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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艘小舟,载了不少人,悄然驶入白马湖,消失在隐秘的河道深处。 破晓时分,鸭头洲在望。 出现第一艘小舟舱面的狄会主,显得精神抖擞意气飞扬。 “没有姓孙的,咱们同样会成功。”他向身侧五短身材的人说:“有你在,鱼鹰必定心虚,即使伪装强硬,也维持不了多久的。” “我会说服他。” “你会的。”狄会主阴阴一笑:“秦兄,令拜兄的船行,你可以放心大胆,在本会的支持下接收了。” “谢谢会主栽培。”五短身材的秦兄,眉飞色舞行礼道谢。 “呵呵呵呵呵……”狄会主大笑。 笑声引起满天飞禽的噪鸣,湖上空各类水禽急急四散而飞。 ※ ※ ※ 狄会主夜入孙家大宅的次日清晨,鸭头洲的渔村有了动静。 经过半天一夜的侦伺,禹秋田对渔村的动静,已有进一步的了解。 天一亮,四人出现在村口。 立即引起一阵骚动,返航的渔舟纷纷争先抢靠码头。 “咦!你们……”两个渔夫吃了一惊,劈面拦住去路讶然问。 “船沉了,借贵地歇息。”禹秋田笑容满脸,一切和气:“打扰贵村,务请方便一二,感激不尽。” “船沉了?” “是呀!在下的船藉在县南的小瓦甸。” “胡说八道!小瓦旬的人,该到五湖,那是小瓦甸的渔区。”渔夫冒火了:“说!你们为何而来?不可自误,说实话。” “好,说实话,来找鱼鹰汪浩。”禹秋田依然笑容可掏:“我们自己去找他。” “咦!你们……是办案的?” “不是。” “那,你们……他认识你们吗?” “见面不就认识了?” “好家伙!你……” 渔夫的手,刚沾上腰悬的剖鱼刀,手肘便被禹秋田三个手指扣住,动弹不得。 “让他来!”侧方传来沉喝。 是闹海神蛟,手中有一把雪亮的分水刀,目光极为阴森凌厉,似乎比刀光更锋利更寒森,是那种目光有天生慑人威力的鹰目。 “谢啦!”禹秋田放手:“你这条闹海神蛟,在这里能掀起多大的波涛?哈哈哈哈…” 闹海神蛟大吃一惊,目光更阴森了。 禹秋田谈笑自若的豪气,也让这条蛟依然而惊。 全村骚动,紧张的气氛浓得化不开。 “跟我来。”闹海神蛟在前领路,不再追问。 “谢谢。” ※ ※ ※ 鱼鹰汪浩的草堂,破破烂烂鱼腥味刺鼻,怎么看也不像一个隐身大飞贼的家,任何高明的巡捕,也不会对他生疑,伪装的工夫十分到家。 这里,一年到头没有外人进入,县城的巡捕,也很少乘船往这里跑。 鱼鹰汪浩在家,半百年纪龙马精神,也长得鹰目钩鼻,身材瘦削,举动轻灵。 三个人陪四位客人,在草堂奉茶,其中一位是鱼鹰的廿余岁,身材精壮的儿子汪德。 各怀戒心,神情却友好。即使是死对头,客套之前皆保持良好的风度,这是高手名宿该有的修养,目下双方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名宿。 客套一番,禹秋田露了禹秋田的姓名,北人屠与两女,说了姓而不道名。 半个月前江宁大屠杀的消息,还没传至鸭头洲,地处偏僻闭塞,消息难以传至。 “诸位不像是寻仇而来,更没有办案公人的可憎气势。”鱼鹰立即开门见山提出质问:“我相信与诸位素昧平生,但不知诸位为何枉顾。禹老弟,希望能给在下满意的答复,不然……” “不然,就留下我们,我知道。”禹秋田好整以暇,泰然自若:“知道两位的根底,毫无顾忌登门造访,如无满意的答复,换了我,我也会搬取防险的手段,来保障我的权益,这道理我懂。江湖朋友都懂。” “请说让在下满意的答复。” “为拯救汪老兄而来。” “你说什么?”一语惊人,鱼鹰大为不悦:“无礼!你敢说拯救我?” “一点不错,拯救你。汪老兄可认识五岳狂鹰狄飞扬,七只鹰的第四只鹰。” “鹰扬会的会主,很有霸气,有出息,他比我这排名第一只鹰的鱼鹰神气多了。”鱼鹰脸色微变:“添在近邻,同一代混出闯江湖,要说我不认识他,那是欺人之谈,睁着眼睛说瞎话。” “交情不薄吧?” “交情两字很难讲,老弟。”鱼鹰的鹰目中,幻现莫测高深的光芒:“生死交情与泛泛之交,都会随时间情势利害而改变的。你提他,与拯救我有何关连?” “他的鹰扬会,已面临存亡续绝关头。” “咦!谁能撼动得了他?” “我。” “不是开玩笑?”不但鱼鹰吃惊,闹海神蛟也脸色大变。 “没有开玩笑的必要,汪老兄。目下他正秘密地奔走天下,四出找朋友助拳,第一个要找的入,可能是你。”禹秋田察颜观色,知道消息还没传到。 “他有找我的理由吗?” “这我就不知道底蕴了,聊算是我凭空臆测吧!如果他来,汪老兄,不要答应他,那不会有好处的,他只会替朋友带来灾祸。” “你要先发制人?” “不,我要在你这里等他,在江湖追逐,太累人了。” 禹秋田不再微笑,虎目中神光湛湛:“我让你先在心理上有所准备,届时你是否肯替他担是非,是否拨刀相助,全看你了。我办事的宗旨,是尽可能不累及他人,不想牵连过广,刀头舔血的事,参予的人愈少愈好。言尽于此,休嫌打扰,告辞。” “你说了很多不中听,饱含威胁件的话。”鱼鹰推椅而起:“年轻人狂不是坏事,狂得不知天高地厚就不对了。狄会主绰号狂鹰,其实他表面上狂,骨子里冷酷阴奇,武功深不可洲,我不信你能逼得他奔走天下找人助拳。咱们门口广场上见,看你配不配说这些狂话。不配,我要你把这些不中听的狂话吞回去,请。” “这是意料中事,不怪你。” ※ ※ ※ 村中想来看热闹的人,全被闹海神蚊赶走了。 广场宽阔,足以施展。 禹秋田是晚辈趋下首从容亮剑。 鱼鹰的左手,亮了亮掌心挟藏的小鱼叉,表示必要时动用,颇有英雄气概。 手中剑一升,这头鹰阴鸳狰狞的神情十分慑人,真有即将攫食的猛禽气势,凌厉的杀气撼人心魄,一代飞贼名不虚传。 “恕在下放肆了。”行礼毕,禹秋田朗声说,剑诀一引,先进手的意图十分明显。 “你请吧!” “得罪了!” 声出剑发,蓦地电光排空,风雷骤发,以无与伦比的声势,招发长虹贯日,走中宫强攻,而且是攻上盘,行家极易化解反击的招式,名家高手很少使用这一招,闪避封架皆容易,更易乘隙反击。 一声暴露,鱼鹰不但及时封住了这惊电似的一剑,果然剑一沉,立还以颜色,电虹疾吐,速度与劲道似乎益为猛烈,锋尖光临禹秋田的右胁。 只差一寸,在这种速度下,一寸是无法用肉眼分辨的,因此旁观的人皆以为剑已贯胁而入了。 “好……”闹海神蛟兴奋雀跃喝采。 禹秋田淡淡一笑,腕向下疾沉,被封上扬的剑化为一道激光,靶下尖上陡然沉落。 短短的一寸,绝顶高手眼中已经够长了。 “铮!” 奇准地挡开了锋尖,接触有如电光石火。 剑尖易受侧方的力道所左右,硬被禹秋田的剑身近锷部位,一触即外张八寸。 嘎一声刺耳的切刮声传出,禹秋田滑进一步,剑强行挤开鱼鹰的剑,激光射出有如变戏法。 鱼鹰心胆俱寒,暴退出丈外。 一星血珠滴下肩膀,右耳垂被锋尖轻触了一下,皮破血流,这一击妙到极点,神乎其神。 如果再进—寸,保证锋刃可以割裂藏血穴的大血脉,方向假使稍偏些,甚至可以贯入这致命的穴道,那将血如喷泉。 禹秋田如影附形移动,剑尖指向鱼鹰的咽喉,距喉结不足半尺,冷然不动虎目神光似电。 他有充裕的时间将剑送出,但他没送。 鱼鹰脸色灰败,目定口呆,手中剑根本无法封架,锋尖远在中宫外,马步也无法稳住。 彻骨的剑气似乎仍遗留在耳旁、肩上、颈部右肩的肌肉仍感又冷又麻,可知禹秋田剑气之强烈,真有彻肌裂骨的威力。 千幻夜叉三人,看到鱼鹰肩上那滴血,和耳垂仍在凝结增大的另一滴。 闹海神蛟站在另一面,没看到血滴,但却清晰地看到色鹰的恐怖神情,看到屹立如山,剑随时可以贯入鱼鹰咽喉的禹秋田,那恍若当关天神似的坚强背影。 “咦!怎么可能……”欢叫声变成自问,闹海神蛟的嗓门变得好快。 “你……你一剑击败了我天下第……第一只鹰?”鱼鹰问的话也令人感到好笑。 “大概是的,汪老兄。” “是的,我应该信。”鱼鹰将剑往地下一丢,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年。 “承让。”禹秋田收剑入鞘,向后退。 “你们走吧!等那头鹰来了再说。” “你可以有充裕的时问准备和决定。” “我知道该怎么做。” “利害切身,你会的。” “我希望他别来。” “我并不希望把你这里作为屠场。” 鱼鹰打一冷战:屠场? “你可以在村子里安顿。” “谢了,我们另有宿处。” “随便你。” “打扰了,告辞。” “不送。” ※ ※ ※ 谁也不知道狄会主何时可以到来,岂能在满足敌意的村子里安顿? 四人镇静地觅路出村,鱼贯而行,小心翼翼,明里泰然自若神情轻松,心中警惕不敢大意。 如果鱼鹰下令袭击,在这种地方的确施展不开,到处都可以藏匿,想追赶难免弄得一身泥浆,休想擒住会飞天潜水的鱼鹰。 绕过一座茅舍的右侧,一座小窗撑竿一动,防雨窗扇向下一沉。 四人倏然转身,提高。警觉。 啪的一声响,窗户放下了。原来是有人凑巧在内放下窗,虚惊一场。 这瞬间,四人的眼角余光,察觉到窗扇微向上掀,就在他们重行转身举步的同时,有模糊的小物体,从微向上掀的窗扇下射出。 四人虽然小心提防意外,但相距太近,速度也太快了,发现有警已闪避困难。 闪避是本能反应,有时是不由自主的。 千幻夜叉不经思索,向前急扭娇躯。 糟糕,唉一声响,臀部挨了一击,力道有限,碎屑爆散,且有雾状物飞扬。 打击力道有限,但姑娘们的臀部挨了一击,岂不尴尬? 千幻夜叉又羞又怒,不假思索飞跃而起,砰一声大震,捡破了小窗滚入。 “不可鲁莽,是泥块。”禹秋田急叫,但也跃身穿窗而入。 ※ ※ ※ 羞怒交加的人,反应是相当情绪化的。 茅舍内部设备简陋,家具堆放杂乱无章,尤其是内室部分,空间狭窄不能横冲直接。 千幻夜叉追人的心念急切,怎能冷静下来,避免横冲直闯? 一个矮身材的村姑背影,灵活地钻走如飞。 千幻夜叉不熟悉狭窄幽暗的环境,无法像村姑一样钻走灵活,她像一部具有巨大破坏力的失速大车,所经处家具遭殃,乒乒乓乓响声援耳。 挤入一度窄门,门宽仅尺余,应该不像是门,村姑像老鼠般窜入,熟练地斜身滑走。 千幻夜叉不便滑走,用手扶壁向里挤。 感觉中,墙壁似乎很粗糙,甚至有米粒大的尖状突出物,手掌触及像有被沙磨的感觉。 不是走道,其实是一条泥砖筑的夹墙;长仅丈余,挤出便是一间斗室。 小村姑已经不见了,室门是大开的。 不远处是后院,她出院跳墙而走。 “别让我抓住你,小女人。”她站在墙头,向屋内愤愤地大叫,这才跳墙走了。 她已听到禹秋田的叫喊声,知道被人用泥块戏弄了。 ※ ※ ※ 回到藏舟,膳食已具。 扮舟子的两个人,叫禹商东,禹商商,都是十八岁的雄壮小伙子。 十余年前,豫东陈州一份闹瘟疫,有些树庄死得人烟断绝,有些人幸而逃至徐淮一带,苟全性命。 禹秋田的老爹,当时恰好行脚府南的商水县,无意中救了这两个四岁左右的孤儿,带至府城治疗,事后无人收容,只好带回家抚养成人。 两人不知自己姓什名谁,只知道自己的小名叫大柱子和小富。因此,无可奈何替他们取名禹商东,禹商南,意思是商水县东县南的人。 在禹家收养的孤儿孤女中,他们排名第五、第七。 这些孤儿孤女,与禹秋田自小在一起长大,亲如兄弟姐妹,感情深厚。 因此,千幻夜叉与夏冰姑娘,客气地称他们为五哥七哥,她俩已在引介时,看出禹秋田与两人的深厚感情。 小秋明年仅十三岁,把禹秋田当成最亲爱的兄长。这次小秋明没来,千幻夜叉颇感遗憾,她由衷地喜欢乖巧可爱的小秋明。 千幻夜叉以及所有的人,迄今为止,还不知道禹秋田是何方人氏,家在何处。禹商东、禹商南两人,是在南京会合的禹家子弟中的两个。 禹家到底来了多少人,她们也弄不清,也不便问。与梅家的子弟联络,也使用特定的手式和暗号,直接联系则以禹秋田为中心,神出鬼没令人莫测高深。 禹商南两人不是好厨子,菜看都是从高邮买来的烧卤,用竹简盛的冷沸水,必须节约分配饮用,因为他们不知要在这里等候多少时日。 他们像有耐心的猎人,有耐心地等侯猎物光临。 每个人有一块香喷喷的大光饼,香但并不可口。这些人中,除了北人屠之外,全是锦衣肉食的少爷小姐,但居然吃得津津有味。 “仲秋,你猜,那头鹰何时能来?”千幻夜叉傍在禹秋田身旁,坐在船舷上进食,一面问,一面下意识地用右掌在船板上磨擦来止痒。 练武有成的姑娘们,如果赞美她那双玉手,像春笋,像柔荑,柔若无骨,温润滑腻如脂,那么,这人如不是失心疯,就是白痴。 天天出拳发掌,抓握刀剑,苦练暗器,双手能柔若无骨滑腻如脂?即使练的是内家,肌肤的增强、变异,变化是相同的,仅程度稍异而已。 千幻夜叉的手掌,无意中在船板上磨擦,她却毫无所觉,也没引起禹秋田的注意。 磨擦的力道不轻,发出嗤嗤怪响。如果换了一个千金小姐,这种摩擦,足以擦掉一层掌皮。 “谁知道呢?”禹秋田用巾拭抹手上的饼屑:“希望来得愈快愈好。小红,急不来的。” “我有过漫无头绪追踪的经验,的确很烦人。”千幻夜叉伸伸傲腰,打个呵欠,换了右掌磨擦船板:“腿是别人人,又无法料中对方的想法和做法,天下大得很,那种焦急、无助、茫然、无能为力的感觉,会让人得胃气痛,真不好受。” “只要不急切心急,这些杂乱情绪就不会烦你了……晤!你是否有点心神不宁?” “没有呀!在你身边,我怎么可能心神不宁?”千幻夜叉粉脸一红,抚媚地白了他一眼,女人味十足:“我一点也不担心任何一只鹰。” “精神不济,我看到你打呵欠。”禹秋田终于感觉出异状了。 “胡说!”千幻夜叉娇嗔,心中一甜,连打呵欠也让心爱的人注意到了。 “你的手怎么啦?” “手?”千幻夜叉抬起掌:“哦!感觉有点麻麻痒痒地,没什么!” 禹秋田握住她的手,仔细地察看她的手掌。 “没什么啦!”她心头如小鹿乱撞,一阵难以名状的异样感觉袭击着她,心跳加快,体内温度急骤增加,想抽回手却又难舍那种触电似的、又惊悸又快乐的感觉,有浑身软化的现象震撼着她。 她知道,脸已红到脖子上了,那种灼热的感觉,她自己心中明白。 “是没有什么,奇怪。”禹秋田轻拍她的手掌:“感觉如何?” “是有点奇怪,有点迟钝。”她急急收回手,因为一旁的夏冰姑娘,正转头向她俩注视。 “为免发生意外,今晚得轮流值夜。”北人屠中气充足的嗓音,打断她俩的思路:“我对飞贼和海贼,都有点不放心。” “那是我们男士们的事,褚叔。”禹商东收拾食具:“四周里外,都是水禽的栖宿处,连小猫也过不了关。需要提防的是临水一面,我不信人会变成鼍龙爬上来。上来也讨不了好,剥皮可卖到卅两银子呢!” 猪婆龙(鳄的一种)的皮,如果加工制成革,足可卖到百余两银子,因此大江与各湖沼泽的猪婆龙,快被杀光宰绝了。 所以,它的皮和肉都十分值钱。 ※ ※ ※ 狄会主站在舱中,举目四处眺望, “怎么没有看到回航的渔船?”他像是自问:“唔!我不喜欢这种情势。” 破晓时分,也是渔人们返航的时光。 这一带打渔皆在夜间,天一黑,星星渔火闪烁,景致颇为迷人,湖中有收渔货的鱼鲜运走,返航的渔舟,除了留些低价值的鱼食用外,活舱内通常都是空的。 小舟乘载量有限,每艘仅载了七个人,两个操桨,五个坐在无蓬的舱中。三艘小舟,共有廿一个人,实力十分雄厚,狄会主是有备而来。 “也许渔船早就泊岸了。”黄山邪怪不以为:“这条航道太隐秘,恐怕不是渔船的航道,鱼鹰躲在这种鬼地方,真亏了他。换了我,住三天我就会发疯。” “为后代子孙的日后生活着想,就不会发疯。”九天魔鹰的见解不同:“一代辛苦,百代安乐。” “狗屎!”大副会主掌里乾坤嗤之以鼻。 “苗副会主,有什么不对吗?”九天魔鹰是地位低一级的堂主,不悦但不敢冒火。 “谁都知道,富贵不出三代,你懂不懂?”掌里乾坤冷笑:“所以咱们这些江湖豪霸,或者混混亡命,都知道及时行乐,过一天算一天,只有一些蠢蛋,才愿意为儿孙做牛马。” “哼!” “不要哼,这是事实。秦始皇想传千年万载,秦二世就完蛋了,三世还传不到呢!”掌里乾坤摆出训人面孔:“咱们这些人,赚的大半是造孽钱,能善终一生享用,已经是老天爷网开一面了,还想百代安乐?简直是痴人说梦,没知识。” 九天魔鹰正打算反唇相讥,小舟已箭似的向渔村的滩岸冲去。 ※ ※ ※ 滩岸不见人踪,不见拖上岸的船只,全村死寂,像一座死村。 “真的有点不对,人呢?”跳上岸的狄会主,警觉地大声问。 “空村?”黄山邪怪也惑然叫。 “会不会搞错了地方?”掌里乾坤也在问。 “不可能,就是这里。”将小舟拖上岸的操舟大汉,信心十足加以肯定。 “也许是遭了瘟疫,人都死光了。”有人叫,惊恐地向后面的滩岸退。 谁不怕瘟疫?一座村一夕之间,就可能死得一个不剩,在劫者难逃。瘟神,是最可怕的凶神之一。 “胡说八道!”右方不远处,传来骂人的声音:“老夫不是活生生的吗?看你就像一个怕死鬼,何必在江湖上活现世?呸!” 那是一座草亭,供老年人聊天讲古,打发日子的聚会地方,亭基高出地面五尺。 亭中的排椅上,安坐着鱼鹰和闹海神蛟。由于两人不言不动,相距也在卅步外,隐约利用亭柱挡住视线,因此不曾被这些高手及时发现。 “呵呵!是汪老兄,好久不见,一向可好?”狄会主堆下一脸假笑,领着众人直趋草亭:“兄弟特地带了一些弟兄,专诚前来拜候。” “不敢当,好说好说。”鱼鹰也皮笑肉不笑:“不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你不受欢迎,狄会主,你带来的人其不少。诸位,随便坐。” “呵呵!不请咱们到移府小叙?” “蜗居狭溢,难容贵宾,这里不是很好吗?朝阳璀璨,正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地方。” “汪兄言中有物,似乎已预知兄弟要来。”狄会主心中暗懔,怎么可能走漏消息? “不知道,反正汪某不欢迎你来,你知道为什么,我承认我怕你。” “兄弟……” “请开门见山,不必客套。”鱼鹰不住冷笑:“我这人天生贼头贼脑,但胸无城府快人快语,最讨厌阴毒狡诈,所以我永远不配做领袖群伦的豪霸。” 话中带刺,冷嘲热讽,还真有点快人快语的粗犷味,一点也不贼头贼脑。 甘一个人,已经把草亭围住了。 黄山邪怪照例站在上风,永远在双方打交道时,做一个冷眼旁观者,冷静得令人莫测高深。 鱼鹰冷冷地瞥了黄山邪怪一眼,向闹海神蛟送过一道会意的目光。 在江湖闯道的人,创出事业扬名立万的人,上千上万有死有生,那能每个人都认识?天下大得很呢!鱼鹰和闹海神蛟,就不认识黄山邪怪这个人,闻名而已,不通名谁也不知谁是老几。 “好,汪老兄快人快语,兄弟也就不再客套了。”狄会主其实也无意拖延,早办完事早走早好。 “我在听。” “兄弟碰上了可怕的仇家,特来恳请老哥助拳,重礼相酬,义利两全。” “老天爷!贵会高手如潮,人才济济,仅你们什一个人,就足以倒海翻江,居然请我这个半退休的飞贼,助拳替你对付仇家,你是说来玩的?” “兄弟怎会灭自己的威风。” “真的?对方是何来路?诸天菩萨呢?抑或是广成子元始天尊?” “一个叫禹秋田的小辈,没有人知道这小狗的根底。兄弟是栽到家了,不得已而求助于老兄,事非得巳,只好来打扰老兄了。” “哦!禹秋田?没听说过这号人物。怪事,你老兄没用人海淹没他?贵会倚多为胜是江湖公认的手段呀!” “对付这种人,不能用倚多为胜的手段对付。”狄会主轻描淡写一言带过。 “加上我,有用吗?”鱼鹰摇头表示拒绝:“何况我怕你,我宁可去跳湖,也不愿替你卖命。狄老兄,不要在我身上打破主意。” “有用的,汪老哥。兄弟打算出动五只鹰,用五方上空搏击术,暗器渔网齐下,同时下搏必可成功,出其不意用天罗地网捉他,有九成九胜算。” “原来如此……” “你说什么?” “我是你的一只鹰?” “不错,会从上空撒网的鱼鹰。两年前,神鹰淳于明已经参予本会旗下。狂鹰、魔鹰、神鹰,加上你鱼鹰,已经有了四只鹰。咱们一同出面,去请另一只鹰。” “猛鹰去年断了翼,飞不起来了……” “我是指第二只鹰,大雷鹰江西熊宇翔。他的小雷珠是地网,你的鱼网是天罗。”狄会主把战法也说出来了,有信心请鱼鹰参子布网张罗。 “抱撤,我必须拒绝参予你的谋杀计划。”鱼鹰断然拒绝,连询问的兴趣也消失了:“天下七只鹰名震江湖,名号得来不易,居然要五鹰联手对付一个默默无闻小辈,我鱼鹰今后有何面目见天下英雄? “狄会主,这不叫搏杀,而是不折不扣的谋杀。我鱼鹰决不是谋杀犯,你老兄另请高明吧!” “你拒绝我了?”狄会主脸一沉,声色俱厉,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不错,坚决拒绝。” “不想再谈谈?” “不必。” “你想到后果吗?” “概略猜到一些眉目。” “你这座村不要了?” “所有的人,都打发走了。烧掉这些茅屋,要不了多久又是一座崭新的村子,正好乘机消除多年来,所积存的垃圾,你不要用村子的存毁来威胁我。” “原来你果然知道狄某要来,哼!你。” “我怎么辣?你知道我飞的功夫比你高明,所以我是第一只鹰。你们拦不住我的,混浊的湖水,更是我鱼鹰的天下。” “就算你逃得掉……” “我一定可以逃掉的,信誉保证。” “就算你逃得掉的,十年前你在平定州,谋杀山君项虎丧德败行犯忌的事,将传遍江湖,你鱼鹰今后将成为丧家之犬,在江湖除名,甚且有上法场的可能。” “混蛋……你知道那次事故,是在酒后冲突,公平决斗下所造成的憾事,结义兄弟相残事属子虚……” “我承认我在场,我看到的事与你不同。另一位目击者铁爪飞狐孙洽,他的说法也和你一样呢!这两天,孙老兄会带他那位囚牢常客拜弟,一起来拜会你老兄,你希望他改变证词吗?” “狗养的!你真的好阴毒!” “好说好说,无毒不丈夫,你以为我这位会主的地位,是平空捡来的?” “你……”鱼鹰变色而起。 “你想撒野?最好不要。”狄会主不住狞笑:“你该听说过黄山邪怪陈又新老兄,他的大崩阎王散是江湖一绝。你只要一聚气运劲,一定手脚僵死,一定……” “你……你你……” “认栽吧!我不希望你死,你也不希望做一个残废的人,唯一的活路是听我的。” “是吗?” “一定。” “手脚真不能动吗?” “一定。” 啪一声暴响,亭栏崩碎散裂,是被鱼鹰一掌拍毁的。 这一掌最少也有五百斤力道,不聚气运劲,力道决难聚于掌心,发出此雷霆一击。 闹海神蛟山大手一伸,五指如钩,扣住了海碗粗亭柱的一边,猛地一拉,抓出一满把木片,手一摊开,木屑纷飞,爪功化木成粉。 这也需要聚气运功,才能让让五指坚逾金铁。 “咦!”黄山邪怪惊呼,大崩阎玉散失效啦! “我不能听你摆布。”鱼鹰冷冷一笑:“因为你要对付的人,已经等了你三天啦!狄老兄,我怕你,你自己的事,先摆平了再说吧!” “咦!你是说……” “隙,他来了。” 众人随他的手指方向,转头察看。 微风讽然,鱼鹰与闹海神蛟,已经乘机破空飞跃出亭,超越人丛脱出困境。 禹秋田出现在一座茅屋前,轻拂着晶亮的长剑,笑吟吟不带丝毫火气,泰然自若缓步而来。 “禹小狗……”有人骇然惊呼。 “毙了他!”呐喊声如雷。 甘一个人,潮水般向禹秋田涌去。 禹秋田外表轻松,暗中已神功默运。 “除恶务尽。”他似笑非笑在空地上等候:“可惜八表狂生不在。下次就轮到他了。” 瞬即合围,廿一比一。 “狂鹰,下令围攻呀!”他的嗓音提高了三倍:“谁都知道,我禹秋田最欢迎群殴围攻,可以大开杀戒,以免逐一收拾多费手脚。” 一名中年人看破好机,从他身后悄然扑上,身剑合一电射而至,猛攻他的背心。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其实从举起的剑身中,可以像镜子一样,看到他身后景物的模糊形影。 身形一扭一挫。让对方的剑掠左肩上方而过。而他的剑,却从顶门向后伸,奇准地劈开了中年人的天灵盖,避招反击一气呵成,从顶门伸手向后反击,得心应手,妙到巅毫。 一长身,他重新站直。自始至终,他的身躯一直是向前的,也不曾扭头回顾,似乎身后所发生的变故,他丝毫不知,死了的人与他无关。 中年人的身躯向前一栽,倒在他的脚后猛烈抽搐,红白脑浆流了一地,好惨。 “有勇敢的人,上前决斗吗?”他再次催促:“禹某的剑下,对卑鄙的懦夫决不留情。哼!” 一声怒啸,两个中年人挥刀猛扑,左手连续发射飞刀飞镖,随着刀镖狂野地扑上了。 禹秋田的左手,像在变戏法,五个指头点弹挥扣,快得令人目力难及,共有三刀三镖,在他的手指乱点乱弹下,纷纷堕地成了废物。 “铮!”他左闪,剑架住了左面中年人的刀,再一挑,电光一闪,锋尖贯入中年人的右内胯。 “滚!”同时响起他的沉叱。 中年人的身躯斜飞而起,手舞足蹈向慢了一步的同伴猛砸。 同伴大吃一惊,几乎一刀将同伴误伤了,仓促间撇刀右闪,以避免碰砸。 激光无情地吞吐,人影进退如虚似幻。 “啊……”躲闪的中年人狂号,身形也斜飞外抛。 右肩井被剑贯穿,再将人挑飞而起,劲道之巧猛,骇人听闻。 一声长啸,他猛扑惊惶失措的狄会主。 “天啊……这是什么剑术!”有人狂叫、奔逃。 伸剑越顶门,杀掉身后的人。另两个中年高手,皆中剑之后被挑飞,完全不合乎剑术力学曲原理,要挑飞一个人,需要多少力道?难怪有人被吓破了胆,惊怖之下只顾逃命了。 四周,千幻夜叉五个人已悄然潜出,截杀散了的人,米一个杀一个。 鱼鹰与闹海神蛟不参子,袖手旁观吓白了脸。 ※ ※ ※ 狄会主心虚了,禹秋田的神勇,他是第一次看到了,看到就失惊胆寒,无法发挥剑术应有的水准,感到手脚已有点不受指挥。 精神状态不平衡,喝口水也可能被呛住。 在连续飞射而来的激光逼迫下,他狂乱地挥剑封架,快速地闪避,有几乎迟慢了分秒,以致右肋右胯出现了血迹,被刺伤了皮肉。 这片刻的纠缠,共有五个策应他的人,死在禹秋田的剑下,再也没有人上前拼死接应他了。 “铮铮!”他又幸运地封住了两剑,也幸运地移至禹秋田的左侧空门死角。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兴奋欲狂,神意凝聚为一点,剑发似电耀霆击,剑光疾射禹秋田的右胁肋。 他听到一声冷哼,看到自己的剑光偏差了那么一点点。这一点点,不是他的神意所能指挥修正的,剑一发结果已经决定了,不是中的,便是落空。 这一点点,他的剑落空了,禹秋田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左扭旋身,他的剑光便贴着衣衫擦到后面去了,剑身的角度不对,他看到了及体的激光。 已无法闪避,一切都嫌晚了,感到右肋近胸处一震,一阵目眩,身躯已被巨大的可怖力道挑起、飞抛、翻腾,砰然着地。 彻骨奇痛突然在着地时光临,呃了一声便失去知觉。 ※ ※ ※ 黄山邪怪的武功,其实非常札实,只是为人明险狡猾,工于心计,不愿与人凭真才实学与人拼命,倚仗大崩阎王散以避免浪费精力。 能不动手而把劲敌杀死,这是他的想法,对所谓英雄气概嗤之以鼻,他不想做英雄,对怪的绰号颇为满意,英雄是死得很快的。 当他发觉身边的人渐来渐少,自己又抓不住机会策应会主时,他心惊胆跳了。 其实,他无意拼命上前支援会主,因为他看到同伴为了参子支援,上去一个死一个,已经令他毛骨悚然,完全失去上前拼命的勇气,只敢在旁游走呐喊,一沾即走打滥仗,自保要紧。 又上去一个人,眨眼间这人又倒了。 “我得走……”他心中一紧,动了逃走的念头,上去一个死一个,何时会轮到他上去? 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再不走可就嫌晚啦! 眼角余光看到了九天魔鹰,正展开可在半空振臂滑翔的绝顶轻功,从北人屠的顶上空掠过,双臂一抖,身躯化不可能为可能,上升了尺余,侧身张臂折向飘落,真像一头翱翔的老鹰,远避开下面北人屠的纠缠。 “这头魔鹰果然名不虚传……哎呀!”他的叫声,已救不了九天魔鹰。 一个淡淡的人影,从斜方向上空疾射而过,恰好从九天魔鹰的斜上方一掠而过,电光一闪,交叉通过时,洒下一天血雨。 九天魔鹰的背部,被剑剖裂了一条大缝 淡影疾掠沉降,是夏冰小姑娘。 看清是小美人夏冰,他心中一跳,又兴奋,又恐惧,一缩脑袋,似乎在无意识地躲开小美人的一剑,幸而这一剑只是他幻想中的虚影而已。 他扭头狂奔,向没有人的地方逃命。 他逃走时,狄会主还没被禹秋田击中致命一剑。 冲出茅屋的土拐角,黄山邪怪倒抽了一口凉气。 前面是另一座茅舍前的广场,千幻夜叉正用冷电湛湛的目光等候着他。 “你的人还没死光,你这位护法就悄悄逃命,太说不过去吧?”千幻夜叉语气阴森极了:“别怕,你曾经是一代邪怪,位高辈尊,没有理由怕我一个后生晚辈,你成名我千幻夜叉还没出生呢?怕死鬼!” 四下无人,他胆气一壮,一咬牙,一跃进入广场。 他僵住了,不敢再进。 千幻夜叉的左手,抛起三枚无影神针。 “我怕你的大崩阎王散。”千幻夜叉语气更阴森:“所以,我要用暗器送你下地狱,一定要杀掉你,你坑害的人太多太多了。” “小女人,暗器唬不倒老夫。”他硬头皮大喝。 他心中雪亮,无影神针的可怕。千幻夜叉的轻功身法,已经名动江湖,闪动时有如变化,所以绰号称会变化的奴神夜叉。当然,这也与善易容术有关。 想躲过三枚比电击一样快的无影神针,他实在没有把握。 “我不是唬你,而是要杀死你。”千幻夜叉接口:“说一不二。” “老夫的大崩阎王散,已经洒出了。”他仍图侥幸:“你瞧,你站在下风。” “对,下风。” “你快要倒了。” “是吗?连鱼鹰都不怕你的大崩阎王散,我会倒吗?你真驴。” “咳!你是说……” “我们有解药。” “胡说八道。天下间,绝对没有任何解药,只有我的独门解药有效……” “本来就是你的解药呀!” “什么?” “记得吗?庐州,逸园,那位秋五岳秋公子。” “哎呀!” “他就是禹秋田。” “鬼话!我不信,不信……” 不由他不信,没有人再怕他的大崩阎王散了。 “你这种人,就是听不得老实话。” 他心胆俱寒,再不走,禹秋田就会来找他了,这次,禹秋田决不会饶他啦! 一跃三丈,他折向狂奔。 千幻夜叉早已料中他想逃走的方向,同时身形乍动。 “嗯……”他感到右背肋一震,有异物入体。 身形仍向前冲,背肋又震了一下。 “留给我!”他听到有人娇喝,是小美女夏冰。 背肋第三次微震,突然感到痛楚了。 “呃……”他叫出最后一声,手脚因背肋的陡然剧痛而虚脱,重重地向前栽倒。 倒地的前一刹那,眼前出现一个人影,挡在去路上,果然是小美人夏冰。 “我完了!”他最后发出绝望的呻吟。 空荡荡的渔村,没有半个人影,令人油然生出空茫死寂的感觉。 这种感觉容易引起心理上的恐惧,没有人愿意留在这种地方。 鱼鹰和闹海神蛟都失了踪,益增一番神秘的恐怖。 廿一具尸体,全抛落在村旁的芦苇丛中,村中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 找不到主人打交道,谁也猜不透鱼鹰为何避不见面。 ------------------ 小勤鼠书巢 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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