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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拉哈嘎珊只有太阳在空中张狂着。
  突然,尘土飞扬。那是蒙古勒代大人派出甲兵来驱赶佃户到地里去。今年,春不旱,秋不涝,大人不愿使长势极好的秋菜误到地里头。
  甲兵们的马蹄踏开了篱笆小院,狂飞的马鞭抽得整个伊拉哈嘎珊瑟瑟颤抖。
  男人栽到地里,泥土并不能给以力量,他们的力气仅够听清蒙古勒代大人的传话:抢收不完秋菜,租子就再增加五担谷米。
  男人们在心中算计开了,那就意味着羊保不住了,牛也要卖掉,兴许还得搭上祖辈传下的虎皮。男人们冲着苍天抬起他们那青黄的面孔,他们终于发现了太阳的罪恶。
  敢于反对太阳的人,当然敢于反对太阳底下的一切。大清槌朝的汉民和贫旗白身一同造反了。他们相互搀扶涌向蒙古勒代大人的府衙,成片地歪倒在那里,决计以静默的死亡换取大人收回成命。轰的一声炮响,难得一见的八旗兵从盛京城杀来了,他们在与洋人相对时屡失疆土,但在手无寸铁的农夫衰惫的肉体问,他们的武功大有精进。
  伊拉哈嘎珊的墓地一下多了数十座新坟。夜黑,女人的嚎哭如同厉鬼。
  玛玛、玛发们熬不过惨烈的浩劫,几乎一个不拉地全都搬进了坟场。
  “……神在了神在了……神在了……”
  “驱鬼了!驱鬼了!”
  有一日,伊拉哈嘎珊嚣叫王。男人女人们扶着门框站起来。远远地走来了野萨满莫尔赓额。
  他头戴九雀神帽,身着神衣神裙,手持萨满神器……
  人们挪出家门扑跌在他脚边,哭成一条咸河:
  “萨满色夫,道行高深的萨满,二十个萨满之外,四十个萨满之上的萨满,定能指点天数,降鬼驱魔!贫苦人没有金银蟒缎,银蹄骗马,奉上一碗供神的糜子饭,三杯敬神的米儿酒,萨满色夫救我们这些愚鲁的阿哈①一命吧!”
  
  ①阿哈:奴隶。

  伊拉哈嘎珊的人们一溜溜跪伏在那里,灾难使他们抖成衰败的残叶。
  神箭手搀起众人,告诉他们这是瘟神在作王。他遂以肉手撸捻烧得通红的铁链,甩起铁链驱赶瘟神。
  那是在夜幕垂降之前,天空红晕晕的一片,瘟神在空中狂舞。瘟神或附在人们的皮肤上,从背部深深钻进人们的椎髓,或在辫发的每扣与每扣之间盘陀行走。
  神箭手将铁链捋出丝丝白烟,搭在自己的颈上,然后拉住链子的两头朝着落日旋去。
  人们顿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被他带了去,眼里开始闪出精气,唇上焦干的死皮也开始剥落。人们抖抖肩膀,跺跺双脚,欢叫起来:
  “鬼驱了鬼驱了!……”
  落日完全沉下去了;人们在日落处看到有两团火花在舞耍,那是金花火神在引瘟神往鬼界返回。
  莫尔赓额至日落处,与吉吉相遇。
  家萨满吉吉行礼道:“小女法术还浅,乞望萨满色夫多多劳神,这是我用黄鼠狼尾皮蒙的鼓槌向神求得的药草。”
  吉吉递给莫尔赓额一个纸包。
  法力无边的人间活神莫尔赓额萨满回来了!他将吉吉的神的药草与自己的神的药草分送给村人,叫他们以香蒿做柴,用瓦罐煎成,在于时到来前服下,然后把香蒿的灰喂给鸡、猪。
  晨时,雄鸡又唱了,猎们拱翻了食槽;女人朝着偷嘴的猫打下了一扫把;男人扛起锄头揣了几个苏叶饽饽就朝地里去。
  伊拉哈嘎珊生还了。
  后金兵终于回来了,抱着一大捧辄靴草。
  这种草有着奇特的御寒功效,冬天猎人们都要在靴子里塞上一把,后金兵将草在地上展开,用一块石头捶了捶,填进女人的绒鞋,并为她穿上。
  接着,男人享受晚餐,形同野兽进食。女人感到胃口也受到了勾引,接过男人递来的鸡腿,也粗豪地撕啃着。
  “木克欧米噢①?”后金兵把酒壶晃了晃。
  
  ①满语:喝口水吗?

  女人的眼睛眨了两眨。后金兵猛然想起他们并不是从一个额娘那里学会的说话,他笑笑,把酒壶直接送到女人嘴边。女人接过去,喝了一大口。后来,他们又分吃了米糕。
  有了食物、酒和火,什么东西就在男人身上泛滥。
  男人甩掉战袍,女人在男人胸前拼死挣扎。酒、火、食物也使女人顽强起来。她从人堆里抽出一截燃烧的木棍,指向男人。男人闪了一下,怔怔地瞧着她。小白狐在夜色里发着光……
  男人扬声大笑,更热切地张开臂膀向她围来。燃烧的木棍像根草一样被拨落,女人绝望了。回头望望夜,狼群用嗓等待她。
  男人捉住了女人,两人翻进了每人,烟烙闪烁的星向四空喷溅。夜海喧沸了。女人的指甲、牙齿深嵌进男人的脊背和肩膀。女人的脸庞上有火和酒打染的光彩,那光彩更癫狂了男人。荒原沉毅缓慢地覆盖了女人。陌生语音在女人耳边呢哺,像起自荒原底部的神秘的符咒。女人无从解悟,但女人的体内有一种比生比死比愤怒比仇恨更强劲的东西泛起响应。
  人在燃烧,显得乏力。
  这日,都统增祺大人传令:前次比武高手瞩蓝旗甲喇章京巴布阿随他巡视校场。那里有新入选的四百甲兵。
  雪花嘶风马披上紫铜镀金镂空马鞍,挂红皮描金花嵌松石囊鞋。巴布阿王簇新镶蓝旗战服,头顶的兜銮上插獭尾、垂红缨;肩背牛角桃皮弓,手持王把皮藤鞭。巴布阿眨巴着眼,干瘦的身子在甲胄里歪斜晃悠。陪都统大人阅兵这是露脸的差事,巴布阿把狮子派也藏在橐囊辕中。
  到了城西校场,都统大人已在。大人唤巴布阿侍立身旁,小王爷只觉着大人的一双锐眸直透他的髓骨。
  四百甲兵立于坐骑之上。
  都统增棋扫视一番,高声道:
  “大清帝国,以弧矢定天下,自太祖大宗开基以来,首重骑射,而今骁勇不挠之风,沓不可寻。八旗子弟耽于安乐,轻于武事,不知以讲习武艺为务。弓马箭乃家法相传,尤当勤加练习。列位今既披甲则凛遵祖训,恪守旧典,我盛京八旗之劲旅应奋勉为绿营①表率!”
  
  ①绿营:清进军制中,专以没有旗籍的汉入编成的单位。

  这当儿,狮子派由橐鞯里探出脑袋,都统大人的高大嗓门引起了它的注意。它循声而去,不一会儿立在了都统大人的马背上,前爪轻搭大人披风,增祺将军的肩上升起一颗白鬃披垂的狗头。
  甲兵窃笑。左右侍卫、参领、章京们亦忍俊不禁。
  都统大人将方才所述之词在腹中重虑了一遍。未发现有误,怒气便冲上颜面。
  “武场要地,何以作此嬉态?!”
  狮子派盯着都统唇边飞扬的胡子,好生奇怪,它向那儿伸出了一只爪子。
  有甲兵大笑出声。都统大人申斥此次入选马甲全无军人素质,令其太阳下罚立半日。话未说完,就感到胡子被扯,猛回首,都统大人与狮子派撞了个正着。
  后来,唯一能救狮子派一条小命的是巴布阿自己。
  校场上竖起了靶子,巴布阿握着他的牛皮桃木大弓。都统大人向四百甲兵介绍甲喇章京巴布阿,并冠以他一等射手的美名,并宣布:若他连中九箭则放还狮子派,否则,当场勒毙。巴布阿绝望地瞥瞥由一名侍卫提在手里的狮子派,眼泪汪汪。那尤物死到临头还在狂吠,大概它以为这里仍同王府,小王爷会替它撑腰。
  巴布阿只得拉弓,挤出全身力气那该死的皮弦只是弹了弹,箭划了一个小弧就栽到脚边。场上哄笑大作。已布阿连发数矢,箭在面前五步处乱舞,铺了一地。如此皮弦还绷得手指滴血。
  甲兵们一浪高似一浪地笑,狮子派也一声高过一声地吼。
  都统增棋默不作声,只瞪一双苍凉凄沧的眸子在瞧。
  狮子派命已死定,巴布阿想:都统大人早知道一切,但老家伙偏要狗死在他自己手上。要他亲手杀了狗,也杀了自个儿的命。
  两天过后,小王爷仍不吃一点儿东西,日日哭嚎。满敦王爷也在屋中大骂了两日增祺。
  第三日晨,大福晋阿颜觉罗氏到巴布阿房里,亲扶小王爷起床,小王爷提出吃饭条件:要为狮子派入大殓。满敦王爷思量片刻,当即下令。于是,王府停止管弦,厅堂至内寝及花园亭榭,去除一切花色饰物。院内升红幡,奴才摘冠缨,腰系白带;丫头子去妆饰,戴“包头”。
  狮子派被洗净血痕,毛发梳理齐整,仰卧于素白锦缎上。萨满焚香击鼓为之超度亡灵,并曲调高亢地向神诉说狮子派生前美好德性,恳请鬼灵界的依勒们汗多多善待;恳求五彩云中的福神奥莫西妈妈将其来世托生为贵人,七十年无病,八十年无灾,膝下多于,直活到腰弯背驼,须发皆白,尿撒在脚面,屎拉到脚跟的九十岁寿数。
  守灵期间,巴布阿命众猫狗均不给喂食,不准瞌睡,猫狗被拴于灵堂两侧,嚎吼声势甚是汹涌。小王爷又吩咐,备办二十桌苏叶悸谆,二十桌蜂糕饽饽,果品蜜饯十桌,宰杀鸡鸭鹅各十对。
  丧鼓敲响,丧乐起奏,狮子派被停入铺以谷草。栗树枝的“旗材”里。狮子派生前专用烟具,银碗,银壶等物一并置于棺枢之内,另从猫狗队伍中选毛色纯正的四大四猫殉之。
  数十桌祭品一一焚烧。
  城外,风水先生已选好宝地。王府四名奴才抬着“旗材”缓过街巷。已布阿掩位在雪花嘶风马上,近百男女家仆皆披丧服于后。一时间,市井鼎沸,小民们均以为是满敦王爷辞世了。
  都统府传令:巴布阿由甲喇章京一衔降为牛录章京。
  吉吉换了一身粗布袍褂,一副大草帽遮住了她的脸,她像是一个去村外采挖野菜或打拾猪草的贫旗女子。
  她茫然地走过田野,盘桓到一片泛王盐碱的干硬草滩。吉吉在地上坐下来,搂着双膝,第一次,她的心起了跳痛,弄不清是有许多还是只有一团拆解不开的情结梗阻在心室里,使心搏动不能正常。
  草滩无边无岸,没有人也没有神。吉吉站起身,跳跃着向前跑去,眼前白生生的,长发被她自己牵引起的风拂吹王。她没头没脑地跑,希望远远地逃脱自己。终于,她累了,倒卧在地上。但那如神附体的莫尔赓额仍然在,那神箭手仍然在。
  突然,空中响起了锋锐的唿哨声,一股劲猛的风从头顶旋下,草帽飞离了,她看见一双巨大的鹰翅遮成暗影向她铺盖而来。她不动。吉吉的身子已柔弱得像衰微的火花。草屑和尘埃在周围惊恐地跳起来,纷纷窜逃。两颗阴鸷的绿眼,一只尖勾勾的喙已经靠近了她,吉吉才迅疾向一旁滚去。鹰重新拔回高空。在高空看她仍如同一只雏鸡,鹰盘转两圈,再次俯冲。她翻滚不止,但她并不用石块进行抵抗。她与鹰周旋,躲过一次次的扑打、纠缠。她不觉恐惧,不觉生命会随时被那骛鸟的利爪提到天空中去。她要通过危殆的逃遁来闪避心底那个更加令她苦痛的野萨满。这游戏刺激了鹰,它腾起,俯冲,俯冲,腾起,亢奋得绿眼开始变红。渐渐地吉吉气力耗竭,仰躺在草棵里,再也无力翻滚。鹰又压过来了,这一回它轻松极了……在猎物绵软的肉身上它把胜利者的锐喙优雅地蹭了两下。
  可突然,鹰又跃向高空,像听从了哪方召唤,头也不回地径飞而去。
  吉吉惊愕地抬起身,尘烟散尽,白发长者立在她眼前。
  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老人。他的古旧的战服印满了阳光的碎片,他的银亮的发辫如一条白蛇盘绕颈项,他的双眼真神般灼热、坦荡,面貌奇崛威严。好长时间,吉吉动弹不得,说不出一句话,如同以往。泪漾漾荡荡地涨满了。接着,她全身匍倒,颤栗不已。她爬向白发长者,将脸埋进他的袍襟,倾心想向他诉说很多很多事情。当然首先想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救她。想知王他为什么像是自己远古年代至亲至近的先祖,为什么在自己的生命里总是神秘地显现又神秘地消失。白发长者的目光落在她额顶,可她悟不出这其中的密语,不懂它暗示的旨意。这时,吉吉所有的神都微不足道了,甚至她也不再想神箭手,白发长者磁石般将她完全地吸附在蓝色战袍上,如同铆在那上面的千百泡钉。
  玛发,你是谁?是谁?
  她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发现手中只掬了一捧日光。白发长者已经站到荒原尽头,牵着他那匹一条腿有些瘸的雪青色战马。
  “已——图——鲁——”
  吉吉爬起来伸直手臂。巴图鲁!不管他是谁,他都是位巴图鲁,从她童年起,他就跋涉在荒原上。也许还从更早的时候,他已这样走行了千万年。
  “巴——图——鲁——”
  她的声音被蓝天挡了回来,吉吉疯魔地奔跑起来,她将自己投进那漫天漫地的光瀑里。
  “神——在——了——神——在——了——”
  “神——在——了——神——在——了……”
  太阳的每一柬光穗都在宣告。
  女真的天空上,众神晃动。
  “神在了!神在了!”
  神在每一块粗重、细碎的岩砾上,每一片新绿。干枯的枝叶上,每一道河水的皱褶里。阳光为神,空气为神,云为神,星为神,鹰为神,乌鸦为神,鸟雀为神,虎为神,蟒为神,蛇虫为神……神布满了天地宙字,神无处不在。
  吉吉昏醉在神的光芒里,可她的双足依旧在追赶着已图鲁老人……
  夜晚,林中空地上站着莫尔赓额。神箭手不是在习刀剑,而是在独自享受夜。
  秋夜其实是热闹的。假若是孤行者,就可以听到草棵、树叶被风吹折的声音,听到各类小虫的绵绵情话……。禁不住的人就要敞开胸膛呼吸爽滑飘逸的空气,直至将秋夜整个地吸进。神箭手一直是孤独的,但他从来不曾这样细腻地感受过。他只一味地四方浪迹,仿佛已游荡了几个世纪。他睡在荒野上,粗砺的石头将他的骨肉打磨得无比坚韧,星月的银辉渗入他的鹰形面孔,使他以黑暗中求索光明为天赋的使命,神箭手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只记得是为一幅先祖的影像走出家门,因那人同他一样有着一张鹰面,他认定那人还活在世上。日月更迭,他把每一片天地都走得不再陌生,但先祖一直没有接受他的拜谒。他还是云游下去,认定只是缘份未到。在荒野,他掀起过一次一次疯狂的杀戮,他的身上,布满了虎狼的齿痕。天荒地老,他的信念矢志不移。
  这一阵,神箭手不知是怎么了,坚硬的心窍似乎喷出一股温馨的泉,淌入每一条脉管,滋养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欲望。此刻,他兴致盎然地去注意那些细小的东西,看空中浮游的萤火,看星光投下的影。夜很亮,能看到远处有黄羊在走动;还有鹿,很近,但他再没有拔他的刀,搭他的弓矢去射杀的念头,这会儿他也是夜的精灵之一,他的心情又美好又新奇,第一次,他被夜打动了。
  “伊拉哈嘎珊,花的村!”他默念着,像念一句美丽的诗,细细品味。
  前面的树林边有一团模糊的影子。虽然他身边已有一条,但神告诉他,那林边的影子也是他的。
  ……仍是那件桔黄色绣袍,湖蓝坎庸。
  夜软得要流淌,捧着烫人。在他抖开的手臂里。吉吉一直滑到夜的底层。
  透明的夜色中,可以看到伊拉哈嘎珊翻倒过去了。可以看到大槐树低垂的树冠。
  他们的呼吸撞到一起,像迎面冲荡的河水,吉吉的翠簪珠串滑脱了,头发和身子颤搐着,仿佛被鼓槌抽打。吉吉大睁的眼睛凝视夜空,神又在了。神昭示她完美的奉献,神的声音似鼓声。……额依库里也库里……和格亚格和格亚格……吉吉用身体向神倾诉,神进入了她每一个微细的毛孔。她似乎受不了这样彻底、热烈的进入,拧动翻转着,嗓子冲出了痛彻的不可遏制的啜位……
  ……大萨满挥刀猛刺山羊的颈子……热热的小羊的血铺在上天的路上……
  新的一天又在荒原上开始了。
  后金兵睁开眼睛,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白亮亮的光线刺疼了他。他觉得遍身暖烘烘的。女人滑腻的身子贴着他。远处天边,用雏鸟的血涂抹的红正在淡下去,身边的篝火只剩了一堆冒着青烟的余烬。狼早就不见了。这是一个清朗鲜润的早晨。
  后金兵坐起来,那女人被弄醒了。显然她一时还有些懵懂,搞不明白自己是在哪里,也记不起都发生了什么事件,半睁着眼,依在后金汉子的身边感觉是依着自己的男人。
  后金兵突然狼似的竖直耳朵朝远处倾听。之后,他又嗅了嗅鼻子,好像突然闻到了什么。
  他推开女人,迅速地穿他的衣服,披他的甲胄。瘸腿马在余烬的另一边短嘶一声,站起来,告诉主人它一切都准备好了。
  那女人经过猛一推撞,一下记起了昨夜的一切,羞辱和憎恨翻腾着回到身上。她裹紧斗篷,恶狠狠地盯着后金兵。她全身躬起来,犹如一只马上准备投入战斗的小兽。
  后金兵挂好武器,回头冲她嚷了一句。她不动。后金兵只得走过来,伸手抓她。她使劲一摆头,躲过他的手,身子闪到一边,后金兵不耐烦了,他这会儿可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同她闹着玩,他一把拎起女人,结实地给了她一掌。
  女人被摔在地上,脸上火辣辣地疼,她一边强忍着眼泪,一边整理衣裳。后金兵收拾完马鞍,转身抱起女人。他们的目光相触时,后金兵的眼睛映了一下。他俯下身牙齿在女人的耳朵上轻轻一磕,女人被举上马背,他们上路了。
  天上有猛禽盘旋监视着荒原,也有狍子,麋鹿,野鸡和兔子之类的善良动物永远在逃命。太阳浮到了天顶,长空没有一丝云彩,一片洁净。严寒依旧,而且,比严寒更可怖的杀机也正逼进。
  接近正午的时候,后金兵停住脚步,空气中有淡淡的然而是极新鲜的血腥。不由得,后金兵绷紧了全身筋肉,双眸快捷又欢悦地闪耀着。
  这一年,不知哪方的恶神作乱了。
  各路洋鬼子兵联合著杀进了大清国门。
  盛京城内,槌公大人们纷纷遣家了至盛京都统府衙门打探消息。几乎每一口都有都城北京飞骑传来的噩讯:关内大沽炮台失守,守将罗荣光战死;天津人里台失守,直隶提督聂士成中炮肠出。七月二十六日,联军炸开西南城门,天津陷落。八月八日、联军四万沿运河进京,清军统帅裕禄于杨村一家棺材铺自杀;十二日,通州守军不战而溃;十四日,联军占东便门、朝阳门,清军神机营、神虎营均望风遁逃;十五日晨,太后、光绪帝仓促移驾。
  盛京城乱作一团,街中到处突突涌涌,惶惶然奔走着携儿带女的人。槌公贵族的马车和轿子如同浪里荡舟在人流之中颠颠摇摇,四处激起被挤撞碾压者的哭叫与咒骂。秋风乍起,纸屑布片会同残叶断枝纷纷扬扬,满目龌龊。那些铺面已收、未及取下的幌子摆摆荡荡,如不知所归的孤鸟。
  盛京都统增祺将军急令:驻盛京八旗官兵速行准备,全部入关救驾抗贼。
  镶蓝旗牛录章京巴布阿亦接到出征檄书。
  小王爷要出征了!再用银子寻个替身吧,可都统大人亦是将军大人,已斩了一个抗命的皇族小爷,脑袋被盛在木笼里,依旗传阅。盛京的大人们虽暗下咬牙:“好你个狗增祺,吃我皇家的粮,做我皇家的官,要在早先,定揭你的亮红顶子,割你的头,诛灭你九族!”但明面儿上谁也不敢拿兵权在握眼下又杀气炽烈的增祺如何,只有乖乖地给他送去儿子,老王爷们只能呜咽号啕:大清亡了!大清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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