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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被招到朱副部长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你好好想一想,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你来找我谈!” 但朱之正想不到,当天傍晚,他坐车快到家的时候,就远远地发现了站在他们所谓部长院门口的杜小棣。他没让司机开进院里,说要到附近商店买点物品,把车放走了。他不否认,他是一个男人,在妻子过世以后,那时还在研究所,也和一个有夫之妇来往过好几年的,不是一尘不染的清教徒,何况早风闻她的公共厕所的雅号呢?他觉得这是一次机会。 他在研究所当所长以后,也尝到过权力的甜头的。 “那当然不是爱!半点不是,连对你的可怜也说不上。” “没想到你还真卑鄙呢!”已经是他妻子的杜小棣笑了,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天地。 ——这世界上有绝对不卑鄙的人吗? 他承认:“小棣,我不可能比别人更坏,但,也不可能比别人更好!就这样!你信也好,不信也好!” 她说她信。然而也不要认为她真的信了,或者不信,她坐在梳妆台前涂脂抹粉的时候,除非地震,其他什么事情都不走心的。 他一边放慢脚步,朝即将捕获到手的猎物靠近,一边装作并没有看到她,而留意商店的橱窗,一边在琢磨,是采取曾经对一位有求于他的女技术员那种直截了当的手段,迅速地占有呢?抑或像和那位有夫之妇一样,朝夕相处,关怀体贴,慢慢地情感交融,心心相印,靠水滴石穿的功夫达到目的呢?因为有的女人能够接受突如其来的袭击,那个女技术员说过,猝不及防的暴力和强迫,有一点挣扎,甚至连贴肉的内衣都撕裂了,接着驯服,接着瘫软,接着暴风骤雨,那种意想不到的快感,给她留下的幸福是无以言表的。可那位有姿色而且风情十足的有夫之妇,就不同了,只是到了她极感激他,极可怜他,又极同情他,除了她把身子给他,再无其他可以表示她心意的时候,才把她家的门钥匙,塞在他手中的,还悄悄叮嘱着:“就一次!你知道,我挺害怕——” 自然,任何事情一开了头,这过程就不会马上结束。 那个温柔的会计主任,经常和他一起为他们那个被放逐到三线的研究所,到省里,到北京来要钱。那时候,林欣和他就像合法夫妻一样放肆和快活,那种恨不能死在他身上的疯狂,不顾不管的追寻性快乐的放纵,和她日常与阿拉伯数字打交道时的谨小慎微,竟是两个人似的。他感激那几年她给了他全部的幸福,若是那位会计主任肯离婚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娶她的。“这说明我虽然坏,但并不是绝对无情无义的。对不?” “那个小段呢?” “后来,她回上海了!我不是最坏的,对不?” 杜小棣点头,否则她也不会嫁他。 她记得,甚至在新婚之夜,她和衣而卧,薄薄的纱衫里,那掩映不住的旖旎春光,看得出使他心旌摇荡,不能自持的。即使到了那般情不自禁的时候,他也踌躇地,当然也是挺舍不得地说:“小棣,现在你后悔嫁我,还来得及!我不想让你委屈,也不想让你勉强,如果你心里还有巩杰,只是为了回报,才跟我结婚的。那么,小棣,你也不必说出来,那是很难开口的,我懂;你只要点一下头,我马上离开这个房间。” ——奇怪吗?真正的爱是在性以后才会出现的。 可在那个混沌的雾蒙蒙的傍晚,他的心像那颗鸭蛋黄似的夕阳,有些没着没落,拿不定主意的。是解决性饥渴第一,搂住这个女孩春风一度,以慰久旷之苦呢?还是有点耐心,让她自动上钩呢?当时,他很快找到了心理平衡,她是为了她的男朋友,奉献她的肉体,虽然凄惨,可心灵伟大;他得到了她,不但卑劣,还很龌龊渺小,而且背上乘人之危的恶名,既然如此,也就大家扯平了。他说他那时确实真像一条狼,不过拿不准,是一条伸出血红舌头,直扑过来的狼,还是一条披着头巾,装作外婆的狼,总之,想吞噬已到嘴边的这个猎物,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心痒难禁,可仍旧放慢步子,横竖那女孩离他卧床的距离,顶多半步。最后,索性走进了商店。朱之正婚后对杜小棣半点也不隐讳,他承认,那一刻他以狼的哲学,理直气壮地想占有她的,“反正,我不睡你,别人也要毫不怜惜地糟蹋你的——” 杜小棣尽管是个不愿走脑子的女人,听她丈夫坦陈他卑鄙的心曲,也不免惊吓得直起鸡皮疙瘩。她马上想到坐牢的巩杰,到底年纪轻,一切都是笔直的,心眼儿不那么曲里拐弯,可不像朱之正把人类,把世界描绘得那样肮脏。 但是,当他回头透过商店的玻璃橱窗看出去,却不见了她的影子。 他立刻警觉起来,这个女孩子是不是在布置一个陷阱,用色相来诱惑他,落入圈套,把柄抓在她手里,你怕身败名裂,你就得俯首听命。 这正是那个爱过他的林欣,一个山沟里吃地瓜长大的女人,郑重提醒过的……他记起他从那个三线研究所,平步青云,要调到京城任职的前夕,那个实际和他正式妻子差不多的会计主任,说什么也不肯抛弃长期两地分居的丈夫,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实巴交的,甚至知道自己老婆有这段隐情,也忍而不发的本分人。这真是中国女人的奇怪心理,“我已经背着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怎能狠心再把那可怜的人扔掉。” “你只爱我呀!林欣,你别骗自己——” 她承认这个事实,更不能忘怀他给她带来的快乐,但又谴责自己的不贞,和不守妇道,不值得他看得起,不值得他娶的。 她认为他一个正在发达的人,不应该娶她这样一个不体面的不干净的女人。 那难分难舍的别离啊!到了明天天亮就要启程上路,也是他和她结束几年情感生活的最后一夜,往日的狂热,消失得一无影踪,衣服裹得不能再紧地,坐在床边看着这个即将走上仕途的幸运儿。 那段情分,她已经画了一个句号。 “你怎么还不睡?” “你睡吧,明天你还要走好远的路!” “当真不能改主意了吗?我可是要在北京等着你的!” “别瞎说——”她捂住他的嘴。 “等你两年!”他倒没有食言,快三年了,才和杜小棣结婚。 林欣苦笑着,让他把一切都忘记,有的是好女孩子,只是要他小心,城市里有些花花绿绿的姑娘未必能像山沟里的女人那样赤诚,千万不要挑花眼,轻易不要把心交出去啊! 难道杜小棣在演一出串通好了的戏? 直到他回到自己屋里好一刻以后,才听到剥剥的敲门声。 果然是她,一个尴尬窘迫的她,迟疑地站在门口,似乎前面是狼,身后是虎,既不敢进来,又不敢离去。已经兴味索然的朱之正,本来打算用语言挫折她一顿的,看她讷讷地连话也说不上来,根本不是企图引他上钩的歹意,倒像是有许多迫不得已的难处似的。 “算了吧,杜小棣,你来的目的我清楚,我再说一遍,你是你,他是他,朋友归朋友,问题归问题,不要感情用事,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做出不恰当的行为。我想,年轻人,你是能明白我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的!” 当时,被他羞辱的杜小棣,简直恨死了他,一转身,努力控制着,不使自己哭出声来,跑出楼去。 如果不是这个小小的周折,朱之正肯定会急切下手的,也可能早得到了她,但却不会再有杜小棣的第二次出卖。她这么说,他也这么想的,也许她并不是如她口头上的那么坚决,但至少不会有以后的圆满,也不会有今天在这山林野地里,那种亚当和夏娃式的自然之子的快乐。 珍惜罢,这一刻,他勉励自己,如果终究是要去的,那也只有由它了。 她仰着那张桃花般艳丽的脸,惊喜地娇喘着,呻吟着,在他耳边说: “你怎么啦!你怎么啦!你简直不是你了!” 连啄木鸟都被他们那两个身体接触扑动的声响惊走了,滚压得狼藉倒伏的草地上,遗留下的点点滴滴,使得空气里充满了生殖气息。直到那块仰卧倚靠的青石上,两个人淋漓的汗水,洇湿出像一个“大”字的人影,还重叠着,孪接着,楔入着,无法分解地裸卧于天地之中,他俩仿佛觉得时间已经永恒地终止了。 这种从未尝试过的极致,尽管到了彻底的精疲力竭,像一滩泥,快要虚脱休克,也不肯罢手。 ——无论他,还是她,都像死过一次似的,久久才活了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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