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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棣嫁后,一谈起旧日的情人,通常不大接朱之正的话碴。不是禁忌,也非伤感,而是她这个人,眼前不见谁,脑子里也就不会想着谁,不是无情,也不是健忘,她更专注此时此地的快乐,是个地道的今天主义者。昨天已经过去,明天还没有来,想那么多,不累? 她是那种看来聪明,其实不算很聪明的女孩子,你既然是个可以卖弄色相,但不情愿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解裤带的姑娘,那就不要把“公用品”的话,再转述给那个走投无路的人听。一个落水的人,救命要紧,哪怕一根稻草,也捞住不放的。 “小棣,我求你这一回,为了我,你再去试一试!” “不,不,不是怕再碰钉子,我不能干!” “小棣!没有一个男人,会拒绝漂亮女人的!只有他能决定我的命运——” 她第二次又去了朱之正的家,他在厨房里忙吃的,他女儿在美国,只是他一个人过着单身贵族的生活。 在办公室里的他,挺官僚的,板着脸,说的话和社论一样严肃。可在他自己的家里,虽然还字斟句酌,口气缓和多了。他说,连上帝也原谅年轻人犯错误的,不过,巩杰也太过分,太任性,就说那个挨批的节目吧,就是听不进别人的话,结果如何,碰得头破血流。现在,你犯了错误,你还发那艺术家的脾气,别人谁会买你的帐呢? 她靠拢过去,再三说明巩杰这人,他是有这些不在乎的毛病,可心并不坏。 他暗自好笑,心这个东西谁看得见,你来干什么?我可能做什么?亮出来都未必是冠冕堂皇的。他和她拉开一点距离,因为气氛不到那么融洽的程度,他不能不戒备着她,她也提防着他,他虽是官,可他更是男人,房间里又无他人;朱之正一闪念间,那邪恶的占有欲,曾使他横下心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突然袭击,抱住搂住这个近在咫尺的女人。她呢,来访的目的,本意就是出卖自己,她希望他是个坏蛋,但又害怕他果真是个坏蛋。她等待着那个场面,来救巩杰,可又担心,万一占了便宜,并不办事,岂不是吃哑巴亏么!她也往后退了退。 朱之正索性推开厨房的窗户,天气在热起来。念头是一回事,后果又是另一回事。谁知她是怎么一个女人,万一鬼哭狼嚎,大叫大嚷,弄得沸沸扬扬,惊动全楼怎么办呢?像他在研究所遇到的那个不反感动作粗鲁强暴的女技术员,终究少见。何况当时山沟里为了备战,疏散居住,左右无人,那个小段,她叫喊下大天来,也无济于事。 那时,长时间不沾女人,屋子里有个异性,空气似乎要温馨一些,他不愿让她即刻走掉。朱之正太了解自己,心地确是不那么善,但还未恶到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步,所以他才败在郭大官人手里。不过对付一个未经世故的女孩子,还是游刃有余的。“话说回来,年轻人,又是艺术家,好激动,犯错误是难免的。” “那您——”杜小棣回到他身边站立着,把想表达的意思,总算婉转地说了出来。仰着那张好看的脸,等待他的答复。 这时,要亲她一下,她会抗拒么?他问自己。 他相信,她在使用女人的武器,至少是魅力。他记得,那个技术员也是有求于他,要求调离三线,和杜小棣一样,一次,两次地来找他,先在办公室,后来到他住处,也是这种春天和夏天之间发生的事,她穿着又薄又透的短裙,在他屋子里晃来晃去。那时,他是所长,是有权放走她的,但此例一开,至少得走掉一大半。他拒绝了,说到底,连他本人也不愿呆在这山沟里。 但她缠住他不放,有一次赖着不走,非要他在申请书上表态同意。其实山区的夏天来得晚,那时还不炎热,她那白嫩的玉臂挨着他,向他撒娇,向他展开魅力攻势。 小段存心穿得那么短的,那露出来的丰腴的大腿,以及无需想象,就在裙边裸露出来的白白嫩嫩的臀部,原意是供展览,只许观看,不许动手的。但他忍不住地伸出胳臂,搂住了她,一把将那个长得相当丰满的身子,强拉过来,按倒自己的腿上,并且不是十分温柔而是急切地抚摸着她。 他的下属先是怔了一下,本来她是打算付出一小点代价,不动真格的。可她估计错了,朱之正是个正派的君子,但不等于他不是一个男人。那双眼睛里的欲火,早把君子、伪君子那面具扯掉了,碰上这样一个无所谓体面的人,知道不是简简单单地搂一下,抠一下就可了结的场面了。 小段后悔了。 她挣脱了他,脸急得飞红,要离开他的屋子。他知道,迈出了刚才的一步,弄到手和弄不到手,后果反正是一样的。于是等不到她拉开门,就死活把她拖住。“别,别——”他知道自己卑鄙,口口声声不迷信权力,此刻却无耻地利用权力,一分钟前还严词拒绝她的请求,现在又改口同意了。“只要你答应我,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的。”他骂自己真他妈的不是东西,可搂抱着的这软绵绵的肉体,他又不愿放开。但她对他的承诺,不领情,也不服帖,她的尊严,她的愤怒,加上她的恐惧,促使她跟他死命地挣扎着。 “难道让我马上批你走吗?我说了,不是不可以考虑,这是算数的……” 不管他说多少好话,那女技术员也不顺从,充满愤恨,和他不出声地在大沙发上撕掳着,不让他贴近。但她穿得实在太少,那短裙经不起几下揉搓,褪脱了下来,正好一面大镜子里,她看到自己裸出来的耻部,吃了一惊。他趁此按住了她,小段两条腿空空地蹬动了一阵,也就不再动弹,喘息着,呻吟着,任他摆布。后来,他自己也诧异,不知什么时候,反转双臂抱住他不放手的,却是这个始终怒目而视的女人。 一直到夜幕降临才离开,因为撕裂了裙子,无法见人。但她再也没开口,甚至他说他要娶她,也不吭一声。直到送她出门,他真是感到得不偿失,为他的伤害而后悔,说了一声抱歉,没想到她的回答只有两个字:“畜生!” 也许他想起那女人的诅咒,便不再对杜小棣胡思乱想,问她:“你在我这儿随便吃一点?食堂该不买饭了。” “谢谢——”她也不打算马上告别,难得把要求提出了,能获得一个肯定的答复,保证不把巩杰送给有关部门处理,在内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就谢天谢地了!于是没话找话,“怎么,您炒的熬的全是洋白菜?拌沙拉也是洋白菜?”不知为什么,那年那季,上顿下顿,离不开它。 “如果你不挑剔,就不必客气!请吧!” 她就是从那一刻起,解除了对他的敌意,杜小棣通常不想那么多的,吃就吃,而且马上进入主题,“求求你,别把他送走,那样,他很可能是要坐牢的。” “是啊,我是不赞成一锅煮的,要区别对待嘛!” 她干脆说了,巩杰其实是顶冤的,玛蒂被卷进来,根本是个误会,他们有来往,可绝不能有什么里通外国的事。说着眼泪掉下来了,他要是抓进去,那她还能跟他好么?她找不到一个适当的词,表达出她和巩杰没有结婚,但也同结过婚差不多的关系,弄得她会在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的矛盾局面之中,“我可就糟了!” 他一笑。 这不知深浅的笑,她和巩杰探讨好一会,不得其解。 “总的来说,他这种反应,我认为是个好兆头。”巩杰像所有处于劣境中的人一样,愿意把事情往好处想。 “可他并未答应。” “但也没拒绝。” “不过,我一掉泪,弄得他饭都没吃好。” “这说明他对你有弗洛伊德因素——” “谁?”杜小棣除一张脸子,和一个妙不可言的身体外,谈不上什么知识,她的全部学问是怎么样臭美和享受,其他,一律不关心,确实跟这位充满现代意识和时代感情的艺术家,谈不到一块。 “那你趁热打铁,勤跑着一点,功夫做到家,他会软化的——” “还去?”她问。 “那是当然——” 这回她倒不摇头畏难了。 女人哭起来,再漂亮的脸也会有点变形,朱之正从艺术欣赏角度出发,给她拿来了一盒纸巾,供她擦拭。这本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也无特别的意思,但杜小棣独是在这些地方,有她的特别来得快的灵感,凭嗅觉,凭触觉,判断出决不是国货,马上她涌上来一股好奇心。 她对这个单身贵族,忽然想知道得更多些。 她虽然说不好那个弗洛伊德是谁?但对洋玩艺有天然的亲近感,这个开端,一下子把她的心吸引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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