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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章 三打肖家镇


  杨百顺守住了肖家镇,又捉住了中队长王二虎,这在汉奸群里确还算件新奇事,中村十分赞扬他,立即赏给他一千元伪币,可是又交给他三项任务:一、劝说王二虎投降;二、征粮五百石;三、搜集废铁十万斤。从此,杨百顺就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了,扬言要“消灭县大队,活捉马英!”稻川芳子也给他上劲说:“别看你又黄又瘦,才气可大哩,将来一定大富大贵。”还常常嘱咐他:“出去扫荡的时候,再多弄些金银首饰回来。”
  可是事情并不如意,头一项任务就使杨百顺碰了丁子。他想王二虎是个硬汉子,准是吃软不吃硬,这天吃过早饭,便恭恭敬敬把王二虎请了来。
  王二虎大步踏进屋门,屋子似乎都被震得微微晃动。只见他双手反缚着,胸前的衣裳撕掉了一大块,胸脯上露出一道道的血斑。他高仰着头,元瞪着眼,两道浓眉显得更黑了,眼睛也显得更亮了,他的身驱也突然更加高大起来。一群汉奸兵提着匣枪,远远地围着他,就象看守着一只猛虎,好象王二虎一转身就会把他们吞掉。杨百顺也早已迎上来,一歪咀,赔着笑脸说道:“王队长,请坐,昨天兄弟多喝了点酒,得罪了老兄,现在就是给你赔不是的。请坐,请坐。”
  王二虎瞪了他一眼,右腿一抬,斜坐在八仙桌子上,喝道:“杨大王八,有什么屁你就放吧!”
  “客气点,客气点,俗话说,英雄敬英雄嘛。”
  “哈哈,”王二虎冷笑一声,“你算什么英雄,日本鬼子的走狗!”
  “今天咱不谈中国人日本人,兄弟请你出来,是想咱兄弟在一起拉拉家常。”杨百顺叹了一口气,装做惋惜地说:“话又说回来啦,我这个人就是心肠子软,见老兄受这个罪,实在不忍。我对你说句知心话,何必在八路里受那份洋罪呢?只要你肯过来,我保证抬举你个大队付……”
  “去你娘的吧!卖国贼,把你的祖宗三代都忘了!”王二虎破口大骂。
  杨百顺见谈不下去,但还是忍住了,对他的汉奸兵说:“还不把饭抬来,王队长饿了。”
  伪军们顷刻便抬来一桌酒席,鸡鸭鱼肉十分丰盛。杨百顺又道:“把太太请来斟酒。”
  一忽儿,稻川芳子穿着宽道道日本花布旗袍,拖着拖板鞋走来,一进门先给王二虎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走至王二虎脸前,操着一口夹生的北京话说:“你的,王队长?”
  王二虎忽然见走来一个妖艳的日本娘们,不由怒火万丈,心想:都是你们这些王八羔子把中国人糟蹋够了!猛不防使一个扫荡腿,只听噗嗵一声,稻川芳子象鲤鱼似的直挺挺摔在地下,爬不起来。杨百顺大怒,龇牙咧咀冲着王二虎骂道:“真他妈不识抬举!我看你是屎克螂钻到粪坑里,简直是找死(屎)!”
  “怕死就不当八路军,当八路军就不怕死!”
  “好小子,来人!”
  立刻上来几个大个子汉奸,把王二虎七手八脚捆到一条长板凳上,抬到院里,又抱来一捆捆的柴草,堆在王二虎身上。杨百顺接着得意地问道:“王二虎,我只问你一句话,投降不投降?”
  “不投降!”
  “请你烤火了!”
  “烤吧,老子正害冷哩!”
  “好,那就叫你暖和暖和。”杨百顺狞笑一声,划了一根火柴,把柴草点着了。
  熊熊大火在院子里忽忽地燃烧起来,王二虎闭上眼睛,咬紧牙关,握紧拳头,顷刻眼前火星直冒,许多同志们的影子在眼前晃动,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该私自出来作战啊!……
  大火中冒出与柴草不同的白色火焰,一股异样的气味也漫散开来。王二虎仍然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一个叫沈五的伪军挤了挤另一个伪军的肩膀,小声说:“真英雄!”
  杨百顺见王二虎还是一气不吭,觉得无计可施,又怕烧死了他在中村那里交不了帐,便命令道:“把他拖出来,现在死了便宜他啦!”
  王二虎被拖了出来,不省人事,伪军们往他头上泼了一桶凉水,他翻了个身,便又被伪军们拖进黑屋子里去了。杨百顺摊派下去的粮食、废铁也没人理会。他决定先把王二虎放一下,到乡里去抢粮搜铁。当天下午,便带着两个中队,抬着重机关枪朝涧里村出发了。
  到了涧里村,先将村子团团围住,机关枪架在西亍口,一个个便端着刺刀躬着腰,撅着屁股搜索进去。这时才发觉村子里的人早已跑光,只留下几个老头子在应付差事。杨百顺拔出东洋刀指着那一群老头问道:“粮食,废铁,都弄到哪去了?”
  “这年头,兵荒马乱,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有一点,昨天也早送到肖家镇了。”一群老头一齐说道。
  “胡说!肖家镇连个屁也没有嗅到。”杨百顺拿东洋刀在张大爷肩膀上拍了拍,“我知道你们这儿是八路窝子,都叫共产党毒化透了,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是不知道厉害!来人,把这些老家伙给我吊起来!”
  一霎时,十几个老人都被吊在那干枯了的树上。
  “你们先在这里歇会,”杨百顺又转脸对伪军命令道:“给我搜,一个洋丁一颗米粒也不能给他们留下!”
  伪军们立刻在各家翻腾起来,一忽儿一个中队长来报告道:“全村都搜遍了,只搜出百十斤铁。”
  “饭桶!”杨百顺骂道,“做饭的锅不是铁吗?统统给我砸了!”
  一忽儿又一个中队长来报告道:“粮食给老百姓都藏了,只搜出一瓦缸子。”
  “哈哈,”杨百顺冷笑一声,“我叫你们藏!藏了和尚藏不了寺,烧房子!”
  吊在树上的老人一听说烧房子,一齐乞求道:“请队长开开恩,十冬腊月天烧了房子,怎么过?”
  杨百顺得意地笑了笑,说:“你们也知道不好过啊?那好说,把藏的粮食交出来,啊?”
  “粮食都是各家自己藏的,我们实在不知道藏在哪里。”“不知道?好,烧!”
  “队长,你再宽限几日,”吊在最头前的张大爷说道,“等乡亲们回来商量商量,凑起来再给你们送去,要不,烧了房子还是弄不到粮食。”
  杨百顺一想,也对,弄不到粮食他就交不了差啊!他命令把老头子们从树上放下来,然后对张大爷说:“我要把人都押到炮楼里去,留下你一个人给大家商量,八百石粮食,五千斤铁,什么时候交齐,我什么时候放人。”
  张大爷本来用的缓兵之计,没有想到他把人带走,忙乞求道:“队长,你把人带走了我不好说话,大家向我要人怎么办?”
  “好办得很,你向他们要粮食嘛。走!”
  杨百顺骑上马带着伪军走了,十几个老人被用绳子穿成一串,押在队伍中间。张大爷靠在村边的一棵树上,茫然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张大爷回到村里,忽然又听到前面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是赵振江带着队伍赶来了,跑出去的民兵和青年男女也跟着队伍回来了,张大爷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人们便七咀八舌地议论起来:
  “杨大王八坏透了,临死还要打个滚!”
  “还不如叫这王八旦把房子烧了,把人抓走了怎么办?”“张大爷,你不该答应给杨大王八粮食,这小子从来不饶人,过两天还要来哩!”
  “我看,准是叫人家一吊,吃不住劲了。”
  “…………”
  张大爷满肚子委屈,不想一番好心倒落得满身不是。这时,后来的群众又围着他问道:“俺爹呢?”“俺爷呢?”张大爷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赵振江见此情形,忙站到高处,挥着两只胳膊大声说道:“老乡们,静一静,这事不能怪张大爷,都因为杨大王八太狡猾。抓走的人不要紧,咱们大队作主。大家先回去收拾东西吧。”
  群众听说大队作主,便放下心,先各自回去了。村里的民兵、干部又开始忙起来,站岗放哨,检查粮食隐蔽的保险不保险,准备迎接敌人的再次“扫荡”。赵振江又安慰了张大爷几句,把队伍留下来,独自找大队长去了。
  这时马英的身体已经基本上复元,回到队伍上了。赵振江把涧里村的情况汇报了一下。马英听罢,兴奋地站起来说道:“只要杨大王八还钻出炮楼,我们就一定能消灭他,只要能把他的主力消灭了……”
  “那肖家镇就稳拿,对吗?”老孟想起马英在沙河战斗前说过这样的话,故而接下去道。
  大家听罢,哈哈大笑了一阵。马英说道:“你放心吧,这一次再不会犯上回的错误了。不过问题是,敌人出没无常,必须想法把敌人诱出来,有准备有计划的打。”
  “我在路上倒捉摸了一个法子,”赵振江说道,“让张大爷去向杨大王八假报情况,就说村里弄的粮食,区游击队扣住不让送。不过干这差事要有胆量,还要沉着,不知张大爷敢去不敢去?”
  马英拍手叫好道:“我看再没有他合适了。我最清楚他们父子两个人的脾气,一模一样。你想想玉田活着的时候那股倔强劲,就知道张大爷干了干不了啦。”
  大家商量仃当,后半夜,县大队便全部运动到肖家镇去涧里村的小路上,埋伏起来。马英带着小董立刻到了张大爷家里,如此这般地对他讲了一番。张大爷说:“我正想去哩,我还要叫村里人看看我老汉是不是软骨头,是不是汉奸。”两人走到村边,马英又嘱咐道:“大爷,杨大王八的花招多得很,千万不要叫他识破了。”
  “你放心吧,我要把杨大王八勾不出来,我就不回来啦!”张大爷把烟袋锅子一抡,兴冲冲地走了。
  张大爷来到肖家镇炮楼,正是伪军们吃早饭的时候,站岗的端着枪喝道:“干什么的?”
  “涧里村的,找杨队长有要紧话说。”
  一忽儿围墙上出现了个伪军官,对张大爷道:“老头子,你有什么OE乓艋埃峡旖病!*
  “我要找杨队长亲自讲话。”
  “一个穷酸老头,还找杨队长,赶快他妈的讲!”
  “这差事是杨队长亲自交给我的,讲给你,杨队长怪罪下来,我担戴不起。”
  那伪军官见张大爷来头很硬,只得把杨百顺请了来,杨百顺一见是昨天那个老头,问道:“老家伙,粮食弄来了没有?”“这里说话不方便。”
  杨百顺觉得有些来路,命他进来。伪军开开大门,放下吊桥,在张大爷身上搜了个遍,才把他放进去。张大爷故做机密地对杨百顺道:“昨天老百姓一回去,我就把队长的旨意给他们传说了。大家都说救人要紧,好歹算是把粮食凑起来,一共三千多斤,我想也差不多了;正要往出运,区游击队来了,押住粮食不叫运,你说咋办呢?”
  “区游击队来了多少人?”
  “十来个。”
  “到底多少人?”杨百顺喝道。
  “就是十来个嘛。”
  “捆起来!”
  伪军们一拥而上,早将张大爷捆了。
  “老家伙,别跟我来这一套!”杨百顺狞笑道,“老实说,涧里埋伏了多少八路?他们派你来干什么?”
  “啥八路不八路,你叫我来的嘛!”
  “不说实话,把这老家伙给我挑了!”杨百顺大喝一声。伪军们便把张大爷推上围墙,一个伪军端着闪亮的刺刀,直指向张大爷的后心。只听张大爷叫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你挑了我不要紧,看你上哪里弄粮食去!”
  杨百顺原只是想吓唬他一下,如今见张大爷面不改色,便信以为真,向那个伪军摆了摆手,又把张大爷带了下来,亲自给他解了绑,笑着说道:“老先生,我给你闹着玩的。不过要麻烦你老一趟,给我们带带路。”
  张大爷知道杨百顺还是不放心,他泼着把这一把老骨头搁上,说道:“行了,可是打仗的时候别叫游击队看见我,看见了以后活不成。”
  “哼!十来个土八路,今天我要全部消灭他!”杨百顺吹嘘道。随后命令伪军赶快吃饭,吃完饭立刻带着两个中队出发了。
  杨百顺心虚,生怕中了埋伏,所以将队伍摆成战斗队形,搜索着慢慢向前推进。他骑在马上,用望远镜不住地四处了望。
  马英原也料到这一着,所以将一、三中队分别埋伏在路旁远远的两块坟地里;估计敌人遭到突然袭击之后,一定不敢往前跑,必然往后退,所以将二中队埋伏在马庄,等战斗打响以后,迅速出击,切断敌人的退路。因为这样的包围圈太大,敌人仍然有逃脱的可能,所以他们决定用神枪先把杨百顺打死,敌人没了指挥官,自然不战而乱,再消灭敌人就有把握了。
  打杨百顺的任务交给了赵振江。
  马英伏在路南的一个坟头后面,透过坟头上的荒草丛,用望远镜向前观察着,但见杨百顺在马上四下里回顾,张大爷低着头走在他的马前,忽然偷着往这边看了一下,象是在说:“怎么还不动手呢?”马英用膀子靠了靠身旁的赵振江,把望远镜递给他,赵振江看了一下说:“动手吧?”
  “好,动手。”马英答道。
  赵振江突然紧张起来,这一枪就看他的了。猛的往起一站,把手一甩,叭的一声枪响,杨百顺滚下马来。伪军一见大乱,听得是南边枪响,便一群群地往北跑,看样子想占领北边那片坟地。马英站起来,把枪一抡,往日的那股威风劲又来了,只听他喊道:“同志们,冲啊!不要把张大爷伤了。”战士们都觉得跟马英打仗过瘾,如狼似虎地从坟后跳出来,谁也没打枪,端着刺刀呐喊着冲了上去。
  张大爷见伪军们都向北跑了,回头一看,杨百顺还在地下慢慢地爬动,原来由于赵振江过度紧张,那一枪还没有打中他的要害,张大爷见他没死,搬起一个大石头去砸,杨百顺听得身后有人,转身一枪,打中了张大爷的胳膊,张大爷手一松,那大石头落下来,正好砸中了杨百顺的脑袋。
  老孟带着三中从在坟地里看着伪军们走近,喊一声:“打!”机关枪、步枪就一齐响起来,敌人呼哩哗啦倒了一片,抬着的重机关枪也扔了,都撅着屁股往回跑,一中队的机关枪立刻也叫起来,战士们的喊声四起:
  “缴枪不杀!”
  “杨大王八都完旦了,你们还跟谁卖命呢?”
  伪军们知道不行了,把枪一扔举起手来,有的赶紧掏出县大队发的“反正归降书”。有一股伪军冲出去,也被马庄出来的二中队截住,缴了枪。连马英自己也没有想到战斗进行得这样神速,真是兵败如山倒,恰好应了杨百顺自己的话,“全部消灭”了。
  战斗一结束,战士们都去看杨百顺,见他已经死了,对他这样的死都十分“惋惜”,觉得便宜了他。战士们又把张大爷的胳膊包扎好了,放到了一个临时担架上,马英过去握住他的手说:“大爷,谢谢你了。”
  “我总算替小李报了仇了。”张大爷轻轻地说道。
  稻川芳子和汉奸官的女人们,忽听东边枪响,都上到炮楼顶上朝东张望。
  “这可好啦,八路一个也跑不了。”
  “吆,杨队长真有两下子。”
  “又该太太们过几天松活日子了。”
  一群妖娆的女人唧唧喳喳地议论着、笑着,稻川芳子说中国话不方便,就鼓掌表示庆祝。忽然一个女人高声叫道:“快看,快看,回来了三个人,跑的真快,准是来送信的。”“队长的心真细,”又一个女人接着道,“怕太太们不放心,仗没打完就派人送信来了。”
  正说着,那三人已经跑到炮楼下面,为头一人,满头大汗,面色惨白,只听他气吁吁地说道:“太太,不好啦,杨队长阵亡,弟兄们都被八路消灭了,就跑回来我们三个人。”哇的一声,一群女人哭叫起来。留下来的伪军中队长道:“别哭了,赶快去收拾东西,准备撤退。”
  这一下提醒了那些女人,都慌忙跑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伪军中队长见她们把大包袱小包袱都捆好了,便对他的护兵道:“把她们的东西都给我收过来!”
  那些女人们哭着叫着死揪住包袱哪里肯放,伪军中队长朝天打了一枪,喝道:“谁不放我马上枪毙她!”
  女人们傻了眼,松开手。
  “八路把炮楼围了!”忽然站岗的来报告道。伪军中队长忙把东西锁起来,然后指挥当兵的道:“赶快上墙,守住炮楼,一个人赏二十块大洋!”
  伪军们立刻提着枪上了围墙。
  再说王二虎和两个战士被押在黑屋子里,听得东边响了一阵枪声,又听见炮楼上的女人们一阵哭叫,伪军们也一个个惊慌地跑来跑去,判定是县大队打了胜仗,于是高兴得不行,一齐唱起歌来。
  “王队长,别唱了,队长听到了不答应。”站岗的探进头来说道。不知为什么,站岗的一向都很害怕王二虎,所以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王二虎他们没理他,照样唱,站岗的哀求道:“王队长,求求你别唱了,别叫俺们当兵的作难。”王二虎不唱了,他困难地站起来走到门口,问道:“炮楼上的洋太太们,刚才是给谁哭丧的?”
  “不,不是,大概是她们吵架的。”站岗的哪里敢讲实情。“胡说!我知道,是你们的头头被我们八路军消灭了!哈哈……”王二虎说着大笑起来。
  “谁在笑?”伪军中队长从这里路过,喝道。
  “我在笑!”王二虎大声说道。
  “你,哼!我马上枪毙你!”
  “我们马上就要你的狗命!”
  “看好他!”那家伙向站岗的喊了一声,又瞪了王二虎一眼,便卡登卡登地走了。
  一个战士担心地问王二虎道:“他们会不会真……”“放心吧,杨大王八都不敢烧死我,他敢把我怎么样?”实际上那家伙只是吓唬一下,一直到晚上也没有动静。王二虎忽然想起那个站岗的伪军沈五,一天了,还没有见他来换岗。原来沈五是不久才被杨百顺抓去的新兵,心眼好,前几天看见王二虎受刑,十分同清,也很敬佩,所以经常给他通风报信。
  深夜十点钟,沈五来换岗了,王二虎他们三个人急忙凑到门口。没等他们开口,沈五便兴奋地说道:“杨大王八被打死了,早上出去的两个中队只跑回来三个人,现在县大队已经把炮楼包围了。”
  三个人一听,高兴得什么似的,王二虎把门一推,大声说:“让我出去!”
  “轻点,轻点,”沈五吓了一跳,“你上哪去,你的伤还没有好清,好好呆着吧,一会大队就打进来了。”
  “我还等着大队来救我!我自己的胳膊腿是干啥的?快开锁!”
  “这,不行……”
  “你不开,大队进来我先要你的命!”
  “没有枪,出来也是白费。”
  “有手榴弹也行。”一个战士道。这话提醒王二虎,他想了想,严肃地对沈五道:“我把话对你说清楚:你马上给我弄一箱子手榴弹,今夜把炮楼拿下来,功劳也有你的一份;要是不干,我可要把你按汉奸办。”
  沈五本来也愿意,只是胆小,怕伪军们发觉;可是又一想,要是大队打进来,王二虎真把他当汉奸处理怎么办?于是问道:“我先去看看行不行?”
  沈五走到院里,才发觉一个人也没有,连伙夫都上了围墙;走到炮楼下弹药房一看,也没有人,他赶紧抱起一箱子手榴弹跑回来。
  “干!”王二虎说罢就要动手。一个战士拦住他道:“不慌,等外边打响了再干,里应外合才有劲。”
  王二虎觉得有理,便让大家作好战斗准备,大队从哪里冲锋,他们就到哪里,把那里的敌人消灭,把住一个口子,迎接大队冲锋,只要能冲进围墙,就能保证战斗的胜利了。说话间,东北角上响起猛烈的枪声,王二虎一手抓了几只手榴弹,喊道:“跟我来!”
  沈五提着枪,一个战士攥着两把手榴弹,另一个战士抱着手榴弹箱子,跟着王二虎穿过院子,直蹬上东北角的围墙。一群伪军正堆在那里抵抗,机枪射手正竖起机关枪嘎嘎嘎向下扫射,王二虎一手扔过去四颗手榴弹,轰隆一声,恰好在人群中爆炸了,接着又是一阵手榴弹,伪军们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就完旦了,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堆。王二虎高声喊道:“同志们,上啊!王二虎在这里。”
  “二虎子,我上来啦!”老孟带着奋勇队正爬到梯子半中腰,听得是王二虎的声音,便吆喝着冲上来。
  围墙上的伪军一见八路进来了,吓的丢魂失魄,到处乱窜。炮楼上的伪军小队长也不知该怎么好,想问问中队长,一回头才发觉中队长不见了;他自料难以守住,就把枪从炮眼里扔出来。
  原来那中队长见东北角围墙上打的激烈,知道不行了,便把抢来的细软金银打了个包袱背在身上,拿了一条绳子想从围墙上溜下去。
  这会儿他正把绳子拴在垛口上,准备往下滑。不想一条腿刚跨出墙外,正碰上王二虎过来,手榴弹没揭盖没拉线,就捣蒜似的砸在他头上,这家伙眼前一黑,双手一松,便栽下去摔死了。
  这时马英带着大队已经冲了进来,他不住地喊着:“二虎!二虎!”不知是埋怨还是赞扬,他憋了一肚子话,多么想立刻见到他。
  “大队长,我在这里。”二虎上前答道。
  马英抓住二虎那两只伤痕斑斑的手,望着他那满面的伤痕,嗓子眼忽然象哽了件东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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