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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大鸟却长了一张女人的面孔,眉宇间隐隐有种忧愁之色……那大鸟开口说话:“我本是……”只听“哧嚓”一声空中响过一片惊雷,那鸟就不见了,可那凄凄的神情和沉痛的声音犹似不去…… 最后一抹晚霞正在慢慢隐去,风徐徐地滑过小道两侧的荆丛,一只觅食的苍鹰滞于灰暗的空中,仿佛整个世界一下子也生动了起来。 羊肠小道的尽头,一个行色匆匆的白衣身影由远而近,白啟英俊的面庞因赶路而漾着一层微红,一双烟烟的双目配以浓墨般的剑眉,给人种不怒而威之感,此人便是常州府南侠展昭展熊飞。 这时风中隐隐约约夹带着一阵悲泣声,似乎是由道旁树林后传出。展昭倾耳细听是女人的哭声,便顾不得心中的事情,径往哭声传来的地点奔去。只两个起落,他便立于一妇人背后,只见那个妇人身穿重孝哭声甚为悲切,一句一个“主人,太太”,一句一个“当家的”地倾诉,却不知道背后已经站着一位大侠了。 展昭心内疑窦丛生,这荒郊野外天色将晚之时怎么还有女人在此啼哭,有心搭话又怕惊吓了人家,便退后几步说道:“老妈妈,天色已不早了,您又是孤身一人,这荒郊野外也没有人家,请赶快回家吧。” 声音一出,那位妇人就停了哭声,用一双依旧泪水汪汪的眼睛打量展昭,见他气宇昂轩,谈吐文雅,不像是坏人,便回答:“我已无家可归了……”话未说完便又放悲声。 “老妈妈,您有什么不幸的事情,落得这般境地,说出来,不定我能帮上一把呢。” “没用的,人都死了,活的也是杳无音信,谁也没有办法的!” 展昭本就是个行侠仗义的壮士,如今又看这老妇人如此伤悲更是感觉自己不能袖手旁观,便又追问:“老妈妈,您别难过,有什么不平的事情只管跟我说,我一定为你作主。” 那个妇人揩去眼泪细瞅展昭,见他一身短打扮,不像等闲之辈,那双虎目中也放射着灼人的怒火,似乎是他自己受人欺负似的,便觉得他更像位打抱不平的好汉,便将真实经过向他讲了。 原来这妇人是田起元家人田忠之妻,田起元不幸遇害后,田忠又去京城讨个公道,却也毫无消息。 听到这些展昭早已是怒从心头起,直把两排钢齿咬得“咔咔”作响,便向老妇人说:“老妈妈不要难过,我和起元也是旧日好友,却想不到一段时间不见,他就被陷害,这事我一定会去讨个公道回来。”刚抽身要走,又返回来从身上摸出两锭白银递给妇人让她暂用,便向前方急奔而去。 才走不过一里,天便全黑了下来,此时展昭看见前方不远处有片火光,便走近去看。还相距几十丈就听见是一群人正在啜泣,展昭很奇怪,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一路上总有泣哭的人们?径直走了过去,向一位年长些的老丈问道:“老人家,你们何故在野外环坐哭泣而不回家?” 老人看他风尘仆仆不像当地人,就唉声叹气地说:“我们都是陈州百姓,只因今遇上荒年,无法生活,没想到朝廷派下的放赈官庞太师之子安乐侯庞昱非但扣押赈款赈粮不发,还将地方中年轻力壮的男丁抓去建造花园亭阁,抢夺民间妇女充为姬妾,使得陈州民众没了活路,只好背井离乡颠流异地了。” “这样的狗官,欺压百姓,作威作福就没有人来管一管?” “谁敢啊!现在的庞太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当今朝中有翻云覆雨之能。别人谁又能管得了啊!” 听了这一席话,把个展昭气得直喘粗气,咬牙切齿地起身就走,心中暗想,今天我先奔陈州去除此一霸,便往陈州而去。 陈州,本是一个有相当规模的城池,但由于天灾人祸,居民已多半流落,所剩也多为老弱病残,加以庞昱的高压,所以天刚放黑,街上便连个人影也没了。整座城池显出死般的沉寂,使人凭空生出一丝冷意。 展昭看天色尚早,便只是在皇家花园外察看一番地形便找了一处就近的小店落脚,只等夜半进国。 这小店里因长久无人居住,被褥都很潮湿,再加上展爷一天来心中窝火,也无睡意,就索性打坐练了会儿功。正在这时,听得窗外有响动,似乎是有人踮脚走路,他便用舌尖舔破窗纸向外看去.却见一白色身影向店主人房门而去,“吱呀”声后便传来男女嬉笑之声,展爷只因心中有事对这种苟且之事也不放在心上。 转眼已是二更天,展爷换上一身皂色夜行衣,将随身之物带在身上,从里边插了房门却从窗口跃出又合上窗子,便翻身纵上房顶。 皇家花园的围墙都有四丈多高,展爷绕墙疾走一段见没有什么情况便贴着墙跟站定,从包裹中取出如意绦,手腕轻抖,虎瓜那端便稳稳扣入墙中,他往回拽一拽便足踏砖缝飞身而上。到了墙头上,听见有脚步声和说话声过来,便趴伏在墙上静候巡夜人过去,又从百宝囊中取枚石子向树丛中丢,确信没有什么情况便一跃而下,足尖轻点,隐到一片树荫中,随后跃上一间较高大的房屋观察起来。只见东南和西南各有一处房屋射出灯光,便先往东南而去,却听得里边有低声的吆喝声,是几个人在赌博掷骰子。听一个粗大嗓子嚷:“小七子,咱可说定了这局再输,你明天将我的那份活全干了。” “那当然,但我赢了你可一定要将那五钱银还我,我娘还等我明天买米呢。” 展爷又飞身潜往西南。 听得里边有轻声言语,便用舌头舔个小窟窿,见是四十来岁的一男一女正在饮酒说话。那男的还算面目清秀,却是无一根胡须让人觉得似少了阳刚之气,一对眯眯的眼睛不知是对着什么东西已起贪婪。那女人,一身清洁,眉宇之间似有幽怨之气。 “我们来这里已是多年,却从不曾被侯爷重用,这回我既要让侯爷知道我不是等闲之辈,也要拿一拿赏钱。” “可是听说那抢来的女子也是良家之人,你这岂不成了助纣为虐么?” “唉,娘子不知,这侯爷只是好色,凡是落入他手中的女子没有能够抗拒的,反正让他得手是迟早的事,我这只是从中获点好处而已,你就不要多说了。”男人道。 “可这事总是让人感觉不踏实,下次千万不要再干了。” “好吧,我也就这一次了,况已有了这瓶藏春酒使那妇人就范,我便能得来三百两黄金的好处,胜过干任何营生,何乐而不为呢。” “那妇人事后定会后悔死的……” “娘子你就别操心了,那红瓶中的酒只需让那妇人喝了,她便会欲火难耐,生米做成熟饭他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女人嘛——”男人看那妇人的脸色一变便戛然而止。 外面的展爷听到这儿,便向供桌上望去,果见有一褚红雕花瓷瓶封严了,放在上面。展爷便从院中拾了块石子抛入外间堂屋地下又学了几声猫叫,听见男人说:“猫是不是又来偷吃剩饭了。”便往外走去,女人也随后走出,展爷便从那男女二人方才谈话那间屋的窗子上色跃而入,将红瓶的封口启开,把春酒倒入一只空碗,又把桌上酒壶中的白酒归入红瓶,把碗中药酒倒入酒壶,将红瓶封好又一个鱼跃出了房间。此时那二人也从外间回来,男人还一边说着那只猫真讨厌之类的话。 坐下后,那妇人又说道:“我总觉这事不妥,以后……” “娘子,你就放心,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好了,为了今天我们的运气,我敬你一杯。”说完就将桌上的两只盅子倒满。 这时,忽听得有人喊:“先生,侯爷问你酒兑好了没有。”是丫头来催了。展爷赶快闪身暗处,见那丫头已走了进去,知道庞昱定是在那儿等着,又见丫头是从北边进来,便先往北寻去。 这屋里二人正要喝酒,见丫头催得紧,男的便将自己的一杯一饮而尽,随着丫头走了出来。哪知他刚走出这进院子便浑身发热,不大对劲,看着前头领路的丫头更是不能自抑,便喊声“小翠”,那丫头一回头便被他搂了个结实,吓得瞠目结舌喊不出声来。再者这姑娘也有十六七岁,往日见的男人寥寥,如今一巳遇上也就半推半就了。 一会工夫后,那丫头只是啼哭,男人也知是自己的不对却又想不起个所以然来,便仍和那丫头去送春酒。庞昱等了许久才见春酒送到便急急询问用法,那男人只是一味卖关子表示自己费了多大劲才做成。庞昱也知道他是想要赏钱,便喊:“庞忠,去把三百两黄金送到臧先生家里!” 那妇人见男人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回来便觉呆着无聊,走走坐坐觉得口渴便将桌上所剩的那杯酒喝了。这一来她便只觉周身燥热呼吸急促,偏偏此时庞忠来送赏钱,本想放下便走,却被妇人婉言留下,又见她两颊粉红,二日含媚,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家伙便想今日是不是要走桃花运,再想那臧先生还在侯爷处说话便大胆坐下,拿两只稍带昏花的眼睛往女人身上乱瞅。那女人也是渐渐的越来靠庞忠越近,急得那老庞忠一下就将女人拉入怀中亲吻起来。也就在这时。门“吱呀”开了,臧先生进来看见了这尴尬的一幕,而那一双男女还毫无所知呢。 老庞忠呼吸越来越急促之时,只觉脑袋生疼,才发现臧先生就站在面前,也顾不得许多,抱头夺路而逃,别看庞忠六十多岁的人,跑得却真正飞快。 再说展爷循着一处灯光而来,听见楼上有许多女人嘈杂的说话声,便靠拢去听。只听有人在劝说:“你只要从了侯爷,保管大富大贵有你享的。”“你这样要死要活也没有用的,终究拗不过侯爷的。”“我刚来时也是不情愿,可如今还不是也乐得快活?”又听一女子喝道:“一群寡廉鲜耻的贱人,你们都给我滚,我金玉仙即便死去也不会像你们一样苟且偷生。” 这时,庞昱在丫头小翠的陪同下进来,满脸堆笑地说:“想不到你还真是位贞烈之妇,想我庞某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像你这样有韵味,好吧,看来我们是有缘无份,今天我带来一瓶好酒,你痛痛快快喝了我便放你走了。”那金玉仙知道庞昱不会轻易罢休,而今天更是不怀好意,便破口大骂:“你这个畜牲,残忍的野兽,多少良家妇女坏在你的手中,今天我就是死在你的眼前也不会让你靠近我一步的。” 庞昱一双肿泡眼如饿狼般地闪着凶光,咬牙切齿地说道:“今天我一定要让你这个不识抬举的贱人知道庞家少爷的厉害……” 话未说完,便只见仆人庞福进来在他跟前耳语一番,庞音嘀咕一声。对金玉仙说:“我一会儿回来再收拾你!”随后就急急向外走去。 原来是陈州太守蒋恒有事来报。当然,这个蒋恒也是位善于献媚奉承、溜须拍马的人,知道庞昱总是晚上玩个通宵,白天睡个天昏地暗,所以一有事大半夜便跑来了。 庞福前边提灯引路,庞昱随后。刚走到院里,庞福忽然觉得后脑勺上被什么东西生击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公子嫌走得慢,紧走几步脚下一绊摔了个嘴啃泥。走在后边的庞昱本是个沉溺于花天酒地的声色犬马之徒,生得又粗又胖,却早被奢物蚀得只剩了一身虚膘,夜晚更是头昏眼花,这里庞福摔在地上,他便轻轻罩在了这个干巴老头身上,把个老庞福压了个半死。庞昱是打小摔倒就没有自己爬起来过,所以哼哼叽叽了半天才站起来,庞福却只是坐在地上揉搓扭了的大腿。庞昱就拿了脚照老头身上乱踢,口中乱嚷:“老东西,眼睛瞎了么,去抢丧啊,把我摔得生疼!” 庞福也觉得冤枉,便嘟哝着道:“不是你嫌我慢敲我的后脑勺吗,我一急就绊倒了。” 他们二人却不知这都是展昭耍的鬼,这时展爷急于知道他们这么急是有什么事情,便从地下抓起一把细土,施展“漫天花雨”的功夫向他们二人撒去,还发出几声“啾啾”怪叫。这一下可把个酒囊饭袋般的庞昱吓没了魂,失声叫了声“有鬼”,抽身就跑,这后边的老家伙庞福听庞昱的叫声像被鬼掐住似的,也顾不上脚疼起身便跑。 主仆两个你追我赶地跑,生怕被鬼追上,展爷又在后边施点花招让他们也不知摔了有多少个跟头,直跌得鼻青脸肿。到得书房时,庞昱那顶御赐的乾坤紫金冠也不知落到哪儿去了,二人只是张着硕大的嘴大口大口地喘气,把个陈州太守蒋恒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看庞昱喘息已定,蒋恒才上前拜见。庞昱便开口问道:“蒋太守不在家中休息,深夜来此,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蒋恒回答:“侯爷有所不知,小人刚刚接到文书,说皇上已派龙图阁大学士包拯前往陈州了……” “包黑来陈州和我有什么关系!” “侯爷,这包拯来陈州不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是单冲你来的。” “哦,冲我来的?” “是啊。他这次来就是查赈,听说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你克扣赈灾粮款,皇上一时不悦,就派他来了。” “是什么人敢在皇上面前说我坏话,一旦知道我决不会放过他。再说这包黑是我父亲的学生,即使他来了查明实情,也不会不买我父亲的面子的,我谅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侯爷又有所不知,包拯自上任以来已断清多起悬案要案,人送‘包青天’之号,加以新近皇上父亲赐御铡龙、虎、狗三铡,特赐他可以对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有先斩后奏之权,所以人人都畏他三分呢!” 这一番话让庞昱只觉得头发根发紧汗毛孔收缩,知道这次有点不好对付,但还想在人前逞逞能,就又说:“哼,谅他个包黑也不敢把我怎样,我父亲会给我作主的!” “侯爷,太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包拯固然不敢对你怎样,但现在我们是在远离京师的陈州,包拯又有皇上所赋特权,一巳有个意外,我们即使想拉太师来救驾,恐怕也是远水不解近渴啊!” “那你说该怎么办。”庞昱的脸更惨白。 “依我之见,”蒋恒把嘴凑在了庞昱的耳朵上。 “啊!那包黑可是朝廷命官,我们把他杀害会犯死罪的。”庞昱说这话时眼瞪得又圆又大。此时也急坏了在外偷听的展爷,他急欲知道他们二人是要如何陷害包公,却又没听见他们所说的话。 就在展爷心急火燎的时候又听蒋恒说:“侯爷府中不是有位项大侠功夫甚是了得么,我看由他去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项忝是有一身功夫,不过自从他来到我手下,还未曾动用过他一次。” “那侯爷这次派他出马,他定会全力以赴了。” 庞昱做沉思状地点点头,对庞福吩咐道:“去把项秃叫来!” 庞福去不多时领回一位彪形大汉,展爷细看那位大汉,只见他肥头阔口豹眼环耳,一脸络腮胡子更增加几分威猛之势,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展爷暗想,可惜了一位如此英雄人物却投在了庞昱门下。 就听庞昱说:“项吞,你投我门下有多久了?” “三年,侯爷。”大汉答,展爷一惊这声音怎么很熟,细想对了,刚才东南屋中赌博那大嗓门便是他了。 “这三年,我待你如何?” “侯爷待小人恩重如山,小人没齿难忘,老爷一旦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好!果然是条好汉,庞某没有看走眼,目前我就有件事想让你去摆平了,不知你可愿往?” “侯爷只管吩咐就是了。” “我想让你去帮我除个人,不过这人可不一般哟,他手下有神勇保镖多人,只不知你还有胆量去吗?” “不是小人夸口,小的刀枪剑戟无所不精,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别说几个保镖,就是深宫大院,也是进得去出得来的。” “好,今天你就跟了蒋太守去,一切事情你听他的安排,一成功便来见我,到时金钱美女我自不会亏待你。” “是,侯爷!”看项吞那眉开眼笑的样子,仿佛金钱美女就在眼前似的,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展爷听这几人说话,也不知道这个项忝到底有什么能耐,便有心试他一试。眼看项忝跟着蒋恒走了出来,便随手捞起一根树枝,用足力气掷出,柳枝闪电般贴着项忝脑门飞过,却不见他有什么反应,也不知是他利欲熏心正想美事还是功夫低劣没有觉察。便又施展轻功从项吞头顶掠过,同时一带他的帽子,那项忝只顾跟着蒋恒急走,只觉头顶一阵风来,帽子便滚到一边去了,他只是喊了声“太守慢走,我的帽子掉了,”便去拣起,展爷也知他只是个泛泛之辈,但由于没有听清他们所定诡计,便在暗中跟着蒋项二人直往太守衙门去。 到了衙门,天色黑暗,真可谓伸手不见五指,展爷听清蒋恒吩咐项吞“天昌镇上行事”就返回客店。看天已泛白,又听说包公几日才到,就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大觉,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吃中饭,考虑自己该去天昌镇先见过包公再说。 展爷陈州并不是很熟,如今更不知这天昌镇到底该怎么个走法,正一个人在临街的一处小酒楼上独斟自饮,忽然听见外边有马蹄急促地敲击地面的声音,便向外张望,发现正是项吞骑一匹快马,肩上斜背一个包袱,穿一身灰色衣装,向城门方向奔去。展爷心想,这小子一定是去天昌镇的,有他带路我就不用打听了。便赶快付清帐往项吞所去的方向赶去。这展爷本有飞檐走壁的绝技,行路时完全凭脚腿行走也能赶得上一匹稀世良驹,所以跟在项忝的后边行走,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眼见天近中午,项吞来到一座挂着“潘家酒楼”幌子的酒楼之上,要了酒菜便吃喝起来,这边展爷也要了一牛肉,一壶好酒边吃边打量酒楼上的酒客。除展爷坐南边,项忝坐北边外,这楼上还有四张桌子,却有两张是空的,另外一个坐了一对中年男子,听他们口气像是外地做生意之人,谈话时的口音也不是都听得懂,看那满桌的酒菜就知道他们今天可能赚了一大笔,而另一张桌子上则只坐了一位干巴老头,看模样好像是个乡间学士,再看那一撮山羊胡子,又让人觉得更似乎是某处的位师爷,一双绿豆眼嵌在一张核桃皮似的老脸上左右乱转,桌子上只摆了一个茶壶和一只茶杯。 就在展爷正吃喝的时候,只听见楼梯响动就见小二迎了上去,口中“白少爷长白少爷短”地直套近乎。只见那人眉目清秀,唇红齿白,一袭白长衫更是飘飘洒洒,透出几分英雄气概。再听那声音也是洪厚有力。这时,却见项忝从桌旁站了起来,向那位白衣年轻人拱手说:“白兄,项某这儿有礼了,不知恩人一向可好,本打算前去贵府上拜见但由于一直有些事情,也未能如愿。”展爷想,可惜这样潇洒的一位公子却和项吞这类的势利小人同流合污,真是可惜。 就听那位白姓年轻人回道:“哦!原来是项兄,好久未见,不知在哪儿高就啊?”又转而沉吟说“我兄长已经去世了。” “怎么会呢?可惜,可惜!想那时恩人是多么的矫健硬朗,才短短三年便乘鹤而去了。”又补了些人情大面上的套话。就拉姓白的年轻人上座坐下,他自己坐在下首,又叫小二添酒加肉,二人对饮起来。 这个时候,又见从楼梯上走来两个人,一个衣衫残破,褴褛不堪的老头在一位面貌清秀却同样衣着破旧的女孩搀扶下走了上来。那老头刚一上到楼上,便摆脱了女孩的搀扶,一改蹒跚的脚步而为跌跌撞撞的紧走,直冲喝茶的老者那儿奔去,跪在那喝茶老者的脚下只是一个劲地求他别拿自己女儿抵债再宽限一段时日。 但那位老者却只是专心致志地喝着自己的茶,而对脚边老头的苦苦哀求无动于衷。这时,可恼了展昭展大侠,只见他双目圆睁,以手按桌,就要上前主持公道,却听见一声大喝:“你这人真是不讲道理,光天化日之下让人跪地相求却一声不吭,这是什么道理!”原来那白姓年轻人比展爷更加看不惯这件事了。 到了这个时候,也许我们也该猜到这白姓年轻人是谁了。他就是陷空岛五义,人称锦毛鼠的白玉堂。他之所以和项忝相识,是因为当初项吞是位耍枪弄棒卖膏药的人,因为和人发生口角便大打出手而误伤人命,多亏白玉堂的哥哥白锦堂念他是条汉子,鼎力相助,帮他脱去了这门官司,又资助他盘缠银两。却没想到那项忝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途中碰上安东候庞昱外出便有心去他手下听差。这项忝先通过各种手段和庞福相识,然后又经庞福引荐到了庞昱手下充当了一名食客。 再说那位老乡绅也没想到会有人管他的闲事,正想发怒,却又见这白玉堂相貌堂堂是条好汉不好惹,便把差点冲口而出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是说:“这位少爷不必多管,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你就不要管了。”又转脸对伏于地上抽泣的老头说:“刘老八,你不要在这儿无理取闹,我们不是有契约在吗?一切按约定的来办,没有什好通融的!” 白玉堂本来就是个性急的人,这会见那乡绅不说,便扶起地上的老者问:“老人家,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向他求饶?” 那位老头便哽咽着回答说:“公子有所不知,这位是我们地方的苗员外,只因为我老伴儿死后没有钱安葬,我就从他那儿借了五两银子,到如今我还不起债,员外要拿我的小女儿去抵偿,因此我在这儿请求员外宽限几日,让我再想办法。” 白玉堂听到这儿便有了几丝不快,对那苗员外问道:“他总共借了你多少银两?”那苗员外见白玉堂像是大户人家公子又看他双目中已经喷射着恼怒的光芒,更是不觉心寒,便讷讷地答道:“三十五两。”“多少?”白玉堂没听清楚。“原来借时是五两,三年利息是三十两,本息总计三十五两。”“区区三十五两银子,你就让人家这么悲悲切切哀求,真够小家子气。来人,给这位苗员外称三十五两白银!”跟随的仆人便有人递了过来。白玉堂又问那位老人:“当初有没有借约?”“有,有借约。”苗员外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递给白玉堂,接过银子,拱拱手颠颠地下楼去了。 那老者只是一个劲地拉了女儿给白玉堂磕头,白玉堂把他们从地上扶起来,说:“老人家,你不必这样多礼,先坐下喝点东西喘口气,呆会儿我还有话问你。” 老人只是一个劲推辞,不肯坐下吃酒。白玉堂也不强求,只是看似无心地询问:“请问老人家,刚才那位苗员外,叫什么名字,是在哪儿居住的?” 老头儿答道:“刚才那位员外是离这儿不远的苗家集人,大名叫苗秀。他只因为儿子在太守衙门里干事儿,自己便仗势欺人,盘剥重利,在附近一带专门放贷取钱发财,当地百姓也不知有多少人被他逼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老头儿看白玉堂和项忝像还有什么事情要说,便千恩万谢地拉着女儿告辞了。 白玉堂又转而和项忝交谈起来,他谈了几句自己的情况,就询问项忝的近况。项吞说:“那时多亏令兄抬助,这才得以前去京城谋条生路。谁想到途中碰上了安东候,承蒙他看得起,又想方设法挽留,我就在他的府上做事了。一向很是受候爷看重,如今就是要去办件大事情。” “你说的是那个安乐侯?”白玉堂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兄长看上的人怎么会是如此的下贱不堪的人呢。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一个安乐候,就是当朝庞太师的儿子庞昱呀,白兄未听说过吗?”项系一副眉飞色舞的得意神态。 却见白玉堂已是咬牙切齿,怒发冲冠了,他冷笑一声“原来如此”,便教手下人付过帐后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只剩下个项吞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方上,笑脸凝固在脸上,刚才的得意之色似乎还没有从眉头下去,也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哪一句话没说到点子上,只是在那里怔怔发愣。 这一切,展爷都听得清楚看得明白,这一来,他更是爱慕和敬佩那位锦毛鼠白玉堂了。又想,既然包公几天后才来,而苗家集又在近处为什么不去走一道呢!结帐后便循路往苗家集去了。 这苗家集是个不大的村庄,庄里有几处大点的庄园,但就是苗秀的最大,展爷记好路径,只等夜半行动,便去找落脚的地方。这庄里没有客店,展爷在一个老大爷家睡到初鼓之后,便装束停当,按白天所记路径直奔苗家大院而去。由于苗秀家的庄院并不是高墙深院,所以展爷转眼便已身处院中,看见正面有屋中有灯光将人影映在窗上,便潜到窗下细听。 正是白天那个苗秀的声音,“想不到我儿今天更是满载而归啊!”原来是和他那在太守府干事的儿子苗恒义说话。“爹爹那三十两银子也来得轻松,只是不知爹爹所说那位标致后生会是谁。”想来苗秀已将白天事情的经过向苗恒义叙述过了。 “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我们是有契约在的,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再说那后生既然肯替人还债,想必是家中钱多得用不了吧!”说完父子二人大笑。 “爹爹用五两银子生出三十两来,孩儿我却是空手套白狼,一下子就是三百两到手!”苗恒义的脸上一定满是小人得意的神色。“不知义儿用的是什么方法?” “爹爹,听孩儿慢慢对您讲:昨天蒋太守奉安乐侯庞昱之命派项忝去刺杀包公后,又心中感觉不踏实,午间小睡梦见有一群奇形怪状的人不停地追杀自己,便是更觉得这事有点不稳妥。于是和侯爷相商决定,如果项存这次行刺成功,那是最好不过,一旦失手便叫侯爷乔装为乡村之人从东皋林悄悄地返回京城,潜藏在太师府中,那包公一定不敢把他怎样,再把行李细软等物品和抢掠来的女子金玉仙,从观音庵岔路上船,潜送回京,都等包公查赈完毕后再做打算。当时询问本府老爷这一路得花费多少银两,你想本府老爷无论如何也是不敢拿侯爷的银两的。可回到衙门中,即刻就称了三百两银子,交给孩儿,让我沿路打点一切具细事物花费。想来这位侯爷,这次来陈州非但没有给人民带来一丝安居乐业的快乐,还将百姓的仅有的一点积蓄也都搜刮得一干二净,干的都是些不仁不义的事情,如今回京还带了成批的箱笼美女。到那时候,我只需让船户们到了地方该多少费用,总起来去给侯爷要罢了,他如果不给的话,就拿他的细软物件顶数。至于本府太爷所答应的这项银子到底给没给,他怎么会知道。爹爹您看,这白花花的三百两银子不就成我们白拿了吗?” “是啊,是啊!还是我儿聪明,竟然能够玩弄侯爷太府于股掌之上,哈——哈——”苗秀老头乐不可支。”真是一群无耻之徒”展爷暗骂。这时忽听见后边院子有人高喊“着火啦!快来救火啊!”就听得有人往那边跑的嘈杂脚步声。这同时只看见一人拎了件什么东西往这边苗氏父子说话的房子冲来,到了跟前一个纵身便立于屋顶上,把那东西丢下便悄无声息地蹲在了那里,看那个人的动作身手,展爷便知道是白天替刘老八还债的年轻人,暗想:“这个人也真是有意思,刚替人还了债,晚上就来回讨了,真是放长线钓大鱼啊。”就在苗秀苗恒义父子俩刚跑到房门口时,一名小丫环惊慌失措地往这里跑来,口中还嚷着:“老爷,少爷,不好了!太太刚才还在卧室睡觉,可是起夜却就不见了。”这可把苗家父子俩吓坏了,心想今天一定是把瘟神得罪了,就前去救火找人了。 那蹲在房上的身影见苗氏父子离去,而这屋中依旧亮着烛光,共有七包银子仍放在桌上,一个金钩倒挂紧接燕子穿云便站在了屋子的当地,正是白玉堂。原来他在白天知道了苗秀的恶毒行径又了解了他的住处后,便在夜深之时潜了进来。 白玉堂进入苗家,见正屋中有人影走动,又发现窗下有人正在偷听,便知今天又有同行人来了,就想该怎么想个办法把人从正屋引出。这时他忽然听见后院有人说话的声音,他施展轻功身法落身在后院的花荫处,见有个丫环陪了一位中年妇人往墙角走,便潜入她们走出的那间卧房,用烛火把把帷帐引燃,就又回到刚才的藏处。一会儿工夫,火光便把窗子照得通红,只见那丫环喊了几声便有人前去救火,白玉堂就趁机掠入墙角,见那妇人正在系衣带,便二话不说伸手点了哑穴,夹在臂下就走,来到前院将那妇人放在了房子顶上,便静候时机。 一等到苗氏父子向后院跑去,白玉堂就立即进入房中,只见那房中桌上放着七包银子,六大一小,就毫不犹豫地将银包尽数揣入怀中。可转念一想外边还有一位不知身份的人呢,自己白天也就只掏了三十五两,现在拿点就行,便又从怀中掏出在三大包,便飞身出屋,到了院中毫不停留纵身上房几个腾跃就无影无踪了。展昭看得明白,也迅速将余下的三包银子收了便返回老大爷家中睡到天微亮,才起身往天昌镇方向去了。 这边苗家父子一面派人救火一面到处寻找妇人,却直到火都扑灭了,也没找到,心里都是火烧火燎,就往前院走去。这时,忽然看见正房台阶上有一堆什么东西,苗恒义紧走几步一看,竟是找了多时的母亲,却已是气若游丝。 原来,白玉堂从房上下来时点了这妇人的穴道,使其不能动弹和说话,但所发生的一切她却又是一清二楚的,便心里很急。后来,见火已灭了,而人们又到处找不到自己,便有几分着急,谁知这一着急她竟发现自己已能将手脚稍稍动点了,但哑穴却仍不能自动解开。她就试图动动手脚以其站起来哪怕坐起来也好,以便于下边人能看见自己,却没料到脚一用劲,整个人就一下子从房子顶上滚了下来,摔得只剩了出的气。下人们赶快七手八脚抬回屋去,紧急抢救。 都乱腾得差不多了,苗恒义忽然大叫:“糟糕,银子!”就往前院堂屋跑去,一看,哪还有什么银子,一下子瘫在了那儿。随后而至的苗秀也只说出了一句“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就昏了过去。 就在苗家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展爷却是逍遥自在极了。从老大爷那儿起身后,打听清楚去天昌镇的路途便不紧不慢地赶路了。天渐渐大亮起来,展爷也是越走越高兴,这时看见前边道路旁边有一家小饭店,便踱了进去。“客官里边请,您吃点什么?”一斤牛肉,二角酒。”“客官,对不起,我们客店里酒早已不卖了,给您来壶茶吧!”“唉,你这小二,开店怎么不卖酒啊?”“客官不知,我们以前也是卖酒的,只是最近前往南村酒坊的路途中的野狗岭出了个截道的,过不去,而北村酒坊又趁机兑过量的水以谋取暴利,所以我们索性不卖酒了。”“噢,此话当真?”“当然是真的,小人哪里敢说假话骗您呢!”展爷也就不强求,只是吃饭后,似乎是不经意似地打听了一下去野狗岭的路,便上路了。 走出小店老远,展爷就折身往刚才小二所说野狗岭的方向而去。不多远,就见前边的道路变窄变陡来到一座不高的土山前,小山上几乎不长什么草木,只有零星的几株沙荆点缀了一下,以便这山不那么光秃,又增加了一点生机。展爷并不迟疑,仍是大步往上去,刚要到得小山顶上,就见小路变得更窄了,宽度仅容一只脚面两边就是刀削般的土崖。展爷有是毫不迟疑地走了上去,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霹雳般大吼:“站住!”展爷仍旧往前走。”站住!”那声音又喊。展爷仍是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同时拿了一双温和的眼睛看那人。那是一个铁塔般的壮汉,脸上的络腮胡子根根直立,一双豹眼凸出了许多,手中拎了一柄九耳大环刀。见展爷仍不停步,想来那汉子是怒了,“你再不站住我可不客气了!” “这位朋友,这条道路是你开的么?”展爷问,同时也并不迈动脚步了。 “不是。” “那就是你的父亲或是祖父或是其他什么亲戚开的?” “也不是。” “那我走我的路,你凶巴巴地嚷什么?” “我让你站住!” “那我现在站住了,有何贵干?” “我有话问你,”大汉边说边上下打量展爷,知道今天来者不善。“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经商的。” “噢——,那你是说你有钱了?” “是的,有点,只是不多,也就二百来两银子。”展爷不屑地答道。 “什么?你!二百两!好吧,快把银子交出来!”大汉直巴咂嘴咽唾味。 “我的银子,为什么要交给你啊?” “你不交我就不让你过来!” “是吗,那我就不过去了。”展爷做出欲转身状。 那人急了,“你必须过来!” “为什么啊?我不想过去了。”展爷说。 “要回去也得先把银留下!”大汉恶狠狠地说。 “那好啊!你自己来拿。”说着,展爷把怀中的一包银子拿出来在空中做了一个递的动作。那人就真的走上小窄道来拿银子。展爷心中又气又乐,气的是这家伙竟光天化日之下当路抢劫,乐的是这家伙是个一根弦。于是,就在那大汉伸手来接时,展爷一个纵身紧接燕子穿云,已从那人头上一掠而过,那大汉吃惊地回头看时,只见展爷正立于小路的那端笑眯眯地看他呢。这汉子有点迷糊便往展爷这面走来。 这时,听得展爷一声大喝:“站住!”那大汉吃了一惊,便脱口问:“路是你家的么?“不是”“那是你祖先开的?”“也不是。”那你让我站住干什么?”“我有话问你,你是干什么的?”我是劫道的。”“噢——那你身上有银吗?”“没有,今天一个人也没来。”“那你留下一样东西我就放你过来。”“什么东西?”“你的脑袋!”“原来你是成心取闹!”那大汉就挥舞着大刀向展爷逼来。展爷是何等人物,只一个回合,就把那大汉的大环刀震落崖下,大汉也晃了几晃就要往崖下坠去,却就在他即将掉落下去时,只见白光一闪,展爷的如意绦牢牢地抓住了大汉的衣服。 那大汉直嚷嚷“你让我掉下去啊!”展爷依旧笑着,“我要你的脑袋。”“不行的,”那人嚷,“我家中还有老母等我劫钱回去侍候呢!”“噢,你既然有老母却又为什么干这邪门歪道?”“我是迫不得已,只要我在这儿够一百天,以后的日子我就不用发愁了。”“你说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这汉子叫二牛儿,和老母相依为命生活穷困潦倒,空有一身蛮力气却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此地有一酒坊主肖良因野狗岭那边的“李记”酒坊的酿造工艺技高一筹,生意兴隆,以至引得这边人们也去那儿买酒而心中妒嫉,就让二牛儿每天去岭上拦路抢劫,使岭这边的人都不能到那边去买酒,到一百天后就供养二牛儿娘俩的吃喝,今天已是九十七天。 听到这些,展爷便把二牛儿叫了上来,又从包中取出二十两银子交给他让他去干点正经营生养活老娘,直乐得个二牛儿把个大圆脸笑成了朵黑玫瑰,看着可爱。 展爷离野狗岭不久便到天昌镇,可一打听包公还未到来,便顾不得停留,又直往三星镇而去。 包公在三星镇审完案件,感觉近几天很是劳累,便在当地先养息一下,决定改日上路前往陈州。 自从李克明送了游仙枕,并刻意嘱咐说那枕只是给包大人用的,这包兴就生出了一个小心事,这桩心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想睡一睡游仙枕,试试它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以至李克明说得那么玄乎。 这天,包公吩咐在三星镇将息一日,包兴更惦记着那枕。再说这枕非比寻常,包公平日是不枕的,由包兴负责保管,这样包兴一个白天都在琢磨这事。一整天忙里忙外,异常殷勤,虽然他平是也很懂事且肯干活但今日却是有点例外,尤其是对李才,“哥长”,“哥短”地叫得甜乎,连往日该李才干的活他也干了不少。捱到天黑过后同李才侍候包公安歇之后,他便求李才:“李哥,这几天一直陪老爷忙公事,今天晚上有点头痛,现在老爷已睡下,你今晚辛苦一下,我爷喝水或起夜,你就侍候下,改天我再替你。”见李才点头应允便忙不迭地跑回自己房中。拿过游仙枕细细端详,也未看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便想,别是那李克明故弄玄虚吧!想着想着,就觉得一阵风吹来,似乎使人有点冷,蜡烛也由开始的通明变成一点微微摇曳的豆粒大红光。 包兴忽然听见门外有人牵马走路的声音和说话声,觉得奇怪也不就不由自主往门口走去。到了门外,台阶停着一匹高头大马,浑身上下如同墨缎,甚是可爱,又配以黑色鞍鞠,更是显得雄壮威武。马前有两个青衣小僮,也不作声,便将包兴扶上马去,牵马就走。沿途尽是羊肠小道,道旁却又时时传来隐隐的鬼哭狼嚎的声音,把个包兴唬得只是打颤,一会儿工夫便来到一座大堂外,肃穆庄严之感油然从包兴心中生出。两个人把包兴搀下马引入堂内,只见堂内正中挂了一快写有“阴阳宝殿”的大匾,两侧众人和正面侧方一人都穿黑衣俯身参拜,包兴便壮着胆子直走到正座坐下。 刚坐下,就见一青面撩牙小鬼前来报告:“报告老爷,阳间的庞昱阳寿已到,请老爷下令捉拿归阴。”包兴早惊得不能说话,哪里还能下命令,这时那坐到一侧的判官便说:“你是什么人,真是大胆竟敢冒充星主,来人,先把他拉下去听候星主发落!”就见两个牛头马面手拿铁索向包兴逼来。包兴早已是魂飞魄散口不能语,抖作一团,闭目想“命休矣!”就从椅子上掉了下来。睁眼一看却是一梦,尽管如此包兴仍是心有余悸,一声冷汗将被子都溽湿了。心中想怪不得李克明一再嘱咐只能由星主用此枕,我差点就被小鬼抓去不能还阳了,就起身去看包公。 此时已是寅时,李才已经在一张椅子上睡得十分香甜,脑袋歪在一边,涎水拖得老长老长,嘴里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嘟哝着什么。包兴早被那梦吓得睡意全无,就在桌旁坐下,想喝口水定定神。 包兴拿走水壶正往一只茶杯中斟水,只觉得眼前“嗖”地有一道白光闪过,便一失手将茶壶掉在了桌上,只见桌子上赫然钉着一枝镖,镖上带了一张白纸条,包兴又是失声“啊”了一声。包公早被刚才包兴掉了茶壶的声音惊醒,还以为是他不小心呢,也没出声,又听见他“啊”出声来才问:“什么事?”“报告老爷这桌上有张纸条。”包兴答到。李才也早已醒来目瞪口呆地站在包兴旁边说:“还有一枝镖呢!”包公听见这话,穿着睡衣便急急忙忙地从帐中一坐而起便伸腿往鞋里蹬,这边包兴早将那纸条递了过来。包公展开纸来,只见上面有三行小字: 明日到天昌,切记防刺客。再记遣从人。 一路东皋林,庞昱自可擒。 一路观音庵,即可救妇人。 底下附有几个小字:“妇人即金玉仙。” 包公问:“这纸条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就是我刚才喊出声的时候。我正要倒水,就见白光一闪,这镖便把纸条钉在了桌上。”包公也下意识地往桌上看去,那水壶还歪在那儿。包公就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李才答:“刚刚到了寅时。”“李才去请公孙先生!”包公说,然后便由包兴服侍穿衣洗脸。 不大工夫,公孙策就来了,只见他睡眼惺松,似乎也是被李才从梦中喊醒,可能听李才说有急事连脸也没来得及洗。一进屋,公孙先生就问包公:“是什么纸条?”包公一言不发将纸条递给他,他看过后,自言自语,“这会是谁送的呢?”包公说:“也不知是哪位好汉前来报信,想来其中定有缘由,我们明天到了天昌镇一定要吩咐从人严加防范,另外后天先生还要派人去东皋林和观音庵行事,这纸条虽来历不明,可我们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公孙先生点头称是,然后告辞出来。公孙先生不敢怠慢,立刻又和张龙、赵虎、王朝、马汉等人细细商议,让大家来日里多加小心,格外留神。 不用说,那纸条子是展昭送来的。展爷得到庞昱要派项忝在天昌镇刺杀包公,又在苗家集听到了其中细节,更是觉得心急火燎,在天昌镇不见包公就迎面寻去。到三星镇已是晚上,知道包公就歇在这儿,便趁夜色来到公馆,见包公已入睡,酣声均匀,李才也在椅子上睡得前仰后合,便想:“自己这时不便和包公细说,而那李才一旦醒了更是麻烦,正想将纸条丢进走人,见包兴也来了,知道这个包兴更是缠人的主,便将纸条用镖扎了甩在桌上自己早奔天昌镇去了,一来让包公知道这事儿。二来也给他的侍从们提个醒,若是有刺客这时来,可就危险了。 天大亮后,包公带人上路。一路之上,张龙、赵虎骑马前边开路,王朝马汉左右护轿,董平薛霸带其余人四面照应,众人一路刀出鞘,箭上弦地戒备森严,终于一路平安地到了天昌镇。到公馆后,公孙先生立即命人前后左右地仔细检查一番,确信没有什么异常,就又调集众人准备晚上精心守护。从马步军中挑选两名队长一名全辛,一名武如,把守公馆前后两道街的路口,稽查出入来往之人;又命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四人选精干军汉潜伏公馆四周,监视前后左右的行迹可疑之人;再令董平薛霸两个伏于包公卧室外的院中,一有情况就传出信号;公孙先生自己和包兴李才在包公床前守护。分派停当后,就让众人趁天还未黑,先吃饱喝足休息一会儿,养精蓄锐。 到了掌灯时分,公馆内外仍如平时一般,外人根本看不出有什么迹象,其实众人早已是剑拔弩张,精神百倍地守候着刺客的到来。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可是刺客根本就没有现身,只听得已响过三更,便有人从多半个晚上的紧张状态松懈下来,更有的人两只眼皮开始打架了。董平直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就在半睡半醒之际,忽然一个东西从他隐身的地方跳了出来,把另几处打瞌睡的薛霸等人也吓得打个激凌,原来是只老鼠去拉他的鞋子了。这下人都放松了下来,于是就有人真的睡着了。 忽然,一阵风吹来,在空中带着啸声。此时,只见一个黑影像大鸟般由公馆墙外一棵树上向堂屋直射而去,却又见另一棵树上又一个大鸟般的黑影紧追而去,且速度更快,还在空中旋挂着。就在第一个黑影飞至距屋子一丈远的地方,第二个黑影已距第一个不足二尺,就见前边的人在空中折身往后人一剑刺去,后人只用剑一格,前边人手中剑“昇”的一声落在了地下。此时,潜伏的众人才从半梦半醒之间回醒过来,一起挺了兵刃围将上来,前边的人被迫落于地上还想捡兵刃,被后人又一剑往胸口刺去,只好往后一蹲身,前胸早被挑了个口子。也许是前人有点慌,便胡乱挥了拳脚往后人打去,那后人也一怔,也是他没想到那人会拼死冲来。谁知前人趁此机会就向墙外掠去,哪知后人更是眼快手疾,一抬手那腾至半空中的人就“哎呀”一声直坠下来,“咚”的一声掉在地下。旁边众人还在愣怔,只听那后边来的人喝声:“拿住他!”便一起抢上去捆胳膊捆腿地捆了个结实,再回头时,人早没了踪迹。 大伙便推推操操地把那刺客带到包公面前,这时包公和公孙先生早已穿戴整齐,满面笑容地等在房中,见王马张赵董薛等人将刺客带来,便命人把蒙面的黑布撤去,就听包公叹道:“真是位英勇威武之士!”便急切地说:“快快松绑,快快松绑!”直搞得众侍卫莫名其妙,但见包公命令,便上去松了。包公就一步上前道:“我看壮士必是位公正豪爽的英雄,而我包拯与壮士无怨无仇,壮士却深更半夜里来杀害我,看来壮士却被小人利用,就是有什么难言的苦哀。我不追究你的过错,你走吧!” 这人正是项忝,见包公这样,他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就听公孙先生上前一步:“壮士,包大人求贤若渴,广招才俊,而壮士又如此英勇,何不留下!”包公见项忝的腿上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一枝袖箭还钉在上面,就命王朝将箭拔下。这时的项吞见包公果真如人们传说的那样漆黑脸膛、双目生威、天庭饱满、鼻直口方,尤其中额那弯月痕更是让人顿生几分敬畏,又看王、马、张、赵等人又俱是威风凛凛,心中便自语:“都说包公英雄正直,果然名不虚传。”就抢前一步,跪倒在地说:“小人项吞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包大人,请包大人恕罪。”包公忙说:“我已说过放你走了,当然也就恕人无罪了,快快起来,有话好好讲。”项吞虽是站起身来,但也不敢就真的依包公所说坐下,只是垂首站了说话。言语中就把庞昱和蒋恒怎样定计,及又是怎样谋划派人行刺一五一十都讲了出来,然后又说:“小人贪图小利便做出这种不仁不义之人,还险些落得让天下人唾骂,今日能得到包大人的厚爱,我愿在包大人帐下听命以效犬马之劳。”包公就让项忝先去休息,让手下人给他去敷金枪药治伤。 项吞一走,王朝就把那枝从项吞腿下拨来的袖箭递到包公面前说:“大人,这是展昭展大侠的箭。”包公和公孙策都凑上前去细瞅,那箭柄上确实有一个“展”字,就同时说道:“多亏了展大侠的暗中相助啊!” 展昭自给包公送去纸条后,就又立即返回天昌镇探听项忝的下落。来到一家“宝”字客栈,伙计说有一个如此这般的人今天刚到这儿落脚,不知是不是大爷要找的朋友。展爷暗中看了,对伙计说那不是我要找说,我的朋友比他魁梧,而他住在了那人的隔壁。原来那个人就是项忝,项爷只是怕走漏风气惹得项忝注意才骗那位伙计,而他早在暗中时刻监视项忝的举动。 这项忝白日里出走,展爷知道包公得到消息,一定会严加防范,又见顶忝白天出去根本不带兵器,就知道他是白天打听消息的,所以也懒得跟着他。这天,半夜里展爷听见项忝房中有走动的声音,便匆忙装束停当在门缝瞧他的行动。一会儿工夫后,天响二更,见他悄悄地潜入夜色中去,展爷就知道他一定是探听到包公已到的消息,今晚要行动了,就马上跟踪而去,看看离公馆已经不远,就施展轻功,几个起落把项忝甩在后面。到了公馆外,展爷看出四周寂静之中暗藏杀机,就在一阵微风吹过的时候飞身落在一株大树上,此树离公馆围墙有三四尺远,正好可以把院中众人的活动尽收眼底,又能随时注意外边的情况。展爷刚落稳身子,就看见不远处项忝蹿房越顶而来,看得出他的功夫虽不及自己,但也不是泛泛之辈。项忝到了公馆外,伏于一幢民房的顶上细看,未觉出有点不一样,便不敢轻易闯进去、就飞身上了紧挨展爷藏身之处的旁边一棵大树。从他行事的机敏看,展爷想:“看来还真不能小看了他。” 于是,项忝看出了院中有人在暗处保护,但听得天已三更,便觉得不能再拖延了。就在他飞身向房中冲去的同时,展爷的功夫是绝对的一流,于是在临近项忝之时便只是一剑挡飞他的兵刃,却并不伤害他的性命。只是在看见顶吞不能得手转身欲走时,才一镖打在项忝的腿上,知道这回张龙赵虎等人已能对付项吞,就又抽身而去。 包公和公孙策一见展爷的袖箭,就知道前日三星镇送信之人也一定是他了。于是立即命人行事:王朝马汉率人到观音庵前去解救金玉仙,张龙赵虎董平薛霸等人前去东皋林捉拿庞昱。 先说张龙赵虎一干人等到了东皋林,天才刚刚泛出鱼肚白,就在僻静处静候。过了一会朝阳的红光已照亮了天空,还不见有人过来,赵虎就有点沉不住气了,说:“难道我们来得晚了,让庞昱那个王八蛋先过去了,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见有人过来。”张龙说:“我们来得那么迅速,而且这儿往前是平平坦坦的官道,也看不见有人走动,应该不会过去的,再等一会儿看看。”正说着,就听见有马蹄“哒哒”之声,细看是一队人马往这边来了,张赵两人同声说:“一定是那小子了!”就商量如此这般来捉拿贼人庞昱。 庞昱在一行人的前呼后拥下乘马渐进,这时五六个人从林中跑出,其中一人在前另几个人在后,后边几个边追嘴里还边喊骂。一会前边那个人便被追上,追赶的几个人只是没头没脸地乱打乱端,被打的人就倒在了地上,另几个仍是乱端,正好挡住了庞昱一伙人的去路。前头的骑马人就大声嚷:“躲开,躲开!”可那几个人打得正起劲根本就没听见。这下恼了庞昱的老随从庞旦,这平素是个狐假虎威惯了的主儿,便上前嚷:“你们这些泼皮无赖,在当路上打什么架,快闪开!”这次那几个人听见了,可根本没有答理他。 庞旦急了:“你们是不是不想要狗命了,竟敢拦侯爷的去路,你们有几条小命?”“什么猴爷马爷的,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只知道讨债要紧。”有人回答。“不知死活的东西,这是当朝太师之子安乐侯的人马,还不快点让路!”“噢,谁是安乐侯?我们村野之人,没见过大世面,还望恕罪。”为首一个粗壮汉子说。庞巳见这些有敬畏之意,也忘了今天的当务之急是逃离陈州,说:“那不是么!”用手向庞昱一指,庞昱也是以为自己父亲的面子够大,连自己都有人尊敬,正乐呢。这几个人就嚷着“给侯爷请罪了“直往庞昱而去,庞昱周围的人也不防备。就在这几个人走到庞昱马前时,发出喊声,又不知从什么地拽出了兵器,片刻便庞昱身边的几个卫兵放倒,同时林中又有多人冲了过来,庞昱的护卫除几个腿快的外其余人都被这些人三下五除二就地制服,而那个纯粹是个酒色之徒的庞昱早从马上瘫到了马下,被众人捆了个牢牢实实押回去向包公交差。 另一边王朝马汉等人奉包公之命往观音庵解救金玉仙,还离观音庵老远,就听见那边有人厮杀之声,便急忙循声音而去。只见观音庵外的地上放一顶轿子,旁边多人正围了一人进攻,但很显然那一个人武功了得,几招便能让对手减少一人。再近些,马汉看清,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展昭展大侠。此时和展爷相拼的只剩下了五人,其余都在地上呻吟,显然展爷也无心伤害他们的性命。众人上去帮了一把,余下的五个也就只有倒地哀嚎的份了。这时几个头领都来和展爷相见了,展爷便领他们到那顶轿子旁边对他们说:“我已先来一步,见他们想要把金玉仙抬走,便出手拦了下来,如今金玉仙就在轿中。”王朝问:“展大侠,如今我们该把金玉仙往哪儿安置?”心中是想带回公馆好向包公交差。展爷却说:“这金玉仙确实是一位贞节烈妇,不必当堂对质,诸兄弟需向包大人说明这有展某人作证就是了。”王马二人也没有话可说,便命两个军汉抬了轿子往观音庵而去。 山门打开,从里面出来的是一个老尼和一位年老的妈妈。展爷介绍说这老妈妈就是田忠之妻杨氏,抬轿的人放下轿子,杨氏从里面搀出金玉仙,二人相见千万言语都化做四行热泪只是抱头痛哭。原来,杨氏也是展爷送的信让他在这观音庵中等候金玉仙。展爷对金玉仙说:“你们两个暂时就先在这观音庵里安身,你家相公正在奔波官司的事,等官司办完后,他自然会来这儿迎接你们。”转而叮嘱尼姑要用心服侍这主仆二人,万不可大意,到时田相公来接,一定不会亏待庵里的。尼姑说;“施主放心,老身会尽心尽力的。”这时展昭王朝等人才告辞出来。 到了山门外,展爷对王马二人说:“展某今天该办的事情都已办妥,就先告辞了。”王马二人哪里肯依一定要他去公馆走一趟说:“包大人直感谢展大侠的相助呢!”展昭说:“包大人那儿,我以后再去拜见,今天就先去一步,后会有期。”话音未落,人已在几丈外了。王朝马汉见如此,又就只好带了人回去向包公交差了。 庞昱是从小娇生惯养惯了的,现在反绑了横提在马上,他哪里受过这种罪,一双白粉嘟嘟的脸蛋早涨得猪肝似的。开始他还想用包公曾拜自己的父亲为老师震住王朝马汉,但见他越说这些,王马越是惩治他,也就闭嘴不说话了。 包公在堂上见庞昱已被带来,又看见他被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许是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罪,一双泡眼已显得肿胀不堪,平日梳洗得整齐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衣服上站了多处泥土,鞋子也掉了一只。包公便嗔怪手下道:“你们也太没有个理数了,怎么能这样让侯爷遭罪呢?快点给我把绳索解开,别让侯爷的身子消受不了。”手下还没听明白包公话中有话,去解绳子时还真有点不情愿。庞昱早被绑得痛苦万分,一下子被解开,这才明白了自由的好处,就向包公道谢。包公却说:“你和我不必客气,毕竟我和太师还有过师生一场,说来我们还应该以兄弟相待才对。只是现在摊下这件案子,我也不好太过分地讲礼貌,现在先应付一下眼下的局面。”庞昱心想:“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这包黑还得顾忌我父亲的面子,看来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现在我就先把这个场面应付下去,即使受点委屈也无所谓,俗话说‘好汉能屈能伸’嘛,等回了京城再让父亲和得罪我的人算帐。”于是就对包公说。“包大人言之有理,在下听您的安排就是了。”包公见他入了圈套,就又说:“现在有些百姓告上门来,对侯爷你有意见,我们最好让他们先来对质一下,打发他们走,你不必担心,是你干的事只管承认,千万不要避讳,然后我自己安排。”说完还向庞昱投来了一瞥。庞昱觉得有点发冷,但却又分明听得包公有意暗示自己他不会让自己吃亏,于是底气又足了些,心里也放宽了。 包公命人传有冤情的众人上堂,不大工夫大堂下就“呼啦啦”站了一大片人,其中有田忠田起元和十位父老乡亲及被庞昱抢掠的妇人少女,还有前来认领家人的也站在另一边。包公就将原告们递上的状子让公孙先生读了,然后逐个询问庞昱是否属实。庞昱见人证都在这想抵赖也没有多大用处,于是就全部乖乖承认了,说道:“包大人,这些事情都是小人一时糊涂所为,如今想起来也是追悔莫及,还希望大人看在小人年轻无知手下留情小人定会感激不尽。”嘴里说着,就跪倒了下去。 这时,包公又追问:“以上的事情既然你都已认罪,现在本官还有一件事情让你回答。”“大人尽管询问。”庞昱答,却也感觉到包公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抬眼看去,只见包公双目凝神,脸色下沉,声音忽然提高问:“那项吞深夜来又是由谁支使?”“这……,小人不知……”庞昱一时语塞,他知道一旦承认了差项忝前来的事情,即他自己和包公的近乎就没法套了,又见包公紧盯着他的双目射出一种摄入魂魄的光芒,便怯怯地说:“那都是太守蒋恒一手策划的。”只见包公把惊堂木一拍,喝声“大胆”便下令道:“带项忝!”片刻工夫,项忝就走上堂来,身穿的是包公的家丁衣装,看不出一点被囚禁的痕迹。庞昱一见项吞走上来,就心知事情全部败露了,于是就不由自主地瘫倒在了大堂之上,就见项忝径直走到他的面前,说:“侯爷,小人已把一切事情都向包大人说清楚了,你也不必隐瞒了。”庞昱看见事已至此,就不由得不承认了,只是缩作一团一个劲地向包公求饶,而包公也不不和他多说,只是让公孙先生拿了记录让他画押,庞星便乖乖地画了。 然后,包公重新敛起面容,正襟危坐,道:“庞昱!”这一声将庞昱吓得打了个冷颤,却也不敢抬头正眼看包公,只是垂头答:“小人在。”“你如今所犯的罪过,是非杀身不能泄民愤之罪,你是受朝廷御封之人,本来应该解回朝廷由圣上处置。但本官考虑到解回京城,路途遥远不说,到那时三司审判,你是避免不了皮肉之苦,而一旦再惹得圣上过问,你就是长几个脑袋也是白搭。倒不如就在这里,由本官作主审判完毕,又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繁枝褥节,倒落得个爽快,不知你意下如何?”庞昱心中一喜,想“看来还有戏”就高声答:“一切听从大人作主发落,小人唯命是从,又哪里敢说二话。”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却急坏了堂下站着的众多百姓,只见众人一下子如同炸开的锅一样。就在这时包公重重一拍惊堂木,口中暴喝:“大胆!”两列侍从高喊“威武”,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堂下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包公朗声道:“庞昱,你身为朝廷命官前来陈州赈灾,反而不顾民生疾苦,贪赃枉法,不但克扣灾粮灾款而且强抢民女,这还不算,又派刺客行刺朝廷命宫,以上诸罪条条当死,在本官面前反而又以权威相胁,来人,请御刑!” 就见四名衙役从后边将一个用黄龙套包裹的东西抬了上来,轻轻置于地下。庞昱见这阵势知道是没救了早已魂飞魄散。王朝马汉二人上前将庞昱掀翻在地,衙役上前便把他嘴用东西塞了,又把衣服剥个精光,便用草席卷起,再用草绳牢牢捆了。那边张龙赵虎早已将龙铡刀柄握牢高高擎起,王朝马汉把那席卷抬放到铡刀口下,只等包公一声令下,便行刑。此时堂下观看的众人才知道包公那声暴喝是冲庞昱而去的,但看见那铡刀马上就要落下,将一个作恶多端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多日的恶人拦腰截为两段,人们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听得包公“行刑”二字刚一出口,张龙深吸一口气,怒睁豹眼,紧咬钢齿,膀上加力,“喀嚓”声响的同时,草席卷分作两段,鲜血也泪油流到了地上。四名行役迅速跑上堂来,手中抬了一块门板,将两截席卷一抬,跑了下去,张龙赵虎用白布将铡擦拭干净,仍用黄龙套包好。 这时包公命人去捉拿太守蒋恒,转而又下令:“换了狗铡,把项忝斩了!”话一出口王马二人已将项忝制住。项吞本以为杀了庞昱自己也就没事了,没防备接下来就该是自己了,口中嚷着:“小人何罪,一切事情都是侯爷和蒋太守的命令,大人饶命,”包公大喝:“本官起初以为你是一位英雄豪杰,原来却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今天你以行刺朝廷钦差大臣之罪本该处死,你若是硬到底,本官还可能饶你一命,既然是没骨头的一个小人,又留你何用,拉下去,斩!”手下人早将狗头铡放好,也把项吞剥光捆扎了,放在铡下一刀结束了。 一会儿,派去捉拿太守蒋恒的人回来报告“蒋恒得知老爷处死庞昱消息,已经畏罪自缢而死了。”包公对公孙先生说:“看来这家伙是知道自己也摆脱不了关系啊!”便又派人前去验明。 此时,堂下众人见恶人已除,无不拍手称快。包公便下令,让各家人自己相认领回家去,于是便听见呼娘唤女之声不绝于耳,更有夫妻,兄妹,婆媳相认,都是抱了头痛苦,一时间堂下又是乱作一团。包公便命他们认领家人后赶快回家,好好过日子去。诸人都上前向包公道了谢,口中喊着“青天大老爷”回家去了,不大工夫就只剩了田起元和田忠还站在那里。 包公命他们上前说话,他们上来说没有自己的妻子,包公便告诉他们去观音庵相见。临走又嘱咐田起元:“以后万不可让妻子一人出外;而家人田忠替主人伸冤奔波,是一位忠厚耿直的人,要好好对待;对自己的学业,也要努力上进,以求功名。”然后便让他们主仆二人走了。 随后,包公又让公孙先生写奏折一封,上报此次事情经过,另外请圣上发旨补知府一缺,还把庞昱的呈堂供证一齐封了,派人往京城去送。又派手下人等和地方官稽查户口,发放救济粮款,一时间陈州地界万民庆贺。 这一天,包公刚起床洗漱完毕正在喝早茶,忽听见外边有人擂鼓鸣冤,便急急在包兴帮助下穿戴整齐步上大堂,命行役传上鸣冤之人。不一会,就见一老人,须发皆白,步履蹒跚地走上来,老远便双膝跪地痛哭流涕,说是告他的邻居王二虎偷了他的积蓄,当包公询问共是多少钱时,他说是四百两金子和一盒珠宝首饰。包公很是奇怪,这陈州县境人民生活不怎么富裕,又从哪里跑出这么个富翁来,四百两金子就不说了,还有一盒珠宝,于是便问那老人:“你是干什么营生的,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珠宝首饰?”老头答:“小民叫吴尚本来是京师的一名武官,于五年前告老还乡时把家中一些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所以有点积蓄。”包公又问:“那你又是怎么肯定偷东西的一定是王二虎呢?”“小民的家中平常没有人来往,只有他还三天两头来串门。”“哦,如此说来,你是肯定偷东西的一定是他了?”“是的大人,小民肯定。”“好,来人,去带王二虎当堂对质!” 片刻工夫,王二虎便被带到堂上,包公仔细打量,只见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长得标标致致,可他身上却是补丁摞补丁的长衫,看得出他的家庭必定不富裕,但却不像是偷鸡摸狗的人。包公就问道:“你就是王二虎么?”“回大人,小民是王二虎。”“你可认识堂下站着的那位老人?”“认识,他是我的邻居吴老爹。”“那你知道我今天派人带你来的原因么?”“小民不知。”“王二虎,”包公高声喝道:“你是怎么拿了吴老爹的金子和珠宝首饰?”那王二虎听包公说完,便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大人细察,小民冤枉!” 包公转而又问吴尚:“你的积蓄所放的地方,王二虎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小人也说不清,反正小人家中只有他一个外人出入,偷东西的人必是他无疑。”“那么,你家还有什么人?”“有老伴,女儿和两个丫环。”“她们是否知道你藏东西的地方?”“我老伴和女儿知道。”“传吴老爹的老伴和女儿!” 吴氏和女儿走上堂时,众衙役连眼都直了,甚至包公这位坐于公堂之上的大老爷也不自觉地愣了一下,吴家姑娘的美貌真是赛过天仙,双颊含笑,二目脉脉,朱唇一点、青丝如云,如有一身金银首饰,真不知气坏多少大家闺秀。包公把母女二人打量一番,然后问:“你母女两个尽管照实回答我的问题,一句也不能有假话,明白吗?”母女二人点头。 “你们邻居王二虎,是不是经常去你家?”“是的。”老婆婆答:“他每二天给我家担一次水,打扫一次庭院。”“你家吴老爹状告王二虎偷你家东西,你们也这么认为吧?”“小民不知,只是平日里因为他去我家次数多,所以才怀疑是他。”老婆婆说话时,包公发现那小姐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欲言又上。于是便问:“那吴家小姐可有什么话说?”“没……有……”这更增加了包公的怀疑。包公又问:“王二虎,你家还有什么人,是靠什么为生?”“小民家中还有一七十老母,平日里我们母子二人靠小民种田为生,也为邻人干点小活,农闲时候小民就读点书。”包公忽然提高嗓音道:“大胆刁民,家中贫困,就在帮人干活时窃人财物,该当何罪?”这下可吓坏了王二虎,想他一个读书人哪经过这种陈式,只是浑身颤栗。包公就命人道:“大胆王二虎,还敢抵赖,先押入牢房,明天用刑!”两名衙役上前拎起吓成一团的王二虎往后就走,只见那吴家小姐早急得双目含泪似乎有话想说。包公便命令把吴家小姐带入后堂询问,其余人先在堂前等候。 这时,新近刚到包公手下听差的一名衙役就向另一位小声说:“那漂亮的小姐把包大人也迷住了,你看……。”另一位忙纠正道:“包大人可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瞎说。” 包公将那位吴小姐引到后堂,就问道:“刚才我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现在也没有其它人,你但说无妨。”谁知包公话音还没有落下,那小姐的眼泪便先流了下来。包公忙道:“你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讲,我可以为你作主。”那小姐就悲悲切切地述说起事情的缘由,原来这小姐的父亲,吴尚年轻时曾给她订了一门娃娃亲,可男方未到成年夭折了,而吴尚却要让女儿守贞一辈子不再嫁人。吴小姐自从京城回到陈州便整日被父母圈在家中,生怕她出去会生出什么事来。但姑娘长到十六岁,又有哪个不怀春,一日偶然看见来自己家中打杂工的王二虎,看他虽衣衫简陋却有一种内在的气质,日子久了不免二人眉目传情,吴小姐又听说王二虎还是个秀才颇有文才,便更是爱慕不已,终于一日商量好,由二虎带了她同王二虎的老娘一块儿远走他乡。王二虎本是穷苦人家出身,如今有如此貌美的姑娘愿许以终身当然是求之不得。可那吴小姐想王家一无所有过去后肯定不好过,平日偶尔知道了父亲的藏钱地方,便悄悄一点点转移到了自己房中,只等有一天让王二虎拿走自己就跟了他一块私奔。谁知刚把金子珠宝拿出来放到她的房中,父亲就发现了家中东西丢失,他当然不会想到此事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一手操办,便首先怀疑王二虎。包公听到此处点点头说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此事的。” 包公一来到堂上,就一拍惊堂木,道:“吴老爹!”“在!”“你的女儿可否嫁人?”“没有,只是……” 话未说完包公就说:“你的宅是阳气略弱,以至会丢失东西,但却不至不可找到,如今又有贵人将它送回了家,你回去细细查找,一定可以失物复得。只得你的宅气必须一男人进入才能镇住,如今你的女儿已是十六岁,本官就作一次主将王二虎入赘你家如何?”吴尚此时是有苦难言,是自己承认女儿没有嫁人,转念一想,那王二虎虽是穷苦人家,但知书达理人也英俊潇洒,将女儿终身托付给他也是好事一桩,于是答应:“但凭老爷作主!”包公又道:“本官看那王二虎眉宇之间有股轩昂之气日后不是等闲之辈,你回去后让他用功读书,日后定可成就功名。”吴尚一家同了王二虎欢天喜地回家去了,那王二虎从此也专心攻读终于成就一番事业这是后话。 几天后,朝廷的批折就回来了,包公打开看时,只见字里行间都充满了皇上的夸奖赞誉之辞,说皇上对包公的行事能力很是满意,嘉奖事宜等回京后再进门,还说陈州太守一职近日就派人前来继位。手下人都是笑逐颜开,这次出京既除了奸佞之人,又得到皇上的褒奖,可包公和公孙策都是眉头紧锁。 这晚上,包公正独自在书房沉思,公孙先生走了进来,问:“大人为什么事烦恼?”包公长叹一口气道:“先生真的不知?”“让在下猜一猜,是因为今天圣上的批折么?”包公激动地握住公孙先生的双手,双目注视先生的眼睛,深情地说:“知我者,先生也!”然后沉吟道:“皇上即使不怪罪我铡了庞昱,那庞吉也不会善罢甘休。一定是他向皇上进言,先将我的心头重压解去,等日后我回到京城再找名目报复我。所以今日心中不能轻松。”公孙先生若有所思地注视了包公片刻轻轻将手从那双有力的手中抽出说:“大人一向是放得开的人,怎么今天就如此踌躇呢?难道你心中怕那庞吉不成?”“我如何会怕那老贼呀!想我包公一心为社稷,铁肩担道义,又怎么能被一点恶毒势力吓倒,只要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圣上,对得起黎民百姓,做到心中无愧天地自然宽绰。想想如今所做的事情,没有一点是不合良心的,我又有什么害怕的。”包公言辞激烈、铿锵有力,是对公孙先生而说,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两道原本紧锁的剑眉也舒展开去。 转眼,陈州放赈工作已结束,包公这日到放赈点去看看,正好有老百姓在那儿和官兵说话,见是包大人来了,便几番感谢,把个包公也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说:“这全是圣上英明啊!” 包公放赈完备,便准备取道回京。这天一大早,包公便同手下众人出了陈州城,此时忽然随从们听见包公让停下,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包兴催马走到轿子跟前,听包公问:“我们现在所走的这条路是不是来时的原路啊?“是的!”包兴答。“改道回京,我们也可以各处查访一下!”包公命令,于是众人就从另一条也很宽阔的大道行进。 走了不多久,包公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他在日常的行路中是很少能入梦的。 隐隐约约空中有只大鸟飞来,只见那只鸟浑身上下充溢一种和祥的气韵,通体是金黄色的羽毛,尾部是一束长有数尺的红色长翎,萦绕在它周围的是五彩的祥云。近了,近了,只听得一阵关关之声传来,转眼那只大鸟就落了下来,稳稳在停在轿子的横杆上。包公细看那只大鸟却长了一张女人的面孔,眉宇间隐隐有种忧愁之色,包公看得奇怪,就开口问:“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又有什么忧愁心事?”那大鸟开口说话:“我本是……”只听“轰”一场空中响过片惊雷,那鸟就不见了,可它那凄凄的神情和沉痛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包公睁眼一看,原来是一场梦。 这时说听包兴在外边问:“老爷,没有伤到你吧?”“我没事,刚才是怎么回事?”包公问。“是轿子双杆无缘无故地断了。”就听见几个轿夫互相言语:“也不知什么回事,这轿子陡然间变得那么沉重。”“真的,平常抬老爷哪有过这么吃力的时候。”“真是怪事。” 包公也没有直接就从轿中出来,轿子落地后,他仍闭目想了一会:“是啊,怪事,真是有点邪乎,那大鸟很像传说中的凤凰,难道,难道此处有什么不了的冤情?”包公唤包兴道:“你去找地方官来。” 包兴一会儿便带了位四十岁左右,身材瘦削的男人过来,此时包公已从轿中出来,在空地上来回踱步。离包公老远包兴就对那人说:“那就是包大人了。”那人也就紧走几步,跪倒就拜,说道:“小民范宗华,给包大人叩头。”包公正在想事情,听见话声抬眼细看,问他“你就是此处的地方官?”“是,小人便是。”包公又问:“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这里叫做草州桥。”“为什么唤做草州桥呢?”“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包公问:“这附近有没有可以办公的地方?”“办公……不知老爷要怎样类型的?”“能盛得下多些人就可以。”“这附近有座天齐庙,里边只有五六个和尚,地方却不小,不知去那里合适么?”“可以,你前边带路吧!” 到了天齐庙门外,只见那庙宇虽然不太大,但构造却是宏伟,飞檐画壁,不同一般。于是包公吩咐下去让和尚们烧香后先回避一下,李才摆好公座,只包公办公。看看一切就绪,便命令众人都留在庙外,自己由包兴陪了在里边,入了公座后,包公对包兴如此这般地吩咐了几句。包兴出来把范宗华叫到一边,小声说:“老爷看你人很机灵,决定让你去办桩事情。”范宗华听说包大人让自己办事,真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便忙不迭地回答:“小人一定尽力去办。”“其实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只是跑跑腿就可以了。”“大人尽管吩咐。”包兴问:“这附近有没有人家居住?”“这儿往南是大路,往东是榆树林,往西是黄土岗,北边就是小人住处,总共也就是不到二十户人家。”“好,包大人命你去通知各家如有什么冤情只管前来天齐庙申述。”“是,小人这就去办。”范宗华答。 范宗华先去了黄土岗到了马家,便问:“马大娘,你有没有什么冤情要告状啊?”“我们家过得好好的告什么状啊!”又见赵家老头在田间除草,就问:“赵老伯,你有没有要告的状,现在包大人在天齐庙等候为民审理呢。”“没有”“那为什么,你儿子不是不赡养你和老太太么?”“啊呀包大人是管大事的,我们一点小事哪犯得着劳顿他老人家呢!”范宗华又转了其它各处,却没有人要告状的,便只好回去向包大人回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该先回家给老娘弄点吃的,不然现在去了包大人那里,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想着就向家中走去。 离家门还有老远,范宗华就喊:“娘,儿子回来了。”他平素都是这样的。可今天却没有听到娘答应的声音,他吓了一跳,娘不会出什么事吧!她老人家虽眼神不好了,可是身体还是很硬朗的,他就飞步跑进家门。果然,老娘不在,她会到哪儿去呢?她看不见路,别自己走出去出了什么事。范宗华便急急跑到外面大声喊了起来,范宗华听见土窟下边的林子中似乎传来了娘的答应声,便赶快向那儿跑去。在林子中间他看见娘正用拐杖一点一点地走着,面门上满是汗水。找到娘了他也就舒了一口气,问:“娘,你不在家中歇着怎么出来了?”“儿啊,娘刚才做了个梦,梦见包公包大人经过我们这儿,便想去找他。”“娘,你找包大人去干什么呀?”“我要去告状。”“告状?告谁呀?”“告我那不孝的儿子!” 范宗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道:“娘,孩儿让你受了什么委曲,你只管说给孩儿,我一定改正。”“儿啊,我告的不是你,是我的亲生儿子。”范宗华见娘这样说,才不再内心自责,便起身带娘去天齐庙找包公。 原来,这范宗华并不是老太太的亲儿子,范宗华还很小的时候,他爹范胜经常接济这个妇人,到了父亲病危时又留下遗言让儿子照顾这名妇人。 范宗华心地好,所以对身体日渐衰老眼睛又失明的妇人照顾很周到,这妇人也有不少的私房,所以在经济上也不时给他些零用,日子久了,范宗华便认了妇人干娘。可他虽然和妇人以母子相称,妇人却从未向他提起过自己的身世,所以也就不知娘还有儿子的事。 范宗华扶了母亲到了天齐庙外,便让娘自己先等着,自己进去禀报。他先向包公行了礼然后说道:“邻近人家都没有什么需要伸冤的,倒是小人的母亲说是有状要告。”“噢,那你母亲要告的是谁啊?”“这个……还是让她自己来说吧!他就在门后等候。”包公点点头便命令宣范宗华的母亲进来,范宗华赶快出去,搀了母亲进来,到了离包公还有丈多远,范宗华小声说:“娘,包大人就在眼前了,快行礼。”可见那老太太却像没听见一样,范宗华急了,就要扯着她下跪,却听老太太说道:“包大人请让旁边的人都回避一下,我有话对你细讲。”包公看那老太太虽然穿的是粗布衣衫,但从面容上仍可看出年轻时的风韵,尽管双目失明拄了拐杖,但依旧能显现出曾经窈窕的身材,尤其是那声音,更是似曾相识,又见她一股严肃的表情。包公对包兴说:“包兴你先到庙外去一下,有事时,我会叫你的。”包兴也不知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一边盯着她的面容看一边向外走,希望能有个答案。这时老太太对范宗华说:“儿啊,你也先出去一下,我给包大人说点事。”范宗华不知母亲今天到底要干什么,也只好走了出去。 听得旁边没有别人,那老太太一下子泪流满面痛哭失声道:“包卿,哀家可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帮我弄清事情的原委啊!”说到这儿就已是泣不成声了。这一句话却把包公吓得黑脸也变成了土黄,慌忙从座上站起来。这时包公想了起来这老太太的话音和梦中那只人面鸟身的声音是一样的,于是包公就知道今天的事不比寻常便让老太太从头讲来。 原来老太太本是当朝皇上仁宗的生身母亲李娘娘,只因在生下当今皇上之时被刘后用狸猫交换而被先皇打入冷宫,然后又因刘后的操纵被先皇下了处死之命,多亏了几位宫中人的舍身相救,才辗转到这儿,秦总管派人送来后,嘱咐范胜精心侍候。范胜本来是秦府的打杂工,为人忠厚老实,总管待他不薄,加以李娘娘时常接济他些花销,所以他对李娘娘侍候得也很尽心尽力。但对于李娘娘的身世,连范胜也不知更何况这附近的其他人,范胜也只知道她是秦总管的什么亲戚而已。自从来到这儿,娘娘因思儿心切,便每日以泪洗面,时间不长就双目失明了。后来秦风又自焚去世,娘娘更是没有一切依靠,幸好范胜是有情有意之人,对娘娘照料也尽心尽力,在他弥留之际又让儿子范宗华来接过这个任务。直到仁宗登位娘娘才有了认子之心,但听说那对自己曾经痛下杀手的刘后已被皇上尊为母后,真是柔肠寸断,便一直决心要认自己的儿子,可苦于这地方山高路远,万一说明情况给身边的人,人们不是讥笑这妇人疯了,就是会有消息传出引来必要的麻烦。直到这时听说包公来了,娘娘才赶来讲清事情真相。 包公见她字字含泪地讲述,口气不似一般人,事情也讲得有板有眼,惊得浑身出了一层虚汗,半天说不出话来。此事关系到宋王朝天子的身世问题,不要说虚假,就是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有,所以包公就问:“不知你讲了这么多事情,可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你的身份?”就看见老太太从怀中掏出一个已磨得发了灰的布包,表面上油腻腻的,不知道一天要摸上几百遍,一层一层地展开,到了展开第十二层时露出了一个黄缎子包裹来。包公连忙走过去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又高高擎着,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只见这里边包的是一粒金光四射的金丸,有核桃大小,上面端端正正刻着“玉宸宫”和娘娘的名号。看到这金丸,包公也就不敢有什么怀疑的了!连忙又原样包扎好了再递还过去。这时包公才跪下参拜,嘴里说:“娘娘你受苦了,臣迎凤驾来迟,还请娘娘恕罪。”娘娘说:“卿家就不必多客气了,快快起来吧。哀家的冤情已经向你讲过了,为哀家伸冤一事就全靠卿家了。”包公忙说;“娘娘只管放心好了,为臣一定全心歇力去办这件事。另外臣还有件事想向娘娘讨了主意。”“卿家只管说。”包公抬头看了一眼娘娘又匆忙将头低下,说:“娘娘,你的身世不知这儿的人中还有谁知道?”“没有,我到这儿以来从没有什么人了解我身世。”娘娘回答。“如此最好!”包公说,“娘娘,现在如果我直接将你接走必须先掩住别人耳目,所以臣有个想法不知妥当不妥当?”“卿家说说看。”“那就是想请娘娘暂时免了臣的不敬之罪,和臣认作母子,臣是从小和嫂子生活,想来也不会引起众人的疑心,那样我就可以把娘娘送到京城先在我的家中住下,再为娘娘讨回公道。”娘娘听了不住点头,“那就全由我儿作主了。” 包公连忙唤包兴进来,如此这般地和他说了一番,包兴就出去吩咐人马分头行动去了。包兴刚走出大门,就见远处有几匹马向这儿飞奔过来。那几匹马到离门口有几支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从马上下来的人中有一个像地方长官打扮,只见他并不是向门口而来,却折身走向站在门一边的范宗华。还离几步远就见范宗华向那人问候,好像是叫“孙大人”,可那人却并不答应,只是虎着脸问:“听说钦差大人在这儿很久了,你为什么不去给我报告?”范宗华解释说:“包大人一来这儿,就派小人干这个干那个的,小人哪有空去告诉您呢?”“呵!你小子还嘴硬,一旦误了大事,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这时包兴早已看不下去了,平时他就最恨这种仗势欺人的人,又见他越来越嚣张,就问那人:“你是什么人,到这儿大吵大叫的,大人正在里边办公难道你不知道吗?这位范宗华今天一直干事很卖力气,可你一来就冲他发脾气,又是什么道理?我不知道你这个人是来看包大人来的,还是来摆官架子耍官脾气!”一席话说得那人满脸通红,他看包兴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一定是大人身边的,所以也不好发作,只是低声下气地说:“小人是本地县令孙厚子,刚听说钦差大人来到,特地来拜见的,还请小哥通报一下。” 包兴说:“包大人这儿倒不打紧,只是刚才包大人有吩咐说了,里边的那位老太太本来是包大人的亲娘,现在已经和大人母子相认了。大人回去准备一乘舒适宽大的轿子和两位伶俐聪敏的丫头,顺便带一套给老夫人的上好衣妆及环簪饰物,尽快送来。当然所有的花费钦差大人在回到京城的时候奉还你的。”孙县令听了便立刻命令管家回去置备,自己去那里等着过会儿拜见包公。 包兴又转身对范宗华说:“你所赡养的干娘,就是包大人失散多年的生身母亲,老太太说你平日照应得很尽力,要把你也带到京城去享清福过好日子,以后你就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了。”又对孙厚子说:“你回去就把范宗华的地方差使撤了,另寻个别的人,以后他就随老太太进京去了,现在你也把他好好打扮一下去。”此时范宗华还在那儿发愣呢!孙厚子就命一个家人模样的人带范宗华去洗澡换衣服。 随后,包兴进去向包公禀报说县令在外边,包公就命孙厚子进来相见。这孙厚子进了门紧走几步往地上一跪,磕个响头,说道:“小人孙厚子迎接大人来迟,望大人恕罪。”说完,不见包大人回答却听有人“哧哧”发笑。抬头看时才发现上边坐的是一位老太太。老太太发笑是因刚才听他自报家门叫“孙猴子”。包公却站在那老太太一侧,也是忍住笑说:“孙大人请起,本官也是由于从陈州往京城赶得紧急,所以你也不必想得太多,只是老母的事还劳你多费心了。”“包大人太客气了,小人能为你效劳是求之不得。” 这时,就见包兴来报,说大人要的轿子等一应物品全送来了,范宗华还带了两位丫头。包公就让那两个小丫头先陪了老太太进偏房歇息,叫老道们把几间屋子都打扫干净了,让两丫头服侍老太太沐浴更衣。包公又在另外的房屋中安歇,写了封给夫人李氏的家信,封严实,命包兴骑快马先回去给夫人送信。 然后,包公把范宗华唤进来,见他换了体面的衣服后,也是一表人才,又想他对娘娘的精心服侍,对他的话语也就格外缓和,说道:“你服侍老太太多日,听老太太说你也是位好心人,明日你也就跟随老太太一块儿进京吧,到那儿本官绝不会让你有一丝不开心,一定使你快快活活过一生。”哪知范宗华却说:“大人,小人不是富贵的命,如今老太太有您养老小人也就放心了,所以我也不跟了去京城给你添麻烦,我就在这儿生活吧!”包大人最是喜欢诚实厚道的人,见他这样也就愈是想带了他回去,就说:“我的府中也有的是花园菜地,如果你闲不住,可以去那儿转转的。”“这……既然这样,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二天,天刚亮包公就命令上路,由两个丫环把娘娘扶上轿后,又命令四名随从一路保护着先走,自己带其他人随后而行。 当然包公认母一事,众人还是感觉很蹊跷的,只是公孙先生和包兴谁也不敢相问,其他人更是只能在心里奇怪了。 再说包兴带了密信连夜赴开封。一路之上人不离鞍马不停蹄,到府中时把那马早累得浑身是汗如同水洗了一般,包兴也是腰酸背痛,但也不敢耽搁,就直接去向李氏报告。夫人的婢女们见是包兴回来,就连忙禀报夫人,夫人在家中只听说了包公斩了庞昱,便让包兴赶快来见。 包兴进来急忙请安,夫人却是心急火燎只想打听这次出巡的情况。包兴道答:“此次出京,老爷平平安安,一路之上也有几此意外,但都无关紧要,倒是现在让小人先回来送一封密信给夫人,老爷及老太太随后回来。”夫人一听一切平安便放下心来,却听说又带回一位老太太,自己也很诧异,便匆忙拆信细读。 撕开外皮,里面却还有一个小的封套,上书“夫人密启”四字。看见这儿,夫人就知道此次一定又有什么事情来临了,就用簪子挑开取出信纸来看。包公在信中将这次出巡的大致情况向她讲述之后,又给她说明了娘娘一事,让她命人把家中的住宿之处整理好以备娘娘居住,还一再说明为遮外人耳目到时只以婆媳礼节相见。看完书信,夫人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虽然她对包公办事一向放心,但此次却是涉及皇上身世和当朝皇太后的事件,就问包兴:“老爷差你回来时,有没有说让你回去?”包兴答:“老爷让我把书信送到后,再原路返回,只是老爷曾嘱咐小人面告夫人‘诸事小心为是’。”“好,我都明白了,既然还要回去你就去休息吧,见了老爷你只管说一切事情我都会办好,让他不必挂心就行了。另外,这回信我也就不写了,你自己去帐房拿三十两银子作赏。”包兴就告辞出来。 家中相识的听说包兴回来,都很高兴,约他晚上一块吃饭。包兴不免把赴陈州途中所遇的事情及陈州放粮粗略说了一遍,当然重点还是铡庞昱一段,直听得众人眼睛发直心跳加速,听到包兴讲完都大声叫起好来了。包兴便问:“不知那庞家听说儿子被老爷处死有什么反应没有?”就有人抢着说:“怎么没有,听说那老庞当下就去找皇上了,可是皇上把他儿子的供状摔到他眼前让他看,就又蔫了。当然,想那老家伙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回吃了个哑巴亏是一定会想法报复的。老爷今后可要提防他点了。”又有人大声说:“我们老爷才不怕他呢!咱有的是御赐三铡,哪怕是皇上犯法也小心三分,他一个庞家又有什么能耐?”包兴说:“自古‘邪不压正’,想他们也不会弄出什么大事的,只是老爷还是小心为好。”“是。”“是。”众人应和。大伙吃饱喝足,包兴又把包大人认母一事说了一遍,众人也都高兴,就散去了。包兴只是稍作歇息就又换了匹马加鞭迎包公去了。 包公、娘娘一行人一路缓缓行走,临中午时分到了一处树林,这树林并不大,却有几棵大树异常挺拔高耸,包公就命令原地休息会儿再走。众人席地而坐闲聊的时候,包公就走到娘娘的轿子旁隔了帘子问:“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孩儿去做吗?”听娘娘说:“没有,只是我感觉有点疲劳,咱们早点找个地方歇息吧。”包公答:“孩儿遵命。” 包公正要命令赶快起身走路,却听见从林子那边传来女人喊“救命”声,这时其余人也都听见了那声音,包公就命令张龙赵虎二人去看个究竟。张赵二人循声飞跑过去,出了林子就见那边的路上有一个粗壮男子拖了一位年轻女子往前走,可那位女子却并不迈步嘴里喊着“救命”任那男子自己拖拽,张赵便把这两人带来包公面前。 包公问那女子:“你是什么人,这男子为什么要拉你走?”那女子却只是哭泣并不说话,包公就问那男子,只听见那男子说:“我叫牛阿二,是前边村庄的屠户,这女子是小人的妻子,是我去年刚以二十两银子买来的。这几天,有个男人来到我家说是她的叔父,住了下来,小人也不以为意,可谁知昨天上午我去卖肉回来,却听得屋中有点不对,一看是他们二人正在干那苟且之事,让我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就打了那个男人一顿又把他轰了出去。可谁知昨天夜里,那男人又来串通我妻子要一块逃走被我发现未能得逞。今天,这贱人又自己要跑又被我抓了回来。”“他讲的可都是真话?”包公问那女子,可那女子却只是流泪。包公便说:“既然是事实,做这样的事大伤风化,可那个男子又到底是谁?”“是我的丈夫。”那女子说完就哭了起来。这下包公也一愣,怎么又出来了一个丈夫?就进一步追问:“既然屠户已经买你做了妻子,你的另一个丈夫又是怎么回事?”那女子擦擦眼泪,止住悲声讲了起来,原来她本是小户人家的女儿,父母又早亡,便匆匆嫁了人家,哪知夫家虽对她很好,却也是穷困不堪,她就只好去为大户人家做下人。 谁知这家大户的主人乔根,虽年过花甲却由于每日保养得好,精力过剩,便“饱暖思淫欲”,把家中大小十来个女下人都沾污了个遍。这次见新来的下人年方二十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便动了邪念,每日里只是对她大献殷勤,今天赏件衣服明天赠个首饰的。她自己还以为是主人热心,也就没往别处想,一天,乔根趁她熟睡时溜进了她的住处毫不费力就占有了她。事后她真是又悔又恨想一死了之,可想到自己丈夫对自己的疼爱就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但乔根却并不放过她,三天两头往她住处跑,还把她的每隔三天回次家改为五天,又一个夜晚,乔根发泄完兽欲之后沉沉睡去,她是越发感觉这里不能呆下去了,就想到了逃回家去再不给乔根当下人。谁知她慌慌张张从乔家逃出还没有到家就被人贩子撞见卖给了牛阿二,如今自己丈夫寻来,知道牛阿二不会放她走,两人便想偷偷从这儿逃走,却被阿二看破抓了回来。 包公问牛阿二:“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阿二答:“我并不知道她是有夫之妇,而且我是花钱买来的,当然不肯放她走。”包公又问那女子:“你原来的丈夫现在在哪儿?”那女子答:“就在离这儿一里远的轿下等我。”包公便差人去找那男人来,片刻带到跟前,见那男人也是忠厚老实的样子,就问他:“你寻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带着女人逃走吗?”“老爷,小人知罪,可是我知道牛阿二是不会同意让妻子跟我回去,与其和他商量解决引起他的戒心,还不如一逃,是小人一念之差望老爷恕罪。”“那你是否知道牛阿二也是名正言顺娶来的老婆?”“这个……”这男子想自己能得到妻子的希望不大了。包公却问那女子:“你是愿意跟了你前夫还是愿意跟了你的后夫生活?”那女子不知包公是何意,踌躇了半天答:“愿意和前夫。”包公便对那男子说道:“既然你的妻子说要跟你走,你也不能让牛阿二白白损失二十两银子,你现在有没有银子?”那男子答:“小人只有十七两,是这几年边寻访妻子边卖小货所得。”包公便对牛阿二说:“牛阿二,你是个地地道道的好人,可是这女子真心喜欢的是她的前夫,你跟她生活也不会幸福,与其强扭成瓜不如放手让她去,至于你花费的钱让他赔偿给你,不知你可有没有不同意的地方?”牛阿二听了包公这样,即使心中有些不服气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从那男子手中接了银子去了。那夫妻二人更是千恩万谢才离去。包公命人去前边的村子歇脚。 家中包夫人命人一切准备停当,只等娘娘和包公回来,这天近午,听人来报:“太夫人先回来了。”就来连忙穿了吉服,带了家中众人列开迎候于大门口。一会儿桥子来了,夫人命直抬至三堂,轿子放好后其他闲杂人员都退了出去,夫人这才到轿子跟前。这时跟随而来的两个丫头早已把帘子撩开,夫人把扶手放下后,跪倒在地,说道:“不孝媳妇接见母亲来迟,望婆母恕罪。”大后在丫头的搀扶下走出忙双手摸索着扶起李氏,口中说:“媳妇快起,不必如此多礼。”夫人就扶了娘娘缓缓走入清扫得干干净净的房中。娘娘被夫人扶上座坐下后,下人便端上面盆让娘娘洗过手脸,又递上茶水、点心,夫人就让其他人都退下,只剩她和娘娘二人在屋中。 夫人这时对娘娘双膝跪地行大礼,口中称“臣妾李氏拜见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千岁。”太后口中忙不迭地说着:“我儿万万不必如此多礼,从今以后就以婆媳相称最好。一旦拘于国礼,反而易为他人生疑,更生分了我与我儿的关系。何况我本姓李,媳妇也姓李,以后我们就是母女了,万不可再如此客气。”夫人谢恩后站起陪着娘娘说话。娘娘便把自己的遭遇从头至尾诉说一遍,说到动情处,免不了落下泪来,夫人也不觉泪流满面。听娘娘说话间隙,夫人就问娘娘的眼睛是什么原因而导致失明的,娘娘说:“这一双眼睛都是从逃出宫后思君想子每日以泪洗面所致,到现在是再也不能目视万物了,以至现在连我孝顺的儿媳的容貌也不能看见。”说完又流下了泪来。夫人听了娘娘所讲,觉得娘娘的双眼是后天致盲,说不定那面阴阳金盆还真能帮得上忙,可又怕娘娘是雌凤之躯,一旦无效岂不惹得娘娘生气。转念又想娘娘是命苦的人,如果自己能靠虔诚的祈祷求得天露把娘娘的双目治好,那才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忠心;即使不能有效,娘娘是开明的人,也不会怪罪。于是向娘娘禀告:“臣妾如今有一件物器,最能为人医治眼睛,只是不知娘娘愿不愿意试一试?”娘娘听了面露喜色说:“我儿能有此孝心,我如何不愿一试呢?只是不知是什么宝物。”“是一个古盆,上面有阴阳二孔,接取到的天露用来洗目,效果甚奇。”“那就有劳我儿了,如果真的致诚感天,祈得天露令我二目复明,岂不是一件好事么?” 夫人见娘娘甚是喜欢,陪着说了一小会话后,便退出让娘娘休息,自己命人置办膳食为娘娘洗尘压惊。 天近傍晚,夫人就命令家人把花园凉亭中清理一新,在四周焚起六六三十六簇香来,又派八位丫环在亭子周围肃立,只等月圆时分祈天露。 天近亥时,只见满天的的星斗犹如珍珠般缀满天幕,月亮隐在一片浓浓的云彩后慵懒地移动着身躯,四下里没有一点声音,园中只有夫人及陪同之人静候。忽然一阵微风徐徐而来,携了那朵云彩直入天际而去,月亮那浑圆的脸盘便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众人眼前了。夫人忙命众人点燃手中所执香火,原地静立,而自己在亭中置起的香案上点上香火后,双手擎了金盆跪立案前默默祈祷。这时,天空中由于月亮的照射,星星都淡了去,园中的诸景物也都明朗了许多,疏疏朗朗地树影更增添了此时此地的庄严肃穆的气氛。夫人双目微阖,朱唇轻轻蠕动,一张娇好的面庞上洒了皎洁月光显得更是圣洁。渐渐那盆中有了少许的潮润之气聚集,慢慢越聚越厚,竟开始一点点往一块儿滚着。园中偶尔有一两声的虫鸣使这场面又添了一分生动,陪同的人都双眼盯着夫人手中的金盆。只见那盆中的水珠渐渐成形,起初是多个,渐渐往一块儿旋转,二合之为一,一会儿工夫盆中只剩两点水珠滴溜溜满盆转动,却并不相遇,如同两粒珍珠在这个小小的天地中互相追逐却又永远不能相遇,终于两个水珠渐积渐大如同两粒核桃大小了。瞬息之间月亮钻入了云层中间,在风的吹动下园中的花木轻轻地摇摆起来,喧闹的虫鸣之声此起彼伏。夫人望盆中看时,那两粒大水珠一粒落在阴孔之中一粒掉入阳孔之内已静止不动了,夫人的手臂已是麻木不堪了,再看所焚的香已烧得只剩灰烬,原来不觉间已是一注香时间了。见盆中已祈到天露,下人都纷纷向夫人道贺,夫人也仿佛忘了方才的疲惫,满心欣喜地捧了金盆直往娘娘住处而去。 娘娘此时尚未安寝,听得夫人的脚步声到了门外和守夜的丫环说话,便说:“我儿只管进来,我还没有睡下呢。”夫人就快步捧金盆走进来跪下道喜:“恭喜母亲,儿媳妇已祈到天露。”娘娘惊喜地说:“我儿快快拿来让我洗目。”夫人便把金盆放在娘娘跟前,又将娘娘的手指引至阴阳二孔前。娘娘先醮了阳孔中水轻揉双目,片刻工夫,娘娘便直觉得一股热流由眼部渗入脑部又由脑部传遍全身,再醮了阴孔中水洗过眼睛,宛如畅饮一口甘泉,清例例直入心田,舒坦坦透遍心腑,顿时脸颊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只觉得心情不觉为之一畅,眼睛也润滑了起来,娘娘轻转二目,微微一睁,一个光明灿烂的世界就跃入了她的眼帘。夫人看娘娘那双目卓越,往日的云翳早已退去,明眸善睐,一汪盈盈的秋水依然如年轻佳人一般生动。 娘娘早已高兴得双手扶了夫人的香肩,拿一双重见光明的眼睛上下把她打量了够,口中说着:“都是我的好儿媳,让我得以重见光明,让我好好看看我贤惠的媳妇!”夫人却半是激动半是羞涩脸早红了,只是一个劲地说:“恭喜母亲,您重见光明了。” 外边的丫环听见里边的话音,又都高兴得把瞌睡也不知丢到哪儿去了。娘娘一时重见光明兴致很好,身子也一下子由原来的迟缓变得轻捷,只想和夫人多说会儿话。二人交谈了许久,听得天已三更,夫人才说:“母亲一路劳累,也该早点歇息了,媳妇先告退,明天早晨我再陪母亲说话。”便退了出来,又增派几个得力的丫环来侍候娘娘的起居。 这时包兴前来报告,说是自己早已回来,只因见夫人祈求天露没敢打扰,老爷让他转告夫人,老爷先去大相国寺住了,等明天早朝面见了皇上,奏明此次出京情况再回府上,夫人让包兴先去歇息,自己也就往内室踱去,也是因为兴奋很久不能入睡。 这天一早,夫人就去看望娘娘,只见娘娘也早已穿戴整齐在屋外由两个丫环陪了闲走。夫人请了安,便问娘娘一晚上睡得可好,娘娘回答很好。夫人又问为什么不多睡会儿,娘娘便说多年不曾目睹这精彩世界,如何能浪费了早上的大好时光。 早餐时,娘娘便询问包公什么时候回来,夫人说是今天早朝过后,娘娘便只是夸包公的赤胆忠心,却见夫人似乎有什么心事,就说:“不知我儿有什么心事,看你好像心神不定的样子?”夫人答:“我家相公前去参见圣上,可他这次铡了太师之子,不知圣上是否会怪罪于他,所以心神不定。”娘娘便说:“我儿自有福相不会有什么差错,你就不必牵挂了。” 早餐过后一会儿,就见下人来报:“老爷回来了。”夫人忙出去相迎。夫妇二人相见自有一番礼数,却有许多心里话不好说。只等进了内室,再没有外人,夫人才将一肚子的担忧和思念都化作言语和喜悦的泪水尽数倾诉和流淌,包公也是对妻子多番的询问。夫妇话毕,包公问:“不知现在参见太后是否合适,还是麻烦夫人先去启奏一声。”夫人就去向娘娘说明白,又把下人都吩咐退出屋外去了,又引包公往娘娘住处而去。 包公此时仍然穿了朝服,跟在夫人身后到了房门外先着夫人进去禀报,娘娘吩咐:“快快有请。”夫人回身掀开门帘,包公一步跨进门来,跪倒在地,口中说:“臣龙图阁大学士兼理开封府包拯参见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千岁。”娘娘只见包公跪在地上低了脸面,所以也不能看他的容颜,只是他虽跪于地下却也有常人一人来高,只听包公又说:“臣家室皆为娘娘驾临而生辉,只是舍下狭隘让娘娘受苦了,还请娘娘恕罪。”人依旧跪着。娘娘说:“我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包公谢恩后站立起来,仍是稍稍低了头,不敢看娘娘一眼,娘娘吩咐:“我儿把头抬起来。”包公这才缓缓将头抬了起来。 此前娘娘只是听了包公的声音,至于见人只是那日在土窟里的梦中,可此时看包公身高九尺,棱角分明的一张面孔,鼻直耳大,阔口微须,炭黑的面容上光彩飞扬,双目圆睁不怒而威,一副刚刚正正无私铁面。同自己梦中的那张面容很是分毫不差,便自认此次定是天意要让自己伸了一段不白之冤,口中就轻轻说着:“真像,真像……”李氏在旁奇怪,便问娘娘:“不知娘娘所说的是什么‘真像’?”娘娘就将那天在草州桥窟时梦见一个黑面之人告诉她自己叫包拯,现为钦差巡视各地如有冤屈之事可以前去申述的事说了一遍,随后又说:“我儿和我在梦中看见那人的面貌是一模一样的。”听到这儿包公却是吃了一惊两眼盯着娘娘看了半天,忽然大声道:“奇怪,娘娘的眼睛能看见了?”“是啊,是啊,这多亏了我孝顺的儿媳呢!是她用阴阳金盆为我祈来天露治好的。”“太好了,那娘娘就先在臣这儿住下,等臣伺机向圣上禀明事情真相,铲除奸佞,伸张正义。”娘娘说:“那我的事情就全仗我儿去办了。”包公和夫人见娘娘又要伤心,便说:“娘娘暂且歇息一会,臣等告退了。”就退了出来。 包公两人回到房中坐着,边喝茶边讨论娘娘的事情,谈了多时仍是不得要领。这时包兴进来说:“老爷,草州桥派来的行役和跟班人要回去了,请示一下老爷还有什么吩咐没有?”包公答:“在天齐庙时向县令所要的一应财物等,均按足价开银让他们带回去,叫公孙先生写封信道个谢,再赏来人每人银子五两。”多日来,这是第一天在家中,可心里又惦记着娘娘的事情,所以包公这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实。 第二天,包公起床后正在梳洗,就听见包兴在门外说有事禀报。包公就问是什么事,包兴答是南清宫宁总管前来拜见了。包公就想自己从来不和皇亲国威之类的人物相交,便想一口回绝。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想那六合王爷是皇帝身边的人,而狄娘娘又是当今皇上的皇娘,如今他府上的总管前来,不正是送了一个天赐的机会让我给娘娘伸冤吗!就对包兴说:“你先把他引到书房稍坐,我梳洗完毕就去见他。”包兴去了。 夫人问包公:“那宁总管从来没有与我们来往过,今天忽然来访不知会是什么事情呢?”包公也略有所思地说:“是啊!不过说不定这是给我的一次机会呢?”“你是说……”夫人话中有话,她已猜中了包公的想法,却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对包公会意地点点头。 包兴出来对宁总管说:“我们老爷由于此次一路旅途劳顿,现在正梳洗呢,请太辅到书房中稍候,我们老爷一会儿就来相见。”宁总管也想着包公今天已是给了面子,便笑着答道:“我就知道咱们两家素有交情,包大人定会相见,那就劳驾管家引路了。”到了书房,包兴把宁总管请进去,便上茶让座,又在上首陪着说话。宁总管着这书房中只是一些简朴的陈设,没有一点奢侈浮华的媚态,倒是那古色古香的桌椅和几卷经史透出了主人的儒雅之风,书架上满满匝匝地放着各类典籍书简,使人仿佛置身一个贫寒书生的蜗居。而这包兴也是包公手下的得力之人,所以宁总管也就仔细地陪着说话。 只听外边李才说:“老爷来了。”就听外边洪钟般的声音:“客人请进来了没有?”“包兴连忙站起身去揭帘子,包公便直步走了进来。宁总管也忙起身施礼说:“本想昨天来给大人请安,但又想大人一路疲乏,就今天前来,不知大人一路上可否顺利?”包公道了谢,说:“一路上都很顺利。”宁总管见包人情绪不错便说:“这次前来还有一事是受六合王爷之命,要对包大人讲。”包公说:“总管有事只管说,不必见外嘛。”宁总管就说:“说起来这事也不是什么官事。平日我们王爷敬佩包大人的精忠为国识辨贤愚,早有相交的心意,可一直没有机会,便时常向狄娘娘提起包大人的为人处事,狄娘娘听了也很是喜欢。如今大人出巡陈州又除了那荼毒百姓的庞昱,更是为国为民不畏权势。我们狄娘娘听说后更是惊叹不已,说有机会要见大人,还让王爷也该向包大人多学习才是。我们王爷也是一位心直口快清正严明的人,所以一心要和包大人相交却是没有什么好的机遇。这次马上就到娘娘的华诞之日,我特来告知大人。大人为何不备份礼物前去贺寿?这样又可以拉得近些,也便于王爷和包大人的结交,娘娘也不白喜爱包大人一番啊。” 宁总管只是一个劲地高谈阔论,却并没有注意到包公根本没有在认真听他的话。包公在寻思自己的事情:那六合王爷是位贤王,我虽并不习惯和权贵之门结交,但这次却不啻为解决娘娘一事的好途径。当今世人都以为皇上的生身母亲是狄娘娘,却并不知道他的亲娘正在人间流落受苦。暂且答应邀请,然后征求一下娘娘的意见,看娘娘有没有什么想法。于是包公就问宁总管:“不知道狄娘娘的圣诞是在哪一天?”“就是明天,后天是生辰。”包公就说道:“我刚从陈州回来,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向圣上禀奏,而且开封府也有许多事情累积在那儿,所以我是不能去向娘娘面贺了,不过明天我会派人去的,另外还有一事须向总管问清。” “包大人只管问就是了。” “总管,我作为外官前去面叩娘娘是不合理之事,所以我想让家慈在后天前往和娘娘一叙,明天我差人把贺礼送去就是了。不知总管以为这样可适合?” “当然,当然最好不过。我们怎么没有听说老太太什么时候来,既如此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我家娘娘也不喜欢人声鼎沸的场面,老太太能去陪了说会话是最好的了,我回去就向娘娘禀明。包公谢道:“如此有劳总管。”然后宁总管便告辞离去。 包公回到房中,将宁总管前来相请的事说了,夫人主张立刻去向娘娘说明,二人就往娘娘落身的房子而去。娘娘在包公府上几日的养息,加以眼睛重见光明,人早已完全不同于初来时的样子,倒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听包公夫妇二人说完,娘娘也很是激动,只是说:“狄娘娘和我关系是不错的,能够先去她那儿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包公就又向娘娘讲了一些狄娘娘的事,以备娘娘后天去王爷府上应酬时用得着。 第二天,包兴置备了八色寿礼,让包公亲眼过了目后才由府中下人挑了直往南清宫而去,他自己骑了马后边跟着不大工夫就到了南清宫所在的大街上。到王府大门口,只见嘈嘈杂杂的都是前来贺寿的人,车马轿子挤满了这条街,就吩咐挑东西的在门外石阶下等候,自己拿了名帖前往门官处求见。 那门官想来是今天碰上了不知多少像包兴这样的求见者,所以也不拿帖只是一股声音地说:“诸位先等一会儿,都有机会的。”包兴却是气不过,放大声音又喊一声:“有劳老爷们了,请替我传声话,就说:‘开封府……’,话还没说完,却见一位军官模样的人冲他问:“你是哪里的?”包兴答:“开封府……”就听那军官说:“哎呀,快有请,快有请!”转身又对身边的军汉说:“快去召呼包大人府上来的兄弟们进来歇息。”包兴便一招手,十来位手下人都抬了东西走上台阶,守门的人打开门来,那位军官引他们进去。进了门里,那军官就问包兴:“不知这位小爷如何称呼?”包兴说:“小弟姓包名兴,是包大人府上的管家。”“哎呀,包兄幸会,幸会。小弟姓王名布理,因在家中排行老六,所以被兄弟们称为王六,以后我们尽可兄弟相称。”转而又说:“我们王爷今天一早就有了吩咐说:“包大人若送礼来,立刻有请,现在兄弟你既已来了,是不是也见见王爷呢?我们王爷还是很平易近人的,待我们下人也不错,你也不必见外和拘束。怎么样,包兄弟,你就在偏房稍候,我去禀告老爷你来了。” 包兴忙说;“多谢王兄的一番接待,小弟就先不去惊动王爷了,想他老人家也有众多事情要办,还是烦王兄前去将事情讲讲清楚便好了。”王布理也只好自己前去回禀,却不一会便转了回来说:“王爷说了,‘开封府来人,无论如何也要进来一见才好,’包兄弟就请吧!”包兴就随了他往大殿而去。 走过了七七四十九道玉阶又绕过丹墀,就见一座高大森严的大殿就在眼前了。包兴虽说跟了包公走东闯西没少到过地方,可到这种王爷的大殿却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心中不免有点紧张,见王布理直往上走去,也就目不斜视地直走进去。 包兴到了大堂之下,只见殿上正中一张太师椅上端坐一位蟒袍玉带金冠束发的王爷,两侧有多位内辅伺候相陪。细看那王爷面上,一副白啟面孔,剑眉入鬓,微须映衬下更显得雍容华贵,包兴想,这王爷也真是一位英武俊美的男儿。包兴跪拜磕了头后,听上边一个圆润悦耳的声音:“你就是开封府包大人派来的么?”包兴答:“是的。包大人由于刚刚巡查回来,一时脱不开身,让小人先来送上寿礼,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王爷说:“你回去替我谢过你家老爷,就说让他费心了,如此费心多礼,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等日后见了面时,我再谢他。”顿了一会儿又说:“另外,你回去向你家老爷说,娘娘这儿恭候他老太太到来。”包兴答:“是。”王爷又对内辅说:“给他及役人们赏银一百两。”内辅当下便将银子给到包兴手中,包兴谢了赏后。叩头退出。 王布理仍是引了他往外走,不多远就见宁总管正笑嘻嘻地站着等候,见包兴过来,说:“包总管,这就办完事了么?回去见大人只管说,我已在娘娘那儿把一切都说好了,明天只管送老太太来,娘娘还正愁没有一位说话的人呢。”包兴辞了宁总管出来,王布理又送他们出了大门看他们走远才折身回去。包兴看见门外仍有许多等待进去献礼的人聚在那儿,心中觉得好笑,这世界有的人有礼无处送,有的人却是不愿去而有人请。转念一想今天送了三十几两银子的礼却得了一百两的赏钱,这买卖还是划得来的。 回到府中,包兴将今天一行的经过都向包公作了禀告后,就退了出去。包公就问夫人娘娘那儿今天去看了没有,夫人说娘娘今天心绪甚是不宁,一会问她去是不是合适,一会儿又问该穿什么服色前去。包公说:“娘娘的心情我能够理解,毕竟是多年了,她既高兴又激动的,说不定这次从咱府中出去,就不会回来了。”夫人听包公说这些,便有点泪光盈盈了,却不曾插什么话。包公又说:“明天就让娘娘穿一品服色前去罢,如今也只有委屈一下她的凤驾了。到了狄娘娘那儿再见机行事,说不定泄漏点实情,狄娘娘和六合王爷倒能帮得上我们的大忙。明天再着两个伶俐聪明的丫环跟了去,着人保护好娘娘的安全。”然后又让夫人去和太后说了一回,这回夫人去了许久才回来,对包公说:“娘娘对你的安排都很满意,又怕明天一走再见不着面,就留我多说了会儿话。”当天无话。 次日,包公吩咐把轿子抬到三堂之上,夫人及丫环侍候娘娘梳洗完毕,穿了一品服色款步从房中而出,今天的娘娘着力打扮后俨然是一位年轻妇人之貌,连包公也吃了一惊,却也不敢正眼去瞧。看得娘娘走到院中,包公双膝跪下,夫人依旧搀扶了娘娘往轿子走去,到了轿子旁,娘娘回头看一眼匐匍在地的包公眼泪流了下来,夫人也已是不能自抑,娘娘唯恐让下人们生疑,就紧走一步坐人轿中,对夫人说:“我儿回罢,但愿一切顺利,我母女能再相见。”说到这儿已是泪如雨下,却又克制着没有放悲声来,夫人将轿帘放下,扶手横起便站立一旁。包公站起身来,说声:“母亲保重……”也就不能往下说了,他一下子想起了太多太多:娘娘的遇害;娘娘的多年流落他乡;娘娘未卜的前程甚至自己少年的丧母及更多的人世艰辛……轿夫起轿抬着娘娘往外走去,夫人跪下道声:“母亲珍重……”已是泣不成声。包公双手扶了轿杆直往大门走去,娘娘在轿中知道包公一直在相送,便命令将轿放下,说:“我儿,让娘再看你一眼。”就声音哽咽了。包公走到轿子前边,掀起帘子来跪于地下,娘娘一双朦胧的泪眼把包公这个英武威严、赤胆为国的面容又看了一遍,说:“我儿不必远送了,但愿不久再见到你夫妇二人。”包公也说声:“母亲珍重。”起身侍立道旁,看着轿子和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向大门口而去,两位丫环跟随轿子两旁,大门口是包兴带着的二十名精壮士兵。包公直看得轿子出了大门,众人也依次分为两路跟在轿子后走了出去,最终在视线中消失。包公依旧站立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成了一尊雕像,经过了千万年的风风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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