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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无形剑气蒙面客


  到了晚上,朱玲到前面巡视一遍,便准备回到庵主禅房隔壁的卧房中,突然之间好像听到一下沉闷而刺心的惨咽声。
  黑暗中陡见青光一闪,原来朱玲已掣出青冥剑,左手暗暗捏着七八支金针,倏然间已向隔壁院落纵去。
  她去势有如长空星陨,神速无比,因觉此院的禅房均无可疑,便不停滞,径自飞纵到隔壁院落。
  眼角间似乎瞥见一条黑影奇快地没人墙外的竹林之内,朱玲心头一震,情知赶过去也没用,脚尖点地之际,陡然折转方向,一个起落,已纵到右边的另一个院落里。连同这最后的五座院落,她已一共查视过五座院落之多。前两座院中的房间亮着灯火,后三座却一片黑沉沉。她在这最后的一座院中略一盘旋,复又腾身而起,一直纵到本庵后进的一座偏院中,放目一瞥,但见院中的茅屋内,透出灯光。
  茅屋内左边站着一个男人,手中持着一支儿臂粗的特制蜡烛,烛光特强,照得这小小茅屋十分明亮。
  那男人后背向着门口,生似不知朱玲已横剑站到门口,不过朱玲也瞧不见他的相貌。
  白凤朱玲站了一阵,只见那人忽然低头观察地面,她心中大为忿怒,暗想此人的武功低劣,连有人站在门口好一阵还不知道,却敢来本庵寻宝,不但如此,居然不掩行迹,大模大样地点起蜡烛。
  她故意用脚尖轻轻踢一下地面,发出嚓的一声。谁知那人理也不理.缓步走到小木几旁边.把手中巨烛放在几上。
  他直起身躯之后,突然沉声问道:“谁?”
  朱玲听到声音极熟,芳心一震,不觉凝眸寻思此人是谁?
  那人得不到回答,似乎也感到惊讶,突然回转身子,烛光下但见此人面如冠五,跟着点漆,唇红齿白,的确是世上少见的美男子。
  两个人四目相投,不觉都愣了一下,敢情这位美男子正是孤傲自负的宫天抚。
  一瞬间朱玲已恢复常态,眉头一皱,道:“你来此地干什么?”
  宫天抚蓦然移开目光,摇一摇头,没有说话。
  朱玲又道:“我不管你到此地想干什么,但本庵之内除了庵主懂得武功之外,其余的女尼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出家人,你何故妄加杀害?”
  宫天抚双目一睁,望一望她,但随即垂下目光,仍不回答。
  朱玲怒气冲上心头,恨声道:“你敢是觉得惭愧了?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惭愧又有什么用。”
  官天抚默然不语,面上的表情说也说不出来。朱玲见他仍不做声,险些疑惑他已经哑了,可是他刚才转身以前分明问过一声,所以又可断定他决不是哑了。
  这一来朱玲更加气恼,心想宫天抚一向心黑手辣,对于别人的生死从来不放在心上,像他这种屠杀毫无武功的女尼的行为,当真比下五门的贼人还要令人觉得卑鄙可恨。
  宫天抚突然叹口气,举步向门口走出来。
  朱玲右手青冥剑,左手七八支夺命金针暗暗运功蓄势,打算连人带剑一块儿冲杀过去,乘间还发出夺命金针,料他武功虽强,但猝出不意,定然接之不住。
  宫天抚想是看出那青冥剑的厉害,绝对无法在一时三刻之内将她击败。眼珠一转,横移数尺,向朱玲招招手,要她过去。
  朱玲倒不怕他有什么阴谋诡计,姗姗走过来。宫天抚突然施展移形换位的上乘功夫,抢到茅屋门口。
  朱玲心中大愠,怒声道:“你虽把我骗开,但我不信你能把整座茅屋带走。”说话时已纵回去,落在宫天抚身后,青冥剑化为一道青蒙蒙的光华,罩住宫天抚背心。
  宫天抚这时竟然不转身先救自己,径自一掌向茅屋内击去。掌风过处,那支巨烛应手而灭。
  朱玲见他举动可疑,疾然收回青冥剑,沉声叱道:“你鬼鬼祟祟究竟想干什么?”
  宫天抚转回身躯,微微叹口气,仍不言语,做了个要她跟着的手势,便跃到茅屋后面。朱玲想了一想,为了想知道他何故如此,只好跟着跃到屋后。
  他们分别设法从屋角偷看出去,只见院中已站定两人。
  这两人虽在夜间行动,但没有换上夜行衣,可知必是武林中自负技艺超人的高手。
  朱玲先是瞧见左边的一人,颔下一部黑须,身穿长衫,面貌庄严,若不是背上斜插着奇门兵器,乍看真像是乡绅员外之类。
  她认不得此人,眼光旋即移到右边的那个,只见此人身量较为高大,肩膀特阔,年纪约五六旬之间。此人的面貌在朱玲印象之中真是熟得不能再熟,原来就是玄阴教中最得教主鬼母信任的老魔头铁臂熊罗历。
  铁臂熊罗历正要开步,另外那人道:“何须劳动罗香主大驾,待敝座先行进去瞧瞧如何?”
  铁臂熊罗历道:“王香主太客气了。”
  朱玲想来想去,仍想不出这个姓王的人是谁。
  这时那姓王的香主已戒备地走人屋去,片刻便走出来,道:“屋内十分简陋,没有敌人潜伏。”
  铁臂熊罗历微微一笑,道:“我们既然到此,敝座无妨也进去瞧瞧,有烦王香主代为押阵。”
  朱玲挨近宫天抚,发觉他突然一震。她乃是冰雪聪明之人,自然明白宫天抚乃是因自己无意碰到他而为之震动。
  不过此时已无暇避嫌,立即以传声之法.道:“你要我躲起来窥视他们,可是这两人乃是凶手?”
  宫天抚既不以言语回答,也不示意。朱玲突然想起来,道:“哼,我明白了,凶手还是你,而你的来意乃是为了藏宝,和他们的目的一样,你真是趋下流,以往你何等骄傲,不但不怕任何强敌,世间的金银珠宝更难令你动心,可是现在……嘿……嘿……”
  宫天抚身躯又是一震,在黑暗中转过头瞧着她。但见朱玲面上流露出鄙视不屑的意思,不觉叹口气。
  那姓王的玄阴教香主已纵出院子,四下搜索。
  宫天抚突然冷笑一声,从屋后缓步出去。
  铁臂熊罗历凝视一瞧,认出这个俊美书生正是忽然崛起武林的宫天抚,可也不敢大意,暗暗运功戒备。
  宫天抚道:“罗香主也对这座茅屋发生兴趣么?那一位是谁?”语声冷峭骄傲异常,恢复了当年的宫天抚的神态。
  罗历微微一笑,道:“那一位是敝教香主王圭,宫兄忽然在此庵现身,相信对这座茅屋也甚感兴趣。只不知宫兄是否知道本庵内尚有什么人?”
  宫大抚冷冷一笑,道:“罗香主似对此庵的一切知之甚详,难道此庵也是贵教势力范围?”
  铁臂熊罗历道:“宫兄猜错了,应说此庵乃石轩中势力范围才对。”说到这里,王圭已飞落院中,道:“那边有数名女尼暴毙床上。
  这一位是什么人?”
  铁臂熊罗历道:“这位是宫大抚兄,身兼天下各派精奥武功,说得上是方今武林中罕见的武林高手。”
  他在说话之时,躲在茅屋后的朱玲胸臆中充满了后悔之情。
  她后悔的是早先正是向宫大抚下手的最好机会,但却白白放过。
  目下虽然已从那王圭口中推知本庵数名女尼暴毙,并非他们玄阴教下的毒手,可是机会已失,看来要替本庵的枉死女尼报仇,只怕要大费周章。
  宫大抚抖丹田长笑一声.寂夜中传出老远,声威甚为惊人。
  王圭傲慢地拂一下颔下黑须,冷冷道:“宫兄如有什么帮手,不妨去把他们喊来,像目下半夜三更的,何苦把别人吵醒?”
  两个人都是怒火熊熊,懒得再说场面话,突然一凑拢,奇招互出。
  转瞬间双方互相封拆了五招之多,各无破绽,倏地又分别完全退开,相隔大半丈左右,屹立对峙。
  这时,两人分而又合,只把暗中的白凤朱玲看得直皱眉头,心想宫大抚怎的一身功力还比不上三年以前?
  眼看两人又战了三十余招,仍然势均力敌,不分轩轻。宫天抚忽然冷声道:“泰山一枭王格那等威名,难道家传绝学就止于此么?”
  王圭忿忿道:“你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
  两人斗口之时,手中丝毫不停,只是一两句话工夫,便已拆了四招之多。
  罗历何等老练,这刻已从两人口音中,听出王圭已经放尽全身功力,但宫天抚却似乎尚有余裕。可知表面上虽然宫天抚功力不如王圭深厚,其实他却是有意深藏不露,登时洪声喝道:“王香主千万小心,宫兄尚有绝艺未曾施展。”
  宫天抚冷冷笑一声,道:“罗香主真好眼力,那就请王香主接我三招红焰掌瞧瞧。”
  罗历大喝一声,斜刺里一拳遥击过来,他这一拳运的是百步神拳拳力,猛烈异常,劲风过处,把宫天抚的红焰掌掌力抵消了大半。
  王圭逃得虽快,但仍然感到后心一热,口中间哼了一声,顿时身形落地。站不住脚,一直冲到墙边,丢了如意枭爪,双手扶住院墙,这才站稳。
  这时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忙忙运功抵御背心上的掌伤,但觉全身发热,转眼间已出了一身大汗。
  罗历脚踏九宫,连发两拳,这才挡得住对方这一招。宫天抚口中嘿嘿连声,玉萧招数连环发出,攻势之猛烈,有如疯狂。
  这几招直把大名鼎鼎的铁臂熊罗历攻得身形连退,可是尽管他落了下风,但拳势毫不凌乱。
  黑暗中忽听风声飒然一响,一条人影自天而降。此人落地之后稍为打量一下周围及交战中两人的形势,便一直走入茅屋中。
  转眼间茅屋中透出烛光,朱玲从茅草缝隙中张望一眼,认出那人竟是与宫天抚齐名的无情公子张咸,芳心为之一震,暗想这两人今晚怎会同时出现?以他们两人的平日行径和心肠,加害本庵不懂武功的尼姑,毫不希奇。
  无情公子张咸在茅屋中环顾一眼,他那一身华服在这座陋朴的茅屋中显得极不调和。
  他随即走出茅屋,道:“宫兄,那边墙下的人是谁?”
  宫天抚道:“也是玄阴教的香主,姓王名圭,是泰山一枭王格的后人,已被兄弟收拾过啦!”
  “好极了!”张咸说道:“今晚先剪除玄阴教的得力爪牙,迟些日子再找鬼母晦气。”
  墙外突然有人接口道:“张咸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总共才有几年道行,居然发此大言?”
  人随声现,两条人影跃上墙头。
  茅屋内透射出的烛光,正好照到墙上,因此那两人的面貌身量看得十分真切。但见左边的一个身量矮胖,面色红润,颔下一部银髯,长达胸口。
  右边的一人身量中等,眉目间威棱迫人,背上分插着两支判官笔。
  张咸缓缓扫瞥他们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是山右银髯叟卫浩么?
  这几年在玄阴教中学了些什么功夫?”
  他口中竟不提右边的那人,烛光下但见那人面上怒色泛涌,可是却又不发一言。
  银髯叟卫浩为昔年大内三供奉之一,在武林一众魔头之中所练内功最是正宗精纯。其后离开大内,被鬼母罗致旗下,特地为他及交趾阮大娘两人在原有的内三堂外三堂之外.增设天龙天凤两堂.地位更在六堂香主之上,可见得鬼母对他武功之赏识。
  但不幸数年前碰上石轩中二次出世,练成了崆峒派无敌天下的伏魔剑法,一场苦斗,吃石轩中把胸前银髯削去一尺多长。银髯叟卫浩这时才服服贴贴,回碧鸡山后下苦功死练。
  至于他右边的人,也是玄阴教香主之一,姓秦名昆山,外号人判官,此人因昔年曾经败在张咸手底,为了保存威名,竟不惜乘机暗算九指神魔褚莫邪,所以张咸不理睬他,他虽然怒气填胸,却不敢发作。
  银髯叟卫浩派头甚大,站在墙上掠瞥院中战况一眼,竟不下来助阵。
  宫天抚这刻已使出太阳神功,朱玲的左掌接二连三地劈击出去。
  铁臂熊罗历似乎也极为忌惮他的凶焰,不敢正面封架。可是他倒有护身之方,原来这时他右掌上已使出一路奇异掌法,每一招用的都是卸字诀,化卸对方炙热如火的神功真力,同时罗历的右掌上所用的掌力,与普通内家真力微有不同,此所以能够迎上对方的神功而加以消卸。如是普通的内家真力,碰上宫天抚这种太阳神功,初则削弱,继则不能再运用自如,那时等如弃械任人攻击。
  银髯叟卫浩道:“罗香主的护身神功精妙极了,不过以本座所知,太阳神功的威力应不止此,目下看起来宫天抚他还未练到家哩。”
  宫天抚被他一激,口中冷笑数声,右手青玉萧的招数突然加强。
  须知他的玉萧每一招出手,均是天下名山大派的秘传绝艺,威力不同凡响。加上他一身功力,深厚无伦。
  饶那铁臂熊罗历在玄阴教中乃是前数名几个特强高手之一,但碰上宫天抚忽而施展太阳神功,忽而使用右手青玉萧这种稀世罕睹的打法,心头不禁泛起难以继续拼斗之念。
  银髯叟卫浩突然大声喝道:“请秦香主下去邀斗张咸。假如张咸能在行双笔之下走上二十招,本座即亲自出手取他性命。”
  无情公子张咸一听此言,想起以前在碧鸡山谷内侮弄秦昆山的旧事,不由得放声大笑。
  火判官秦昆山应了一声,掣出双笔,飘落院中,冷冷道:“张咸你先接完本座二十招之后再笑不迟。”
  无情公子张咸道:“二十招算得什么,但本公子有点儿不大明白的,就是那银髯叟卫浩的口气好像能指命你们,他目下是什么身份?”
  火判官秦昆山道:“你先别多管闲事,等到接完本座二十招以后,想问什么均无不可。”
  张咸纵声大笑,叫道:“宫兄可听见这厮吹的牛皮。”
  宫天抚攻势略缓,道:“兄弟听到了,觉得真是恶心。”
  火判官秦昆山喝声“接招”,双笔一抡,分取张威上下两盘大穴,双笔上发出的风声劲烈异常。张成和宫天抚都为之微微一凛,发觉此人笔上的功力比之数年以前大有进境。
  无情公子张咸不动则已,一动就是拼命的招数,只见他迅速如风般扑入秦昆山双笔威力圈内,左手不知几时已多出一支长约二尺的匕首,刀身上寒芒耀目,分明不是常见的凡物。
  火判官秦昆山见他近身肉搏,真不知对方存着什么心思,按理张咸不是那种视生命如尘土的人,但这种出手却又分明有心以命换命。
  银髯叟卫浩及铁臂熊罗历都看得眉头一皱,敢情连他们也测不透张咸此刻的心意。
  火判官秦昆山空有一身惊人武功,此时却无法不疾闪开去。
  无情公子张咸得理不让人,如影随形,跟踪疾扑,手中匕首连发七八招,直把秦昆山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暗处的朱玲想来想去,心中一急,缓步从茅屋后婀娜走将出去。
  白凤朱玲这一现身,玄阴教之人及无情公子张咸都大吃一惊。张咸倏然跃出圈子,停手转目凝视着白衣飘飘的朱玲。
  银髯叟卫浩飘身下来,抱拳道:“今夜惊动玲姑娘大驾,甚感不安。”
  朱玲冷冷哼了一声,道:“玄阴教只有你们四人来此闹事么?”
  银髯叟呵呵一笑,道:“凭我们四人,自信可以去得天下任何地方。玲姑娘这一问是什么意思?”
  朱玲冷冷道:“看你气焰迫人,难道在玄阴教中地位已经擢升在香主之上?”
  银髯叟笑道:“玲姑娘猜得真对,本座虽然不才,但承蒙教主青眼相加,擢拔为本教副教主之职,玲姑娘想不到吧。”
  朱玲哂笑一声,道:“就算你做了教主,也不关我事。不过瞧你这种沾沾自喜的神态,我不妨预先告诉你,假如玄阴教冰消瓦解,你这个副教主所遭遇的苦头,定然较别人大得多。”
  无情公子张咸纵声笑道:“宫兄赶紧取他项上人头,好教鬼母别小觑天下人物。”
  院墙外突然传来一个清朗悦耳的口音,道:“本庵乃是佛门善地,是谁妄结杀孽?”一道黑影随声飘人院中,朱玲叫一声:“师父。”走过去依在本庵庵主清音大师的身侧。
  无情公子张咸双眉一挑,正要答话,但一见朱玲喊她做师父,形迹如此亲密,便突然忍住口中之言。
  清音大师顾盼双方一眼,道:“诸位施主擅间庵堂,本就不合规矩,为何尚加害本庵不懂武功的弟子?”她虽然不是疾言厉色,但神态庄严,无限慈悲自然流露,使人竟不能无理以对。
  白凤朱玲道:“师父,你老来得正好,他们一边是玄阴教的,一边是……琼瑶公主的……”她突然住口,转眼望着宫、张两人,道:“我有没有说错?”
  宫、张两人齐齐垂下眼光,虽不说是,也没有否认。朱玲继续道:“师父,这两批人都是觊觎茅屋内的藏宝,我敢断定必是一雕三熊故意泄露消息。”
  清音大师道:“哦,就是那四个和尚?”
  “不错,师父一念慈悲,放了他们逃生,结果惹来这两批杀人不眨眼时魔头,现在请师父准许由徒儿向他们询问谁是凶手如何?”清音大师点点头,朱玲先是望着银髯叟卫浩,道:“你肯不肯回答我的话?”
  银髯叟卫浩迟疑一下,心想自己目下已是玄阴教副教主的身份,在江湖上简直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岂能由得她审讯似地问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关于她提及什么凶手问题,口气中透露出极为重视的意味。自己这一方的确没有任何行凶之事,何必背上这个黑锅。
  除此之外,假定她问出凶手乃是对方宫张两人,那今晚自己这一方大可坐山观虎斗,先等他们拼上一场,然后才出手,总是有利无害。
  他迅速地考虑过其中利害之后,便点头道:“玲姑娘请随意发问。”
  白凤朱玲面上登时笼上一阵忧色,想了一想,道:“你们可是分两拨先后来到本庵?”
  铁臂雄罗历插口道:“玲姑娘这一问离了题啦!”
  朱玲细长的眉毛轻轻皱了一下,道:“你别打岔,他答应随便我发问的。”
  银髯叟卫浩道:“不错,罗香主不必插嘴,本座及三位香主乃是一齐到达此庵的。”
  她哦了一声,道:“据我所知,罗香主和受伤的王圭香主先行到此,其后无情公子张咸出面,你和秦香主才现身墙头。”
  “玲姑娘信与不信,本座并不干涉。但事实上本座等四人乃是一齐抵达本庵,先由罗、王两位香主进庵,其后因听到宫天抚长啸之声,我等方始进来替罗、王两位助威。”
  白凤朱玲道:“你如今身为副教主,想来此言字字不假。”
  火判官秦昆山接嘴道:“副座领率群伦,所说的话自然句句是真。”
  宫天抚冷笑道:“张兄你听见没有?这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兄弟平生最瞧不起这种人。”
  无情公子张咸收起匕首,道:“宫兄之言深合我意,他们不过是摇旗呐喊之辈,但口气比之鬼母好像还要大上几流”
  银髯叟卫浩冷笑道:“真是难缠得很,最好的法子莫如一刀一个,都宰了就没事啦。”
  宫、张两人大怒,齐声喝道:“放你的狗屁。”他们不但齐声喝骂,竟然还一齐出掌向银髯叟卫浩击去。
  银髯叟卫浩双掌齐发,但两手的招数各不相同。只听嘭的一声,他两掌已分头接住宫张两人的掌力,但见他颔下银髯飞扬,身形只微微摇晃一下。
  宫张两人合力出手,俱用了八成以上的功力,但那老魔居然能够接住,不由得都暗暗一凛,心想这银髯叟卫浩擢升为玄阴教副教主之位,敢情真有惊世骇俗的能耐。
  铁臂雄罗历突然大喝道:“副教主切勿中了这两人之计,他们分明害怕回答玲姑娘的问话,因此故意寻事出手。”
  银髯叟卫浩何等老练,是时借阶落台,纵开一边,冷笑道:“罗香主之言有理,本座岂能让他们利用。”
  官天抚、张咸心头甚怒,都想放开手大干一番。可是假如这么一来,朱玲势必认定他们真是借此逃避她的责问,故此被迫强抑怒气。
  无情公子张咸仰天冷笑道:“卫浩你既然看重自己的身份,今晚之事,你我都陷于含冤不白之境,日后传出江湖,势将为天下人物耻笑,说我们杀人不敢认帐。因此张某有个建议,只不知你们敢不敢做?”
  银髯叟卫浩道:“本座向来没有不敢做之事,不过你先说出来听听。”
  张咸道:“为了洗刷冤枉,我们立即分头去抓捕真正凶手,限一个时辰之内做到。假如都抓不到凶手,哼,哼,空手而归的人便得顿脚离开本庵,你看我这意思怎样?”
  铁臂雄罗历轻声道:“副座不妨答应,咱们四人俱比他们阅历丰富,决无失败之理。”
  银髯叟卫浩一听有理,立即随口应诺。转眼之间,这六个夜闯尼庵的人都离开此院。
  朱玲大感迷惑,道:“师父,他们好像当真都不是凶手呢!”
  清音大师道:“不错,凶手另有其人,以为师推想,凶手乃是有意做成此等局势,好叫本庵也参与其内,和这两拨人拼个玉石俱焚。
  你可猜出了眉目?”
  朱玲道:“如果是一雕三熊他们所为,这一回决不能让他们活下去,但他们有这等本领么?”她随即把巡视到后面时见到三个房间突然一齐亮灯的事说了出来。然后又道:“假如是一雕三熊所为,凭他们的身手,决逃不出我的跟踪追查,而且后来我又见到一条黑影忽然飘人院后竹林之内,此人身法之快,只有在我之上,所以我当时决定不徒劳追赶了。”
  清音大师肃然点头,道:“事情由一雕三熊而起,必无疑问,但行凶之人,也可断定不是他们。当今之世,脚程能凌驾玲儿你的寥寥无几,相信总可以算得出来。如今我们先解决一件事,便是本庵这座茅屋之内的大批藏宝。”
  “哦,师父你以前早已知道了?”
  “当然知道,否则为师不会在此盖搭这间小茅屋了。”
  正说之时,墙头突然出现一条人影。清音大师和朱玲扬目一瞥,只见那人乃是火判官秦昆山。
  火判官秦昆山抱拳道:“敝座奉副教主之命,特来敬告两位,此庵中又有三名女尼暴毙房中。我等适才纵起赶往查看那六名先已毙命的女尼时,即又瞥见三个房间同时有灯火点亮外映,但未有发现敌踪。”
  清音大师朗朗诵声佛号,朱玲却叹息一声。
  火判官秦昆山又道:“目下敝教及宫、张两位均在查验诸尼死因中。”
  他说完之后,抱一抱拳,便转身纵走。
  清音大师缓缓道:“真想不到清静沙门,今晚忽遭大劫。”声音沉痛异常。
  朱玲道:“师父,我们也赶去瞧瞧如何?眼下可见得凶手绝不是那两拨人。但谁有这等高强的武功而又不惜向不懂武功的佛门弟子下手?他们下这毒手是什么用心?”
  清音大师仰首向天,凝眸寻思了一阵,缓缓道:“为师也想不出其中道理,但觉这凶手卑鄙成性,手段毒辣,此举必定含有深意在内。只不知那凶手用心是冲着本庵而来?抑是为了别人?”
  白凤朱玲道:“若是因玲儿、轩中而惹来这个可鄙的凶手,我们真不知有什么面目见师父你。”
  清音大师道:“你不须自责过深,生死之数原本关乎天数,不是人力所可左右挽回。那凶手不一定会冲着你们夫妇而来,极可能与玄阴教或宫、张两人有什么瓜葛牵连,反正目下很难确定。”
  忽听墙外传来衣袂掠风之声,两人举目一看,却是以前的飞云庄庄主,如今玄阴教的香主王圭。
  王圭道:“此庵九位遇难的女师父死因已经查验出来,乃是被人以剑气震死,因此除了两眉眉心处留下丝淡淡的浅红痕迹之外,别无伤痕。”
  朱玲立刻道:“剑气伤人致死,不少人可以办到,但如果只在双眉眉心留下极淡的痕迹,放目当今武林,恐怕只有两三个人能够办到。”
  她的话声微顿,想一想,又接着道:“这两三个具有这等绝世功力之人,谁都数得出来,你们这个断语会不会弄错了?”
  王圭道:“会不会看错也很难说,说不过这个结论却是敝教及宫、张两位经过细心查验之后一致公认,我等并因此同意将缉捕凶手的时限延长。”
  朱玲哦了一声,道:“这样说来,相信一定错不了。你们可曾提及心中所疑的凶手的姓名?”
  王圭道:“这一点恕敝座不能奉告……”说罢,径自转身走了。
  朱玲向清音大师道:“这凶手多半是个疯子,否则以他剑上功力.就算踉谁过不去,也大可以堂堂正正现身出来。”
  清音大师悲痛地叹口气,举步向禅房走去,朱玲紧随身侧,又道:“目前武林之中,使剑的大概只有轩中、猿长老和碧螺岛主于叔初有此功力,于叔初为人古怪骄傲,行事不近人情,但他也不会加害几个不懂武功的佛门弟子。论到其余有名剑派如峨嵋、武当等,大概除了他们的掌门人亲自出手,才勉强可以这等取人性命之外,别的高手剑上造诣最多也不过和我差不多,虽然能发出剑气取人性命,但留下的痕迹绝不会只有一丝红痕。”
  清音大师点点头,道:“不错,所以为师请出三年前封存的玉龙令符,那凶手除非没有机会碰上,若然撞在为师手中,为师决心不惜大开杀戒,为世人除去此害。”
  这时玄阴教四人及宫、张二人,已分头出庵搜索敌踪。玄阴教的四人均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道,大家心中有数,明知这个敌人不好斗,因此商议好四人作三路,在划定的范围内细加搜索。银髯叟卫法则不负搜索之责,专门在此划定范围内忽来忽往,准备呼应驰援。
  他们略一相度地势,发觉这菩提庵南面不远便是山岭丛林地带,最便于藏匿形迹。假定那凶手在本庵附近逗留的话,多半要藏身在那一面。
  于是他们划下十里方圆的地区,由铁臂雄罗历、火判官秦昆山、王圭三人先包抄到划定区域的边线上,然后逐步向中心收缩。
  银髯叟卫浩等三人出发之后,遥见宫、张两人分西北两方奔去,暗忖:“这两人不知天高地厚,轻举妄动,居然把实力分散,万一碰上那凶手,以一敌一的话,必吃点儿苦头无疑。”
  他等了一阵,便按照计划向既定区域的边线疾奔而去,一路尽力设法隐藏身形。不久工夫,已走了一匝,并且与罗历等三人都联络过,知道未有什么发现。
  第二次所走的圈子可要小得多了,首先与铁臂雄罗历交换过暗号,继而和王圭联络上。再兜回来时;忽然火判官泰昆山发出一声长啸,忙忙寻声赶去。可是那啸声已经停歇,夜深风大,四下黑影幢幢,一时竟找不到秦昆山在什么地方。
  银髯臾卫浩久历风浪,这刻虽知火判官秦昆山多半碰上敌人,但仍不忙乱。先停步宁神调息,运起千里视听之术,过了一阵,果然发觉在右侧的山坡那边,隐隐有异响随风传来。
  他左手掣出旱烟袋,右手摘了一把树叶,立时腾身而起,径向山坡那边悄悄纵去。
  这位老魔头身法之快,疾如闪电,转眼间已绕将过去。月光到处,只见一道白光宛如龙蛇飞舞般圈住火判官秦昆山在其中。那道白光一望而知乃是剑光,使剑之人居然已达到身剑合一的境地,是以一时看不出他的身材面貌。
  银髯叟卫浩这时才明白秦昆山啸声突停之故,敢情因对手太强,无暇分心求援,方自一凛疾扑过去时,那道剑光突然飞开老远,秦昆山却倒在地上。
  银髯叟卫浩振吭大呼道:“凶手休走。”
  那道剑光乍落又起,带着轻啸之声,蓦地已投人不远处树林中。
  以银髯叟卫浩那等眼力,这刻仍瞧不清那使剑之人的面貌,只知是个身量中等的男人。
  银髯叟卫浩耳目并用,灵巧如狸猫,眨眼已深入林内。这时四周围一片漆黑,就算追上对头,面对面而立,大约也瞧不清彼此的面貌。
  他突然停住前进的身形,宁神静息,仰头用鼻子向空中嗅吸一阵。
  在他周围虽然寂静无声,但他却嗅到一阵淡淡的人体的气味。
  对方一定也看不见他的动静,所以停下来用心查听。这本是银髯叟卫浩反客为主的好机会。可是他一定下心神,查出对头就在左侧不远处之后,忽然想到对方剑上功力这等厉害,以火判官秦昆山的一对判官笔,尚且走不上多少招便败倒地上,可见此人的武功最少也和自己不相上下,若以常理推断,此人武功练到这等地步,年纪总不在自己之下。也可以断定是个阅历丰富之人。假如他也同样在气味中发现了自己而故布疑阵,等自己迫近去方始忽然发难岂不大糟特糟。
  他略一盘算,终觉不宜冒险,当下悄悄转到一株大树后面,突然发话道:“尊驾武功不凡,既敢下毒手行凶伤人,为何又藏头缩尾,不敢现身决一死战?”
  果然左侧树后传来一声冷笑,但隔了一阵,那人仍不说话。
  银髯叟卫浩发话之后,立即跃到另一株树后,以免被人家猝加暗算。这时等来等去还不见对方回答,便要开口说话,蓦地发觉对方身上的气味竟然就在左边数尺之外传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右手扬处,那蓬树叶电掣射出。
  他把那蓬树叶用摘叶飞花的手法发出之际,这才突然明白对方要是无意之中追到近处,他无疑地也是发出冷笑之后,生怕人家绕袭,故此即速离开原来位置,不过事有凑巧,两人都向同一方向移动,故此这一下便凑得极近。
  道理想通时,数尺以外已传来一声冷哼,跟着劲风飘然一响,银髯叟卫浩身前的大树已被什么东西击中,并且全部击入树身。
  银髯叟卫浩不须查看,已知乃是对方将自己发出的树叶挡回来,击中了大树树身。当下不由得为对方这等功力而微微一凛,疾然斜闪开去。
  漆黑中但觉对面也是风声飒然,相距甚近。原来那人也离开原位,这一来正好碰上。
  银髯叟卫浩右掌扫出去,掌力如山,劲烈异常,左手那支旱烟管却疾如电光石火戳向对方中盘。
  这一招贼滑凶毒兼而有之,已是银髯卫浩毕生功力所聚的得意八招之一。
  他出手固然够好,但对方也丝毫不比他慢,只见白光陡然如灵蛇乱掣,刚一出现,便化为十数点暗自寒芒,迎面急洒而来。
  银髯叟卫浩想不到对方一出手,也是这等有死无生的毒辣招数,而剑上功力之深,也是平生罕见。这一瞬间他已深知假如不即速撤回招数,急谋闪避的话,就算自己旱烟袋可以点中敌人,可是自家咽喉胸口等处也得连中数剑而尸横就地。
  就在双方招数刚一接触之际、陡然间两下都一齐错闪开去。敢情暗中那人也感到不值得换命,是以撤回剑招,两人这一错开,相距已在两丈以外,漆黑之中,谁也瞧不见谁。
  那人突然又嘿嘿冷笑两声,卫浩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说话,暗想今晚就算没有擒住此人,但好歹也得查出他的来历,退一步说,纵然问不出来历姓名,也得弄到一点儿线索,以后方可着手侦查。
  当下也冷哂一声,道:“本座银髯叟卫浩,如今效力于玄阴教内。
  阁下敢不敢报出姓名?”
  四周围寂静无声,生似那人已经远遁。银髯叟卫浩厉声道:“你连一句话也不敢说,难道只会冷笑,以本座看来,大概江湖上下五门小贼的骨头也比你硬得多。”
  这些话委实太难听了,银髯叟卫浩口气虽然凶厉,但口角却含着微笑,心想对方必定出口反骂不可,目下就怕他不开口,只要说话,哪怕是破口大骂,总能套出一点儿线索。
  哪知等了一阵,四下毫无声息,真像似那人业已离开树林。
  银髯叟卫浩渐渐沉不住气,心想那神秘凶手假使已经离开此林,便无话说。若果他还匿在左近,这敌手确实太难缠了。
  因以他那一身武功,居然能忍住自己的辱骂,此人心胸阴沉凶险,可以称为世上第一。
  正在转念之际,右边一丈七、八之处,有人朗声喝道:“记在帐上,迟早取你狗命。”话声一歇,跟着传来飕飕风响,转瞬已出去了七八丈以外。
  银髯飕卫浩惊得呆了,敢情那神秘凶手的口音,虽是强劲得震人耳膜,但听起来却不苍老,估计那人年纪总是在少壮之龄。
  但目下他真不敢多想,生怕那神秘凶手出了林子,无意中闯入王圭或罗历的搜索圈中,他们一不小心,可能又遭遇到火判官秦昆山下场。
  于是他立刻施展身法,奔出林外,过去把秦昆山夹起,连看也不看,便疾驰而去。
  走了数里,已是他们议定的搜索图的中心,银髯叟卫浩走上一座丘顶,发出暗号。
  不多一会儿,两条人影先后驰到,正是王圭和铁臂熊罗历。
  他们纵上丘顶,王圭惊问道:“噫,秦香主他怎么啦?”
  银髯叟卫浩道:“他已碰上那神秘凶手,吃了大亏,眼下离死不远。”
  罗历和王圭都啊了一声,齐齐问道:“副教主可见到那凶手?”
  卫浩道:“见是见到了,但惭愧得很,居然摸不出那厮来历,如今烦两位全神警戒四周的动静,本座再仔细检查秦香主的伤势。”
  罗、王两人听出他居然尚未检查过秦昆山的伤势,可见得早先形势之凶险。这一来两人都对那神秘凶手的功夫高估几分。
  同时忙忙运足全神警戒四周,以免凶手猝然乘虚来犯。
  黑暗中只听卫浩道:“那凶手剑上的功力看起来几乎不弱于石轩中或于叔初,秦香主先是发出求援啸声,等到本座寻到地方时,大约最多战了十余招。本座一看形势不对,急急驰援,记知那凶手忽然而退,秦香主则倒在地之上。”
  铁臂熊罗历插嘴道:“这样说来,秦香主竟走不上二十招,便败在那厮剑下?”
  “正是如此,哼,本座已查出秦香主乃被那凶手以无形剑气震伤三处死穴,目下尚有一息未绝,但就算把他救活,这一身武功势必荡然无存。”
  铁臂熊罗历突然道:“副座所虑极是,反正目下没有灵药可以挽救,应该当机立断。”
  银髯叟卫浩默然半晌,突然起身道:“请王香主设法把秦香主遗体埋好。”
  王圭口中应了一声,便过来把秦昆山尸体抱起,纵下丘去。
  银髯叟卫浩等王圭回来之后,便道:“目下我等实力减弱不少,那神秘凶手只说过一句话,从口音中得知此人年在少壮,但绝非石轩中的口音。”
  当下三人商议了一阵,首先决定了一点,那便是关于这个神秘凶手,纵然目下无法擒捉住他,但最低限度也得查出此人姓名来历与及此人这次出手击毙九名女尼的用心。
  这一点决定以后,便开始商讨如何下手之法。
  这刻在菩提庵北面,突然升起一缕箫声,优美动人。
  那一缕箫声虽不高亢,但传得极远。
  在这寂寞午夜之际,真使人疑是仙家妙韵,从天上宫阙散落凡尘。
  箫声起自菩提庵北方数里之处,在一片山坡上,有十户人家,此刻全部紧闭柴门。
  在那数十户家前有一方平坦的沙坪,坪上站着四人,都是面向那数十座屋子。
  最前面的一个,正是俊美潇洒的宫天抚,青玉萧按在唇边,奏出沁人心脾的美妙音韵。
  在他的后面肃立着一排三个高矮不等的汉子,均是身穿绿衣,头上蒙着黑巾,只露出眼睛。
  过了一阵,箫声突变,由平和优美一变而为激昂奋发的音调。
  宫天抚身后的三个绿衣人似是受到箫声感染,个个从眼中露出锐利有力的光芒,看起来他们都好像想仰首向天,大声长啸。
  突然间一道人影由山坡上一排屋子后面跃升起来,眨眼间已纵落在沙坪上。
  宫天抚箫不离日,继续吹奏,但曲调突然又变,竟然由激昂奋发化为忧郁消沉。
  那支青玉箫奏出的曲调的意思,几乎比言语或文字还要令人容易了解。
  就算丝毫不懂音律之人,听了这抑郁的箫声,也顿时要感到人生竟是如此短促凄凉,没有一点儿可以留恋,刚才激发的满腔雄心,不但霎时烟消云散,化为乌有,而且眼下就算有人欺负到头上,也不想反击。
  那个落在沙坪上的人现出身来,只见他身穿一袭淡青色的长衫,身材中等。
  面上用一块汗巾包住,只能瞧见那对斜飞的剑眉和饱满丘庭。还有那双神光充足的眼睛,却隐隐流露出凶毒的味道。
  此人纵落之势虽快,但斜插肩上的长剑剑柄上的垂穗却纹风不动。
  他的眼光流动不定,分明情绪尚未为箫声所控制。
  箫声在一派萎靡不振中,陡然尖锐一响,瞬即恢复原来的低沉。
  宛如一个万念俱灰之人,站在万仍悬崖边缘,下了决心,突然跳了下去似的。
  那青色长衫的蒙面人,身体随着尖锐萧声震动了一下,但在宫天抚身后的三名绿衣人却齐齐发出啊的一声。
  蒙面青衣人剑眉一剔,跟着冷冷笑一声,道:“你们能找到此处,总算有点儿能为,他们是谁?”
  宫天抚停止吹奏,道:“你先说说自己是谁,我宫天抚再为你们介绍。”
  蒙面青衣人缓步走过来,同时抬手掣出长剑,一直走到官天抚身边才停步,双目凝视着三个绿衣人,对身边的宫天抚却有如未睹,毫不戒备。
  宫天抚为人自傲异常,见那人的举止好像不把他放在心上,更加不肯加以暗算。
  正在寻思用什么话折辱此人一下,那蒙面青衣人已道:“你们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必有用意。现在都过来,假如你们合力接得住我二十招,那就算是你们有资格蒙住面目。”
  宫天抚一听此人的话,当真比他还骄傲,心中不觉大怒,道:“既是这样说法,你们三位不妨一齐出手,领教领教这个狂徒的剑上绝学。”
  那三名绿衣人右手都握着一支钢拐,听了宫天抚的话之后,一齐用左手掣出一支奇形短剑,剑尖上有个锋利的倒钩。
  但他们除了这两般兵器之外,背上都还有一样兵器。
  蒙面青衣人眼利如刀,早已瞧见,当下冷笑道:“你们带上这么多的兵器,敢是害怕在路上丢失了一两件,因此来个有备无患么?”
  三个绿衣人都十分沉着,不发一言。
  蒙面青衣人长笑一声,欺身疾进。剑光闪处,化为三道寒芒,一招之中同时分取三人。
  那三名绿衣人各个在眼中露出凛骇之色,左剑右拐一齐挥动。
  这三人个个功力深厚,威势不同凡响。
  蒙面青衣人似是大感意外,嘿嘿冷笑连声,剑招疾变,剑上隐隐发出风雷之声。
  这一招不但是攻守兼具,分取三人,同时功力大增,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剑光如潮,排空卷到。
  三个绿衣人万万想不到对方剑上功力能够陡增数倍之多,都感到对方剑势重如山岳无法抵御不禁一齐后退,左剑右拐各个施出神妙护身招数,封得严严密密。
  可是那蒙面青衣人剑势太强,迫得三个绿衣人脚下连退数步,手上连受五招,方始抵住对方的一招。
  那蒙面青衣人厉声道:“你们抵得住这一招,也算得身手不凡,且再接我下面的十八招。”话声中长剑疾驰。
  但见一片剑光汹涌冲去,忽东忽西,乍左便右,招数之快,世上罕见。
  转眼间已使了十招之多,宫大抚在一旁虽是看出那蒙面青衣人功力奇高,剑招精奥为自己生平所见。
  但像他这等快速打法,一转眼就是二十招,似乎对那三个绿衣人反而有利。
  方在转念之时,只见那三个绿衣人衣袂拂拂乱飘,仿佛置身在罡风劲烈的千例峰顶上。宫天抚突然一凛,心想敢情他这一路快速剑法,虽招数已施展过但威力仍存,看来再来数招,剑气便即布成无法突破的铜墙。
  那三个绿衣人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宫天抚,但眼力阅历却都不在他之下,这刻也都发觉了,是时齐齐联手合力要冲出对方剑圈。
  蒙面青衣人涩声道:“你们还想突围而逃么?”话声中刷刷刷数剑迎面攻去,登时把那三人联手合攻之势击散。
  宫天抚也厉声道:“第十九招了。”蒙面青衣人应声道:“不超过二十招就是。”但见他身剑合一,化为一道白虹,电掣一圈,竟把三名绿衣人手中剑拐全部击落尘埃。
  就在同时之间,那三名绿衣人的蒙面黑巾都被一阵强劲剑气卷飞,露出庐山真面目。
  只见那三名绿衣人之中,竟有两个乃是出家人,其一牛山濯擢是个大和尚,另一个头扎纯阳髻,竟是个玄门羽士。
  剩下那个唯一的俗家人年约四旬相貌堂堂。
  蒙面青衣人锐目一扫,不觉大大一愣。
  那三名绿衣人趁这空隙,各个掣出背上兵器,那名大和尚使的是月牙方便铲,精光闪闪,一看而知那方便铲份量极重。
  那个道人亮出的兵器却是松纹古剑,剑身上闪出一泓青光。
  那俗家人取出的乃是一柄九环刀,略一移动,刀背上九枚钢环发出一片震耳响声。
  蒙面青衣人剑眉一皱,道:“想不到武林中号称名山大派的少林、武当,居然教出这等藏头缩尾的弟子。那一个可是西凉派铁夏辰的弟子薄公典么?”
  使九环刀的中年汉子微微一震,却不做声。
  宫天抚突然转眼望着沙坪右边的树丛,厉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快给我滚出来。”
  蒙面青衣人接声道:“我还以为是你们的狐群狗党。喂,你们两位若然没有隐衷,何妨现身出来?”
  他一口道破匿伏在树丛黑影中的人共是两个,显然比宫天抚高上一着。
  这时沙坪上一共五人,十只眼睛俱注视着那树丛。
  隔了一阵,仍然无人现身。大家都开始疑惑那两人是不是已经潜行逃开?
  正在转念之际,树丛后面同时发出一声佛号及一句“无量寿佛”。
  人随声现,果然两个人影纵了出来。
  众人扫目一瞥,只见这两人竟是一僧一道。
  那三名绿衣人当中的大和尚及玄门羽士,见了这两人之后,身躯陡然一震,凝眸无语。
  尤其是那个老道士,鼻子霎时间似乎变得更钩和更弯曲了。
  那个僧人合十道:“超力拜见慧力师兄。”
  他身边的道人也稽首道:“孤木敬谒武当二老左寒子前辈。”
  宫天抚剑眉一皱,冷冷道:“想不到碰上少林、武当的弟子,慧力和左寒子两位道兄命他们暂时退开一旁如何?”
  蒙面青衣人陡然仰天冷笑一声,道:“加上他们两个也不济事,都上来吧。”
  宫天抚为人虽是骄傲自大,但心性尚算老实,觉得那蒙面青衣人的话并非虚言。事实上这对手太强,加上两人,未必有用处。因此他坦白承认道:“那凶手虽狂,但他的话也有道理。”
  左寒子阴恻恻道:“本派之人就算武功不济,攻敌不克,但自保却有余,宫公子毋须过虑。”
  慧力禅师眼中突然射出凶光接口道:“左寒子道兄说得不错,敝派的武功虽不能称尊天下,但也差不到什么地方去,超力师弟你说可对?”
  超力禅师恭声道:“师兄之言,自然不错。”
  蒙面青衣人那边接口道:“你们既是自视甚高,那就动手好了。”
  左寒子却趁他说话之际,疾跃到宫天抚耳边说了几句话。
  宫天抚恍然点头,眼光迅速地瞥视超力、孤木两人一眼,随即转面向那蒙面青衣人大声道:“你一定要我们一齐动手,若是战败身亡,可别怪我们仗着人多势众。”
  “废话,我若把你们放在眼内,日后还能找……”他突然住口不说。
  可是众人都猜出他下面的话,必是想说找一个什么人较量,只不知他为何突然又不说出来。
  左寒子和慧力齐齐向孤木、超力两人招手,道:“亮出兵器过来吧!超力和尚首先掣出方便铲,孤木道长则拔出背上的拂尘。
  话声甫落,突然一阵利剑啸风之声传人众人耳中,跟着剑气分头袭到。
  这一边连宫天抚在内,一共六人,都疾快各挥兵器攻拒,眨眼间一片刀光剑影,笼罩沙坪之上,劲风旋激中,沙石飞走。
  这蒙面青衣人的剑术另辟蹊径,威力之大,前所未见,似乎极适合于冲锋陷阵,在人海中生死肉搏。
  官天抚一支青玉箫功力最强,招数更是精奥,因此遭受的威胁最少。
  慧力、左寒子两人比较艰困一点儿,但他们比起西凉派的薄公典及孤木、超力等三人,显然又好得多。
  激战了十余招之后,蒙面青衣人冷笑一声,道:“机会快到啦,孤木、超力你们两个傻瓜蛋,马上就得尸横就地。”
  孤木怒声道:“贫道如果死在你剑下,只怨自己学艺不精,决不敢怪别人。但你若是继续胡说八道,可别怪贫道要臭骂你一顿。”
  他说得义正词严,神情真挚,一看而知出自肺腑。
  蒙面青衣人不觉为之一怔,随即仰天长笑道:“你破口大骂,我也不在乎,想我此生所忍的耻辱何止万倍于一场辱骂,哈哈……”
  众人激斗了一阵,宫天抚突然厉声道:“你的剑法功力已足以和玄阴教主鬼母一拼高下,但你尚有何惧,不敢说出姓名,不敢露出面目?”
  蒙面青衣人傲气冲天地大笑一声,道:“鬼母何足道哉。”剑法陡然一紧,把六个人全部留人剑光之内。
  这一瞬间除宫天抚一人以外,其余五人都险状百出,五招不到,薄公典首先惨哼一声,手中九环刀飞上半空,划出一道精光,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宫天抚想来想去,当今之世可以赢得这厮的人,恐怕只有鬼母、石轩中和于叔初等三数人。
  以今晚的形势看来,自己虽然必可逃走,但慧力禅师和左寒子却不保险,更别说要擒住此人。
  宫天抚突然朗声道:“阁下虽然可与鬼母一拼,但以我看来,你的剑法仍在剑神石轩中之下。”
  蒙面青衣人冷笑一声,但突然间跃开一边,收住剑势,冷冷道:“你的话有什么根据?”
  宫天抚等数人解除了压力,都感到一阵轻松。左寒子接口道:“宫公子的话一点儿不假,就是贫道也曾领教过剑神石轩中的厉害,他真是天下第一位剑客。”
  蒙面青衣人阴沉地道:“你们可是认为我不能取你们性命,所以剑法显得比他差?”
  左寒子忙道:“不是,不是,施主可知石轩中怎样会享得这等大名的么?”
  他话声微顿,见对方没有作答之意,便自己接下去道:“他的成名全凭和鬼母大战了两次,最后又和碧螺岛主于叔初干了一场,所以天下震动,无人不知。”
  蒙面青衣人道:“听说在襄阳红心铺那场剑会之中,到底还是于叔初赢了。”
  慧力禅师接口道:“这都不关重要,石轩中目前比施主你高上一筹的,便是在胆力和名气两点之上。老实说当今武林之人,碰上石轩中而和他交手,鲜有不被他的盛名压弱了几分斗志,大概施主也不易例外。”
  这些话说得甚是有理,蒙面青衣人虽知他们有意设法脱身,但他却无法不认真思索这些问题。不知不觉中竟已退到沙坪边缘。
  慧力禅师和左寒子两人互施眼色,突然问声不响一齐出手向孤木和超力突袭。
  超力和孤本两人一直小心戒备,可是谁也想不到以慧力禅师和左寒子的身份,竟会不声不响出手偷袭,因此他们虽是间架得快,但身上都受了伤,孤木道长被左寒子一剑划伤左臀,衣裂血流。
  超力和尚则是左肩披方便铲的月牙挂了一下,皮开肉绽,鲜血进涌。
  两个受伤的人不约而同地分头纵退,打算逃走,但旋即被慧力、左寒子两人追上。
  超力和孤木宏声大喝道:“小弟一条性命不值什么,但师兄你当真就忍心背弃师门,甘作异派鹰大么、’慧力禅师听了这话,迅急凶猛的招数竟为之一缓,超力和尚乘隙跃出圈子,转头疾走。
  那边孤木道长吃左寒子拦住,左寒子的松纹古剑宛如急风骤雨,势不可挡。
  孤木道长的拂尘拼命招架,但一则他本门奇奥招数尽为左寒子所深悉,二则功力不敌,是以仅仅数招已是险象环生。
  左寒子极为注意慧力和尚的动静,此时忽见他顾念同门之谊,吃超力和尚逃走,心中大急。
  厉声喝道:“慧力道兄莫为一念之仁,以致留下祸根。”
  慧力禅师正然一震,眼中凶光暴射,疾又向超力和尚扑去。
  孤木道长恨声骂道:“想不到你贼根难除,不但辜负了长老一番爱护心血,残杀同门。还要唆使别人背叛师门。”
  左寒子长剑巧妙毒辣地斜挑上去,竟把孤木头上冠髻削掉,只差一点儿便把他头盖骨劈开,孤木骇得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开口,全神应付。
  超力和尚纵到沙坪边缘,忽见暗影中出现两条人影,当先一人身穿华服,手持金龙鞭,面目无情,后侧的一个身穿绿衣,装束与左寒子等人相同,头上也蒙着黑巾。
  他哪里知道当先的一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无情公子张咸,心想在张咸后面的绿衣人,说不定又是哪一派中的高手,大约极为难斗。
  要冲过去,还是攻取张咸为妥。当下抡铲直扫过去。
  无情公子张咸冷哼一声,金龙鞭灵巧地迎上来,龙头碰在铲上,发出一声震耳巨响。
  超力和尚万万想不到对方使用软兵器也有如此沉劲凶猛的力量,手中方便铲虽然没有震开多少,但也没有迫退敌人。
  无情公子张咸道:“和尚你要是接得住本公子硬碰的龙飞十八鞭,就算你能力不错,今晚暂时饶你。”
  宫天抚那厢接口道:“张兄有所不知,此僧乃是少林门下,不可任他逃生。”
  张咸微微一怔,超力和尚怕他改口,便故意冷哂一声,道:“张公子要是不行之后,可以换敝师兄上来,他深知贫僧武功造诣,必可留下贫僧。”
  张咸怒道:“住口,别说你难逃我龙飞十八鞭,就算你招架得住,你以为就能安然返回嵩山?”
  他后面的绿衣人道:“张公子所言极是,他决不能平安返山。”此人话声沉著有力,一听而知必是武林高手之一。
  张咸金鞭起处,迎头砸下,口中大喝道:“和尚小心招架这十八鞭。”
  霎时间但听当当巨响,不绝于耳。
  原来超力和尚也使出一路硬打铲法,两样兵器每一招都碰上。
  那无情公子张咸乃是集天下黑道高手绝艺大成的人,这时使出以勇力称霸一代的金沙勇士邦达的硬打招数,是以手中虽是一条金龙鞭,可是劲力之雄,出人意外。
  这一边当当连声巨响中,那厢的孤木道人已是身中数剑,浴血苦撑。
  忽然一阵急奔的脚步声传来,左寒子眼视四面,耳听八方。方想奔来之人速度极快,应是轻功不错的人,何以步声如是之重。
  转眼间一道人影冲人沙坪之内,离左寒子尚有两丈之遥,已自一拳遥遥击出。
  一团强劲绝伦的拳风破空冲到,左寒子心头一凛,左手一招“闭门造车”,化卸敌拳之力。
  右手古剑急如掣电,直抹孤木咽喉。
  那人一拳击出之后,冲了两步,突然又发出另一拳。
  这后来的一拳因是顺着连环击出之势,力量更见刚猛,拳风过处,当真是砂飞石走,声势惊人。
  左寒子左掌的一招勉强卸掉敌人第一拳的力量,这时右手剑已堪堪抹到孤木咽喉,可是只差那么一寸不到的距离,便被逼一个大翻身疾闪开去。
  那人冲过来,突然一掌把孤木迎面卷来的拂尘拍开,健臂一伸,拦腰抱起孤木,转头就走。
  左寒子先是被此人绝强的拳力骇了一惊,可是跟着又因孤木被抱走之事骇出一身冷汗。眼角忽然瞥见宫天抚已掠过自己,疾追上去。
  看他身法,此那人要快得多,定然追上无疑,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边当当之声继续传来,震耳欲聋。超力和尚咬牙奋力已招架到第十五招,可是早在第十一招时,他已感到虎口发热,双腕都震得麻。而对方往后一招比一招有力,他自家也不知如何会再支持了五招之多。
  眼看尚有三招之多,势将无法捱得过去。无情公子张咸冷笑一声,道:“少林寺的金刚大力铲也不过是这样,今晚可把招牌砸啦。”
  须知少林寺这一段金刚大力铲,多年来号称在这二十四路铲法未使完之前,天下无人能破。事实上像他们这种每一招都硬碰的打法在武林中可说是绝无仅有,因此如若据此而说少林的金刚大力铲陡有虚名,却大不公平。
  超力和尚突然精神一振,手中方便铲倏然反客为主,连发三招,当真是势凶力猛,所有观战之人无不当场怔住。
  这三招如霹雳横飞,雷霆迅击,虽是没有把占得上风的无情公子张咸迫退,可是张咸的龙飞十八鞭也已使完。
  无情公子张咸羞愧难当,可是却不得不遵诺言,立时收鞭退开一旁。
  超力和尚击退大敌,心力一解,两手无法持得住那支方便铲,当啷啷跌落尘埃之中。
  沙坪那边的蒙面青衣人桀桀大笑一声,道:“难道竟无一人瞧出那超力和尚最后的三招,乃是这身穿绿衣的慧力用手势指点才施展出来的么?”
  无情公子张咸为之一怔,两眼射出无情冷酷之光,凝视着慧力和尚,冷冷道:“他这话可当真?”
  这时沙坪之上,张咸和那用钢拐封住超力后背的绿衣人,固然都集中精神等着慧力和尚的答复,连那急奔过来的左寒子也紧紧盯住慧力。
  慧力禅师轻轻叹口气,蓦地大声道:“不错,贫僧何故如此,连自家也不明其故。超力他得到局外之人指点,侥幸躲过张公子十八招,细论起来,不能算数。”
  超力和尚四肢无力百骸欲散,听了慧力之言,心头一凉,几乎要闭上眼睛等候钢拐临头。
  那绿衣人手中钢拐真不容情,倏然向超力和尚背后命门穴点去。
  忽地钢拐一震,横荡开来。
  原来那蒙面青衣人趁众人注意力集中在慧力和尚身上之际,已悄无声息地纵到超力及那绿衣人之间。随手一掌,把钢拐推开。
  左寒子虽是智谋出众,但也想不出这蒙面青衣人何故出手救助超力和尚?当下仰天冷笑一声,道:“尊驾亦是与少林有什么渊源?”
  蒙面人道:“我只想看看少林武当的掌门人得知门下有人背叛之事后的狼狈样子。”
  无情公子张咸面色一沉,金龙鞭抡处,疾扑过去,一言不发,猛攻那蒙面青衣人。左寒子及慧力禅师不敢怠慢,齐齐加人战圈。
  蒙面人剑光一展,不但抵住三件兵器,竟连那手持钢拐的绿衣人也卷入剑圈之中。
  绿衣人本来急于脱身去取超力性命,谁知拼了数招,这才发觉那蒙面人的剑法天下未见,威力之大,足以令人心寒胆落。是以不敢分神,偷空把钢拐扔掉,亮出背上长剑。
  蒙面青衣人功力固然深厚,但最厉害的还是在剑法招数上。偶尔碰上功力碰不过对方四人合力之际,剑招巧妙一变,立时补助功力不足之处。
  无情公子张咸动手之后,竟也像宫天抚一般对此人的希世剑术着了迷,手中金龙鞭的招数守多攻少,全神探究对方剑法的精奥。
  那蒙面人又战了数招,冷冷笑道:“既然武当、少林两派中高手也甘为人鹰犬,目下加上峨嵋派的,我倒不觉得诧异了。”他乃是从后来出现的绿衣人手中剑招,认出了门户来历。
  左寒子突然纵声急呼道:“宫公子快来,这厮太辣了。”
  宫天抚疾奔人坪中,举起青玉箫,正要加人战圈。蒙面青衣人情知宫天抚武功极高,眼下这四个人已不易对付,再加上他,可能便有失手之虞。正在转念之际,却见宫天抚突然中止了进攻之势,站在战圈外面俊眉皱蹙,如有所思。
  左寒子深感奇怪,抽空急问道:“宫公子可曾追上孤木?”
  宫天抚嗯一声,道:追是追上了,但又有别人出头。”
  左寒子失声道:“可是朱玲么?”
  无情公子张咸听到朱玲名字,心头一震,陡然悟出宫天抚没有出手助攻之故,敢情是因为朱玲在暗处瞧看,所以不肯贬低身份围攻那蒙面人。他一想起朱玲,登时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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