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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进了房间,关了房门,凌飞心中忐忑,一场风暴恐将来临。
  果不其然,他上了门闩,面对玉瑶,她就劈头问:“你有什么打算?”
  “玉瑶.我刚认识你时就告诉过你我已订亲。”
  她挑眉,冷然问:“那你打算娶骆兰芷做小的?”
  他对她露出讨好的笑容。“如果你同意的话。”
  “我不同意。我绝不与人共事一夫,你要娶她我就回辽国去。算我倒楣,算我瞎了眼晴,母后警告过我……”她爆出哭声。
  “玉瑶。”凌飞上前要抱她,被她推开。他不气馁,立即又上前抱她,这回他抱紧她,不让她惟开。她哭着捶打他。“你去娶她好了,反正我根本还不是你真正的妻子。一个礼拜前你才说过,今生今世我是你唯一的妻子,也是你唯一深爱的女人。现在你就忘光光了?”
  “你的确是我唯一深爱的女人。你该知道我要娶兰芷,不是因为我爱她,而是因为我有责任娶她,她是我爹生前就认定的媳妇,我不能做背信之人。”
  “你就可以对我背信?你当我是什么?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地位?”她边说过打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只是泄忿而已。
  “你是我的妻子,我的正室。娘也只是要兰花做我的偏房,我以为你应该会谅解。”
  “我不谅解。如果我再去讨个男人来做我的偏房,你会谅解吗?”
  他把她抱得更紧,脸颊贴着她脸颊,难过的低吟。“我能够体会你的心情。我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影响我们夫妻的感情。可是,你也看到了,她们母女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回到汴京来投靠我,我不能弃她们于不顾。”
  玉瑶停止打他,抱着他的腰说:“我可以给她们一笔钱,让她们往后三十年都衣食无忧。”
  凌飞摇头。“不是钱的问题,是情义的问题。如果我爹还在世,他说不定会要求你退让做小的;再说,我娘也不会答应让我用一笔钱打发她们。”
  “那你决定要娶她?”
  “我没那么说。”他叹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左右为难。”
  “我退让,你去娶她好了。”她再推他,没有推动。“是我碍着你们的事,我跟你离婚,你、你娘和骆家母女就皆大欢喜。我是个外族人……”
  他打断她的话。“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不能将婚姻当儿戏。”
  “你爹和她爹在你们儿时就为你们订亲,难道不是将婚姻当儿戏?”
  “那不是儿戏,那是我们汉人的习俗之一。我记得你说过你母后也是自幼就与人订亲。”
  “不错,所以她反对那种习俗,让我有自己选择夫婿的自由。”
  “玉瑶,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探探娘的心意,看看有没有转寰的余地。”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儿子。如果你娘坚持要你娶骆兰芷。在我和你娘之间,你会如何选择?”她逼视着他问。
  凌飞痛苦的回答:“不要逼我做这种选择。”
  玉瑶离开他怀抱,淡淡地说:“只怕到时候由不得你不做选择。”
  上礼拜还非常快乐的凌飞,现在一个头比两个大。他娘一见到他,就要他尽快迎娶兰芷。玉瑶没有再质问他.只是不时拿一对利刃般的眼神瞥他。
  兰芷她娘的病极不乐观,他请了城里最富盛躬的两位大夫来看她,他们都说她沉疾已深,恐难以痊愈。
  送大夫出门后,凌飞叫女仆去请兰芷到客厅来谈话。
  经过一夜的休息,换过合适的新衣,兰芷显得精神多了,等她再长一点肉,别再这么瘦骨嶙峋的样子,她应该会是个清灵秀致的美人。
  “凌大人,你找我?”
  “是。兰芷,你不用叫我凌大人,就像小时候叫我凌飞就好。”
  她微微一笑。“我想先谢谢你愿意收留我们母女。”
  “别这么说。咱们两家是世交,你爹去世了,你们母女孤苦伶仃,我理应照顾你们;更何况咱们自小就订亲。刚刚在你娘房里,大夫不便说。我送他们出门之前才对我说,你娘的病恐怕拖不了多久了。”
  兰芷瞬即泪盈满眶。“其实,我早就猜到,我娘的病可能不容易好了。我爹死后,我们被迫为奴。日子十分难过。有几次我们母女相拥而泣,差点寻短见。我们离开灵州之前,她身体就已相当差。在路上她发过几次病,却不肯多休息,固执的要尽快上路来我你们。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把我交给你。”
  凌飞的心情好复杂。玉瑶不让他娶兰芷做偏房,他又不愿背弃与兰芷的婚约,实在两难。
  “你这几天先放宽心,好好的休息,不要想太多。上苍有好生之德。说不定你娘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身体会渐渐好转。”
  她泪潸潸地摇头。“你不用安慰我,我心里有数。我娘也说过几次,她要趁她还有一口气在,将我送进凌府。其实,我早就不敢指望要和你成亲,只是,我娘一直不肯放弃希望;她说以她从前对你的了解,她相信你会谅解。”
  凌飞困惑的皱眉。看到兰花嘴唇颤抖着,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他约略明白她想说什么。他在心里叹气,兰芷的命运真是坎坷,他更该怜惜她。“当时我是个奴隶,身不由己,在暴力的胁迫下……”兰芷哽咽得说不下去。
  “你不用说了,我能谅解,那不是你的错,我不会在意。”
  她哭道:“我第一次被蹂躏后曾经上吊,不巧被我娘发现……”她泣不成声。
  凌飞没有多想就上前抱住她,让她在他怀里抽泣。这个苦命的女子能护着她母亲回到汴京,简直是奇迹。一将功成万骨枯,看得见的只是伤亡的士兵,看不见的不知有多少家庭因而破碎,不知有多少家属因而孤苦无依。
  他对兰芷谈不上感情,只有同情。骆夫人苟延残喘,拖着半条命来汴京,就是为了希望兰芷和他成亲,他岂能让她失望。为今之计,他只好选择尽量安抚玉瑶。要是玉瑶不谅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万一玉瑶真的赌气回辽国,这可能就不只是他的家务事,或许会造成宋辽两国的邦交破裂。
  听到脚步声,他立即放开仍在哭泣的兰芷。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玉瑶铁青的脸色告诉他,他惨了。他在心里叫苦,勉强扮出笑容。“玉瑶,你不是去新宅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冷笑。“我是不是应该再出去,好让你称心如意?”
  “你……”凌飞来不及回答,见玉瑶已经快步回房了。他对兰芷说:“失陪一下。”连忙追回房去。
  还没有进房间,玉瑶就开始掉泪。天杀的凌飞、该死的凌飞、薄幸的凌飞,她为他背叛母后、背叛辽国,他却就在她眼前拥抱别的女人。她难过得像心撕裂了般,脚步跟跑,差点被门槛绊倒。听到他追过来的声音,她进入内室,抄起刀,这次她绝不饶他,不把他砍成八块,难消她心头之恨。
  “玉瑶,你听我说……”明晃晃的刀挥过来,砍断凌飞的话。要不是他闪得快,耳朵已经被削掉。
  “玉瑶……”
  她横眉怒目,又一刀砍来。凌飞避开,结果桌子被削了一角。
  “玉瑶,你冷静点。听我说……”
  “我听够了,下一次你是不是要我眼看着你跟她行房?”她嘴里说着话,手也没闲着,继续向他挥刀。
  凌飞在房里闪躲得心惊胆跳。她真的气疯了,每一刀都铆足了劲,他要是被她砍到,非死即伤。“你说过,你如果骗我,就要死在我的刀下,今天就是你赴黄泉的日子。别怕寂寞,等你断气,我就会自杀,陪你过奈何桥。”
  她又一刀砍来,凌飞歪过身子。她的刀砍在衣柜上,一时拔不出来。凌飞趁机抱住她往后拖,使她离开刀子。“玉瑶,你误会了……”
  玉瑶被他强健有力的双臂夹着仍奋力挣扎,图对他拳打脚踢,但是被他紧抱着,实在难以伸展拳脚。“我亲眼看得一清二楚,你还敢说是误会……”她恨恨的用力咬他的手臂。
  他哎叫一声,身体往前扑,连带的将他抱着的玉瑶扑上床,他则压到她身上。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无赖!”玉瑶使劲的捶打他的肩膀和胸膛。“你们汉人没一个好东西。”
  “玉瑶,不要再闹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成功的抓住她的一只手。“我对兰芷如果有感情的话,也只是兄妹般的感情。打从她一出生我就认识她了。”他又成功的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暗叹了一口气。
  她仍不放弃挣扎,拼命在他身下扭动。他本来只是想压制她的火爆动作,并无非分之想,被她这么扭来扭去,他的身体本能的起了反应。他咽下口水,嘎哑的说:“玉瑶,好心点,别再扭了,否则我们会提早圆房。”
  她愣了一下,好像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她停止扭动,接着双颊绯红起来,显然这才感受到他们的身体有一大部分紧贴着。她的胸脯跟着急剧的起伏。
  凌飞怎么抗拒得了她如此娇媚的诱惑,他低吟一声,擢住她的唇,希望以他热情的吮吻瓦解她的疑虑,希望她能信任他,相信她是他唯一的爱。腹下的一股热流来势汹汹,迫使他渴望得到更多。他用脚拨开她的脚,身体在她身上蠕动,大胆的将他的欲望以行动赤裸裸的向她表达。
  “玉瑶,我爱你。”他在她唇上低吟,鼻子摩掌着她的鼻子。“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日日夜夜的想,就是要这样和你恩爱。”他抬头看她。她刚才还冒着怒火的目光,此刻已变得迷蒙。她的表情也柔化了,无疑的,他的爱语十分受用。
  他再吻她,这回她不只是被动的让他吻.反而几乎采取主动,饥渴的向他需索.热烈的和他的舌交缠着制造甜蜜。凌飞自然的松开她的手,他的手伸进她衣领里摸索,摸到了他想摸的柔软肉峰。不知是他,还是她,自喉中溢出呻吟。
  开春了,天气暖和些了,她穿得不多,可是他还是觉得太多了。他急切的拉扯她的衣服。“我要看看你,让我看看你。”激情把他的声音变得粗哑。玉瑶兴奋得无以复加,被他摸过的乳房,胀得似乎就要撑破衣服。她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一丝力量来抗拒,任他把她的衣服松开,任他把她的酥胸暴露出来。
  他的双眼大放异采,仿佛看见绝美的珍奇宝物。她对他的反应相当满意,愉悦的微笑。“你好美,我没有想到你是这么的美。”他轻语着,低头以他的唇舌逗弄她的胸乳。
  玉瑶笑不出来了,这种无以伦比的快感,使得她无法轻松的笑。只想呻吟,只想闭目陶醉。
  “凌大人!”赵总管在门外叫。“老夫人请您去一下。”
  凌飞呆楞错愕,玉瑶僵住,两个人都从欢愉的乐园中回到现实。
  “我马上去。”凌飞扬声回答。
  玉瑶推开他.随即往床里面滚,背对他去整理衣服。
  凌飞懊恼的趴在床上。赵总管来得真不巧。
  “玉瑶,刚才兰芷告诉我,她被迫为奴时曾遭蹂躏,几度企图自杀,她哭得很伤心,我只是同情她,安慰她一下,已没有别的。”
  “同情很容易转变为感情。”她转回身面对他。
  “我也同情她,可是我不会把丈夫让给她。”
  “大夫说她娘可能不久于人世。”
  “她成了孤女,就更值得你同情了,是不是?”她逼视他。
  凌飞叹气。“我觉得我有责任照顾她,至于要用什么方式照顾她,我会先取得你的同意。好不好?”
  她的脸色缓和下来。“你不会再骗我?”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也不想死在你的刀下。家和万事兴,我不会瞒着你做任何重大的决定,否则,我知道,包准会鸡犬不宁。”
  她松开嘴角,“你把我说得像恶妻,其实我只是要求你忠于我而已,这样过分吗?如果我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的,你不会眼红吗?”
  “我不只会眼红,还会跟他决斗。好了,我该去见娘了。”
  目送他离开房间,玉瑶心里有一丝甜蜜,却有更多不安。他是她丈夫,等他爹的百日过后,他们就可以夜夜春宵。可是,若他最后还是必须娶骆兰芷的话,她该怎么办?真的把他杀了,然后自杀?她下得了手杀他吗?还是不让他为难。成全他和骆兰芷的婚事,她回辽国去?
  她走到窗前.看庭院里的桃花长出第一个花苞。春天来了,她心里的春花何时才会开呢?
  “飞儿,刚才兰芷告诉我,大夫说她娘没救了,恐怕拖不了多少时日。”凌老夫人沉重的说。
  “是的。兰芷说她跟她娘早就心里有数。”
  “唉!昨天晚上素玫跟我说,她知道她的病好不了了,我还没当真。她说她拼着一口气赶来汴京,就是希望能眼见你跟兰芷成亲。我看你跟兰芷的亲事得快点办,让素玫能够完成最后的心愿。”
  “可是……”凌飞又头痛了。才刚安抚下玉瑶,娘又来逼他,他该如何是好?“兰芷的意思呢?”
  “唉!这个苦命的孩子,她直说她已是残花败柳,配不上你。你想想看,她一个弱女子,西夏人又以她娘的性命逼迫她,她能不顺从吗?她说她几番想寻死,都是为了她娘才苟且活下来。飞儿,我怕婚事不早点办的话,万一素玫死了,兰芷也会跟随她娘到地下。”凌老夫人眉头纠结着凝视儿子。“你不会在意兰芷已非完璧吧?那不是她的错,是西夏人的错,是命运的错。”
  “娘,我知道,我不会在意的。”
  “那我就拿你们的大字去找人算个良辰吉日。”凌老夫人说完就要站起来。
  “娘,必须这么快就办吗?”凌飞面有难色。
  “当然是愈快愈好,素玫才能安心,我也才能安心。”
  “可是……”凌飞未语先叹。
  “可是什么?”凌老夫人瞪儿子一眼。“飞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娘娘腔,讲话吞吞吐吐的。”
  “我……我想先征得玉瑶的同意。”
  凌老夫人诧异得两眼大睁。“她有意见?她不是早就知道你与兰芷订婚之事吗?”
  “她知道是知道,不过,我们本来都以为兰芷失踪了那么久,可能死了。”
  凌老夫人不悦的拉下嘴角。“现在兰芷既然活着回来,你就要完成当年你多为你订下的亲事,你爹在九泉之下才能瞑目。玉瑶如果反对,那就是她不明事理;照理说,玉瑶还该退让,把正室的地位还给兰芷呢!现在兰芷只是要做你的偏房,她凭什么反对?”
  “我曾对玉瑶誓言她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上次发生蓉蓉事件.她就指责我被别的女人抢走,现在兰芷果真出现要来与她分享丈夫,玉瑶一时当然难以接受。她离乡背井来到异国,置身于外族中,比较缺乏安全感,请您多体谅她。”
  “自她进我们凌家以来,老实说,我对她的印象一直不错。她是个活泼伶俐的女人,也还懂得礼数,我们婆媳之间相处得相当融洽。可是兰芷这件事.可得由我这个做婆婆的作主,不管她高不高兴,我都坚持要你娶兰芷;否则我对不起你爹、对不起骆景达、对不起素玫,也对不起兰芷。”凌夫人绷着脸说。
  “娘,我只是希望我跟兰芷的事别这么快就办,给玉瑶一点时间,让她去调适心情,同时我会慢慢劝她。”
  “慢不得.大夫说素玫拖不了多少时日,我们要趁她还健在.快快把你跟兰芷的婚事办好,免得她遗恨九泉,我也会遗憾终生。”
  “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执意速办婚事,玉瑶深受刺激,也许会赌气回辽国。届时这件事就不只是咱们的家务事,而变成宋辽两国之间的国事。”
  凌老夫人白儿子一眼。“都怪你,咱们中原有无数的好姑娘你不娶,偏偏要去娶一个契丹的长公主。”
  凌飞无奈的苦笑。“娘,再给我几天的时间吧,等玉瑶的火气消了点,我再劝她。”
  玉瑶每个礼拜都要到普济禅寺为辽兵的亡魂做功德,她的六个随从当然都跟着她去,有时凌老夫人和凌云也会一起去,请和尚为她们的丈夫诵经超渡。凌老夫人心里对玉瑶不满,这回当然不愿作陪。玉瑶和凌云要出发之前,兰芷请求和她们一起去,她也要去为她爹做法会。
  玉瑶满心的不愿意,却也不想在凌云面前表现得太小家子气,只好荷兰花同行。在路上玉瑶想到了一个主意,稍后在普济禅寺里,趁凌云在与师父会话时,玉瑶请兰芷跟她到庭院走走。兰芷也不显讶异,落落大方的随玉瑶走到凉亭。
  “骆姑娘,我这个人的脾气又直又急,我不想跟你先来一段客套话,表示我多同情你的处境。可是,我也不希望你把我当成一个没有人性的人。”玉瑶盯着兰芷看。才不过几天的工夫,骆兰芷看起来就顺眼多了,两颊稍微长了一点肉。等到骆兰芷恢复花样年华的女人本色,凌飞岂不是会被她迷死?
  兰芷微微一笑。“长公主,你有话直说吧,我们迟早都得谈一谈。”她看向花圃。春日融融,含苞待放的花枝都欣欣向阳。“我记得我十岁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和凌飞一家人一起来此做孟兰盆会。就在这个花园里,凌飞帮我抓到一只蝴蝶,我们观赏了它的翅膀一会儿后,就把它放走。”
  玉瑶听得心里好不是味道。“你跟我说这些,是要向我表示,你有权嫁给凌飞?”
  “我自小与他订亲,从来没想过要嫁给别人。我知道,你认为我已经被玷污,不配嫁给凌飞了。”
  “不是你配不配嫁给凌飞的问题,是我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丈夫。也许你会觉得我很无理,明明是我抢了你的丈夫。可是,你要知道,那时我们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你们汉族女子也许习惯和别人共事一夫,我们契丹族女人的地位较高,除非原配同意,否则丈夫不能再娶。”
  “我在被迫为奴之前,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别的女人分享凌飞。在失去贞操后,我就不敢指望要嫁给凌飞,可是我娘一直不肯断了那个念头。”兰芷戚戚道。“把我送交凌飞,眼见我俩成亲,是支持我娘能在艰困的奴隶生活中活下来,又抱病赶至汴京最大的力量。老实说,我很矛盾。我觉得我已经脏了,不配嫁给凌飞;可是,我又希望能完成我娘的心愿,让她含笑九泉。”
  玉瑶突然觉得冷。她可能必须面对一生中最大的挫败。“刚才在我你谈话之前,我本来是打算拿一千两银子打发你。”
  兰芷苦笑。“你很慷慨,大部分人辛苦工作一辈子,也赚不了那么多。”
  “可是一千两银子仍然无法买通你,是不是?”
  “应该说凌飞不只值一千两吧?每个人都是无价的,凌飞重情重义,该值更多。”
  “我刚刚忽然想通了。”玉瑶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她绝不甘心,但是,她或许必须向命运低头。“钱财对一个历经过生死折磨的人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兰芷凝睇玉瑶道:“长公主,你这句话使我对你刮目相看;前日你看到凌飞安慰我时的表现,使我以为你是个娇蛮霸道的契丹公主。现在我相信你也是个有人性的人,请你成全我。”她向玉瑶跪下来。“让我跟凌飞成亲,我只要跟他做名义上的夫妻,等我娘过世,我就削发为尼,尔后绝不干预你们的生活。”
  玉瑶扶起兰芷。“你先起来吧,你跪得我心慌意乱的,使我有罪恶感。”等兰芷起身,玉瑶走几步,靠着凉亭的柱子沉吟道:“那你不是太可怜了吗?或许我该好人做到底,回辽国去,让你和凌飞做真正的夫妻。”她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可是,以前她放走凌飞,不就抱着爱是牺牲,希望他能快乐的活着的心理吗?现在的情况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也够烦人了。
  “不,长公主,你千万不能那么做。你发善心想成全我们,凌飞都可能因此被圣上砍头。我一直苟且偷生到现在,只是为了不使我娘伤心。我本来打算,等我娘过世,我也不独活。如果你能让我娘亲眼看见我跟凌飞成亲,我做了凌飞的侧室再自杀,恐会引人非议,所以我必须削发为尼,勉强续渡此生。你答应的话,等于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敢大言不惭的说,我的佛像画作人见人夸,可见我与佛门有缘。他日剃度之后,我相信我的心情就会平静,不会再怨叹命运坎坷。”
  玉瑶长叹,转身面对兰芷说:“你本来可以要求我把凌飞还给你,可是你非但没有那么做,还委婉的哀求我;我再不答应的话,就太不近人情了。等你和凌飞成亲,我们就是姊妹。将来我会去佛寺看你,谁要是欺负你,就等于欺负我,我会为你撑腰。”
  兰芷含着泪微笑,再也想不到会有这种戏剧性的转变。“谢谢你.长公主,真是非常的谢谢你。我也为凌飞庆幸,他娶的不仅是一个美丽的契丹长公主,而且是个明理、善良,又义气的好女人。”最高兴的人当然是凌飞,他再也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玉瑶在房里一跟他说完,他就抱着她,连啄了几下她的唇。
  “谢谢你,玉瑶,你真是我的贤妻。”
  “我让你讨小老婆才是你的贤妻?我不答应的话就是恶妻?”
  “我又不是真的讨小老婆,我跟兰芷成亲只是皆大欢喜的权宜之计而已。”
  “等她日渐丰腴起来,恢复女人的娇媚,你不会对她动心吗?”
  “绝对不会。”凌飞苦笑着.摸摸被玉瑶砍缺了一个角的桌子。“你是个大醋桶,一晃起来我就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我还想保住我的项上人头给我孙子看呢。”
  她娇嗔地睇他一眼。“还没有儿子呢,就在想孙子。”
  他意有所指的说:“想呢!天天都在想呢!”他屈指算算。“只剩下二十二天了。”他抱紧玉瑶。“别假装你不想。”
  娩腼腆道,“想也不必挂在嘴巴上说呀。”
  “对,对,对,嘴巴是用来吻的,不是用来说的。”凌飞笑道。他的心情轻松极了,此生最大的难题已解。
  “贫嘴。”玉瑶笑着,衔住他的唇。
  他们没有让凌母和骆母知道凌飞和兰芷只是做名义上的夫妻,以及兰芷预备出家的消息。凌老夫人希望婚事热热闹闹的办。儿子的第一次婚事她没能参与,第二次婚事可得请凌家和骆家的亲朋故旧都来同庆。兰芷极力反对。她说她家的亲戚本来就少,住在汴京的一个都没有,所以犯不着铺张;再者,她母女曾被迫为奴的事也不体面,传出去有损她爹昔日的颜面。最后凌老夫人终于同意,只请几个凌家的至亲与凌飞的数位好友。
  婚礼那天,自从进入凌宅后就一直卧病在床的骆夫人.经过一番打扮,打起了精神,由两个女婢搀扶着,到厅堂接受一对新人的拜谢。她看到女儿终于戴起凰冠、穿上霞帔,笑得合不拢嘴。心里头最苦的是玉瑶。虽然凌飞和兰芷都说他们不会真的洞房,可是,到时候房门一关,谁知道他们究竟会在房里做什么。她跟凌飞成亲快三个月了,还没有圆房,要是凌飞的初夜被兰芷夺去,她会懊恼死。
  那一夜她当然睡不着,直到夜深人静了,她还了无睡意,干脆下床。她要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她看了看拴在墙上的刀,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带。她真的发狠,要杀凌飞的话,根本用不着武器。她走上寂静的走廊,悄悄的接近新房。三更了,凌府内所有的人都该睡着了吧?
  新房居然还有灯光。他们两个还没睡,可也听不到什么声音。玉瑶走到一个阴暗的窗边,耳朵贴在窗上听。偶尔听到很轻的声音。她强迫自己耐心的听下去,终于听到他们的对话。
  “我又输了。”兰芷的声曹说:“连输三盘,好没面子。”
  “你说你几年没下围棋了,可是你进步得很快。第一盘你输得很惨,第二盘输几子,这次你只输六子,再下两盘,你说不定就赢我了。”
  “不下了,你快回长公主那里去吧,免得她担心。我也想休息了。”
  “可是,我娘如果发现……”
  “她不会发现的。我这两年已经习惯,不管多晚睡都黎明即起。醒来后,我会去看我娘。你起来后,到我娘的房间找我,我们再一起去向你娘请安。”
  “好吧,那我回玉瑶那里去……”窗外的玉瑶赶紧早一步回她的房间。
  凌飞与兰芷果然都是言而有信之人,她可以放心的把凌飞借给兰芷一段时间。
  兰芷的娘在她成亲后的第三个礼拜与世长辞。兰芷哭得死去活来,凌飞几次将在灵前哭倒的兰芷扶起来,她继续在他怀里哭。玉瑶全看在眼里,也不曾说什么;倘若她母后死了,她也会伤心欲绝。
  两天后,骆夫人出殡时,凌飞以女婿的身分执礼,丧礼办得隆重哀戚。
  回到凌家,进了厅堂,兰芷便向凌老夫人下跪。
  “兰芷,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凌老夫人要扶起兰芷,但是她不肯起来。
  “婆婆,我要谢谢您对兰芷和我娘的恩德。”
  “你是我媳妇了,还说什么谢,快起来。”
  “兰芷有一事要恳求婆婆成全。”
  “有什么事你直说就好,干嘛要这样行大礼?”
  “兰芷要削发为尼,余生长伴古佛青灯。”
  “什么?”凌老夫人的一张脸突然变成酱色。“你说什么?”
  “兰芷不孝,请婆婆让我削发为尼。”
  “这怎么行?凌飞,你说说话呀?”凌老夫人急叫道。“是不是你没有善待兰芷,逼得她必须出家?”
  凌飞好不尴尬,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不,不,婆婆,我要出家与凌飞无关。”兰芷急着说。
  “你还袒护他。”凌老夫人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凌飞,你只有与兰芷成亲那一晚睡在她房里,之后每晚都与玉瑶睡。”她气呼呼的瞪向玉瑶。
  除了母后之外,玉瑶几曾看过别人的脸色?她抿紧嘴,瞟向凌飞。
  “婆婆,您别怪凌飞。”兰芷仍然跪着。“是我坚持不与凌飞圆房,赶他回长公主房里睡。事实上,我跟凌飞成亲之前就跟他说过。等我娘过世,我就要出家。”
  “飞儿,是这样的吗?”
  “是的,娘。”凌飞低头道。
  “你们早就讲好,却把我蒙在鼓里。”凌老夫人气得额头上浮现青筋。“我明白了。兰芷答应等她娘过世,就要出家,所以玉瑶才同意让她和凌飞成亲。是不是?”
  凌飞和玉瑶都俯首不作声。兰芷哭道:“婆婆,您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的主意,都是我的错,请婆婆成全我的心愿。”
  “不行!”凌老夫人斩钉截铁的说。“你的亲娘死了,我这个婆婆还没死呢!只要我还在,就绝对不会让你出家,否则我怎么对得起你爹娘?”
  “兰芷在做奴隶的时候生不如死。几度欲轻生,都是因为我娘才苟活下来。”兰芷抽泣道。“我娘如今已归土,兰芷本欲追随于地下,因为顾及凌飞的名声,才转念希望遁入佛门修行。”
  “兰芷,把过去的全忘了吧。”凌老夫人的声调放软。“现在你已有了家庭,有了丈夫,将来你还会有孩子。等你有了孩子,你对人生就会又充满希望。”
  兰芷垂泪摇头。“兰芷素有佛缘,也在娘的灵前禀告过。我相信我归依佛门后,心就能安,不会再被过去的梦魔所苦。请婆婆成全我吧。”
  “如果我不成全你呢?”
  “那兰芷只好……”
  “只好什么?你要以死相胁?”凌老夫人不悦的提高声音。“如果你那么做的话,我就陪你死。”
  凌飞倒抽一口气.玉瑶一怔,兰芷则打了个哆嗦。
  “我可以成全你。”凌老夫人凛然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兰芷愿闻其详。”
  “你至少要为我生下一个孙子,等孙子断奶后才能出家。”
  凌飞、玉瑶、兰芷三人都错愕得张目结舌。
  “婆婆是希望我生了孩子后,舍不得孩子,会断了出家之念吧?
  “那是原因之一。”凌老夫人冷冷的瞟向玉瑶。“另一个原因是,我希望我的孙子之中.至少有一个是纯种的汉人。”
  玉瑶如遭雷殛。她再也想不到兰芷出现之前一直跟她相处得不错的婆婆,居然如此介意她是个契丹人。
  “玉瑶,我不是排斥你。”凌老夫人说。“我只是希望将来我到地下去时,能对凌家的先人有个交代。你懂吗?”
  “我懂。”玉瑶木然说。“我是契丹人,这是把我的皮割下来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你放心,我会成全他们的。”说完她就转身往房间走。
  凌飞心急如焚要跟过去,奈何被他娘叫住。“凌飞,明天就是你爹的百日之祭,我本来预备亲自去普济禅寺和明空法师谈,要为你爹办个盛大的法会。现在我头痛欲裂,你代我去吧。”
  “现在就要去吗?”凌飞不放心的瞟向走廊,已看不见玉瑶的背影。
  “现在就去。再晚师父们就要安歇了。”
  “我陪你去。”兰芷说。
  躲在廊柱后偷听的玉瑶差点现身来咒骂兰芷。奸个奸诈狡侩的兰芷,翻脸翻得好快,有婆婆为她撑腰,她就胆大妄为开始缠凌飞了。
  她该回房拿刀杀凌飞呢?还是杀掉婆婆,再杀兰芷?美梦将尽,不如归去。她本来就是个外族,本来就不属于中原,不如回大漠去吧!辽国有疼爱她的母后、皇兄,有尊敬她的无数子民,她又何必强留在此自取其辱?镜花水月,毕竟总成空。她跟凌飞空有夫妻之名,毕竟仍是无缘。
  她这个碍事的走了,他们才真的能皆大欢喜。也许凌飞会想她一阵子.等他跟兰芷的孩子生下来,他很快就会忘了她,忘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她一生予取予求惯了,没做过多少好事,不如大度大量成全他们,让苦命的兰芷得回本来就该属于她的丈夫。
  回了房,玉瑶就叫红铃她们尽快收拾行李,自马厩牵出她们的马,悄悄的从后门走。她不让红铃劝她,不准蓝玉她们啰嗦。不跟她走的,尽管留在中原。
  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汉人的还是归汉人.她这个契丹人还是得回契丹人的地方。没想到她一身的战绩,最后竟彻底的败在一个老太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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