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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端端越来越认为她的姐姐钱芳芳不可理喻。和平区住宅楼出事的那天晚上,钱端端打电话到姐姐家。她原想把这个倒霉的消息告诉姐夫陶兴本,但是姐姐接的电话。钱芳芳在电话里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些当官的,把他们都砸死才好呢!” “把他们都砸死”,把谁都砸死?把你的亲妹妹钱端端也砸死吗?“当官的”,你们家不都是当官的吗?你钱芳芳不也是个官太太吗?女人到了更年期就会变得古怪,矫情,乖戾,放诞,神经过敏,歇斯底里。钱端端不说什么,把电话挂断了。一直到晚上十点钟,陶兴本打电话到凤凰饭店的时候,钱端端还是怒气未消。 “你太太越来越不像话了!” 钱端端早上八点钟得知她家的房子倒了。现在怪事真多,好好的房子就塌了!钱端端是大忙人,一个星期只有一、两天住在家里,按照概率,她也不该被砸死。这些日子和洋人谈项目,她在凤凰饭店住了一个礼拜了。和平区的房子,钱端端十年前搬进去的,那时候她只是市计委的一名小干事。那时候,钱端端的男人还没有出国,钱端端的儿子皮皮才五岁。那时候,钱端端正在考虑出不出国。可是后来的十年并不如原来的预想。丈夫去澳大利亚的第二年,钱端端就面临抉择:或到澳大利亚去当“伴读”,或留在计委升任副处长。钱端端自然是不甘人下的女人,在中国不甘人下,也不能到澳大利亚甘于人下。人生会遇到无数次选择,但是决定命运的选择只有几次,也许是一、两次。又过了两年发生了婚变,钱端端变成独身女人,官阶也升至处长。等到她把儿子交给前夫,叫儿子到澳大利亚上学,钱端端就真正变成了然一身了。钱端端靠着聪明、才干、勤奋和机遇,在仕途步步上升,如今,她已是市政府“大项办”副主任,手中握有实权的局级干部,市长眼里的红人,一个600万人口的“计划单列市”的不大不小的官儿,一个39岁令人侧目事业有成风韵犹存的女人。所谓“大项办”,是“大型项目建设管理办公室”的简称,一个由市长亲自抓的机构。钱端端半年以前升迁,房子还没有调到与她级别相称的局长楼去,谁知道发生了这样的灾祸。 这天早上,钱端端从凤凰饭店到市政府上班,就听到了坏消息。于是她连忙带上办公室主任,坐车到了她的家。 钱端端的家在和平区南五马路,这里距离S市最大的商业区太原街不远,也是人们不愿意离开这幢旧房子的原因。车子没有开到楼跟前,已经看到那里聚集了许多人。也看到那幢塌了一边的楼房。她下车挤过人群,看到了全部令人沮丧的场面:她家的单元齐刷刷塌下如同被刀切会一般,相邻的单元间墙壁也没有了,上下四层暴露着,如同舞台布景摆在眼前。地面上堆起一人多高的瓦砾,几十名武警战士正在救人,还有一些警察在维持秩序。钱端端看见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她似乎还看见断掉的手臂压在废墟下的人腿。她不敢看。她原来以为她把这场灾祸看得很平淡,她原以为驱利避害逢凶化吉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她原以为她把身外之物看作过眼烟云,但是,眼前的景象打破了她的全部预想和全部精神准备,她不能控制,眼泪喷涌而出。她已经顾不上身边的下属,掏出手绢捂住双眼。 “钱主任!” 钱端端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微微张开眼睛。是住在隔壁单元的和自己年龄仿佛的女人,不过她是计委的文书,钱端端叫不出名字。钱端端只有哽噎着点点头。 “钱主任,你家里人——” “没,没人。” 那女人眨眨眼睛。真是的,你家又没死人,哭什么呀!人家死多少人呢!整个一幢楼也没有比你钱端端再大的官儿了,你也太没样儿了!你是因为当了局级干部不几天,才没搬出这幢楼,人家除了一般干部就是科级干部顶大是个副处级干部。 “你家——怎么样?”钱端端也许是下意识地问道,总之她现在该像个领导的样子了。 “我家没事儿!”女人像大机关工作人员。“只要人没事儿,就好!” 钱端端只有再点点头。 “你说这房子塌也不是个时候,要在白天,哪会死这些人!天还没亮呢,都在床上,只听轰隆一响,像地震似的。那些人死的,连个知觉都没有!都说是那边挖大坑挖的。建委那些人干啥去了?没人管了?也没听说咱们这幢楼是危房呀!咱们这些没砸着的户不也得挪窝吗?这咋整啊?叫咱们上哪儿住呀!现在动迁不都得拿钱吗?咱们也负担不起呀……” 女人只管喋喋不休。钱端端转过身,躲远一点儿。离开二、三十米是那个惹祸的工地,钱端端知道,那个项目是S市九建公司干的。说是九建公司,其实是个乡镇队伍,或者说是个私人包工队。九建的老板叫韦家昌,钱端端打过交道,他也给钱端端送过礼。当然都是些小礼。哼,韦家昌这小子,打今天往后,别再想找我钱端端办事!那边大坑才挖出来,混凝土底板才打上,如果是九建的责任,非叫你韦家昌停工不可,你还要包赔楼倒房塌的全部损失!她要计算一下损失。家具没啥,都是旧的,原来准备搬了新居重新置备的。一台29英寸东芝火箭炮,春节前刚买的;一台小鸭圣吉奥全自动洗衣机,买了两年,非常好使。对于独身女性来说,这两样东西是不可或缺的。一架星海牌钢琴是十年前给皮皮买的,多年没人动它。损失最大的是她的首饰和衣服,这几年她的钱大部分用来买首饰买衣服,还有别人送的包括外商送的包括出国捞的。一枚白金托的翡翠戒指,一枚嵌有一小粒红宝石和五粒人造钻石的胸花,两条项链,一对耳环,一条手链,还有一条项链一对耳环因为这两天接待外商戴在身上。衣服呢,一件紫貂大衣,一件羊绒大衣,一件奥耐尔皮夹克;几套西装套裙,几套时装裙;雪莲牌鄂尔多斯牌羊绒衫有十几件,她喜欢羊绒的细润柔软温暖有时可以排解人的孤独感有时又使人倍感孤独的难以名状的感觉;二十几双鞋子,有价钱贵的名牌货和价钱不贵但是式样好颜色好舒适感好新鲜感好的中档货;内衣倒无所谓,一套在新加坡买的钱德勒牌睡袍有点可惜,二、三十件乳罩胸衣全没了,钱端端平时昂首挺胸耸起如同姑娘一般的乳房依赖于这些内饰。除了衣服,还有化妆品和一些小玩意儿,一瓶科隆香水是和市长上巴黎人家送的一块浪琴手表是结婚时候婆家给的,不值什么了;一支派克金笔;一只金利来鳄鱼皮手袋——还有,还有,一时想不起了,破家值万贯呢。还有不是花钱能买的东西,照片啦,信件啦,日记啦,知心朋友的值得保存的纪念品啦,这是钱端端的历史,她的生命史、心灵史、发展史。现在都没有了,统统地埋入废墟,怎么能不叫人涕泅横流! 钱端端的对于“故园”的凭吊使她心寒齿冷,肝肠欲断。她擦掉眼泪,想转身离去。 “市长来了!” 人群里忽然有人大声说。钱端端回头看见一溜汽车停在远处,为首的正是鲁市长的林肯汽车。鲁市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向这边走来。早有警察前来维持秩序。人们向两边门齐。钱端端不想问开,她就是要站在当道,她就是要让市长第一个看见她。市长同肖信副市长金申秘书长边走边说,眼睛直瞅前面的楼房。跟在后面的安迁建委主任和马厚建工局长却看见了钱端端,安主任叫一声“小钱”。安主任是市政府的老人,老局长们和市委市政府领导都是叫她“小钱”的,与她同级和比她级别低的人当然都叫“钱主任”,除非与她关系特别好的人和知道她喜欢被称作“小钱”的人才叫她“小钱”。这时候,鲁市长敏锐地听见了安主任的声音,回过头来,看见她。鲁市长的目光是那种精力充沛而又日理万机的人才会有的疲惫的目光。 “端端!” 鲁市长叫了一声,站住了。鲁市长嘶哑的听起来冷峻威严的声音就像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她的心。现在没有第二个人叫她“端端”了,而在过去,只有死去的爸爸和婚前的前夫这样叫她,妈妈姐姐都叫她的小名“云云”,而她的这个小名又给了姐姐的女儿。钱端端急忙趋前几步,不顾一切地抱住鲁市长的手臂,泪水夺眶而出。是的,她应该这样,就在诸位市长秘书长局长面前,她也没什么过分的,她毕竟是受害者,她毕竟是女人。鲁市长关怀死难者也关怀受害者包括钱端端在内。她全身颤抖,说不出话来。她觉得此时此刻无言的发泄是巨大的享受。她忽然看见一台摄像机对准鲁市长,同时也对准了她。妈的,这个不知是省电视台还是市电视台的卡愣子记者,怎么不认识她钱端端呢?怎么会把她当作一个在市长面前感恩戴德作痛苦状作生动状的普通受难市民呢?她连忙松开双手。 “小钱,别难过!” 金申秘书长劝慰说。可是鲁市长在她的肩头轻轻一拍,嘴角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 “端端应该是庆幸,不是难过。” 鲁市长的独特的结论独特的劝慰使她感动,而且他不等把话说完,便转身大步向前走去。钱端端也要跟过去,她要在肖信副市长金申秘书长安迁局长马厚局长之后,在其他工作人员之前跟过去。 鲁市长过去和武警战士们握手,听武警军官介绍情况。他绕过废墟走了几步,然后走到韦家昌施工的大坑边。他在说着什么,发出指示。钱端端在后面听不清楚。鲁市长看过大坑,绕着倒塌半边的楼房走了一圈,一干人员尾随而行。鲁市长的矫健的步履和昂然的气度,以及他眉宇间透出的身负大任的沉重感,使他身后的人仪态尽失。之后,鲁市长走到人群前,有人递给他一只手持扬声器,卡愣子记者扬起摄像机。看来鲁市长下面的讲话是预先准备的节目。闹嚷嚷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同志们,市民们: “今天凌晨在这里发生了一场灾害,一场令人痛心的灾害。据目前统计,死难者13人,受伤者7人。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对死难者表示沉痛的哀悼,对受伤者受害者表示关切和问候。 “今天发生的灾害,是我市前所未有的,也是我预想不到的。这是我的过失,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市政府有关部门也必须承担责任。我们将尽快查明发生灾害的原因,追究违法者和读职者的责任。 “市政府成立事故处理小组,由金申秘书长任组长。九建公司立即停工,查明责任。现有住户立即迁出,市政府将从刚建好的惠工小区划出一幢楼,给现有住户。必须保证安全并在三天内迁完。所有参与调查处理事故的工作人员必须努力工作克尽职守。这幢楼是我们市政府的工作人员住宅,我希望住在这里的同志们做好家属的工作,维护政府的威信,不制造不传播流言,和政府一起克服困难,妥善处理灾害事故。 “再一次向死难者哀悼。” 鲁市长讲完话,转身离去。他的简捷有力真挚而有分寸的讲话紧紧抓住了几百名听众,以至他转身走出十多步以后,安静的人群才突然爆发出喧闹声。钱端端知道,市长肯定到医院看望伤员去了。钱端端也便收拾起惊恐伤心气恼感激诸般心绪,钻进了她的奥迪牌汽车。 “去办公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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