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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七月,是运河平原的落雨季节。
  天放晴,碧蓝碧蓝的像大海,太阳又出来了。
  林间的小道,常常被雨后的小溪割断了,银杏挽着裤腿儿,赤着脚,一只手提着鞋,一只手拄着青林棒,蹚着林间的小溪流走。
  雨刚刚住了,她就跑到地里去检查芝麻花落了多少,在青纱帐里钻了很久,衣裳被玉米叶子上的雨水弄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现在她回家去。
  雨后的树林太诱人了,宽大的白杨叶子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布谷鸟饮着树叶上的存水,然后仰起脖儿,悠长地清脆地叫,黄鹏儿、山鸽子、花胡不拉鸟也从避雨的浓密枝叶中钻出来,抖动抖动翅膀,又尽情地歌唱。
  银杏是一个还有些顽皮气的姑娘,她望见不远的树叶下,有一个长尾巴的花胡不拉乌正在饮小溪流的水,便想悄悄地走过去捉住它。但当她蹑手蹑脚地走到近前,猛地扑过去时,花胡不拉鸟“秃!”地飞上树了,她的脚却深深陷进泥里。
  她吃力地从这腐叶混合着泥土的粘糊中拔出腿,已经累得“呼断呼味”大口地喘气。忽然,她发现树林的广大空地,在太阳的蒸发下,冒着浓浓的白气,就像飘浮在地面上的炊烟。而且,更令她惊奇的是,在白烟里有一棵高大的玉米,长着三个肥大沉重的玉米棒子,这引起她强烈的好奇心。
  “这是谁种的呢?”
  “是哪个淘气的孩子吧?”
  “恐怕不是。平时孩子们不到这里来呀!”
  银杏反复地推测着,但想不出线索。
  “哇!哇!”大白杨树上的乌鸦叫起来。
  银杏刚一抬头,老乌鸦拉的屎落下来了,银杏赶忙躲闪,但是却正巧落在玉米叶子上了。银杏恍然大悟,“啊!一定是老乌鸦嘴里落下来的玉米粒儿!”
  跟着,她想这棵老玉米没人照管,却长得比丰产地的玉米还茁壮,这是为什么呢?一定是这里的土质肥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猛烈地跳起来了。
  这两天,社务委员会正为追肥问题激烈地争论,刘景桂、春枝和春宝,反对不顾供销社的供应计划去硬买肥料,因为这样一来,供销社为了照顾旗帜社,就可能减少其他小社的肥料供应,同时社里也要花费一大笔钱,不如多用压的绿肥。但大多数社务委员却不管别人有没有肥料,山楂村农业社一定要买,至于多花一些钱,反正收获多了会补回来的。关于这个问题,今晚社务委员会议上就要表决了,银杏是支持景桂他们的意见的,可惜她不是社务委员。
  现在发现了这个富厚的腐植土,是不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呢?
  她赤着脚往办公室跑,穿过树林,钻出漫长浓密的柳子地。这时一个声音喊住了她:“喂!你怎么啦?”她站住脚,一看,是春宝。
  ‘哦在树林里看见一棵老玉米!”她喘着气,大声叫着。
  “什么?”春宝摸不着头脑,望着她。
  银杏不回答他,拉着他就往大树林跑,树林里,太阳穿过层层的树叶的空隙,射在地面上,烟雾似的热气更浓了。
  银杏指给春宝,‘你看!那棵老玉米!”
  “哪儿?啊!看见了,真奇怪!”春宝惊讶地喊出来。
  “你说,为什么这块地长出这么壮的庄稼呢?”银杏脸上是庄重的探讨研究的神气。
  春宝严肃起来了,他脱了鞋,走过去,两腿立刻被陷在粘糊里,他并没拔出,两脚却在里边踩着。然后,他抓起一把粘稠的、有一股刺鼻的恶臭气的泥浆,放在鼻子下闻着,沉思着。
  半天,银杏不放心了,喊道:“你快出来吧!”
  春宝拔出腿来,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闻了闻腐烂的粘泥,然后问银杏道:“你还记得不记得,农学院那个老教授讲的天然肥料腐植质?”
  “这种粘泥恐怕就是。”春宝又闻了闻。
  “这下子就不用买肥料啦!”银杏兴奋得跳起来,“咱们赶快去告诉景桂哥。”
  “别忙,咱们把它的面积量一量。”春宝沉着地说。
  他们走遍整个树林,凡是冒白烟的地方,都是这样的粘泥,春宝默默地记在心里。他们在小溪里洗了脚,穿上鞋,就一直到办公室去了。
  刘景桂跟春枝正在办公室里,他俩研究怎样在今晚的会上说服大多数委员。春宝推门进来,他压抑不住过度的激动,声音发抖地说:“这个问题解决了!银杏在树林里发现了大片腐植质!”
  “腐败植质!”银杏也忍不住喊了一声。
  景桂跟春技惊讶地互相望了一眼,问道:“腐植质?”
  “咱们到树林里去看吧。”春宝提议。
  他们走进树林里,围着那棵老玉米。
  “这树林,自从1951年冬天政府提出育林护林号召以后,又出了一只狼,咬伤长寿家老四,此后就没人再进这树林子了。三年的树叶、鸟粪、死鸟落在地上,又混合着雨水跟泥土,就完全烂在地里,现在已经成了最好的肥料,这棵老玉米就是证明!”
  春宝根据他听老教授的报告里,以及他自己钻研通俗农业科学书籍得到的知识,详细地分析着。
  “你分析得对!我们今晚在社务委员会上就提出来。”刘景桂果断地决定了。
  “这是一笔多大的收人啊!”春宝用手指着这宽广的大树林。银杏愉快地望着他那兴奋得放出光彩的脸。
  夜晚,在社务委员会议上,春宝非常生动地讲述了这个发现,刘景桂跟春校热烈地支持他,许多主张购买肥料的社务委员动摇了。
  “我们不应该不顾兄弟社提高产量,硬要抢买肥料。现在发现了腐植质,就完全解决这个问题了。”刘景桂说。
  “我不信春宝的科学知识靠得住,我也不想得这笔意外之财。”新被补选参加社务委员会的、坚决主张购买肥料的根旺,激烈地坚持自己原来的意见,“只有购买肥料,才能确实保证再增产一成!”
  春枝用眼瞟源春宝,鼓励他再发言。
  春宝沉静地站起来,红着脸说:“你不信没关系,我明天可以到县农场去找那位老教授,请他化验化验,他正带着农学院的学生在那里实习。”
  会议没有表决就散了。
  第二天黎明,春宝背着一桶封严的粘泥出发了。刘景桂跟春枝送他到渡口,嘱咐他:“快去快口来,追肥的季节就要到了。”
  银杏随他一直到汽车站,银杏深情地说:“替我问老教授好,他教给咱们多少知识啊!”
  春宝带着争取胜利的信心上了汽车,绿色的汽车开动了,沿着曲曲折折的公路,朝运河上游的县城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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