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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怕虎汗透重衣,谭三站也是鬓角间冒着热气,显然,两人追了不少的路,赶得很累。 王守义亲自倒了两杯茶,道: “两位,喝杯茶,歇一会。” 谭三姑道: “肖公子呢?” 常九道: “回房休息去了。” 谭三姑道: “那还好。” 坐下喝完一杯茶,接道: “我要和肖公子好好的谈谈。” 常九道: “好!我去叫他。” “不敢有劳常兄,谭前辈辛苦了!” 肖寒月缓步行入花厅。原来,他回到卧室,只是沐浴更衣。 谭三始接道: “我追上了赵姑娘……” 肖寒月接道: “在哪里?” 谭三姑道: “她坐了一辆马车,出城直奔钟山而去。” 张岚道: “谭前辈见到她了?” 谭三姑道: “见到了,她停下车来和老身谈了几句话要我们别再管这件事,她自己会处理得更好。” 肖寒月道: “赵姑娘有没有受到威胁?” “绝对没有,她说,一平之后,她会再回到赵府中来和咱们见面。” 张岚道。 “这是什么意思,咱们还要等她一年不成?” 谭三姑道: “唉!老身也是这么问她……” 张岚道: “她怎么说?” 谭三姑道: “她说,她希望我们都能到,要我别再追下去了。” 张岚摇摇头,道: “胡闹,胡闹,这算什么约定?” 谭三姑目光转到肖寒月的脸上,道: “赵姑娘说,希望你在赵府中住下来,但她知道这不太可能,只求你一年后的今天,无论如何要来这里聚一次。” 肖寒月道: “我一定来。” 谭三姑道: “赵姑娘还告诉我,她有一幅画送给你,要你仔细看看。” 肖寒月点头道: “我知道,还有什么交代?” 谭三姑道: “她要你好好地照顾郡主,而且特别请求我和张岚,要从中成全,如果不听她劝告,会造成情天留恨,我和张岚,都没有脸再见王爷。” 张岚道: “这个——真会有这等严重吗?” 谭三站道: “赵姑娘说的不错,我和郡主相处九年,我知道她的性格,本来,我还准备强迫她回王府去,现在想来,这真是一大蠢事,幸好,赵姑娘一语提醒,未铸成大错,现在,老身倒要求你肖公子答应这件事了。” 肖寒月道: “答应什么?” 谭三姑道: “让她跟着你走吧!你们游荡江湖也好,找一个地方研究武功也好,郡主读书甚多,满腹文才,陪你聊聊天,足可胜任,老身不要你有任何承诺,一切顺其自然,知女莫若父,七王爷肯放她出来!追回所有的封赐,就是还她自由,肖公子应该明白了。” 肖寒月道: “这个,我……” “肖公子……”谭三姑无限感慨地说: “这是老身求你,也是赵姑娘的意思,赵姑娘要我转告你几句话……” 肖寒月接道: “老前辈还记得么?” 谭三姑道: “记得,只是不太懂话中含意?” 肖寒月道: “怎么说的?” 谭三姑道: “赵姑娘说药能医病,也能害命,她已非她,这几句话,肖公子是否明白?” “我明白,赵姑娘还说些什么?” 谭三姑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奇经邪书,易沦魔劫,但她愿舍身以试,看看能不能找出一条正路来,朱姑娘读的是儒家正道,正是红花绿叶,相处一段时日,当可成知已,这句话老身倒是明白,那朱姑娘定是指郡主了。” 肖寒月道: “多谢前辈。” 显然,他尽知言中之意。 谭三姑微微一笑,道: “最后几句话是,看似无情却有情,情到深处与天同,朱姑娘外刚内柔,用情纯深,你不要被世俗男子的想法拘住,害人误已。” 肖寒月叹息一声,道: “赵姑娘果然是超脱的很。” 谭三姑道: “好了,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承诺。” 肖寒月道: “我带盈盈一起走。” 谭三姑道: “好!有这句话,老身就放心无牵挂了,我回来之时,看她仍在练习《银月飞霜》,昨天到现在,大概练了十几个时辰了,我传她剑术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看到她如此下功夫的,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我知道,她聪慧绝伦,如果肯下功夫;必能成为一代快女。” 谭三姑回顾了王守义一眼,道: “销案的事,可有困难?” 王守义道: “这个不难,就算销不了案,也可以把它压下来,只要无人追究,就算是一桩悬案了,我这就立刻下令,撤去人手。” 谭三姑目光转到张岚的身上,道: “张兄,作何打算呢?” 张岚道: “三十年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江湖龙潜豹隐,真正的高手,未必是有名气的人物,近来眼界大开,连会高人,我想辞去王府的教席,回归故居,闭门潜修……” “在王府中一样可以潜修。” 张岚道: “前辈也愿留在王府中吗?” 谭三姑点点头。 这时,朱盈盈满身大汗地跑入花轩,道: “师父,肖兄,我练成了,你们要不要看看?” 谭三姑笑道: “请肖公子指点你吧!师父可没有这个能耐。” 朱盈盈一伸手拉着肖寒月道: “走,你看我练到什么境界了,能否人肖兄法眼?” 肖寒月已有了接受她的准备,让她拉着跑出花轩。 看两人去远,谭三姑才叹口气,道: “张兄,你不但不能辞去王府教席,而且,还要秘密的罗致一部分高手……” 张岚接道: “集中在王府中吗?” 谭三姑道: “隐在暗处,表面上和王府无关,却有王府暗中支持。肖寒月留下的阴阳伞,是一种克敌利器,用它训练出一队年轻高手,组成一支铁伞卫队,由明转暗,这方面,我已有了腹案,以后再仔细商讨,唉!老身有一个奇怪的感觉,那个神秘组织,绝不简单,不能不防备,再说,郡主的事,咱们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总要暗中照顾。” 张岚、王守义听得连连点头。 常九道: “别把我也算上,我姓常的可是习惯了浪迹天涯的江湖生活,在一个地方住久了,会把我憋死。” 谭三姑道: “本来也没有打算留你下来……” “好极了,常某人这就告辞。” 谭三姑伸手拦住了常九,笑道: “肖寒月缺乏江湖阅历,他已经成了江湖名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有你随行照顾,那就万无一失了。” 常九道: “我也有这个打算,我常某人是真的佩服他肖寒月的本想是暗中随行,希望为他略心尽棉力。” 谭三姑道: “好!咱们就这么决定了。这些事暂时不要告诉肖寒月和郡主。” 朱盈盈换上一身布衣,脂粉不施,但却掩不住那天生丽质,路上行人,店中食客,只要看到她,都忍不住盯住她,一两个人也还罢了,但满楼食客,大都如此,就有窘态逼人之感了。每当她想发作之时,都被肖寒月示意阻止;还是常九替她找了一张精巧的面具带上,才算解决难题。 常九穿了一件羊皮大袄,一副老管家的样子,肖寒月一身蓝衫,身佩长剑,倒像游学士子,三人走在一处,倒也相称,似是一个老管家,带着一对兄妹投亲、访友一般。 离开了赵府数天,常九原想肖寒月一定会入钟山查询赵幽兰的下落,那知一离赵府,竟然转向京口。 这条路本有车可雇,亦要骑马赶路,但肖寒月却要走路,每天苦赶,吃的是粗茶淡饭,住的是小镇野店,他希望的姑娘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自己回去,却不料朱姑娘的兴致十分高昂,一路行去,欢颜不改,一直到京口,从没说过一个昔字,也没有吵着要骑马坐车,直看得常九,暗暗佩服。 这日,中午时分,肖寒月找一家大饭官,叫了好酒好菜笑道: “盈盈,这几天苦不苦?” 朱盈盈道: “我心中快乐,就不觉得苦了。” 很平淡的一句话,但却包含了款款深情,无尽受意。 肖寒月暗暗吁一口气,忖道:这是缘?还是孽? 其实,这几日相处,肖寒月已对这金枝玉叶的姑娘,产生了极深的好感。 有好感,就容易生出怜惜。望着朱姑娘微微一笑,道: “盈盈,由今天开始,你想做什么,尽管开口,坐车,骑马,行船,随你之意……” 朱盈盈摇摇,接道: “还是由你作主吧!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不会感到辛苦,不过,我一直很担心一件事……” 肖寒月道: “担心什么?” 朱盈盈道: “我一直戴着面具,肖兄会不会看的讨厌?” 肖寒月笑道: “那怎么会,因为我早已知道了,那面具之后,有一副千娇百媚的美丽容貌。” 朱盈盈吁一口气,道: “这我就放心了。” 谈话之间,酒菜送上。 常九替两人斟上酒,低声说道: “公子,现已到了京口,今后行止如何?” 肖寒月道: “读书万卷,行万里路,才能增长见闻,广开眼界,久闻京口金山寺之名,应该去见识一下。” 到京口来,只为了一看金山寺的风光,常九心中虽然不信,但口中却应道: “那地方常某去过,吃过酒饭,我就带两位去看看。” 肖寒月道: “今天不去了,你既然熟悉京口形势,那就找一个好的客栈去,朱姑娘连日奔波,先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去不迟。” 常九点点头。 肖寒月四顾了一眼,发觉楼上已上了八成客人,却没有发觉一个可疑的追踪之人,似乎是,突然之间,一切都改变了。 吃过酒饭,常九带两人住进了京口大客栈,肖寒月突然间阔了起来,三个人要了一个幽静的跨院,除了有围墙环绕之外,庭院中满植花木,这座踪院,三合对立,有十二个房间,住一天,要十两银子的费用。 朱盈盈住在紧邻肖寒月的一个房间里,那本是一般从人、护卫住的地方,便于保护主人,但朱盈盈一定要住,常九也没有办法。 事实上,王府中的阁豪华,又岂是一般客栈能比得上的? 肖寒月这几天来,一直留心观察着四周的变化,但一直没有发现到可疑的人物,这就只好向常九请教了。 常九一个人独霸了一排北厢房,这时有两个主房,两个从卫住的邪室,肖寒月行人常九房中时,常九正好独自在口茗。 肖寒月喝了一口茶,低声道; “常兄,是不是有些奇怪?” 常九道; “感觉到太平静了?” “对!好像一切的纷争、恩怨都消失了,咱们一行走了几百里路,竟没有发现一个追踪之人。” 常九微微一笑,道: “他们不用追踪,只要稍作安排,咱们的行动都会落入人家的眼内。” 肖寒月道: “原来如此,要引他们现身追踪,要花上一番心思设计一下子。” 常九苦笑一下,道: “我的肖少爷,你究竟怎么打算?应该告诉我一声。赵姑娘仍在金陵附近,进入了钟山。你却千里迢迢的跑到了京日来……” 肖寒月接道: “我不愿打扰她,给她一些时间。” 常九呆了一呆,道: “给她时间,这个我常某人就不懂了,是不是真的准备放手不管赵家的事了?” 肖寒月道: “常兄,赵姑娘才慧绝世,她会处理得比我们好,如果,咱们匆匆追入钟山,那不是帮她,反而会害了她。” “公子爷,你没有弄错吧……”常九大不服气地说: “赵姑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给她时间,让别人把她制服贴,让别人从容布置好陷阱,咱们再逃进去?” 肖寒月皱眉沉吟了一阵,道: “常兄,有些事,智慧比武功更有用处,赵幽兰如果没有把握,又怎么会答应他们去他父亲?” 父女连心哪!肖老弟,赵姑娘诚然是智慧过人,但她究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没有阅厉,没有武功,那一身细皮白肉,能禁得住几下折腾……” 肖寒月突然站起,剑眉耸动,俊目放光,冷冷说道: “你是说,他们会对赵幽兰用刑?” 常九吁一口气,低声道: “老弟,你坐下,我只是这么猜想,可没有看到,你既然这么关心她的安危,为什么不借重 白发龙女、张岚和王守义的力量?” 肖寒月缓缓坐下,忖道:我要相信自己的推断,赵姑娘早已经成竹在胸…… 心中念转,激动渐平,叹口气,道: “我不想再把这件事牵上官府……” “谭三姑、张岚不是官府中人……” 肖寒月道: “我也不想把事牵入王府,这使我心中顾虑很多。” 常九道: “顾虑很多,你怕把王府也拖下水去?” “这只是顾虑之一,最重要的有官府中人在场,我心有所顾忌,不能放开手脚。” 常九呆了一呆,道: “你的意思是……” 肖寒月神情肃然地说道: “希望他们不要加害越姑娘,如果不幸他们做出来,那就逼我大开杀戒,……”目光中神芒闪动,流露出无限杀机。 见多识广的常九,看得心神震颤了一下,也感觉到了那股浓烈的杀机的可怕,心中忖道,他剑招奇厉,本已是追魂取命的剑法,要是心中再充满杀机,这一场江湖大劫,不知有多少江湖高人遭殃了。 实听朱盈盈的声音传了过来,道: “你要找什么人?” 肖寒月冷笑一声,忖道:看来,他们还是忍不住找上门来? 常九却一个侧身,疾如流矢一般,窜了出去。 只见庭院之中,站着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中年文士,朱盈盈站在廊下,手中拿着金路银柄的短剑“银月飞霜”,看她站的架式,已是暗中戒备,随时可以出乎。 这时,朱姑娘刚刚浴罢,更过新衣,取下面具,一身淡蓝色年裤短衫,朴素雅淡,眉目如画,晚霞流照中,清丽如仙。 天生丽质难自弃,浓妆淡抹总相宜。 那中年文士,似乎是被绝色所动,呆呆地望着姑娘出神。 常九重重咳了一声,道: “朋友,你擅闯套房,惊动了咱们大小姐,是什么用心?” 中年文士转看了常九一眼,笑道; “在下找人?” “找人,找什么人?” “一位肖寒月,肖大侠,可是住在这里?” 朱盈盈道: “你找肖大哥,你可是他的朋友?” “不是,在下是奉命而来……” “什么人的命令?”肖寒月缓步行了出来。 目光一掠肖寒月,中年文士抱拳,道: “阁下可是肖大侠?” “不敢,区区肖寒月。” 中年文上道: “在下陈抱山?” 常九接道: “流星赶月陈抱山?” “正是在下,兄台是……” “兄弟常九。” “千里追踪常九,兄弟失敬了。” 常九道; “陈兄一代武学大豪,天下有什么人能命令陈兄?” 陈抱山微微一笑,道: “天台散人墨非子和陈某相交有年,他命兄弟办件事,兄弟倒是不好拒绝了。” 肖寒月心中忖道:听口气,这陈抱山是大大有名的人物,那墨非子能命令他来,自是更有身份,但这些人,都未听闻过,只好先由常九应付一下了。 只听常九说道: “墨非子老前辈已绝迹江湖甚久了,难道也到了京口?” “不错……”陈抱山淡淡一笑,说: “老道长已到京日两天了,现在住金山寺中,作寺中方丈闲云大师的贵宾,他们僧道虽不同流,但这两个方外人,倒是她成见,成为知已。 肖寒月听出一些头给了,那墨非子是个道士,但却是金寺言丈闲云大师的朋友,道士借住和尚庵倒真是万流同源,僧道一家了。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 “墨非子和肖寒月素不相识,遣陈兄来此,不知有何请教。” 陈抱山道: “今夜虽非中秋,但正值十五月圆,和尚、道士设了一席素斋,泛舟江上,想请肖大侠同舟赏月,不知肯否赏光?” 肖寒月心中忖道;泛舟江上,一旦遇变,我不谙水性,如何能够应付呢? 这数月来的经历变化,便得肖寒月心中也感觉到江湖上事物的复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时间沉吟难决? 陈抱山轻轻吁一口气,道: “肖大侠是不是有什么疑难的地方?” 常九接道: “闲云大师和天台散人墨非子,都是世外高人,肖公子一定会去……” “那很好……”陈抱山微笑着说: “肖大侠有什么不便之处,尽管明言,在下当转告他们,再作商量。” “我在想……”肖寒月看了朱盈盈一眼,道: “和两位世外高人会晤,不知道朱姑娘能否参与?” 陈抱山哈哈一笑,道: “可以,可以,老和尚在寺中设宴,改作月夜泛舟,大概就是为了寺中有些禁忌,有所不便。” 肖寒月笑道: “那就一言为定了。” 陈抱山道: “天黑之前,在下再来迎接肖大侠。” 今夜月明如画,江面无波,泛舟江中,有一番难以言喻的幽美情趣。 肖寒月从未有过这等经验,朱盈盈也未经历过这等情事,心中愉快之极,但她出身尊贵,仍然保持了矜持的气度,唯一表现出高兴心情的,就是看着肖寒月笑。 这是一艘专供游江用的画舫,甲板宽大,设有木桌锦墩,为了能尽览夜中江上景色,桌椅都移放甲板之上。 肖寒月暗中打量,发觉操舟的竟然是两个中年和尚。 两个年轻的小沙弥,忙着添茶送水。 陈抱山带着肖寒月、朱盈盈、常九三人登舟之时,替闲云大、天台墨非子虽未闭上眼睛,但却低头沉思,似是正在想着一件很重大的心事。 肖寒月心中暗道:这一僧一道,把我约来泛舟赏月,看来只不过是个借口,不知道有什么重大事情要谈,但见闲云大师,宝相庄严,墨非子仙风道骨,都非阴险人物,心中虽觉奇怪,但并不忧乱。 常九久走江湖,对江湖中人知之甚详,那墨非子三十年已然名动江湖,闲云大师虽在江湖没有传闻但能与墨非子相交莫逆,想来也是空门奇侠。 船到江心,闲云大师突然睁开双目,笑道: “肖施主,画舫四周百丈之内无人,咱们可以畅所欲言了。” 原来,竟是为了怕人窃听到谈话内容,竟然乘画舫行至江心,这谈话内容,定然十分重要了。 黑非子抬头望当皓月,轻轻叹息一声,道: “人生几得月当头,岂可无酒。” 闲云大师道: “六十年佛门清静生活,竟被你拖入红尘,还要老衲请你喝酒……” 墨非子接道: “你特制那百花露,喝下去清心定神,有驻颜益寿之效,敢情舍不得拿来宴客?” 用云大师笑一笑,道: “也罢,看在肖施主的份上,老衲就割爱一次!” 语声一顿,接道: “摆上素斋。” 肖寒月心中暗笑道:喝酒亦在佛门戒之内,这老和尚静修了六十年,但却偷偷的酿酒自饮。 忖思之间,素斋已上,一个小沙弥由舱中抱出一坛佳酿,拍开泥封,立时有一股清香之气,扑入鼻中。 肖寒月心中虽然疑窦重重,但却忍着不问,暗道:好!你们不说,咱们喝酒吃菜吧?看看谁的忍耐工夫高明? 喝了一口百花露,才发觉酒味不浓,但却香甜沁心,乃生平之中从来喝过的上佳口味。 朱盈盈出身帝王之家,也没有喝过这种甜美佳酿。 素斋亦是精致可口,难得吃到。 墨非子不停地敬酒、吃菜,闲云大师却略略沾唇。 酒过三巡之后,墨非子才叹口气,道: “肖施主,好耐性,就不问问贫道和老和尚,约请你来此的原因吗?” 肖寒月笑道: “晚辈实不知从何问起?大师、道长有何指点,肖寒月洗耳恭听。” 墨非子道: “肖施主艺出剑帝门下,定知今师现在隐居何处?” 肖寒月摇摇头,道; “老人家仙踪难觅,来去无踪,肖寒月受教半载之后,就未再见过他了。” 墨非子呆了一呆,看了闲云大师一眼,道: “这……就很麻烦了,找不到剑帝,恐怕……” 闲云大师接道: “老衲说过,他游历人间,一切随兴所至,也许他正在西域游荡,也许在长白寻参,想找他谈何容易啊!” 墨非子道: “至少,我们可以肯定他现在还活在世上。” 闲云大师道: “他不肯现身,生亦茫茫……” 肖寒月再也忍不住了,道: “大师、道长,找家师有什么重要大事?” 墨非子苦笑一下,道: “令师如若不现侠踪,江湖这一场大劫,只怕是很难有人能挽回了。” 常九突然接道: “道长三十年来依然名动江湖,以你的声望,武功,难道就不能挽救这一场江湖劫难吗?” 墨非子看看常九,道; “不但贫道无能,就算闲云答允出山,只怕也力难从心……” 肖寒月接道: “道长请明详情,晚辈如能效力,愿代家师一尽心意。” 闲云大师道: “肖施主说的对,你就把所知内情,告诉他吧!” 墨非子目注肖寒月,缓缓说道: “肖施主出现金陵,以七煞剑招拒敌,想秘已尽得剑帝的真传了?” 肖寒月暗中一声惭愧,忖道:他只传了我半年武功,得了他多少绝学,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听说,一个人练习武功,也和读书一般,需要十年光阴,才能登堂入室,我这半年所得,自然是有限得很! 但他心中明白,绝不能据实说出,那会使墨非子大失所望,但又不便说谎,只好含糊地说道: “家师武功,浩瀚如海,晚进学到了他老人家多少武功,自己也不太清楚!” 闲云大师点点头,道: “道兄,这件事……” 突然住口不言,流目四顾。 画舫上的人,个个都有一身武功,亦自早有警觉,听得快舟破水的声音,只是未想到来人的身份罢了。 肖寒月转眼望去,只见四艘快舟,已然分由四周,团团把画舫围住。 每艘快舟上,有两个黑衣大汉操舟,船头上站着一人,正东方位上,站的一个玄文衣少女,正是白玉仙。 操舟的大汉,都是第一流的驰舟能手。四艘快舟,停在画舫四面,保持一丈左右的距离,随江流,画舫移动,但距离一直不变。 白玉仙微微一笑,道: “肖公子,金陵一别,想不到这么快这里又见面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肖寒月心中暗暗叫苦,忖道:如在船上动手,必然船翻落水,那就只有与波臣为伍了。 “原来是白姑娘……”肖寒月暗提真气,准备应变。 朱盈盈低声道: “肖大哥,这个女人认识你?” 那夜,她被谭三姑点了穴道,一夜睡到天亮,不知道赵府中发生的事,也未见过白玉仙。 白玉仙冷笑一声,道: “放着金技玉叶的郡主不干,混入江湖,当心玩完了一条命……” 朱盈盈一怔,道: “你认识我也不要紧,我早已不是舒适郡主了,我跟着肖大哥闯荡江湖,已经是江湖中人了。” 白玉仙道: “那很好,杀了你,就不算杀官造反了?” 肖寒月低声说道: “盈盈,你别理她,由我来应付!” 朱盈盈一片天真,不知身处险境,点头一笑,不再说话。 白玉仙嫣然一笑,道: “肖兄的魔力不少,竟然使一个刁蛮的郡主,变得像一只柔顺的羔羊。” 肖寒月吁一口气,道: “白姑娘是为追在下而来,和两位方外高人、朱姑娘都不相关连,请姑娘划下道来,肖某一定奉陪。” 白玉仙淡淡一笑,道: “肖兄错了,今夜之会,肖兄不是正主……” 肖寒月呆了一呆,道: “你们是……” 白玉仙接道: “是为两位世外高人而来。” 肖寒月望了闲云大师、墨非子一眼,满脸困惑之色。 闲云大师合掌当胸,低喧一声,道: “除了白姑娘之外,其余三位,两位是老衲昔年老友,北面一位,老衲虽未见过,但老衲如未看错,他应该是白羽令门中人了?” 正北方位上,一个三十五六的中年文士,冷冷接道: “大师好眼力,区区古上月,正是白羽令门中人。” 正南方位上一个银髯飘飘的高大老者,接道: “你这个老和尚,六十年未入尘俗,不管江湖中事,想不到晚节不保,八十多岁了,却卷入江湖是非之中,你叫我这个故旧老友,如何交代?” 正西方位上,一个枯瘦的老人,叹口气,道: “向兄,老和尚是被人拖下水的,罪魁祸首,一定是牛鼻子老道?” 闲云大师道: “阿弥陀佛,老衲八十多岁了,还会没有主见,故友好意,老衲心领,不用为老衲开脱。” 白髯高大的老者摇摇头,道: “老和尚,闻老弟已经给你台阶,借机会下去吧!难道,咱们五六十年的交情,真的要闹得翻目为仇不成?” 闲云大师道: “兰因絮果,唯人自找,两位故友的月色追踪,究竟是为了什么?” 枯瘦老者怒道: “老和尚,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和向兄,花了无数口舌,才把你养身修命的京口,划作禁区,不准人打扰,你尽可以守着金山寺,作你的方丈,只要你不沾江湖是非,保证你金山寺是一片净土,这份交情,何等深厚,你真的是一点都不领情吗?” 白玉仙目光转动,看了那白髯老人和枯瘦老者一眼,道: “向老,同老,不用心急,闲云老方丈,从未插手江湖中事,想来也不会在老迈之年,按不住心猿意马,但他既然是墨非子多年老友,泛舟夜饮,不过是稍尽地主之谊,但望大师一番解说,今夜之事,自会烟消云散。”。 一直未讲话的墨非子,突然开口,说道: “不错,闲云大师是高僧,也是贫道多年知交,诸位有什么事,尽管冲着贫道来,和闲云大师无关。” 闲云大师笑一笑,道: “他们既然找上来,只怕今日之局,很难善了……” 白玉仙淡淡一笑,道: “大师是一代高僧,咱们无意为难,只要大师给我们一个交代,此事就和大师无关了。” 肖寒月冷笑一声,道: “白玉仙,你们找的是我肖寒月,肖某跟你们走,不许招惹大师、道长……” 来人中,以白玉仙的年轻最轻,但看上去,她去似是这群人中的头头。 只见她举手理一下被江风吹乱的鬓边秀发,微微一笑,道: “肖公子,小妹心中有一件疑惑,不知肖兄肯定赐教?” 肖寒月道; “说!” 白玉仙道: “在金陵赵府,小妹记得伤了你,你怎的还能活下来?” 肖寒月道: “也许,你的暗器不够歹毒,或是功力不够深厚……” “不是!没有人能逃过冰魄寒珠的寒毒……”白玉仙说: “但肖公子中了寒毒,却能安然无恙,个中之秘,肖兄肯否指点小妹一二?” 肖寒月心中忖道:赵姑娘医道通神,解去冰魄寒毒。但兵不厌诈,彼此既是敌对相处,自不能实话实说,当下冷笑一声,说道; “姑娘伤了肖某,料定肖某必死无疑,但很不幸,肖某还活着,这说明了我能对付你的冰魄寒珠,至于肖某用什么方法对付它,似乎是用不着详细地告诉你白姑娘了!” “说的有理……”白玉仙古井不波地说: “肖公子,冰魄寒珠的事不再提它,至于今夜之事,我希望你不要多管,向中天、关百奇都是闲云大师的多年老友,他们交往的时间,比你我加起来的年龄都多,他们的事,用不着咱们晚一辈的人管,肖兄以为然否?” “不然……”肖寒月冷冷地说道: “闲云大师为了请我肖某江中赏月,吃顿素带,才引起了诸位的误会,这件事,在下岂能不管?” 这时,古上月突然开口道: “白姑娘,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可就是肖寒月?” 肖寒月转头看去,只见他腰中微微隆起一圈,分明是藏了很多的暗器,无怪闲云大师一眼就瞧出了他的身份,观察的入微,判断的正确,当真是老谋深算,常人难及。 只听白玉仙冷冷说道: “肖公子的事,不用古兄多言,王仙自有处置。” 古上月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江湖上盛传白羽令门中人,是如何的霸道、难缠,招惹上他们,就如怨魂,不死不休,但竟对白玉仙唯命是从,这个女人,不知是何等身份,竟是如此的权势!” 但闻白玉仙高声说道: “向老、闻老,两位既是闲云大师的多年好友,最好能动之以情,动得大师跳出是非外,也免得伤了你们数十年老朋友的和气。” 向中天、闻百奇都是古稀之年了,但对白玉仙竟然也十分敬重,躬身应是,一派拘谨小心的神情。 肖寒月回顾了常九一眼,低声道。 “想法子把画舫靠岸。” 常九微微颔首,站着未动。 他心中明白,必须在暗中行动,但以白玉仙警觉之高,和对方布下的阵势,想把船靠近岸上,绝非易事。 常九会水,但却不精,如想在大江河上有所行动,自知没有这份能耐。 这件事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墨非子和闲云大师身上,心中念转,人却悄然移动到陈抱山的身侧,低声道: “陈兄,水中的功夫如何?” 陈抱山苦笑一下,道: “似今夜情形,风平浪静,我大概自保不会淹死,和人在水中动手,就没有这个能耐了。” 常九道: “墨非子和闲云大师呢?” 陈抱山道: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我知道金山寺和尚,有很多水里高僧。” “我相信肖公子的剑术,足可克敌制胜,只要咱们能把画舫靠上岸,就不用担心了。” 但听闻百奇的声音,传了过来,道: 闲云大师“大和尚,听到白姑娘的话了吗?” 闲云大师笑道: “听是听到了,不过,我不懂白姑娘话中的含意。” 向中天道: “大和尚,我和闻老儿,实在不愿和你翻脸,但你也该给我们老哥儿俩留步余地……” 闲云大师突然一整脸色,冷冷说道: “向中天,老衲今夜宴客江上,被你们围住不放,要老衲给你们留一步余地,但你可曾给老衲留一点情面吗?” 闻百奇吁一口气,道: 白姑娘,我们已经尽了心意,大和尚执迷不悟,公事公办,白姑娘请做裁决吧?”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明显,双方交情已尽,再下去,只有动手一着了。 肖寒月眼看已成僵局,今日之事,似是只有放手一拚了,霍然站起身子,正要发作,闲云大师却连连挥手,道: “肖施主请坐,今宵他们是冲着老衲来的,老衲如若应付不了再劳施主帮忙。” 目光转动,望了两个小沙弥一眼,低声道: “照顾船舱!” 两个小沙弥一躬身,退入舱中。 ------------------ 旧雨楼·至尊武侠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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