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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在考特尼讲话时,一只美丽的长腿鸟从绝壁上飞下来站到一段浸湿的木桩上,窥视着他们。“那是种什么鸟?”克莱尔问道。
  “金鴴,”考特尼说。“你还会反复看到不同种类的燕鸥、始祖鸽、冠鸽,就这些。”他回看了丽莎·哈克费尔德一眼。“不,没有任何担心的必要,除了中暑。”
  “听起来像野餐一样安全,”莫德兴致勃勃地说。
  “我保证,正是如此,”考特尼说。然而,审视着他的听众,他察觉出一种仍未驱除的焦虑。他看上去在考虑再说点什么,随后补充道,“好吧,现在供给品已经弄好了,你们也知道了一些我们所走的路线的情况,知道了一些物种的情况,此时没有更多要说的了。我可以猜到这些东西令你们感到新奇,还有更多的东西你们想了解,但我认为这个露天海滩不是讲这些的地方。太阳在变得一分钟比一分钟热,又没有遮盖。我不想在你们还没开始工作就被烤糊。一旦到达村子里的舒适环境中,我将通过莫德·海登博士,或者直接回答任何问题。”
  “村子里的舒适环境?”马克嘲讽地说。
  考特尼感到吃惊。“怎么,是的,海登博士。我的意思当然是相对舒适。这不是一个美国社区,没有热水和冷水管或者电灯泡和药店,但也不是那种荒凉的海滩。你们会看到为你们准备好的草房,可坐、可躺和吃饭的地方,还有好伙伴。”
  莫德一直朝着儿子皱眉头,这时脸上带着勉强的微笑把脸转向考特尼,“我相信一切会令人愉快的,考特尼先生。我们中不少人曾到过野外,我们知道这不是家。如果我们想回家,就不会到这儿来了,并且,正如我已告诉你的,我们感到荣耀——受宠若惊——获准到这儿来,得到鲍迪头人的首肯。”
  “好,”考特尼敷衍地叩了叩头。他观察着别的人的脸,他的眼睛停在了专心听讲的克莱尔身上。“你们有些人可能感到迷惑,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这我不会感到惊奇,这也完全是我4年前第一次踏上海妖岛时的感觉。凭经验,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到明天这种感觉就会消失。我真正想说的是——你们将不会像你们想象的那样孤立。拉斯马森船长同意同我们签订合同,保证一周来一次。我相信伊斯特岱教授将收好你们的来信。好吧,船长每周去取一次,并将你们想从帕皮提发出的任何邮件带出去。还有,如果你们缺少某些供给品、便携仪器,船长会为你们购买任何你们所需要、在塔希提可以买到的东西,并且他会一周送一次。我相信那应该——”
  “嗨,汤姆!”拉斯马森特有的刺耳叫声自下面的沙滩上传来。
  考特尼转过身,大伙也都向后望去。拉斯马森和哈培用手指着萨姆·卡普维茨。这位植物学家叉着双腿,站在水边的湿沙滩上,用一架小型银色照像机瞄着水中的飞机。
  “这家伙在照像!”拉斯马森吼道。
  立刻,考特尼从队伍中跨出,将彭斯和丽莎·哈克费尔德拨拉到一边,向离开不算远的萨姆·卡普维茨跑去。拉斯马森最后那声吼叫已引起了这位植物学家的注意,他放下相机,对这阵骚乱和考特尼的前来大感困惑。莫德,接着是马克和克莱尔,然后是其他人迅速地拥到考特尼身后。
  “你知道你究竟在干什么?”考特尼质问道。
  “怎——怎么——我——”茫然之间,萨姆一时语塞。“我只是拍几张照片,我将这架美能克斯装在口袋里。只不过是为——”
  “拍了几张?”
  “你指什么?是指在这儿拍的?”
  “对,在这儿。”
  观察着这一检举过程、考特尼的严厉、责骂式的用语、突然变得粗暴的嗓门,使克莱尔感到有些惶惑。她认为他文质彬彬,只有文雅和诙谐,天生好性子,可刚才这一幕吓了她一跳,不知道什么惹恼了他。
  “我……我……”萨姆·卡普维茨又开始结巴。“我只是想得到一个完整的记录,我在海滩拍了两、三张——一张飞机和……”
  考特尼伸出手。“把胶卷给我。”
  萨姆迟疑了。“可——你会——它会曝光。”
  “把它给我。”
  萨姆将一根钉子捅进相机后盖,将其打开。他将一小卷底片摇落到手掌中,递给考特尼。
  “你要用它干什么?”萨姆问道。
  “我要扔掉它。”
  萨姆的近视眼,在无边方眼镜后面,就像一只受伤母鹿的眼睛。“你不能,考特尼先生——那些——卷里共有50张底——我在帕皮提已拍了20张。”
  “抱歉。”考特尼走开来,走到队伍后面,将这个小金属卷扔向大海,眼见着它在海上划了个大弧,落到水面,激起一小簇浪花,沉了下去。
  萨姆盯着水面,摇着脑袋。“可——可——为什么——?”
  考特尼走过来,瞟了植物学家一眼,又扫了扫其他人。他的脸不再是怒气冲冲了,但仍很严峻。“我说服鲍迪、整个部落,允许你们来这儿。我曾发誓你们将不做任何可能泄露他们的方位或有损他们安全的事情。”
  马克不以为然。“说真的,考特尼先生,我难以相信几张荒凉海滩的无害的风光照——这种风光看上去与无数其它地方没有什么两样。”
  “不对,”考特尼坚定地说。“对一个南海人来说不能这样看。每个环礁的每1英寸在有经验的人眼中都有自己的特点,自己的个性,每个都不相同。一旦这些海滩及其周围的地区展示或发表,就可能给某些老手提供一条线索。——一条肯定的线索。”
  萨姆拉着莫德的胳膊,向她诉说,好像她是高等法院。“他们同意过我们可以拍照。”
  “当然,可以拍照,”考特尼打断他的话。他也对莫德讲。“海登博士,我多少了解些你们的——你们的工作——你们所要求的——现场照片的重要性。我从头人鲍迪那里得到一个全面的允诺,你们可以拍摄岛内任何想拍摄的东西——任何东西和每一种东西——风光、居民、所有植物、动物、舞蹈、日常活动——除了可能出卖他们的东西外,样样都可以拍,我相信你能理解。如果你的胶卷记录下了岛子的外围形状,这就构成了对他们的威胁。如果你摄下了可辨认的陆地标志,例如火山山峰的残迹,或者附近两个小环礁岛的远距离镜头就是一种危险。至于其它——这儿是你的摄影棚,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莫德一直在点头,抬头看了看萨姆·卡普维茨。“他十分正确,萨姆,”她说。“他们制订了某些规则,我们必须遵守。”她转向考特尼。“你会发现没有人能比卡普维茨博士更好合作的,他的过错——我肯定我们都会出过错——是出于对禁律的无知。考特尼先生,你得尽可能快地告诉我这些禁忌,我将传达到每个队员。”
  听了这些话,考特尼的表情已经完全没有了严厉,正在研究他的克莱尔又开始喜欢他了。
  “很合理,海登博士,”考特尼说着话,从他的工装裤后面的口袋拽出一条手帕,擦着额头。“现在我们最好离开海滩,向内陆进发。”
  他向在独木舟旁的土人用波利尼西亚语下了个命令,其中一人向他打了一个表示致敬的手势,然后,考特尼离开队伍,朝拉斯马森和哈培迈了几步。
  “船长,谢谢,”考特尼说。“还有你,迪克,下周这个时候再会。”
  “吔,下周见,”拉斯马森说。他的视线越过考特尼,看着莫德和克莱尔,呲了呲牙,眨了眨眼。“希望他们能为你们做出合身的草裙。”
  莫德对此未予理会。“我代表全队人马,船长,非常感谢你的合作。”
  考特尼鼓掌招呼大家。“好了,各位!向村子前进!”
  他等着莫德走近,然后转过身,带头走过沙滩朝巨石间的一个缺口走去。其余9个人零乱地跟在他们两人后面,不一会儿就到达了石壁中间通向岛子内部的狭窄登山道。
  克莱尔走在最后,马克在她旁边,她觉出丈夫的手放在她的肘部上。
  “你怎么想,克莱尔?”
  她站住脚,将背包的背带换到另一只肩上,背得更稳些。“想什么?”
  “整个这一切——这地方——考特尼那家伙?”
  “我不知道。一切都是这么不一样。以前我从未见过任何这样的事情——美丽但又不同于任何事情。”
  “它是完全隔绝的,”马克表示同意。他看着其他人正在缓慢攀登山道。“那边我们的新朋友也是如此。”
  “谁?考特尼先生?”
  “对。我完全被他镇住了,我希望他成为一个可靠的知情人。”
  “他看起来有教养,聪明。”
  “关于受过教育这一点没有疑问。”马克说。“至于聪明,那要看你是指什么。他有实践经验,有办事能力,这有根据,那么为什么自我流放?如果他是个麻疯病患者,或者是个残废,或是个明显的逃犯,或者是个一文不名的叫花子,我能理解这个,但他显然正常。”
  “我不知道,马克,但我肯定有某些真正的个人原因才来这儿。”
  “也许……也许不是,”马克沉思着。“我曾认为我应当马上同他建立起公开的、直接的关系,于是就问他在这么一个地方干什么。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活下去,我得承认这一手使我无计可使。什么人会千里迢迢来到这个不知名的地方,混迹于光着身子的原始人中,只是为了有个窝而过着呆板单调的生活呢?”
  克莱尔没回答,她也心里没数。当马克进入登山道时,她转回去最后看了一眼沙滩和大海,然后她又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了。下次她再看到这个景色时,他们中的任何人或任何事会有变化吗?
  她果断地迈开步,开始爬这条小道,这条小道一会儿就将带她进入梦萦已久的地方。
  他们在闷热中行走、跋涉、蹒跚、拖曳了几乎4个半小时。
  在头一段路程中,克莱尔还浑身是劲,毫无倦意,感觉新鲜而活跃,尽情吸收着每一个新景观和新感受,很欣赏这次旅行。开始爬过的那块风雨剥蚀的熔岩巨砾潮湿而松软,有着越走越厚的植被、浓密的灌木和缠绕着的藤蔓,不见太阳,没有光亮,严严实实,她感到还没怎么用过的肌肉,迈动很轻松,甚至可以说不费什么力气就走过来了。
  平坦高坡的美妙葱茏景观突然让位于深谷大川,到处灌木丛生,潮湿厚重,也令人愉悦。举目所及,起伏展示着成排的面包树、乱爬的野薯蔓、甘蔗、露兜树叶、棕榈叶、香蕉树、竹丛、芒果、黄的和白的橡胶树、芋头地,如此多的外来品种,如此的色彩缤纷,此景此色渐渐变得乏味起来,有些发腻和没了生气。一会儿,所有剩下的只是气味了,后面大海的微弱海水咸味,接着是压倒一切的热带花、果、植物和椰子壳的浓烈香味。
  现在,她已经对这种岛上的过度的景色有些厌倦了,对美丽、运动和太阳有些厌倦了。她的肌肉和感官有些痛了。
  上次一个小时前休息之后,她在哈里特·布丽丝卡旁边、考特尼和莫德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跟着走,这两个人一直在前面领路,劲头十足,可恨的不知疲倦。克莱尔像一匹拉车的马,跟在队伍中的另一匹马的后面,想跟上莫德那军人似的步伐,她的关节炎哪去了?跟上考特尼那单调、急促、摇摆的步履。他们登上一个环形土带,爬上一座小山,山坡上满是露兜树和斯凯瓦拉(反正是萨姆·卡普维茨这样说的),到了一个平顶上。他们走近一棵长着浓密叶子的面包树的冠盖下,站在荫凉里,面前一条奔流的小溪在什么地方从山下飞泻下来。
  考特尼慢下步子,举着一只胳膊,然后转过来对着大家。“好啦,我们可以在树荫下歇歇脚了——这是到村子前的最后一次休息——剩下的路程不会超过20或30分钟,并且是下山,因此不会很困难。如果你们渴了,溪水很好喝,是淡水。”
  急不可耐,玛丽·卡普维茨跑出队伍,来到水边,后边跟着她哪气喘吁吁的妈妈,接着是奥维尔·彭斯,和丽莎·哈克费尔德。
  克莱尔一直在看着他们,猛然意识到考特尼站在她身边,正低头注视着她。他脸上露出关心的样子。“你累了,对吧?”
  “我看起来那么糟吗?”
  “不,但——”
  “对,我累了,”她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感到累。我不是运动员,但在家里我确实保持着自己的体形——你瞧,网球和游泳。”
  他摇了摇头。“不,那不是体力疲劳,是另一种疲劳,你一下子受到的刺激太多了。就像头一次到巴黎或佛罗伦萨只呆一天,想把一切都一口吞下。你的脑袋变得没了条理和麻木,眼睛刺痛,在背部和小腿也有痛感。”
  “你是神仙还是别的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来这儿时也发生过这种情况,也是在第一天,休息后就好了,到晚上一切都恢复如初了。你今晚就会一切正常。”
  “我相信会的,”克莱尔说。“无论如何,我讨厌在我身上先表现出来。”
  “我发誓没有。你照照镜子就可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只不过是猜测……最好和别人一样在树荫里坐下来。10分钟就会使你恢复过来,况且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你会有你自己的地方躺下来休息。”
  她喜欢他,不知道他这种关注是否仅对她个人,或者只不过是他像对待雷切尔·德京或丽莎·哈克费尔德那样的一种友善,她们两人一直紧靠着他。他转身朝小溪走去,她肯定他的关怀不是专对她个人的,便走到面包树荫下,在离莫德几码远的地方坐到草地上。
  坐下来的舒适,还有树荫遮阳,使她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恢复。她能够,几乎是自海滩到这儿第一次能够对草地上懒洋洋的其他人感兴趣。除了考特尼,所有人都从溪边返回了。她摸出一块柠檬糖,将它放进焦干的嘴里后,开始研究其他同行者,审视着那几个沉默不语、专心听别人谈话的人。
  她注意到,莫德沉默无言,盘腿坐着,像一尊打坐的女菩萨,她的宽脸盘由于用力和天热而满是汗污,摇动着胖身躯,眼晴空茫地看着前面,心里却在回想着过去。克莱尔猜度:她是在做白日梦会见艾德莱,回想差不多10年前他们在斐济实地考察的情景,那时她是同一个亲爱的人在一起,可眼下却今非昔比,同样来到波利尼西亚,但在感情上却深感孤独。
  克莱尔将注意力移到卡普维茨一家3口,爱丝苔尔和萨姆伸直双腿坐在草地上,玛丽因争执什么问题跪坐了起来,克莱尔留心听着。
  “好啦,我怎么会知道,爸?”玛丽不耐烦地说。“我什么也没有看到——仅仅看到一些树和一些穿着下体护身的土人。”
  “玛丽,注意语言。”是爱丝苔尔在说话。
  “你在那儿捡来这些词儿?”
  “别再把我当小孩了,母亲。”
  爱斯苔尔恳求地转向丈夫。“萨姆,”
  萨姆注视着女儿。“玛丽,这儿比你在家呆一个夏天的收获要多不止10倍。我向你保证,会是这样的。”
  “噢,肯定是,”玛丽带着很重的讽刺腔调说。
  “利昂娜·布罗菲及其他人会忌妒你的。”
  “肯定,肯定。”
  “还有那个尼尔·谢费,他没有本钱,他那儿也没去,你回去后他将只对你感兴趣。”
  “肯定,他会坐在那儿等着。”她朝眼前的景色挥挥手。“这对渡一个暑假的确不一般,真正的刺激,我将带着鼻环和文身回到家里,我不在乎你说什么,反正拽着我全程陪同不公平——”
  克莱尔不再往下听下去,又以怜悯之心看着丽莎·哈克费尔德。丽莎显得憔悴和懈怠。她的白外套满是尘土和皱褶,她的脸在棕发下显得虚胖,汗污斑斑,她不顾一切地想用化妆盒来修复,克莱尔看着她正在瞧着化妆盒里的镜子。她在想什么?克莱尔猜想:她是第一次在想,她看上去确像实际年龄了,感觉上也是如此(长途飞行,长途跋涉),因为刚才她对克莱尔提到过她的第40个生日。克莱尔继续猜着,她过去的岁月像装着40块石头的背包压在她身上,并且在她现在虚弱的时候变得更沉重了。克莱尔猜想(她自己在沙滩上时也曾这样想过),她在想这是犯了一个错误,现在开始的激情和计划、起飞时的热情都消失了,还有美容店、大陆人车、仆人、萨克和网球俱乐部也都消失了,留给她的鬼东西只有臭汗、棕榈树和没有空调的茶室。
  克莱尔看到雷切尔·德京和哈里特·布丽丝卡在谈话,哈里特向后扭着头,闭着眼睛,大口吸着新鲜空气,而雷切尔面露不悦。克莱克仔细听着。
  “非常喜爱,”哈里特说。“我从来没有感到这么有劲。我说不出对我产生了什么效果,这几天时间,远远地离开医院,以及——那里的人们——现在怎么样——自由了,我又是我自己了。”
  “我十分忌妒你,”雷切尔说。“恐怕我没有你那种天性。这确实是件真正的礼物——我是说同烦恼一刀两断,我——我抛下许多事没完成。我指的是病人和——噢,个人事务。我太不负责任了。”
  “别担心了,打起精神,博士,否则你会躺到床上去的!”哈里特对她的玩笑高兴得大笑,捏了下雷切尔的胳膊,证明只不过是闹着玩。
  克莱尔没再听下去,转向考特尼,他从小溪那儿回来,蹲到马克和奥维尔·彭斯旁边,立即克莱尔又转听他们的谈话。
  “我刚刚在同马克说,”奥维尔说,“波利尼西亚妇女中的美人比率被过分夸大了,我是说仅就我第一次访问塔希提所能做出的判断。我知道那只不过一天时间,但我在这个题目上读过不少东西。外部世界被出版的神话、戏剧和电影过分宣传和夸大了。我发现那些塔希提女孩根本没有吸引力。”
  “在哪方面?”考特尼问。
  “噢,宽宽的黑人鼻子,”奥维尔说,“还有金牙、圆腰、粗脚踝,还有满脚的肿胀、水泡和胼胝——这就是你的南海美人。”
  “我倾向同意奥维尔的观点,”马克卖弄地说。“我的研究使我相信,整个神话都是那些早期的探险者和水手捏造出来的,他们长年累月呆在海上对女性如饥似渴。很自然,他们首先看到的女性,特别是那些对与他们相交很随机的,他们就感到很漂亮了。我相信,考特尼先生,你的海妖岛妇女会有更多的东西提供。”
  “我对异性并非专家,”考特尼带着一丝微笑说。“不管怎么说,村子里的女性不是纯波利尼西亚人,她们是半英格兰人,所以她们反映出两个社会体格上的最好的——也可能是最坏的特点。我要说——我不同意你们二人的观点,我认为波利尼西亚女性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那些矮胖的家伙?”奥维尔·彭斯说。“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马克用肘捣了一下奥维尔。“我们的考特尼先生在海上呆的时间太长了。”
  考特尼根本不理会幽默,但他说,“我听说过一个女人的真正美丽不在她的外表,是在内里——内在方面,这些波利尼西亚妇女,海妖岛上的妇女,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内在美丽?”马克不自然地说。“这是指什么?”
  考特尼的话异常调皮,“你们是人类学家,”他边说边站起身。“你们还是自己看吧。”
  听后,马克红了脸。他笨拙地说,“我们将尽最大努力,如果我们得到合作。”
  克莱尔停止收听,又一次琢磨着托马斯·考特尼。她心不在焉地拍着自己的黑发,试图设想一下她和队里其他妇女在考特尼眼中会是什么样子,他会如何评价她们、评价她,以及海妖岛的妇女。突然,她对自己的女性气质也不那么自信了,立刻出现在眼前的似乎是敌意。他们,就在前面,是内在美丽,她的内在是什么?
  考特尼正走过来。“起来,振作起来,我的朋友。”他大声说。“最后一段,你们就要到家了。”
  克莱尔同别人一起站起身,那个问题完全占据了她,接着想出了答案,她真想大声喊:考特尼先生,我知道答案了——我是内在美丽——只是,因为它是锁在内里,无人能看到——马克看不到——你也看不到——我也看不到——但我能感觉到——就是说,如果你所指的含义就是我所指的。
  可是她难以确定她指的含义是什么,一时间,她再去想这个谜,于是跟在莫德和考特尼后面让路了。
  下来的20分钟路程,对克莱尔和其他人来说,比先前那几段省劲不少。大家排成单行,渐次上山、下坡,好像在踏一列孩子玩耍的滑行火车。他们鱼贯走在一条深深的小道上,穿过浓密亮丽的绿色植被,偶尔经过几只正在吃草的山羊,真是赏心悦目,像是在英格兰乡村的一次清晨漫步,恰如一首甜蜜的英语诗,“在那山谷之上……,对首先到此的丹尼尔·赖特,斯金纳大街的丹尼尔·赖特先生来说,会是多么心旷神怡呵!
  头顶上太阳的巨大黄色光盘似乎充满了整个蓝天,其灼热的光线无情地追射着他们。克莱尔看到,考特尼白色棉衬衫上的汗污渍不断扩大,紧贴在肉乎乎的后背上。她自己的脖子、胸部以上和胸沟都湿透了。然而,从另一方面看,又比以前好了,热使人的皮肤红润健康。
  他们慢慢地爬着,越爬越高,她意识到,他们穿越的植被也越来越高。他们走进成排的刺槐、桑树和卡普维茨鉴定为库奎树的树荫里,在到达香气四溢的通道中时,惊起了6、7只羽毛鲜丽的鸟,鼓翅飞向天空。不一会,他们又进入阳光下,发现自己原来是在一处宽广平坦的悬崖上。考特尼停下来,手打凉棚,从悬崖边缘往前瞧,然后转过身,当队员们陆续从小道上出现时,便说道,“如果大家到这边来,就会看到下面的村庄。”
  哈里特·布丽丝卡和雷切尔·德京跟在克莱尔的后面急忙来到悬崖边,往下看,看到了。
  三海妖的一个居住区展现在他们面前,草地平展如毡,背倚长长的峡谷。村庄设计成一个严格的矩形,中心是一块由草地和土地组合成的场子,一道浅浅的线一样的溪流从中穿过,溪流上有十几座小木桥。场地的两边平行排列着粗糙的编织草房,像许多扣过来的四方篮子。每边不只一行,而是好几行,两排之间留有足够的空间,使每座草房四周都有自己的草地。草房之间是步行道,四处都种了些树,看上去像是桉树。
  在这块长长的场地两边的所有住所都是建在从山上伸出的巨大崖石下,有着天然的遮棚和荫凉。克莱尔终于明白,这些巨大的突出物正是为什么这个部落几个世纪前在此安居的理由,因为,除了他们现在的地点外,无论从什么高度往下看,都看不到村庄;即使进到岛子内的探险者也看不到村庄;在现代,从上空飞过的飞机上的人员也难发现。是的,克莱尔确信,就是这个原因,还有溪流和平坦的场地,使海妖岛的人们居住在这儿,而不是在更高一点的地方。
  克莱尔从她的小手包中取出太阳镜戴上,因为耀眼的光线使她看不清村庄的尽头。深色的镜片使村庄的远处清晰可见,克莱尔可以看清她刚才看不到的东西:三座大草房,一座大得像一个大学里的小型室内田径场,但都是单层加长,像毛毛虫一样,坐落在树丛中。
  克莱尔摘下太阳镜,曾有一会功夫,下面的场景没有一点生气,像一座热带鬼城,可现在她能看出两个小小的青铜色人影,像是男人,走进那片场地,后面跟着一条狗。那两个人走过一座短桥,到了另一边,消失在一座草房里。
  她转过身想问问土人都到哪儿去了,但就在这时却看到考特尼和莫德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此刻也停了下来,注意到大家的好奇心所在。
  “你就会知道的,我的朋友,”考特尼大声说。“如果你们想知道人们都到哪儿去了,那么,他们都在屋里,正在吃午饭或者休息,正像任何有感觉的人在这时所能做的事情一样。那些不在屋里的人是在山上干他们的那份工作。通常这个时候你会看到更多的人在场地上来往,但今天对他们是一个特别机会——那就是你们的到来。我告诉他们,你们大约在中午来到,现在你们到了,出于对你们的尊敬——鲍迪头人已经赐给你们殊荣,打破针对生人的禁忌——他们都在屋里。我知道在美国,每当重要人物到来人人都出来庆祝——游行、五彩纸屑、城市钥匙。但在这儿,尊敬和欢迎的标志,至少为你们的到来,是让你们在村子里有自由,不必受到检查和监视。我希望你们会理解这一点。”
  “我们所有的人都理解他们的好客,我敢肯定”,莫德说。
  “作为事实,”考特尼说,“他们中许多人今晚会穿上节日盛装,为了迎接你们。我知道伊斯特岱教授已告诉你们,海妖岛的男人通常只是带着囊袋,女人穿草裙,年小的光着身子到处跑。他说的是真话,事实正是这样。然而,你们会发现某些例外。在诊所里,在学校里,还有其它几个地方,男人穿腰布、缠腰、短裙,你们愿意叫什么都成,在这些地方妇女们穿胸带和草裙或塔帕裙,年轻的和很老的可以在穿戴上任意一些。筵席间,或者特殊场合,例如今晚对你们的欢迎,穿戴将会更正式。”
  奥维尔·彭斯挥着手要大家注意。“考特尼先生,除去伊斯特岱教授、船长和你自己,我们是首批外来者——白人——来这儿吗?”
  考特尼皱起了眉头,思考着自己的答案,“不,”他终于说,“除了你刚列出的3个外,自从丹尼尔·赖特到此安家,他的后代同土人通婚,你们也不是首批外来人。据他们的传说,一伙西班牙人在赖特之后大约5年在这儿登陆——我得说是1801年前后——他们很凶残,想强行带走一些姑娘。他们遭到伏击,退到海滩上时,被杀得片甲不留,那些留在船上的到晚上也被击溃,尽遭杀戮。在更近的时候——在本世纪初——一个年老的大胡子水手,独自周游世界,将帆船驶上海滩。他来到村里,当他要离开时,他们不让他走。他重新登记住了下来,过了不到一年就自然死亡了。”
  “是乔舒亚·斯洛克姆船长和‘水花’号吗?”克莱尔问。
  考特尼耸耸肩。“没有他的名字的记载,他们这儿不写字,历史是一代一代靠嘴传下来的。我也以为是斯洛克姆,但当我查找他的资料时,发现他是1909年在大西洋失踪的。他能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走这么远吗?可能,但不一定。”
  “肯定会有某些证据,坟墓、墓碑、某种东西?”克莱尔追问。
  “没有,”考特尼说。“你们将会看到,他们的殡葬场要求将尸体及其一切物品彻底完全火化。”考特尼转过身去,对奥维尔·彭斯讲。“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架日本轰炸机在那个平台上强行着陆,但爆炸了,烧毁了,没有活着的人。大战后期,一架美国运输机,在夜晚迷失方向,撞到了山峰上,也没有幸存者。除了上述例子,你们这帮人,就我所知,是首批,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批,来自外部的三海妖来访者。”
  莫德一直在研究他们下面的村庄。“考特尼先生,所有部落里的人都住在这一个村子里?”
  “他们全住在那儿,”考特尼说。“有几座草房散落在岛上其它地方,是为那些外出种地、打猎、捕鱼的人暂时过夜用的,在靠近山峰的地方有些石柱,是一座古代圣殿‘玛雷’的遗迹,所以说这是唯一的实际上的社区。这是一个小岛,所有的便于生活的有利条件都集中在这个村庄里。最新统计,共有220名土人。下面大约有50或60座草房。上个月,又建了4座新草房,有两座空着,准备为你们10位居住。”
  一直在观察村子的玛丽·卡普维茨空然叫出了声,“草房是用什么建的?看上去一阵风就能把它们吹倒。”
  “你将发现它们事实上要牢靠得多,”考特尼微笑着说。“不像你们所想的那样,它们没有墙,但每座草房的屋框都是结实的木料,是受18世纪英国建筑的影响,屋顶是用当地的草、露兜树叶,盖在藤条和竹竿上做成,所谓墙也差不多如此,但用藤条进一步加固了。大多数草房有两个房间,有的有3个。”
  “考特尼先生。”莫德指着庄子尽头的树丛。“那些大点的建筑——”
  “啊,对,应当说是这个社区的首脑部分,其实从这儿看不到全部。在那些树中间你们可以看到圣堂——事实上是一种博物馆,是某些人做礼拜的地方——几座联在一起的大草房是学校。食品仓也离那儿不远。两座重要的建筑位于村中央。一座是诊所,另一座是头人鲍迪的草房,相当宏大宽敞,有许多房间供他的亲属、会议、宴会所用,从这儿看不全。”
  “可在最尽头那座最大、最长、圆圆的草屋顶建筑是什么?”莫德问。
  考特尼辨认了一会,然后庄重地说,“那就是伊斯特岱教授信中所说的共济社大棚。”
  “妓院,”马克呲牙嬉说道。
  他母亲气愤地朝他厉声说,“看在上帝份儿上,马克,你该更懂事一些。”
  “只不过开个玩笑,”马克说,但微笑已变了样,最后成了道歉。
  “你这样说只会引起别人的误解,”莫德说。她转向考特尼。“作为人类学者,我们对波利尼西亚的娱乐场所有相当多的了解。在芒阿雷瓦群岛,叫做‘阿泼皮’,在复活节岛,叫做‘海厄内’。我估计这座草房也有类似的功能?”
  “仅仅在某个方面,”考特尼迟疑地说。“就我所知,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没有与它十分相似的东西。说实在的,下面有许多事情对外部世界来说是闻所未闻的。依我看,大多数这种事情代表着一——一种理想的生活方式——起码在性爱方面——而且,西方世界的我们,有一天也会希望实现的。”他用一种含有深情的目光扫视着下面的村庄。“你们马上就会亲自去观察和了解它了,在这之前我瞎唠叨也没有用,我来带你们去各自的草房。那边有条陡直的小道,但很安全,我们用10分钟就可以下去。”
  他从山梁上下去,消失在一块石头后面,其他人一个个紧跟着。克莱尔转过身向下走,看到丈夫正从奥维尔·彭斯身边经过。马克朝奥维尔笑了笑,那表情就像人们嘲笑糊涂虫那样,克莱尔心下想,只听他说道,“我还是要说是妓院。”
  他走下去,奥维尔同他一起,而此时此刻,克莱尔不想同他们中任何一个一道走。
  她对马克和他的轻浮举动感到恼火,她在内心知道艾德莱·海登博士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恼火,并且更加喜欢她。
  她一直等到他们转过了弯,才跟着走去,她要独自一人进入三海妖的这个村庄。
  村里后半晌。
  克莱尔·海登,身着一件刚换上的无袖灰涤纶衣感到凉快多了,依在她和马克的草房门口,不经心地看着队伍里的男人们——马克、奥维尔、萨姆,正在用他们带来的工具——帮着从海滩那边过来的两个年轻土人开最后一个板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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