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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风又飘飘,雨又潇潇。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卫紫衣当窗吟咏。人在百般伤痛无奈中,常会饮酒浇愁,而不喜在醉乡里度过的人只能对景排遣愁绪,来解脱自己不胜负荷的悲情,尤其在异乡的雨夜,那点点丽珠仿佛都滴在心头上。
  小棒头听不懂他说些什么,也不敢多问。只依稀感觉得到魁首的心情比谁都沉重,万一小姐命薄,魁首也不会命长。
  她不明白自己因何这样想,但她确信会如此,一般的夫妇,假使有一方不幸早逝,另一个自然哭天抢地,哀恸个几日几月,照样该吃饭时吃饭,该睡觉时睡觉,一点儿也不损及他(她)活下去的本能。
  然则,魁首和小姐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呢?小棒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知道,将来她与马泰感情再好,都不会为对方的死而发狂、殉情。
  殉情?她不明白那种感情内涵,甚至,她不确定她会想明白。
  这时候一位年轻姑娘走进屋来,小棒头见是姬美绢时,把她通报给卫紫衣。她送来极好的普洱茶,正合卫紫衣的需要,便叫小棒头给她一些赏钱。观她容貌不十分美丽,丰盛的头发,平滑的宽额,略大的厚唇,长相不很精致,只有那一对眼睛极聪明、灵活而坚决,平和呆板的面容因这一对眼眸而有了几许生动魅力。
  她送菜来,得了赏钱,却不即刻退下,反而一直盯着卫紫衣看,使他不得不多看她一眼,对她坚毅的眼神留下印象。
  她喃喃道:“紫袍银带——紫袍银带——啊!你是——”忙忙又住了口,情知太过唐突失礼而有些不安。
  卫紫衣一挑眉。“姑娘识得我?”
  “不,不认识,今晚头一回见面。”每天送往迎来的客栈生涯使她面对生人也落落大方,索性坦然道:“可否请教客信贵姓?”
  “敝性卫。”
  她欢快道:“原来你就是‘金龙江’的大当家卫紫衣!”
  吃惊的反而是卫紫衣了,这一路行旅投宿均由席如秀出面交易,不曾过分张扬,一个不曾到江湖上走动的乡间姑娘如何得知他的身分?
  “你既不认得我,竟能开口道出我名姓?”
  “我虽然不识庐山真面目,但听人描述过你。”她平实呆板的面庞浮现一缕柔情。
  “他跟我说过,他生平最仰慕的大人物便是‘金龙江’的首领卫紫衣,可惜缘仅一面,只听说他习穿紧施,腰系银带,其余便不得而知了。嘻,不想今日教我巧遇贵客,而且一猜即中。”
  “他是谁?”
  姬美绢摇了摇头。“你不会听说过他的,他只是个小人物。”
  “大人物一开始也是由小人物做起,并非天生。”他也不是真想知道那名男子的来历。奇怪,他确信是个男的。
  “他——他说,他要去投靠‘金龙社’,发奋努力的建功往上爬升,相信有一天能够站在你身边,成为你的左右手。”她偷偷瞧了他一眼,情知没有冒犯他,才敢往下说:
  “他已去了两年,大概没法爬那么快,你一定没听过他的名字。”
  分明很想探听那人的消息,又不好意思直问。卫紫衣暗暗好笑。
  “你不妨说说看。”
  她扭犯了一下,终于道:“他姓伍,叫伍胜雪。”看卫紫衣的表情对这名字没印象,多加补充:“他因自己的名字里有一个雪字,酷爱穿白衣,而他穿起白衣更加显得玉树临风,教人一见难忘。大爷若肯召见他一次,也会对他留下深刻印象。”她的思念浮游,很愿意为他做点什么。
  “姑娘待此人倒是一片赤诚。”卫紫衣很理智地说:“我没见过你形容的这个人,果真他投效‘金龙社’,不可能一身自施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
  “‘金龙江’的下属一律穿紫色短衫系黑带。”
  “那多可惜,他穿白衣最好看了。”
  “他可以私下穿,不过,你确定你喜欢男人长年累月穿白衣?”
  “有何不可?只要他喜欢。”
  女人盲目的一面,他算是见识到了。
  她试探的问:“卫大爷,你肯召见伍胜雪吗?”
  “姑娘是他什么人,如此为他说话?”
  “我…萍水相逢而已。”姬美绢匆匆瞥了他一眼,看他面色不悦,知道自己逾短了,若再多有非分要求,只怕反而帮了倒忙,急急退出房去。
  她与伍胜雪的关系绝非泛泛,否则不会唐突开口,他们是亲戚还是情人?卫紫衣暗暗纳罕。不过,一会儿他便抛开了,奔至床边照料宝宝,他敏锐的听觉听到宝宝的呻吟声。可怜的宝宝,她一定很难受,昏睡中也时而扭动头部、时而发出呻吟。
  他把她半搂半抱的偎进他怀里,轻声软语的说些安慰话,也许她听见了,也许她感觉到他就在身边,不多时,便又安静下来。
  小棒头不由得眼眶微湿,她想,小姐有幸得到一名男子的专情与至爱,总算没白来人间走一遭,应该为她高兴才是,有什么可悲伤的?何况,小姐向来最讨厌人家哭哭啼啼的。可是,她仍忍不住掉下泪来,如果小姐能逃脱此劫,不是更圆满无缺吗?
  人原是习于得陇望蜀,不是理智所能控制。
  卫紫农说道:“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她答应了,顺手合上房门,领着小萱到隔壁小房安歇,随时等候传唤。
  谁也不觉得留他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过夜有何不妥,别说宝宝目前人事不知,即令她健旺如昔,也没人会想歪了,好像他们两人在一起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相反的,会主动避嫌的人反而是卫紫衣本人,但,情况特殊时例外。
  像现在,宝宝在他怀里显得一脸安详,像熟睡了似的,怎么也狠不下心推她回噩梦里去,只有抱着她和农睡了一夜。
  翌日,他们四更起床,五更上路。
  连绵数日的恼人雷雨在半夜里歇止,逃遁到别的地方去了。
  卫紫衣将宝宝抱上车安顿舒适,唯有亲自照料他才能安心。今天她穿着杏黄色的衫裤,形式简单,手工十分精巧。小棒头这丫头也算伶俐,知晓在这节骨眼上他忌讳宝宝穿白的,衣箱里准备的大都是宝宝平日少穿的艳色服饰。
  天亮得早,青灰的曙色透入车窗,映照宝宝的气色显得更加苍白。
  今日的药汤有一半被她吐出来,他知道她的情况只有更坏不会更好,自是忧心忡忡,但也只能摆出人禅似的静定的脸孔,朝前赶路。在意识不可见的内心深处,有一团熊熊火焰在烧炙他的心,他只能咬牙忍着跨上马背,静待命运的转机,就算必须迂回地前进或攀援障碍而过,他始终抓住那一点希望。
  有了同生共死的决心,他实在并不颓丧。
  世事就是这样,一切都是命定的。然而,这不表示他因此屈服于命运,他当然要反抗到底,天性坚强的意志力使他能忍人所不能忍,绝没有“不战而输”这回事。
  “宝宝,你要撑住,勇敢些。”他默默地对她说。
  看见众人都在等待他的号令,他马上下令:“出发!”
  又是新的一天,继续紧凑的行程。
  三名青年和尚渡过黄河,起早夜宿的赶到邯郸。
  年纪最长的那位体形略胖,法号明智,看了他会有一种“是哪间寺院的?大概吃的不错吧!”的感觉。走在他旁边的那位是明理,长相粗豪,若非头顶天毛且身着袈裟,没人会把他和出家人联想在一起。而老老实实跟在他们后头的是明月,也是教人一见便要生出感慨:“这般人才竟然跑去当和尚,简直暴珍天物!”可想见他是多么俊俏的人物了。
  没人规定和尚都须是丑的,像朱洪武,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穷得俄饭,只好跑去当和尚,一天有两顿他。世上既有俊书生,自当该有美和尚。
  叫明智的不见得做人明智、叫明理的也不见得处事明理,但是明月,却真真正正如清风明月、“一片冰心在玉壶”的那种人。
  “哎,师兄,依你看掌门方丈所言可是真的?”明理似乎不愿相信,猛摇着头:“不是我斗胆敢疑心方文说的话,可是,我真宁愿他老人家料错了。”
  “我何尝不是。”明智感情用事的说。
  跟在后头的明月,轻描淡写的说道:“师父、师伯和师叔们都说过,掌门师伯祖自幼出家,在空门里苦修,是个极有道行的人,他不致危言耸听吓唬我们,何况这事关系到宝宝,更没道理去咒自己的亲侄。”。
  这话实在归实在,却不中意听。
  “你是存心要咒宝宝死是不是?”明智旋身面对那张乌鸦嘴的主人,扬起的眉毛、回击似的眼神咄咄逼人:“你心如止水,四大皆空,很伟大是吗?连儿时的玩伴都可以抛之脑后,她的生死丝毫不紊怀于你心,非这么做才像出家人吗?”
  “明月太无情了!”明理满怀不悦的说:“连老方丈都忍不下心,派咱们出来,你的道行反比方丈高,竟无动于衷。”
  明月感到一种有口难言的滑稽感,识相的闭上嘴巴。这两位师兄平日里倒很正常,该练功时浑身是劲,该诵经时也能静坐修禅,是少林年轻一代的杰出人物,只不过,一碰上宝宝的事,便都失去了平常心,护短的很。像上回宝宝险些烧了“藏经阁”,也是他们偷偷护着闯祸精逃下山去,还一点罪恶感也没有。
  他对宝宝也是疼爱在心,但是,他天生明智又明理,不会一遇上宝宝有事便眼睛半瞎,看不透事情背后的真相。宝宝哪天不闯祸?烧坏“藏经阁”的一扇窗子,看似严重其实绝要不了命,掌门方丈在的一天,少林上下没人敢伤她一根寒毛,否则哪有那么简单便逃下少室山,还一路平安的溜到江南去?他总觉得,方丈是有心让宝宝脱离少林寺,因为宝宝大了,女儿身的真相一戳破该有多尴尬?不如趁她年幼,又幸运的极得卫紫衣的宠爱,顺水推舟的把她推向卫紫衣怀里,对宝宝好,对少林寺也有交代。
  这些事,都是他自个儿慢慢推敲出来的,跟谁也不敢多提。
  这回,他们师兄弟三人受方丈密托,离开清静的山门,渡过黄河而来,他心里也渴望方丈这次料错了,但,理智的一面又告诉他;老天爷把痛苦的劫难撒向人间,没人逃得了一辈子,只是轮早或轮晚而已。
  “阿弥陀佛!”他心中暗暗念佛。“但求上苍慈悲,别教我们去晚了。”
  他们起早赶晚,为的就是和老天爷赌一赌运气。
  明智、明理嫌他是乌鸦嘴,要他走在后头,他也老实跟着。
  进入邯郸城,他们停歇下来,抹抹汗,找到一口井,饮了几口凉水,每人拿一个窝窝头出来啃,这种用玉米粉和黄豆粉蒸出来的面包,颜色金黄,外形似塔,有人给它安一个好听的名字:黄金塔!不过,还是叫窝窝头实在些,它粗粝不精致,但耐嚼管饱,嚼久了有一股原味的甘香。
  食量小的吃一个,食量大的吃上两三个也撑了,真是经济又实惠。
  “这里吃的跟我们寺里可大有差异。”明理用一口凉水把窝窝头咽下,吃这东西须细嚼慢咽方才吃得出滋味,也算苦中做乐吧!
  明智不禁苦笑。“不甜不咸,不用一点油腥,粗粗干干的只求垫饱肚子,什么佐料全省下,先用玉米粉和黄豆粉搅拌温水做出来的干粮,宝宝真吞得下去?”出家人随遇而安,不敢奢求口腹之欲,但宝宝怎么办?
  “卫施主财势双全,不会用窝窝头喂宝宝,师兄请放心。”明月又多嘴了,明智、明理纷纷投过去一记白眼。
  “宝宝在我们寺里可是吃得很好,半点不输给‘金龙社’,我们可没用窝窝头喂她。
  ”朋智以带责备的口气反击回去。
  .明理也跟着起哄,今明月有些招架不住。搞不懂,窝窝头有什么不好呢?对于落难的苦老百姓,早上不知晚上能饱不能,窝窝头可比得上救命仙丹。
  只因事情牵涉到宝宝,价值观使差上十级二十级。在明智、明理的私心里,宝宝初到少林寺时仍是一个小婴儿,他们用眼睛用爱心看着“他”会爬会走会说话,心里有说不出的快乐满足。寺里不收留婴儿,他们唯一能抱在怀里逗着玩的小婴儿便是宝宝了,稀罕到极点,情感自与旁人不同。明月是后来才出的家,那时宝宝已经会说话了,稀奇古怪的听明月小大人似的开口之乎者也,闭口之乎者也,也依样画葫芦的鹦鹉学舌,笑坏了明智、明理,老大不好意思的反而是明月。在这种情感下,宝宝算是半个少林弟子,是他们娇生惯养的一个活宝贝,自然是最好的,“金龙社”再好也好不过少林寺去。
  明月两手一摊,有沉重的感觉。“事实证明,宝宝是个女娃儿,她不再是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溪边玩水、在山岭眺望云霞的玩伴,更不是可以和我们手牵手、心连心的联合捣蛋恶作剧的小顽童。事实是,我们都大了,时间和环境改变了我们,也改变了宝宝,老天爷对我们开了一个大玩笑,她成了你我今生今世都不敢亲近的绝代小佳人。”
  明智、明理感到词窘了,他们无法想像宝宝变成姑娘的模样。
  “时光也真快,一年一年地飞逝。”明理忽然感慨起来。
  “是啊,那些日子过得真畅快。”明智以一种悻然的神气附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遗憾:“如果她永远都是我们的淘气小兄弟,该有多好?”
  师兄弟三人均是心有戚戚焉,心里难受便都安静下来。
  黄昏的井边又热闹起来,很多妇人来汲水,明月乘机向一名当地妇人询问本地最大的商号在哪里?经人指点,他们找到“龙记”,旗杆上飘着金龙社的旗族。
  明理问:“直接走进去找人?”
  “不,不,”明月道:“看情形卫施主尚未莅临,否则他们不会这么安静。”
  “有道理。”明智也说:“前面交叉路口那家太平客栈是本地最大的投宿处,卫施主若为求药急着赶路,住客栈无疑是最方便不过。”
  王人有志一同,在太平客栈的转角屋檐下等候。
  这一等,等到日落西山,等到一轮又圆又大明月升起,肚子饿的看了很想咬一口。一个窝窝头根本不饱,明智又拿一个出来啃。
  明月静静地闭目养神。明理有时一个姿式站得过久,感到麻木,就把重心移到另一只脚上,只有那对眼睛一直动个不停。
  终于,有一个车队来了,一辆大马车和六位马上健儿停在客栈门口,两名伙计手提灯笼站在门前候迎,显然先有人来打点过,其中一名伙计朝前引路,让马车直接进入院子,方便女眷在已被包下的西厢院里安歇。
  “到底是是不他们啊?”三名和尚在一旁嘀嘀咕咕。
  “他们又不穿紫衣,如何辨认啊?”
  “‘金龙社’的人不是都身着紫色衣物?他们五个人没一个穿紫衣,应该不是。”
  “没人规定他们出门不能换穿别的服饰,天天穿紫衣,不烦死了。”
  “你说什么?像我们一年四季都一袭僧衣,你也嫌烦吗?”
  “我没那意思。出家人理应刻苦耐劳,他们可不是。”
  “哎,别争了。上前询问不是又快又明白?”
  原来,他们压根儿没见过卫紫衣,如何辨识?
  六人当中,气质最显独特惹眼、清俊秀逸却不苟言笑的年轻公子,颇好奇的朝他们三人的光头溜过去一眼,原本也不在意,直到与他们的目光对视,见其眼里精光闪烁,加上两边太阳穴微微隆起,使他心念一动,问一句:“三位师父可是少林寺的?”明智咦了一声。“我们脸上有刻字吗?”
  “普天之下,也只有少林出身的和尚就一身上层功夫。”
  “你又晓得我们功夫不错?奇怪,难不成你会算命?”
  他没解释他是如何得知,只微微一笑,现出金童般的笑容。
  “啊,你是卫紫衣,‘金童阎’罗卫紫衣!”明理在一旁冲口而出:“原本还有三分疑虑,你这一笑,可就露了底。宝宝把你形容得真神,你相貌堂堂、威仪赫赫,处事有阎王的手段,说你貌如金童,笑如金童,只要有机会见你一面,就再也忘不了。”
  呵,这通常不是一件好事,卫紫衣心里嘀咕着。
  “我不相信口齿伶俐的宝宝会形容我形容得这么别扭。”
  明智大叫:“可终于找到正主儿了。”
  “你们是——”
  “卫施主想必听宝宝提过明智、明理、明月吧!”
  卫紫衣颔首。“当然。幸会,幸会。”
  “哪里,哪里。”明智、明理高兴得像个孩子,似乎忘了目的。
  明月直接道明来意:“方丈命我们三人特来送药。他老人家算出宝宝将有一场劫数,生怕误了一线生机,令我三人兼赶来送药。”
  “什么药?”他的心陡地悬起半天高。
  “少材圣药‘大还丹’。”
  啊,老天总算开眼了!卫紫农心喜若狂,一种醉人的快乐,一种无尽的感恩,淹没了他那颗教哀伤腐蚀着的心。
  不只他有这般感受,席如秀五人亦险些手舞足蹈呢!
  东方的天色渐渐发白,公鸡开始啼叫,一声鸡啼厉鸡应和,嘹亮的啼声从民家传来,唤醒了在客店里安眠的异乡人。
  小鸟吱吱地叫,好一个晴空丽日的好天气,枝上的鸟雀竟有些管不住兴奋的叽叽喳喳闹成一片,灿烂的黎明使它们发出喜悦的欢唱。
  太阳上升了,天色蔚蓝耀眼。
  卫紫衣起得早,打坐了一个对时,让精气运转全身,这是每日必做的功课。之后,他到宝宝房里。今天她显然精神好多了,已梳洗过,换好了新彩裙,正等着他。
  “宝宝!”卫紫衣看到她,自然浮现温暖的笑容,好像二十多天的担惊受怕,在一瞬间消退了。“你今天看起来很好,想不想到院子里用膳?”
  “好啊!”疗养了十日,她说话仍然无力。
  他们包下的西厢院里有一块小庭园,有凉亭、老树和一些花草,小巧玲珑不失野趣。
  出门在外能觅得这般住处,适时舒展一下疲累的筋骨,才有力气走更长远的路。
  凉亭上已摆好早膳:一小盆的紫米粥,一盘家常烙饼,一碗羊肉羹,三碟小莱给宝宝配粥吃,几块豌豆黄给她解馋,另外,厨房里还在细火慢熬燕窝粥和参场,让她不早不晚的充当点心吃,以补充元气。
  长期卧病使人气闷,宝宝由卫紫农扶着走一点路使有点气喘,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嘟嘴抱怨:“我讨厌这样,我喜欢自己能走、能跑、能骑马、能……”
  “恶作剧!”卫紫衣顺口接上,他可是很实际的。“能捡回一条命算好的了。等你痊愈,你想做什么我不阻止你便是,现在你可要乖乖养病。”
  “做什么都行吗?”
  斜地里三个和尚走近,一个顺口提醒:
  “偷抢拐骗、杀人放火可不成。”是明月,喜欢说老实话的毛病不改。
  她给他一个白眼。“我怎会去做哪种事呢,你就念念不忘我差点烧掉‘藏经阁’的事?
  小鸡肚肠小眼睛。”
  明月苦笑。这年头,喜欢讲老实话的人吃不开。
  “卫施主,宝宝,”明智有些感伤。“我们是来辞行的。”
  “这么快?”宝宝惊住了。
  “可是卫某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卫紫衣带笑说:“明智、明理、明月,我以为我们已经结成方外之交了。”
  “卫施主太周到了,实际上我们是受之有愧。”明理念一声佛。“出家人已习惯粗茶淡饭,享用太过反而于心不安。况且,宝宝已了脱劫难,我们正可安心回寺向老方文报喜,请他老人家放心。”
  “哎呀!”宝宝不加思索地应声说:“不知我的身体能赶路了,大伙儿一同上少室山去,大和尚叔叔见了我,才叫真的放下十万八千颗心呢!”
  三名和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由老实的明月说道:
  “宝宝,你是不能再回少林寺了。”
  “为什么?我不信大和尚叔叔狠得下心从此不见我,我不“方丈怜你之情不曾稍减,只是寺有寺规,有一条你通不过“什么呀?”
  “你是女的,而少林寺向来‘女客止步’。”
  宝宝哑然,像给人点了穴道般的呆住了。她觉得有点茫然,有点惊惶,好半晌也不做声。卫紫衣有点担心,看她手按住心房,显得跳动的很厉害,呼吸急促的喘着气,蓦然,哇的一声哭倒在他怀里。
  “我不管啦……我要见……大和尚叔叔……”
  “宝宝,宝宝!”卫紫农轻抚她的背脊,然后,带着激动的声音说道:“你别哭,事情并不绝望。你不能上少林寺去,可是,大师可以下山来见你,只等机缘一到。你知道,他们出家人是很讲究机缘的。”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声音里满含着哭声。
  “你和大师缘分匪浅,总有重叙天伦的一日。”
  病中的人儿似嫩蕊娇花多愁善感,好听的话是听过去了,仍伤心地全身抽搐着。
  明智、明理、明月向卫紫衣拱拱手,背起行囊悄悄地走了。
  若说他们四大皆空,不眷恋宝宝这个儿时玩伴,未免矫情。
  然而,宝宝的改变是惊人的,他们很难从她身上寻找回过去的痕迹。
  仿佛,他们第一次注意到宝宝是很美丽的,她的鼻子小巧挺直,嘴唇的线条那样柔软娇美,连下巴都看起来格外秀丽,显得很女性。这些都是他们过去所忽略的,如今突然—一冒了出来,该有多不习惯呢!
  而且,她缠绵病榻,弱不禁风,竟使得人“我见犹怜”而“怦然心动”,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同样一张看惯了的容颜,怎它一朝改变身分,感觉上竟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天上的各路神明啊,他们可没有邪念,千万别因此罚他们下阿鼻地狱!
  他们也曾怀疑,过去那个精力过剩、酷爱捣蛋恶作剧的小顽童,消失到哪儿去了?很快地,他们纷纷摇头叹息。那些往事与故人,连同无忧无虑的孩提岁月,一起消失于时光洪流中,任你是盖世英雄、千古圣人,也追它不回。
  所幸他们正当青春鼎盛,没有太多的感慨,年轻人比较容易接受改变,展望未知的前途。命运使宝宝的一生转了个弯,她的未来将是繁华多彩,富贵天成。而他们是三名平凡的和尚,念经、习武,在青灯古卷、木鱼声中度过安静的一生。
  有佛偈:
  心是性体,性是心用,心性一如,谁到谁共。
  妄外迷源,祗者难洞,古今凡圣,如幻如梦。
  悟通了,便是逍遥佛祖,海阔天空。
  他们无牵无挂的去了。
  等宝宝平静下来。从卫紫衣怀里抬起头,发现他们走得一个都不剩,简直不敢相信,坐在那儿若有所失,心里真是又难过又失望。
  “出家人都这么绝情吗?”
  “不要胡说吧,他们刚才不是同你告别了吗?”
  “可是——”
  她的眼睛看着他,千头万绪的思虑从她心头上飘拂过去。
  “小宝贝,你的健康刚有起色,不宜再明思乱想。”他没理由陪她一起伤春悲秋,还要尽力把她从负面情绪里拉出来。“这道理再简单也不过,你是美姑娘,他们是男子又是和尚,常处在一块,对佛祖交代不过去。”
  “佛祖也不讲情义吗?真令人讶异。”还是责难的口吻。
  卫紫衣沉默着。
  “大哥怎不作声呢?你一定觉得我很任性吧!”
  “不,我是突然想到,年龄的差距愈大,左作风上、想法上的差异也更明显。”他不是感慨,只是就事论事,毕竟他也经历过十几岁的年少时代,将心比心,便能谅解宝宝的任性。
  “幼年的童伴从此各分东西,你伤心的掉眼泪,当它是命运的作弄。可是,宝宝,等你在各方面都成熟了,你会明白,这是人生必经的过程。”
  “你可真会倚者卖老,我不爱听。”
  “好吧,不多说了,吃你的早膳吧!”
  紫米粥冷了,要叫人拿回厨房温热,宝宝推说不必。
  “天气热,吃得全身冒汗可受不了,冷粥好。”她随便吃一点就算吃过了。真狡猾,冷粥冷菜恰好作为胃口差的借口c奇怪,一向坚持她三餐要正常的卫紫衣也不勉强,就当她情绪欠佳因而减餐。
  他俩单独地在院子里谈心,正好让极度苍白的宝宝晒一晒太阳,这当中,只有小棒头悄悄送来一壶龙井,又悄悄地退下;宝宝这才注意到今日异于往日的安静。
  “席领主人呢?战平和马泰又到哪儿去了?连石蟹也不见人。”
  “我们的行踪已引起人们注意,我命如秀带着石蟹以三领主的身分去视察分社,引开旁人对我的注意。”他静静的说,发出淡淡的微笑。“至于战平,我叫他送季大夫回总坛去,另有任务交代他去办。”
  他没解释是什么任务,而她的精神不是很好,好奇心大减。
  她只问:“那马泰呢?”
  “我让他去探访我一位朋友,看他是否仍住在那儿。”
  “你的朋友?谁呀?我见过他或听过他的名讳吗?”
  “不,不,他不是江湖中人,是一名乡绅大地主。”他搁下茶杯,怀想了一会,似乎在搜索记忆似的露出了浅笑。“你不会听过他的名字。事实上,我有四、五年不曾与他联络。前年,他曾捎来一封喜讯,说他多年不孕的妻子终于答应为他纳妾,更好的是,纳妾之后他妻子与小妾竟同时怀孕,已产下麟儿,请我去喝满月酒,也好叙旧。说也不巧,当时我正有要事绊着,无法分身,只派人送一份礼过去。”
  “是什么事绊着你了?”她把托腮的手移开。
  “我家的小宝贝翻倒醋坛子,只身涉险到‘黑蝎子帮’的地盘去。你说,我能不追吗?
  ”他逗趣的说。
  宝宝一时会意不过来,然后才蓦地绯红上颊。
  “谁吃醋啦,我是去替你解决麻烦,省得你被你不喜欢的女人纠缠不休。你的地位高,可也挺麻烦的,处处要讲究礼数周到,不能痛快的对女妖精吼骂一声‘滚蛋’,真可怜。
  ”在他不以为然的目光下,她愈说愈兴奋:“后来我回想起来,自己也捏了一把冷汗呢,不过,危险中也有趣味,那个萧呆子萧傲云如今不知是否已和倪芷柔成了亲?我看倪芷柔不肯放过他的。”
  “就不知始作涌者是哪个?”卫紫农暗自嘀咕。如果他猜得没错,萧傲云八成迷上了宝宝,怎肯甘心去娶表妹?
  她仍然孩子气的很,想到东说东,想到西又说西:“刚才那事还没说完。你那个朋友听起来没啥奇特,大哥怎会跟他交上朋友?”
  他反而失笑。“怎么我交的朋友非得有过人之处不行吗?”
  “也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并非你生活圈里的人,你这位‘金童阎罗’恐怕也不是一位乡绅所能想像的又勇于认识的人。”
  她炫惑地睁大双眸,好奇心一旦挑起,便忘了自己抱病,精神振作不少。
  “我们结识于我未成名之前,我遭人陷害受了箭伤,躲在他家的林区被他撞见,他以为我的箭伤是他的族子弟在打猎时所误伤,很尽心的照料我的伤势,我算是欠他一份人情。
  ”卫紫衣很乐意满足她,他爱看她有精神的模样。“他的名字叫房明镜,世居邯郸城外西北方十里地的梧桐镇,在当地是个财主,拥有良田百亩,私人的山林与供垂钓的河流,生活十分优渥。即使如此,他对江湖人一无所知,不知有‘金童阎罗’这号人物,他所了解的我,只是一位名唤卫紫衣的商客,听说我后来经商颇为成功,还代我高兴。”
  宝宝发出会心的微笑。“此人个性朴质,不大会怀疑人。”
  “正是。这是他的福气.有时却也教我担心。”
  “为什么?”
  “这样的老实人拥有一片不小的产业,除非祖上积德,他鸿福齐天,才保得他一生安然无事的做他的安乐财主。”
  “怕什么?大哥是他的朋友不是?”
  卫紫衣动情的说:“你这孩子说话直截了当,却也实在。”
  她掩嘴一笑,颇为得意。
  这时小棒头却送来了燕窝粥,请小姐用点心。
  “拿走,拿走,你真讨厌,专门扫兴。”
  “宝宝!”他面容一整。“我记得你的早膳吃不到半碗粥,怎会不饿?”她摸了摸额头,想发烧时它偏偏正常的很,没辙了。
  “啊?我倦了,想回去躺着。”
  “你要回房吃也行,来,我扶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你吃两碗燕窝粥,相信我,你会走得更稳。”
  “两碗?”
  “太少是吧?吃三碗好了,不然四碗……”
  “不!”瞧他不是在开玩笑,她仍不死心。“一碗行不行?”他摇头。“一碗半?好啦,一碗半。”他勉强答应。
  于是,等于是在他的监视之下,秦宝宝吃下了一碗半的燕窝粥,老老实实的,一汤匙也没多,一汤匙也没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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