扬言要告他破坏上山下乡运动,告他强奸罪。后来,生产队长说,周知青和陈知青,都是知青嗄!哪个破坏哪个哟!老太婆就气急败坏说当然是周知青破坏了她的女儿。此话引来哄堂大笑,老太婆自知失言,才做出一副吃亏不小的样子,勉强同意了这门婚事。

  周京平不相信接生婆,而他们的生产队离公社医院至少40里。在家秀怀孕期间,周京平到公社医院去借书看,讨教接生的事项。又备好酒精、药棉、医用剪刀之类,雄心勃勃,打算自己接生。

  那个冬天的半夜,天上飘着雨雪,家秀要生了。一直胸有成竹的周京平却在她那一声又一声惨叫中手足无措。送医院是不可能的了。隔壁的生产队长打起火把一路狂奔着,在黑黢黢的山路上高喊:周二娃的堂客要下崽了!周二娃的堂客……一会儿,那个精瘦的老太婆脸上挂起一副胜利的笑容,颠着小脚走来,把那些酒精、消过毒的剪刀扯起撂得老远,把那个惊慌失措的周二娃关在门外。

  家秀生下一儿子。

  七天后,那个象猫一样瘦小的孩子死了。乡下人说是“扯七风公社医生说是脐带感染”。这件事使周京平为自己的忧柔寡断痛心疾首,使在后来的岁月里,遇上每一次犹豫时,都以此为鉴。

  后来,精神颓丧感情淡漠的家秀为了顶替她母亲回城,与他离了婚。回城后和他通了几封信,就渐渐没有了消息。

  八十年代初的一个秋天,周京平割完谷子,在一次漫长的夏日午睡之后,突然想起家秀,想起那个额头起皱的死孩子,便心口发痛,坐立不安。几天后,他到了重庆。

  走出火车站,他却神使鬼差想先去看看家秀常提到的繁华解放碑----那个抗战时期国民党政府的精神堡垒,解放后山城的象征。周京平在街上转悠,那时正是国庆节,城市在他面前展示着五光十色、花里胡哨的一面。而那些红男绿女们,横穿马路时大摇大摆,既不看左边,又不看右边。周京平这下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土包子了。在商店的大镜子前,他看看自己身上那件斩新的涤确卡中山装和那双土得有盐有味的解放鞋,顿时失去了见家秀的信心。

  在解放碑走了一圈,重新回到火车站,周京平仰脸看着一上一下的缆车,犹豫着是住一夜明天去找家秀呢,还是打道回他的纳溪山里时,一个涂口红的女人朝他么喝:扁担!过来!他一时不明白这是在叫自己,可那女人径直走来:“活路来了,扛起走哎!”周京平猛地明白,那女人是把他当力夫了。他看看那两大捆布料,再看看她那颐指气使的样子,竟生出想要将她抛翻在地强暴一番的野蛮念头来。可那时的周京平,只要被一个城市人审视数秒,就会气短三分。

  周京平弯腰低头,就把那两捆布料扛起来了。

  她跟她到了千厮门,那里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缝纽班子,在为五四路新华路的个体户加工服装。其中一个就属于那个叫徐玉的女人的。徐玉见他生得老实端正,就让他留下来打杂。那时,周京平对徐玉简直感激涕零。

  两年后徐玉被周京平抛弃时,徐玉恨得咬牙切齿,说他是黄眼狗,把收留他的恩人都一脚蹬了。可是周京平直到现在,仍在他的恶梦中看见徐玉那对傲慢而不知羞耻的、生着褐色乳晕的大奶子在朝他逼来。一想到那两年屈辱的生活,想到至今还有人背地骂他是“从徐玉胯下爬出来的暴发户”,他就怒气冲天想提刀杀人。尽管如此,他对山城那种喧嚣嘈杂、奔放冒险的情调仍有一种特殊爱好而对家乡的冷僻生出无限的恐惧。在解放碑穿流不息的人群中,他甚至会跟着一个年青女人走很长一段路,然后看她消失在人流里,于是,路灯一齐放光,照亮了迷朦的街景。在这都市迷人的黄昏里,他常常幻想着裙钗扑面的光景,幻想着有一天他想念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那时,他已经有一个精致的真皮钱夹,里面尽是百元大钞,他就象一个真正的大腕那样,在受人景仰的氛围中,请她到雅座里吃鸳鸯火锅、点歌、给小费,然后给她买真资格的香水而不是那种有酒精味的花露水。

  他被这个幻觉鼓舞着,一路蹬打,生意越做越大。

  可事到如今,他发现当初来重庆的原始念头已蘖生出无数个杂乱的念头,把家秀的模样都弄模糊了。只有在他掩人耳目地拿毒品为自己的身体“充电”之后,才能从内心的迷雾中抓住家秀身后的小辫子。一旦那些毒素从血液中蒸发消散,那只小辫就会立即从心头滑落。

  可是今天,唐结的声气竟再一次让他感觉到家秀冷沁沁的、毛绒绒的小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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