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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在复活节礼拜日劫机事件和教皇遇害事件之后的这个星期二早上,弗兰西斯·肯尼迪走进了白宫的小型电影放映室,来观看中央情报局搞到的一部从沙哈本偷运回来的片子。 白宫的这个电影放映室实在不算是大雅之堂,里进简单摆着的几只肮脏的绿布沙发是为少数几个头面人物准备的,内阁成员以下的人只能坐放在四周的镀金折叠椅。观看这部片子的人有中央情报局的人员、国务卿和国防部长以及他们各自的部下,还有白宫的一些高级官员。 当肯尼迪走进来时所有人都肃然起立,肯尼迪在一只沙发上坐下来,中央情报局的头子西奥多·塔比站在屏幕旁准备解说。 片子一放,就看到一辆卡车驶向那架被劫持的飞机,在沙漠耀眼的目光下,有一些工人从车上往下卸一些日常供给物品。他们戴着太阳帽,身着褐色斜纹工装裤和短袖棉布衬衣,随后他们就离开了飞机,镜头这时集中到了他们中的一个人身上,从宽大的太阳帽下的脸部特征可以看出这个人就是雅布里,黑黝黝的、棱角分明的脸,炯炯有神的眼睛,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雅布里钻进了卡车和工人们一起离开了机场。 片子停下来,塔比说道:“那辆车开向了沙哈本苏丹的宫殿,我们的情报提供者说他们由舞女陪伴,共用了美酒佳肴,然后雅布里又以同样的方式返回了飞机,可以肯定地说沙哈本苏丹是这次恐怖行动的同谋者。” 黑暗中响起了国务卿的声音,“只有对我们来说才可以肯定,秘密情报总是值得怀疑的;即使我们能确证这个消息,我们也不能公开它,因为这会对海湾的政治均势造成混乱,我们将不得不采取报复行动,而那样做是违背我们的根本利益的。” 奥托·格雷嘟嚷到:“扯他妈蛋。” 克里斯蒂·科利不由被逗得窃笑。 尤金·戴西则在黑暗中把这一切都在记事本上记了下来。他常常对别人说,能在黑暗中写字是一个人具有管理才能的标志。 中央情报局的头子继续说:“以上介绍的是我们获取的情报的概况,稍后各位将得到详细的材料。这个恐怖行动小组看样子是由一个国际恐怖团伙——叫什么‘百名先锋’资助的,有时也叫‘暴力基督团’,这个组织好象只是几个国家的大学激进分子凑成的一个松散组织,他们负责提供安全住所和物资,这个团伙的成员主要分布在德国、意大利、法国和日本,还有少数人在爱尔兰和英国。 不过,根据我们的情报来源,甚至那些个‘百名先锋’也根本不清楚目前出现的局面是怎么回事,他们以为在杀死教皇之后行动就结束了,所以我们可以据此推测,只是这个人——雅布里,和沙哈本苏丹一起指挥实施了这场阴谋。” 片子继续放映,从银幕上可以看到停在跑道上的孤零零的飞机和围守的士兵,以及周围的防空导弹,显然堵住了接近飞机进行营救的各个路径,从片子上还可以看到被阻挡在一百码以外的围观的人群。 中央情报局局长的声音又在放映室中响起,“这部片子和其他一些情报表明,我们无法进行任何营救行动,除非我们下决心一古脑儿把整个沙哈本国家给解决掉。当然俄国人肯定不会允许我们那样子,也许其他阿拉伯国家也不能赞同;还有;但克城是靠美国人的五百亿美元建成的,这是掌握在他们手中的另一种人质,我们自然不会把我们美国公民投资的五百亿美元化为灰烬;另外还有个现实问题,大部分的导弹发射点上都有雇佣的美国人。对啦,在这儿,大家可以看到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银幕上出现了一个飞机内部摇晃不定的镜头,显然可以看出摄影机是被拎在手中的,镜头沿着过道到普通舱,摄进一大群被绑在各自的座椅上的惊慌的乘客,然后镜头又追问一等舱,集中在坐在那里的一个乘客身上,这时雅布里出现在画面中,他身穿浅褐色棉布便装,里边套一件象飞机外沙丘一样颜色的棕褐色短袖上衣。 镜头中的雅布里紧挨着那个孤零零的乘客坐下,现在才看清原来是特蕾莎·肯尼迪,雅布里和特蕾莎看起来好象在非常和善友好地交谈着。 特蕾莎·肯尼迪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象是听得十分有趣,而正是这样的笑容使看着屏幕的她的父亲几乎难过得背过脸去。 这是一种从他童年时代起就能记得的笑容,只有那些安然处在权力核心中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笑,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会遭到素不相识人的狠毒邪恶的袭击。弗兰西斯·肯尼迪曾常常从他的叔叔们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 肯尼迪问中央情报局的头子:“这部片子有多久了?你是怎么搞到它的?” 塔比回答说:“仅仅过了十二个小时,我们出了很大价钱,显然是从一个接近恐怖分子的人手中传出来的。我可以在会后单独向你汇报一下细节,总统先生。” 肯尼迪做了个否定的姿势,他对细节不感兴趣。 塔比继续说:“还有一些别的情报。没有任何乘客受到伤害。 另外,非常奇怪的是,那些女劫机分子已被替换了下来,当然是苏丹从中提供了方便。 我认为这样一个变化多少是个凶兆。” “为什么这样说?‘省尼迪冷冰冰地问道。 塔比说:“机上的恐怖分子新增加了好几个人,现在至少有十个,都是全副武装的大汉。这点也许表明他们下了决心一旦受到攻击,就杀死人质。他们可能担心那些女人下不了手进行这样的屠杀,我们对最新情报资料进行了评估,认为应该禁止武装营救行动。” 科利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们使用不同的人员也许只不过因为这是行动的不同阶段; 或者可能是雅布里觉得和男人呆在一起自在一些——不管怎么样,他是个阿拉伯人。” 塔比朝他笑着说道:“克里斯,你和我一样清楚这种替换是不正常的,我想这样的情况以前只发生过一次,你搞过不少秘密行动,你当然完全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不允许直接攻击营救人质。” 肯尼迪依然默不作声。 他们继续看完了剩余的一小部分片子,雅布里和特蕾莎谈得兴高采烈,似乎变得越来越友好,最后雅布里竟还拍了拍她的肩膀,显然他是在宽慰她,告诉她一些好消息,因为特蕾莎高兴地笑了,然后雅布里几乎是毕恭毕敬地向她鞠了一躬,这姿态表明她是处在他的保护之下;她不会受到伤害。 科利说道:“我对这个小子感到不放心,让我们赶紧把特蕾莎从那地方弄出来吧。” 尤金·戴西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把为总统准备的几种可选择的行动计划审核了一遍。 他首先打电话给他的情人,告诉她在这场危机结束之前他不能再见她,然后打给他妻子,让她查看一下日程表,取消一切社会活动。然后仔细想了想,又挂通了勃特·奥迪克,在过去三年中,奥迪克一直是肯尼迪政府最头疼的敌手之一。 “你得帮我一把,勃特。”他说,“算我欠你这一笔大人情。” 奥迪克说:“听着,尤金,在这种事情上,你我部是美国人。” 勃特·奥迪克已经吞并了两家美国的大石油公司,他吞并它们就象青蛙一口吞下苍蝇一样,他的对手们都这样说。实际上他长得也确实象个大青蛙,嘴大脖粗,下颏底垂一堆肉,眼睛微微突出,然而他是个很吸引人注意的人,又高又膀,脑袋出奇地大,下巴象他的石油井架一样方方正正。他一直就没有离开过石油,在石油环境中出生,在石油环境中长大、成熟。本来就出生在富裕家庭,他把他继承的财富增加了一百倍。他私家经营的公司价值达200亿美元,而他拥有其中的51%的股权。现在他已年届七十,比美国任何人都更了解石油,传言说他知道地球上每一个地方地底下埋着什么东西。 在休士顿他的公司总部大厦,电子计算机屏幕组成了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海洋上行驶的数不清的油轮都能在此显示出来,包括每一艘油轮的起、迄港,谁拥有它,买它的价钱,油轮的吃水量,等等。他可以拨给任何国家数亿桶石油,就象一个公子哥儿给警察五十块零花钱一样容易。。他的巨大财富的一部分是在七十年代的石油恐慌中积攒的,当时石油输出国组织似乎卡住了整个世界的经济命脉,但勃特·奥迪克认为石油短缺状况并不会维持太久,他及时抓住这个大好时机,大发了一笔横财。 当然啦,他做这些事情不纯粹是出于贪婪,石油是他的命根子,他喜欢石油,在他的眼里石油是生活的动力,这样宝贵的东西却价格低廉得让他感到震怒,他以一个年轻人抗击社会不公正现象的劲头,设法操纵了石油价格市场,然后他把他掠夺到的战利品一大部分都捐给了慈善团体。 他修建了许多非盈利性质的医院、养老院和艺术博物馆等,他不论种族或信仰,为那些出身低贱的青年提供了成千上万个人的大学奖学金,当然,不用说他也照顾了许多亲戚、朋友,甚至连他的远亲也能沾上不少光。他爱他的国家和他的美国同胞,从不在美国以外捐任何钱,当然,向外国官员必要的贿赂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不喜欢他的国家的政治领导人和腐朽的政府机构,他们有他们的管理法令,他们的整套反托拉斯措施,他们对他个人事务的干预,这些都常常使他们成为他的敌人。勃特。 奥迪克对他的国家绝对忠诚,但买卖是他自己的i剥削他的同胞,让他们掏钱买他所崇拜的石油,这也是他的民主权力。 奥迪克相信把他的石油保存在地底下越长越好,他常常沾沾自喜地想到那成千上万亿的美元安全地躺在沙哈本的沙漠和世界其他地方的地下大油田里,真是再保险不过了,他将把这个巨大的金湖泊保存得尽可能长一些。所以他就买别人的石油,买别人的公司,他到海上开钻,先买下英国的北海,再在委内瑞拉占一份,然后是阿拉斯加,只有他才知道在一块冰原之下埋藏着多么巨大的财富。 他在做生意时就象一个芭蕾舞演员一样灵巧。他有一个先进复杂的情报机构,能为他提供比中央情报局还准确的有关苏联石油储量的估计,象这样的情报他是花了挺大,笔价钱才搞到的,他不会与美国政府分享,他干嘛要告诉别人呢?对他来说,他得到的情报的价值就在于是独一无二的。 进一步说,象许多美国人一样,他真挚地相信——实际上他主张这是一个民主社会的关键——一个自由国家里的自由公民完全有权把他个人的利益置于民选的政府官员的目标之上,因为是这样,如果每一个公民都能提高他的生活水平,那么整个国家怎么能够不繁荣昌盛呢? 在戴西的推荐之下,肯尼迪同意见见这个人。对公众来说,奥迪克是报界和《幸福》描绘的一个神话般的石油恺撒,一个隐藏在阴影中的巨人,但他实际上对国会议员们有着巨大的影响,在控制美国大工业的少数几千人之中,有他的许多朋友和伙伴,同时他还参加了苏格拉底俱乐部,这个俱乐部的人控制着报界和电视媒体,他们经营的公司控制若谷物买卖,他们是华尔街的巨头,是电子和汽车工业的大老板和银行金融寡头。最重要的是,奥迪克是沙哈本苏丹的私交。 勃特·奥迪克由人陪同走进了内阁会议室。除了弗兰西斯·肯尼迪,屋里还有他的顾问班子和一些有关的内阁成员,每个人都明白奥迪克不仅仅是来帮助总统的,他也是来提警告的,因为正是奥迪克的公司在沙哈本的油田有五百亿美元之巨的投资,尤其是建设了沙哈本的首都但克。奥迪克说话的声音好似有种魔力,沉着,威仪,咄咄逼人,对自己所说的是如此把握,似乎每句话结束时都象大教堂的钟敲响了一般,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政治家。 但事实上在他一生中,凡是涉及到政治事务,他从来没法对民众撒谎,再说,他是个极右分子,甚至在这个国家最保守的选区他也不可能当选。 他一开口就先向肯尼迪表达了他自己深切的同情,他言辞恳挚;似乎毫无疑问营救特蕾莎·肯尼迪才是他此行前来提供帮助的最主要的原因。 “总统先生,”他对肯尼迪说:“我已经和我认识的所有的阿拉伯国家的朋友联系过了。他们都咒骂这样的恐怖事件,他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来帮助我们。我是沙哈本苏丹的私交,我会对他施加我的影响,我得到消息说,有确切证据表明苏丹参与了劫机和谋杀教皇的阴谋,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用什么样的证据,苏丹都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这话引起了弗兰西斯·肯尼迪的警觉,奥迪克何以会得知X.苏丹不利的证据?只有内阁成员和他的顾问班子才掌握这“绝密情报。在劫机事件解决之后,奥迪克会不会为苏丹开脱罪行呢?或者是否剧情继续发展下去,苏丹和奥迪克党会成为他女儿的救命恩人呢? 然后奥迪克继续说道:“总统先生,我建议你答应劫机者的要求。是的,这无疑会挫伤我们国家的优越地位和权威,但这些东西以后都能够弥补。我还有一句话,大概是你最关心的,我肯定你的女儿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他的话铿锵有力,无庸置疑。 但正是他肯定的语气引起了肯尼迪的疑心,因为肯尼迪从他自己政治斗争的经验知道,绝对把握的信心是任何一种领导人都最值得怀疑的品质。 “你认为我们应当给他们交出杀死教皇的那个人吗?”肯尼迪问道。 奥迪克误解了这个问题,“总统先生,我知道您是一个天主教徒,但不要忘记这是一个新教徒占多数的国家,从外交政策上来说,很简单,一个天主教教皇的死并木是我们最关心的问题,可是对我们国家的未来来说,我们必须保证石油的供给,石油是我们的生命线,我们需要沙哈本,我们必须倍加小心,我们需要的是理智,而不是感情用事。我个人再次向你保证,你的女儿是安全的。” 他的真诚不象是假的,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肯尼迪谢过了他并把他送出了门,在他走后,肯尼迪转身问戴西道:“见鬼,他说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说了几点看法,他不想让你产生拿但克做交涉破码的想法,那可是一个五百亿美元的石油城市。”戴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认为他能有点用。” 克里斯蒂凑近肯尼迪的耳朵,“弗兰西斯,我需要单独见你。” 肯尼迪托辞离开了会议室,带克里斯蒂到椭圆形办公室,尽管肯尼迪不喜欢使用这间小办公室,但白宫内的其他房间都塞满了等待最后指令的顾问和助手们。 克里斯蒂则喜欢这间椭圆形屋子,光线从三面长长的防弹玻璃窗泻进来,小型办公桌上插放着两面旗,右边是明快的红、白、蓝三色国旗,左边是深蓝色显得有点肃穆的总统旗。 肯尼迪招呼克里斯蒂坐下,克里斯蒂对他看起来如此沉静感到迷惑不解,尽管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他察觉不出对方流露任何情感的迹象。 “我们遇到了更多的麻烦,”克里斯蒂说,“就在国内眼皮底下,我本木想再打搅你,但必须这样。” 他简短地向肯尼迪汇报了那封原子弹信件的事,“这可能完全是放狗屁,”克里斯蒂说,“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会有这样一个炸弹,但是万一要有,它可以炸掉数十条街,炸死成千上万的人,再加上核辐射的扩散,谁知道会使那块地方多久不能再住人,所以我们还得认真处理这百万分之一的可能。” 弗兰色斯·肯尼迪急促地说:“我希望你往下不是要告诉我这事同劫机有关。” “谁知道呢。”克里斯蒂说。 “那好吧,继续现在的工作,尽快把这事弄利索了,但不要乱了手脚,把此事列入核秘密管制的范围。”肯尼迪打开通向尤金。戴酉办公室的话简,“尤金,”他说,“给我几份归档的《核秘密法案》,另外,给我有关大脑研究方面的医学资料,安排一个与阿纳柯尼博士的会议。” 肯尼迪关掉话筒,站起来瞥一眼椭圆办公室的窗子外面,漫不经心地拈着办公桌上丝绸布料的美国国旗。好长时间他站在那儿通思。 克里斯蒂惊诧于这个人处变不惊的能力,他说,“我看这只是个内部问题,大概就是某种心理失常的表现,我们的智囊团研究了许多年,预测过这种情况,我们正对一些可疑分子进行调查。” 肯尼迪移步站在窗子旁边,陷入沉思,然后他轻声说:“克里斯,把这事封锁起来,不要让政府里其他人知道,仅限于你我之间,甚至也别对戴西他们几个人讲。事情已经够多的了。” 从世界各地赶来的新闻记者带着他们的设备如潮水般涌向华盛顿,挤满了大街小巷,空气中回荡着嗡嗡的嘈杂声,象是在一个拥挤的体育场一样,街边上到处是聚在一起涌向白宫前面的人群,仿佛前来分担他们总统的痛苦。天空繁忙地行驶着运输客机,海外航线陡然增多,政府特使和他们的助手飞向各个国家咨询这场危机的解决办法,也不断有别国的特使飞来。一部分军队被借调到这个地区,负责在市内巡逻和把守通向白宫的各条街道,如潮的人群好象也准备好了彻底的警卫工作,仿佛给总统打气,在这一场危难之中他并不是孤立的,人群的嘈杂声笼罩了整个白宫和邻近地区。 所有电视台都取消了预先安排的常规节目,集中报道对教皇之死的悼念,有关世界各地大教堂的悼念仪式的新闻充塞了天空中的无线电波。人们聚集在教堂,悲痛地抽泣,成百上千万的人穿上了黑色丧服,尽管这些宗教仪式都是以慈悲为怀,但是在这巨大的悲痛之中必然隐含着要求复仇的呐喊。出席这些教会仪式的人还为特蕾莎·肯尼迪能被安全释放而祈祷。 有谣传说总统准备释放杀死教皇的凶手以使人质构他的女儿获得释放,电视网邀请了一些政治事务专家来讨论这样的举动是否明智,结果出现了两派不同的意见,不过双方都觉得最初的要求当然是有谈判的余地的,过去几年中发生的许多人质危机都是这样,他们都或多或少地认为总统由于他女儿所遇到的危险而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与此同时,晚上在白宫外面的人群变得越来越庞大,华盛顿的街头车辆和行人挤在一起,水泄不通,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相聚在象征他们国家心脏的首都,许多人带着食品和饮料来此守夜,彻夜陪伴在他们的总统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的身旁。 星期二晚上,肯尼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他的卧室,祷告人质在第二天会获得释放。 帐幕拉开了,看起来雅布里能赢,但也就只能让他赢这一会儿。肯尼迪的桌子上堆满了中央情报局、国家安全委员会、国务卿和国防部长给他准备的材料,以及他的顾问班子阅读后的一些提要。他的男仆杰佛逊给他端来热巧克力和饼干,使他能安适地审阅这些报告。 他博采众议、兼听各方,把不同部门的看起来相差甚远的观点综合在一起,他设想如果别的世界强国的首脑看到这些报告,那么也许在他们看来美国就好象是一个患了关节炎的、双腿糜烂、步履蹒跚的肥胖巨人,正被一个邪恶的小淘气包儿牵着鼻子走;这个巨人体内也象是患了大出血症,元气大伤,富人愈来愈富,穷人则滑向深渊,中产阶级绝望地挣扎,为的是能过上更好一点的日子。 先是教皇遇刺而亡。后是飞机被劫,他的女儿被绑架,接着就是羞辱,不能接受的苛刻条件,使他认识到最近这一系列的危机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目的就是要狠狠打击美国的威风。 同时国内也出了乱子,那个什么原子弹的威胁,就象体内滋生的恶性肿瘤。尽管一些有关的心理学研究已经预测到了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并提出了警告,但这并不够。好在这只能是一起发生在内部的事件,对恐怖分子来说这样无疑等于玩火,这么戏弄美国这个肥胖的巨人并不是件易事,不论这些亡命之徒有多大的胆子,他们也永远不敢玩这么一张走火入魔的牌,这就象潘多拉的盒子,打开就再也无法关上,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世界各国的政府、特别是美国政府取消那些保护人权和自由的法律,任何恐怖组织都会毁于一旦。 肯尼迪研究了一番几份有关现存的恐怖组织以及他们的后台国家的总统报告,但在目前这个时期,有几个引人注目的恐怖组织似乎与雅布里的这次行动都没有关系,这太奇怪,大概是因为这种行动风险太大、负作用太多,捞不着什么甜头。俄国人从来也不提倡恐怖主义,倒是有一些零碎的阿拉伯组织,象阿拉伯阵线、塞加集团、巴解组织等,以及众多由这些组织派生的团伙;还有赤军,日本赤军,意大利赤军、以及德国赤军,后来通过血腥残杀和搏斗,兼并了德国几乎所有的小团伙。 肯尼迪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了,星期三上午进行谈判,那时将有个结果,人质的安全会得到保证,现在除了等待,再别无他事,这么做要超过二十四小时的期限,但所有人都同意这个方案,他的顾问班子向他保证说恐怖分子肯定会有这个耐心。 入睡前他又想到了他的女儿,她与雅布里交谈时那种开朗、自信的微笑,几乎同他死去的叔叔们如出一辙。而后他开始做恶梦,痛苦地呻吟、呐喊求援,杰佛逊闻声跑进了卧室,他吃惊地盯住总统痛苦扭曲的脸,得了一下,把他从梦魔中叫醒,他给肯尼迪拿来一杯热巧克力和医生准备的一粒安眠药。 星期三上午沙哈本当弗兰西斯·肯尼迪人睡时,雅布里起床了。雅布里喜欢沙漠上早晨的几个小时,夜寒敝去,红日初升,天空变成炽红色,这个时刻他总是想起MohallUnedanlnaeifer,叫亚撒色。 想当初,天使亚撒色站在上帝的面前,拒绝承认上帝创造了人,上帝把亚撤色从天堂抛到了沙漠上,点燃地狱般的熊熊火焰。 啊,我就是亚撤色,雅布里想。在他年轻时,他浪漫地川亚撒色作为他第一次行动的代号。 早晨炽热的阳光使他感到头晕目眩,尽管他是站在装有空调的飞机机舱门口,一阵灼热的气浪把他逼了回去,使他直想吐。他感到心疑,是不是因为他即将要做的事才使得他这样?时刻已到,他马上就要去完成最后一项不可挽回的壮举了。这是他全盘棋中的最后一招,他甚至没有向罗密欧和沙哈本苏丹透过气,也没有向在这次行动中帮他忙的几个赤军的骨干分子提起过。最后一步是欺君犯上的罪行。 远处在机场候机楼前面,他看到一队苏丹的士兵围成一个圆圈,把报纸、杂志和电视台的记者们围困在中间,他引起了全世界的注目,他掌握着美国总统女儿的生死之权,他比任何统治者、任何教皇或先知都拥有更多的听众。雅布里从敞开的舱门口回头向飞机里边走去。” 在一等舱里,他新替换上的四个铁杆部下正在吃早饭,自他给出最后通牒之后已过去了二十四小时。是时候了,他督促他们赶快去干他们的差事。一个人带着雅布里的手谕去找负责警戒圈的士兵头目,命令他让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最大限度地靠进飞机,另一个人拿着一摞印刷好的传单,宣称由于雅布里的要求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没有得到满足,一个人质将被处死。 其余两个人受命把总统的女儿从普通舱单独辟出的第一排带到一等舱里雅布里的面前。 当特蕾莎·肯尼迪走进一等舱看到雅布里在等着她时,她脸上现出了如释重负的解脱的笑。雅布里感到惊奇,在飞机上呆了这几天之后,她怎么看起来还是如此可爱,一定是皮肤的缘故,他想,她不是油性皮肤,灰尘留不住。他朝她回头一笑,和善地半开玩笑说道:“你看起来真漂亮,只是有一点点不整洁,去,梳梳头发,化妆一下,电视镜头正等着我们,整个世界会盯着这儿,我可不想让别人说我待你不好。” 他领她到机上的盥洗室,然后等在外边。她花了几乎有二十分钟,他能听到冲洗马桶的哗哗水声,想象她象个小姑娘一样坐在那儿,他感到心在刺痛,他祈祷,亚撤色,亚撒色,请到我身边来。 这时他听到沙漠里在灼热的阳光直射下站着的人群发出的如雷般的骚动声,他们一定是读到了传单,他听到电视采访车开近的声音。 特蕾莎出来了,雅布里看出她脸上挂着一丝忧伤,还有一点倔强,她已打定主意不说话,更不会让他强迫她为他制作录相带。她梳洗得干干净净,光彩照人,由于勇气使她信心倍增,她不再是那么茫然无知了,她微笑着对雅布里说,“我不会说话的。” 雅布里抓住她的胳膊说,“我只是想让他们见见你。”他带着她到敞开着的机舱门口,他们站在梯子上,沙漠上的热气烤着他们的身体,六辆电视采访车象六个史前的庞然巨兽护卫着飞机,几乎挡住了远在警戒线外的如潮的人群,“只朝他们笑一笑,”雅布里说,“我想让你父亲看到你平安无事。” 说这话时他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抚摸着她如丝绸般光滑的头发,他把她的头发从脖子上挪开以便能看清她裸露的后背,洁白柔和的皮肤美丽炫目,唯—一个疵点是她肩膀上长的一块病。 他这么摆弄着她,使她的身体不由得摇晃了一下,她转过头想看看他在干什么,他越发用力,强迫她面向前面,这样电视镜头能更看清她的娇美的容颜,沙漠的阳光把她的身影剪成金黄色,他的身体遮挡在她的背影中。 他举起一只手抓住机门上框,以便保持平衡,用他的身体支撑着她,这样他们摇摇晃晃地站到了门边上,温柔地靠在一起。这时他的右手掏出了手枪对准她裸露的脖子,当她对顶在背后的金属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勾动了板机,她的身体从机上坠落下去。她飘浮在空中,仿佛飞向了太阳,化进了血的晕环之中,随之她的身体向下栽下去,腿朝上,又头朝上摔在水泥跑道上,摔得血肉模糊,灼热的阳光烤着她血流如注的美丽的头颅。这一瞬间只有电视摄像机和工作车、以及吹起的尘沙在呼呼作响,之后就连绵不断地传来成千上万人的痛哭喊叫声,恐怖的喊叫,没有尽头。 这是野性的嘶嚎,绝不是预料中的欢呼,这个结局使雅布里感到意外,他从飞机门口退到内能,看见他手下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象受惊的动物一样,对他流露出十分厌恶而恐惧的表情。 他对他们说,“真主在上”,他们竟然没有反应,他等了好一会儿,只好简短地告诉他们:“现在整个世界的人都会知道我们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必定会答应我们的要求。” 但是他注意到人群的喊叫声并没有他料想的狂喜的情绪,他手下人的反应也令他感到沮丧。 处死美国总统的女儿事实上犯了大忌,她是特权的象征,本应享有豁免受极刑的特权,他原先忽略了这一点,没有当成回事,现在只好听之任之了。 有一刻他一直在想着特蕾莎·肯尼迪,她甜甜的笑脸,她洁白的颈项散发的丁香般的芳香,他还回想起她的身体投进沙漠红尘的晕环中,他想,让她与亚撤色同在,从金色的天堂永远坠落在大漠黄沙之中,他的脑海中重又浮现她最后的身影,她穿着合身的松松垮垮的血色长裤,在小腿处夹起裤角,可以看到她穿着凉鞋的脚,太阳照射的热浪翻滚着钻进机舱,他大汗淋漓,他想,我就是亚撤色。 华盛顿星期三凌晨,肯尼迪总统昏昏沉沉地做着恶梦,梦见一大群人在痛苦而愤怒地呼喊,随后他发现自已被杰佛逊从梦中摇醒,奇怪的是,虽然他醒了,那如雷般的人群的呐喊声仿佛穿透了白宫的围墙,仍然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杰佛逊看起来也有些不同——他不象那个毕恭毕敬的、既能调制热巧克力又洗刷衣服的仆人,倒更象一个把脸绷得紧紧的、准备挨揍的人,他不停地说道:“总统先生,醒醒、醒醒。” 其实肯尼迪已经醒了,他张嘴问道:“见鬼,那噪音是怎么回事?” 枝形吊灯的灯光照亮整个屋子,他看到杰佛逊后边还站了一群人,他认出了那个白宫大夫,他是海军准尉;还有尤金·戴西、阿瑟·韦克斯和克里斯蒂·科利,他感觉到杰佛逊把他从床上惆起来,让他的双脚落地,手脚麻利地给他套上了睡衣,不知怎的,他有些双膝发软,杰佛逊扶住了他。 他们看起来都象遭受了沉重打击,脸色煞白,双目迟滞,肯尼迪和他们面对面站着,感到异常吃惊,随后就是排山倒海的恐惧向他压来,一霎时,他眼前一片漆黑,没有视觉,没有听觉。那个海军准尉打开他的黑包,拿出一支早已准备好的针,肯尼迪说道:“不!” 他一个个看着他们,但他们谁都不说话,他试探地说,“好了,克里斯蒂,我知道他会这么干,他杀掉了特蕾莎,是不是?”然后等着克里斯蒂对他说不是,是别的事,是一场自然灾害,或是某个核电站爆炸,是某国首脑死了,或是波斯湾一艘战舰沉没,是一场毁灭性的地震,或是水灾、火灾或瘟疫,但是脸色苍白的克里斯蒂却说:“是。” 肯尼迪看起来就象一个久病缠身的人,潜伏已久的高热如巨浪般突然袭来,他感到自己身体瘫软下去,随即意识到身边的克里斯蒂似乎把他和屋里其他人都挡开。肯尼迪这时泪水潸然而下,几乎不能呼吸,恍惚间好象屋里所有人都凑到了跟前,大夫把针推进了他的胳膊,杰佛逊和克里斯蒂把他轻轻放倒在床上。 他们都等着弗兰西斯·肯尼迪从这个沉重打击中苏醒过来,终于他又能把握住自己,开始下达命令,命令各有关部门立即开始行动,并和国会领导人取得联系,清除困在白宫四周以及聚集的市民,另外,同时实行新闻管制,他告诉他们早上七点再和他们碰头。 在天亮之前,肯尼迪打发掉了每一个人,杰佛逊象平素一样给他端来热巧克力和夹心饼干,“我就守在门外,总统先生,每过半小时我来查看一下你的情况。”肯尼迪点点头,杰佛逊退了下去。 肯尼迪熄掉了所有的灯,曙光将至,屋子里显得膝股发亮,他强迫自己理出个头绪来,他的悲痛来自于敌人精心策划的袭击,他必须抑制住这种悲痛。他注视着那长长的弧形玻璃窗,他常常提醒自己,现在也是,那些窗子装的是特殊的防弹玻璃,况且他能看见外面,而外面的人却看不见他。还有他眼前这片地方,白宫前的大草坪、远处的高楼,都安插着特工,院子里装着探照灯,还有卫兵带着警犬巡逻,他自己再安全不过了。克里斯蒂恪守了他的诺言,但肯尼迪自己却一直没法好好保护特蕾莎。 这已经过去了,她死了,刚才那剧烈的痛苦已经消失,他对自己这会儿平静的心情感到诧异,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在她母亲死后她坚持自己过自立的生活?是因为她对美国两个主要政党来说都太过于“左”,而因此成为他政治上的反对者?还是因为他缺乏对女儿的爱? 他随即又为自己开脱。他爱特蕾莎,现在她虽然死了,但是因为他在过去几天一直准备好了承受她的死,所以突然而来的打击并未造成那么大的悲痛,他身上固有的,源于肯尼迪家族历史的那股本能的、敏感的偏执劲儿,早就给他发出了信号。 在教皇之死和飞机被劫两起事件之间肯定有某种巧合,从而注定了他女儿的死,劫机者拖延了一段时间,直到那个教皇的刺客到了预定的地方并在美国被捕后,他们才蛮横地提出了释放刺客的要求。 肯尼迪尽量不带有自己的个人情感来分析这一系列事件,他努力想理出个头绪来。事情其实是如此简单:一个教皇和一个女孩丧生了。客观地审视一下,就世界范围来说,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致命的重要性,宗教领袖会重新被推选出来,顶多世上那些爱哭的女孩子会为他流出同情的泪。问题不在这儿,而是世人将从此会把美国及其领导人看得一钱不值,日后还会有许多不可预测的攻击接踵而来,使当局无招架之力,一个被戏弄和击垮的政权决不会再承担起建设文明社会的重任。他应该如何进行反击? 卧室的门被推开,大厅里的灯光倾洒进来,初升的太阳也照亮了卧室。杰佛逊穿着崭新的衬衫和夹克,推着为肯尼迪准备好的早餐车进来,他朝肯尼迪打量了一下,似乎在询问他是否应该留下,最后还是退了下去。 肯尼迪觉得泪水从他脸上淌下来,随即意识到这是软弱无能的眼泪,他再次感到没有了悲伤,他感到奇怪,他感到他有种排山倒海的清醒的意识,他的每一根血管里都充塞了仇恨,甚至包括对他的部下们的震怒,他们都没能帮助他,这是一种他这一辈子从未体验过的仇恨情绪,他过去一贯嫌恶别人身上的这种品格,他努力克制住自己。 他开始想他手下的人是如何安慰他的,克里斯蒂显露出了多年以来对他的感情,是克里斯蒂抱着他,把他扶在床上躺下;平素冷漠内向的阿德布拉德·格雷抓住他的肩膀,只反复嘀咕道,“我真难过,我难过极了!”阿瑟·韦克斯和尤金·戴西一直比较镇静,他们时而拍拍他,说些他没有听得太清的安慰话。肯尼迪还注意到,作为白宫办公室主任的尤金第一个离开卧室去安排和处理白宫里的其他事务,韦克斯和戴西一起离开。作为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头,韦克斯有不少紧要的活儿,但也许他也怕一个悲痛欲绝的父亲在震怒之下给他下达一些疯狂复仇的命令。 就在杰佛逊回来之前这一小段时间,弗兰西斯·肯尼迪知道他的生命已变得和过去完全不同,连他自己都不能控制自己,他尽量想把自己愤怒的情绪排除在他的推理程序之外。 他记得在一些战略性会议上曾讨论过此类的事件,他想到伊朗,想到了伊拉克。 他的思绪回到了几乎四十年前,他当时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在海恩尼斯堡的海滨沙滩上,他和杰克叔叔和鲍比叔叔的孩子们一起玩,两个叔叔身材修长、面目英俊,他俩在登上直升飞机之前还和他们玩了一会儿。作为一个小孩子,他更喜欢杰克叔叔,因为他知道杰克叔叔的全部秘密。有一次他看到杰克叔叔亲吻一个姑娘,随后把她带进了他的卧室,过了一个小时他又看到他们一起出来,他总也忘不掉杰克叔叔的笑容,他看起来喜气洋洋,象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东西似的,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在大厅里的一个桌子后面藏着一个小孩,那种时候总统的特工们都离得远远的,不知上哪儿去了。 他还保留着其他许多童年时代的镜头,关于权力的活生生的画面,他的两个叔叔受到年纪比他们还大许多的男人和女人们毕恭毕敬的对待。每当杰克叔叔走出别墅来到草坪上,音乐大作,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直到他开始说话。 他的两个叔叔同时大权在握,共享荣华富贵,他俩在登上直升飞机飞向蓝天的那一刻看起来是多么踌躇满志,那么多大汉簇拥着他们,保护着他们,他们看起来是多么安全,他们是怎样青云直上,又怎样坠落云端…… 他们双目炯炯,帝王般的头颅,眼里闪烁着智慧和叱咤风云的光芒,浑身有一种磁铁般的吸引力。以他们这种身份,他们还是抽出时间和他们的子女、侄儿、侄女们,和这些小女孩、小男孩们玩得十分起劲,他们是天上的神顺道看看他们保护之下的尘世的小生命,然后,然后…… 他在电视上看到了杰克叔叔的葬礼,炮车冯队,以及数百万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民众,还看见了他的小伙伴也扮演起了世界舞台上的一个角色,还有叔叔鲍比和婶婶杰姬,他的妈妈在一旁泪流满面,看到某些地方就把他抱在她的怀中,一边说,“别看,别看!” 他的视线就被挡在长长的头发和密织如雨的泪水中。 门开了,闪进一道黄色的光,中断了他的回忆,杰佛逊推进一张热气腾腾的桌子,肯尼迪平静地说:“把那东西拿出去,在一个小时之内,不要打扰我。”他极少用这么粗鲁和果断的口吻说话,杰佛逊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看他,然后说,“是,总统先生。”便推着小桌出去,关上了门。_太阳这会儿照亮了整个屋子,但还没有散发出热量。华盛顿苏醒了,它跳动的脉搏声传送了屋子,街上到处是游动的电视摄像车,数不清的小轿车象一大群昆虫发出嗡嗡的声音,飞机不断从头顶飞过,全是军用飞机,航空线上现在禁止民用飞机。 他竭力与心中的狂怒拼争,咽下噙在嘴里的苦水,每一次他大张旗鼓的胜利都在事后证明成了他最不堪忍受的痛苦。先是他被选为总统,但还没等他登基他的妻子就去世了,接着他的乌托邦式的为美国铺设的宏伟计划一个个被国会推翻,现在他的女儿又成了他的雄心和梦想的牺牲品,嘴里发呕的苦水流过他的舌头和嘴唇,使他几乎窒息。他的身上好象灌满了毒液,四肢无力,仿佛只有一种感觉,就是仇恨才能使他好起来。就在这一刻,他的脑子起了变化,象充起了电,驱逐他身上每一个细胞中的毒素,活力源源而来,流满全身,他舒展开他的双臂,朝着披着晨光的窗子握紧了拳头。 他拥有权力,他将运用这种权力,他可以使他的敌人发颤,他要他们尝尝他们自己种下的苦果,他要扫除掉所有那些持几条破枪的渺小肆虐的家伙,消灭所有那些给他和他的家庭带来如此悲剧的恶魔。 他觉得他就象一个弱不禁风的人,大病初愈,一早醒来发现自己重又恢复了体力。他感到振作,感到了自他妻子去世后从未再有过的宁静,他坐在床上,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感,试图恢复自己的理智和警觉力,他冷静地又想了一遍他的各种选择以及各自的危险后果,最后他终于确定了他所要采取的行动以及该提防的危险,他感到最后一次揪心的痛苦,他的女儿从此再也不存在了。 ------------------ 文学殿堂 疯马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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