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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上的睡美人睡得很沉、很沉,雪白小巧的房间内,只摆了张狭长的单人床,除了床头旁的小柜子,并无他物,气氛更是静谧得冰凉极了,几乎令人感觉不出房里住了位外表柔媚、内在刚烈的尹梵水小姐。
  “嘘!”开了门后,是小男孩蹑手蹑脚的足音,伴着小心翼翼的步伐,“不要动窗帘,等一下要是太阳照准来,姊姊会被吵醒的,笨蛋!”
  “你、你自己还不是很大声。”随后传出的是小女生甜软的童音,心不甘情不愿地咕哝着,虽然满心不甘愿,但仍遵照指示,不敢有所悖违,“姊、姊姊什么时候才会醒?”
  “很烦哪!你不要每天都这样黏着我问好不好?”先前发出命令的小男孩不耐烦地压低了声量,勉强自己生出好脾气,“那个天使不是说过吗?很快的啦!”
  “可、可是那个大哥哥好凶好凶地骂人,不、不像嘛!”小女生委屈地扁了扁嘴,“万一姊、姊姊醒不过来怎么办?”
  “乖,过去那边拉被子,快点啦!”只当没听见那令人丧气的问句,他径自命令,“再往上面一点,对,小眉好乖。”
  试了病人的额头温度,小男孩又摸摸自己与小眉的温度,与之相较后,发觉差别不大,这才满意地在床沿靠坐着。
  “小哥哥……”显然,小眉又有疑问。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姊姊马上就会好,你不要一直问好不好?”小男孩打断小眉未出口的问句,粗声低喝,“你再吵下去,姊姊就不会醒了。”
  “好嘛,我不吵。”五岁的小眉立刻发誓,以气音悄声问道:“人、人家只是想问大哥哥为什么要骂天、天使姊姊,天、天使不都是很伟大的吗?为、为什么会挨骂?还被赶、赶回家?天使不是住在天堂吗?”
  “谁教她要欺负姊姊,被骂活该!”小男孩一脸忿忿难平,拳头也握得紧紧的,“是她害姊姊生病的,你看,都四天了耶,姊姊都没醒过。”
  “那、那个大哥哥是谁?我听、听、听到他说他是姊姊的丈夫耶!”小眉问个没完,死扯着小男孩的手不放,“姊姊不是要嫁给于、于叔叔吗?”
  “我又不是大人,怎么会知这那些事。”小男孩摊滩手,一脸茫然,姊姊当初只说有事情不能来看他们们,谁知道她是偷跑去结婚,可是嫁的人又不是本来说好的于叔叔,好烦哦,他一点都搞不清楚大人是怎么想的,“你安静一点,等姊姊病好了以后再问她不会啊?”
  小眉安静下来,乖乖地靠着稍长她数岁的小男孩,但不到三分钟,又开始四处东摸西摸,一会儿踮脚探看病人的睡眠状态,一会儿又哀唤脚酸说想睡觉,再不然就是嚷着肚子饿,要喝养乐多。
  “下次不跟你来了啦!讨厌鬼!”小男孩终于失去所有的耐性,光火地撵人出门。
  “你、你欺负我!我、我、我要跟姊姊说,小哥哥是坏、坏人。”管不得自己身处何处,小眉当场放声大哭,淅沥哗啦地上也止不住。
  “你再哭就会变成天下第一大笨蛋。”小男孩慌了手脚,只能以喝斥稳定场面,“不要哭啦!就会哭,叫你不要哭听见没有?不然,我……”
  是天要垮了吗?怎么房间里闹烘烘的,吵成一团呢?尹梵水幽幽醒转,眨了眨酸溜的眸子,费力地望向噪音的发源处。
  “小眉、小星,怎么在吵架?”尹梵水试着坐起身,将枕头移至背后,“这次又为了什么超级了不起的大事?姊姊不是教过你们要相亲相爱的吗?都忘啦?”
  两条小影子倏然发出欢呼,即刻向尹梵水狂奔过来,完全忘了先前的争执吵骂。
  “姊、姊姊,我好想你哦!”小眉身高不够,只能抱住尹梵水一只手臂,但已经够她开心的了,“你、你的病好了,对、对不对?”
  “我生病了?”尹梵水将小眉小小的身子抱上床,倚在自己身畔,是这样吗?所以院里的孩子才会来看她、担心她,一直守候在一旁不肯离去,听小眉说话的语气,她似乎是病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对呀,姊姊你睡了好久好久,那个讨厌的老巫婆一天只准两个人来看你,说怕我们吵到病人。”小星迫不及待地报告现况,“还有哦,有一个我们不认识的大哥哥很凶,一直在骂天使姊姊,好可怕!”
  “大、大哥哥真的好、好凶,好、好可怕,而、而且他一边骂人还一、一边用手一直一直敲、敲墙壁,流、流了好多好多红红的血。”小眉急忙加上自己的观察心得,“吓、吓死人了。”
  “胆小鬼,血才不可怕。”小星挺着胸膛,大声地驳斥小眉的怯懦,“胆小鬼、胆小鬼,小眉是胆小鬼。”他坏坏地扮鬼脸糗她。
  “小、小、小眉才、才、才不是胆、胆小鬼!”小眉气了,苹果脸气得像涨大的鲜红气球,原有的轻微口吃随着情绪激动而更加严重。
  他又将手掌捶破了?躺在雪白床单上的尹梵水摇头轻叹息,声声皆是不舍,受不了,难道他就不能换个不伤身的泄怒方式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小学生都能琅琅上口的常识,怎么他总是不放在心上?疼痛除了带来难受之外,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何苦执拗地偏爱这般诡异的嗜好?
  “小星来,告诉姊姊,大哥哥人呢?”在她想来,独占欲那么强的他,理应是她病愈后睁眼所见的第一人,断断不该杳无影踪。
  “姊姊,你什么时候可以去育青?大家都好想你耶!”小星扯着尹梵水的手,一面告状一面撒娇,“老巫婆好坏,她趁你不在的时候欺负我们,逼我们写很多很多的功课!都不让我们出去玩。”
  “林子星,说话要凭良心,不能只挑你喜欢的讲。”尹梵水好气又好笑地瞅着一脸赧色的小男生,何桦的个性她再清楚不过,才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处罚孩子,“怎么可以喊何姊姊老巫婆?没礼貌的孩子水姊姊可不爱哦!”
  “人家想要来看你,可是她一定要大家一起排队轮流,一天只能来一次,而且半个小时就要回去,要不然就要罚洗厕所、刷地板。”小星又跳又跺脚地又叫又吼,最后干脆坐在地上撒赖,“只有老巫婆才会乱欺负小孩子,她是坏人。”
  “是吗?因为罚你洗厕所、刷地板,所以何姊姊就是坏人。”尹梵水托着腮,若有所思地盯着坐在地上的小星,“那么莫哥哥呢?他是做了什么坏事,才被你变成隐形人,连提都不愿提?”
  “谁教他要喜欢你,他最坏了,怎么可以跟你结婚?我们说好的,结果你都忘记我了。”小星脸色黯淡下来,沮丧到家,“我就知道你只当我是小孩子,约好的话都是骗人的!”
  是哪个大嘴巴把事情传出去的?尹梵水敛起所有的笑意,神色凝重,真是糟透了,她还没想好理由该怎么跟孩子们解释,他们却先一步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吓到了,其它人倒还好安抚,但这事对小星意义不同,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以三言两语说清的,唉。
  “水姊姊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小星。”尹梵水拍拍床沿,示意小星过来坐,另一手则十分怜惜地轻抚着小眉颊边的细软发丝,对于育青的孩子们,她总是有份难以割舍的心疼,“我们勾过手指约好的,怎么会骗你呢?”
  “可是你还是跟别人结婚了,都不等我。”小星低着头,仍是气嘟嘟地不肯转头看她,“做好孩子有什么用?听话有什么用?考第一名有什么用?你们还不是都骗人。”
  “小星,看着水姊姊。”尹梵水握住他的小手,笑得温柔,“先听姊姊告诉你一个故事,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一直气下去不理人,好不好?”
  “我不要听故事。”小星仍在赌气,“故事都是大人拿来骗小孩子的,我才不要听。”
  “那小眉要听。”小眉扯了扯尹梵水的衣袖,讨好地抬头笑,“小眉最乖,小眉听姊姊说故事。”
  “你要听。”尹梵水将小眉换个位置,把小星硬拉上来,“除非你以后再也不想跟水姊姊说话,也不想跟水姊姊一起去爬山、游泳、郊游……”
  “好啦,听就听嘛!”小星挣扎不到三十秒,立刻弃甲投降,“可是你不能说假的故事骗人我才要听。”
  “保证是真的。”尹梵水搂着两个孩子,懒懒地往后靠了靠,“今年小星已经七岁了,是不是?”
  “下星期就可以过生日,老巫婆……何姊姊说要乖才有蛋糕可以吃。”
  “姊姊要说的故事,是在小星出生之前就开始的,是一个大女生和一个大男生的故事,跟你们平常听的故事不太一样,在这个故事里,公主比王子大了三、四岁,而且很勇敢,几乎不需要王子保护,自己一个人就能过得很好。”
  “骗人!鲁实逊一个人在孤岛上明明就好可怜,一个人才不可能过得很好。”故事才刚开始,小星便出声抗议其真实性。
  “小星说对了,一个人是很难过得幸福快乐。”尹梵水瞥见门扉悄悄开了个缝,露出一双她极为熟悉的幽深黑眸,不禁漾开一抹神秘兮兮的笑靥,“公主当初年纽也很小,所以笨笨的,想不清楚嘛!”
  “公主都是笨蛋。”小星嘀咕着,有股身为男性的骄傲,“小眉也是笨蛋。”
  “姊、姊姊,你看小星笃、骂人啦!”小眉的苹果脸又涨红了,圆嘟嘟的腮帮子透着无限稚嫩,“臭、臭男生!”
  “好了,再吵就去照镜子,看看生气吵架把两个小朋友可爱的笑脸变成什么样的丑脸,好难看的。”对于无意义的争吵,尹梵水向来不劝和,全让孩子们自我学习藏于哭闹之中的斗争意谛,“还吵不吵?”
  两个孩子互瞪一眼,乖乖地默然低下头,不再发出任何不平之鸣。
  “来,何姊姊来带你们回去了。”莫以烈堂皇地推门而入,一派潇洒地步向尹梵水,伸手抱下两个稚龄的孩子,直到送至门外何桦的手中方放下,“回去记得告诉其它小朋友,院长姊姊明天就会去看他们。”关上门,他转向在床上躺了四天的睡美人,深邃的墨黑眸心焚着前所未见的燎原野火,“你终于醒了。”
  “为了拯救天使妹妹的小命,这么做比较人道。”尹梵水盈盈倩笑,声音轻柔而多情,眼光落在他包着染血纱布的双掌上,“爷爷呢?”
  “都在隔壁休息。”莫以烈以眼光梭巡她略带苍白的娇俏丽颜,深情痴然,“他们顽固得离谱,怎么劝也劝不听,只好让他们守在旁边。”
  “这么一来,你才好利用时机去抓出罪魁祸首,狠狠地痛扁一顿,是不是?”尹梵水执起他受伤的双掌,幽幽地瞅着他低语,“笨蛋,以后别再随便找墙练铁砂掌,否则砌墙工人会活活被你气死。”
  “如果是因为你会心疼,那么我会慎重考虑。”莫以烈唇畔绽放出极粲然的笑意,原本带了点阴郁的脸庞倏地消逝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促狭的神色。
  “怎么不问我?憋久了当心得内伤。”尹梵水羞恼地想别过脸,但他不许,没见过像他这么不把痛楚当一回事的傻子,一心就想住口头上占她便宜,“熬了四天,没把我拎起来摇晃摔醒,还真是难为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莫以烈又笑了。这四天比起未能与她相见的八年更加漫长了许多,长得他甚至以为自己将濒临崩溃,再也没有回复正常的一天。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在她昏睡的几天当中,他也曾计画过,若是她将沉睡一生,他不排除学习电影里的情节,倾注所有财力、物力,也将自己冷冻起来,伴她长眠不起。
  太过分了!她是昏睡中的病人耶,怎么可以随便任人上下其手,任人虐待?尹梵水正打算义正辞严地提出抗议时,却瞥见他含笑的眼眸掠过一抹恶作剧的笑意。
  “骗子!”尹梵水啐他,相当不悦,人命关天耶,他却拿来当玩笑开。
  “如果你能以身作则,那就更好了。”莫以烈坐上床,双臂拥住她,“可惜你一向口是心非。”
  “你在废话什么鬼?”尹梵水的心情突然烦躁起来,泄气极了,一想到还有一桩又一桩的麻烦事在等着她,就愉悦不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有话就大声干脆地说出来,何必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窝囊!”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才对,你抢什么?”莫以烈仍一副闲适自在样,完全不为她的暴郁所恼,“镜子借你。”
  “干么?”她已经很火了,他最好识相点,自动滚开少来惹她。
  “看看心烦郁闷把我漂亮老婆变成了什么样的丑脸啊!”莫以烈忍不住要取笑她,“所以找才建议你以身作则,总比当双面人来得轻松,你说是不是?”
  “笑,笑死你好了,没心没肺的混蛋!”尹梵水推他下床,“走开,我才懒得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笨蛋。”也不想想当初她多猛,独自一人救下数条人命,他也是其中之一,若是早知道会得到如此恶报,她才不会自取灭亡。
  算起旧帐来了?她的记忆总算复原了,莫以烈暗吁一口长气,久悬心上的大石终于可以放下了。
  “我又不是没被你害过,你也不吃亏啊!”莫以烈好笑又宠爱地搂紧她,“杞人忧天的老婆别皱眉了,爷爷那边我已经搞定,唐逍逍也滚了,至于甄幻,你一定不知道她有多奇。”
  “我也不想知道。”尹梵水沉着脸,声音阴凉凉的。
  她才昏过去几天,他就发掘出其它“稀奇”的女人,要是她再睡久一点,他是不是会片面取消婚约,当作没那一回事?哼,男人果然没个是好东西,什么山盟海誓、甜言蜜语全是废言。
  “是甄幻惹你生气?令你心烦?”莫以烈挑了挑眉,有些讶异她的怒气竟在一瞬间转然转向。
  “我像是生气心烦的模样吗?”尹梵水怪声怪气地对他乱笑,“我的心情好得很,快乐得不得了,只是阁下眼睛脱窗,看不出来而已。”
  “是吗?那可以请问一下这是什么吗?”莫以烈指着自己被她掐得青红淤紫的手臂,脸上尽是难懂的诡谲笑意,“练鹰爪功?”
  “啊,原来那是你的手臂?”尹梵水假意掩口惊呼,眼睫毛因窃笑而掀动,“我就说嘛,医院里的东西一向采取物廉政策,怎么会有这么有弹性的枕头?一时忍不住就多掐了几把,不好意思。”
  “喏,下手那么重,是有心事喽?”莫以烈脸上还是挂着鬼祟的诡笑。
  “没有就是没有,就算问上八百次,没有也不会变成有。”尹梵水脸色愈沉愈阴,却仍不肯坦承心结,一径倔强地否认。
  “口气酸得一塌胡涂还嘴硬,真是的。”莫以烈一面低笑,一面坏坏地审视她紧绷僵臭的俏脸,还是告诉她好了,免得成为有始以来第一位被醋淹死的弒夫案男主角,“听过漱石门吧?甄幻正是门主的宝贝女儿。”
  “没事扯这些小道消息干么?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无聊。”她的心仍泡在醋缸里,七窍冒烟。放眼政、商界,谁不曾听过这么响亮的名号?漱石门,盖世有名的伟大机构,比起他们这些俗世庸碌、汲汲营利的小集团,可说是高高在上的神只,凡人最好勿近亵渎,既然看上了人家,就放胆去追,她又没拦着不放人。
  “唉,这你就错了,当然跟你有关系……什么意思?”莫以烈盯住她塞进自己手心的戒指,锁起浓眉狠狠地瞪着她。
  “还你。”尹梵水满不在乎地撇开他的手,“去成就你的伟大志愿,我祝福你,诚心祝福你能顺利娶得贤内助、美娇娘。”
  他该感谢遇上的是她这样一个理智洒脱的女子,擅长快刀斩乱麻,行事从不拖泥带水,既然一方有意求去,就该善意成全,诚心祝福对方此后过着幸福美满的欣悦生活,免除乌烟瘴气的争闹,到头来还是自己惹晦气,多划不来。
  “我希望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暗示我重新举行一次盛大婚礼,双方家长均出席,以表隆重。”莫以烈闪动阴沉的眸光,冰寒语调隐含着杀气,“其它的你可以吞回肚里去,一个字也别吐出来。”
  “我是为你往后幸福着想,少不知好歹了。”她极其容忍地瞥他一眼,翻过身面壁不想理人。原以为他有多清高多圣洁呢,还不是一样会乱发脾气,动不动就乱瞪人,他自己都做不到了,还好意思要地照镜子反省?哼!
  “我就这么碍你的眼,非要将我撵得远远的你才高兴是不是?”莫以烈眼神阴郁,眸底的杀气亦毫不遮掩,沸腾地流泄而出,“说呀!”
  “说什么?”尹梵水懒懒地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懒意十足地随口应道。
  “你还有脸问我?”他猛然掀开被单,居高临下地睥睨她,语调激昂,“你当我是什么?随口就想把我打发掉,送进别的女人的怀中,你以为你一句戏言就能把我打发走,说不要就不要?去你的白痴大笨蛋,你、休、想!”
  “是你自己情绪昂扬,教人很难不误会。”尹梵水风情万种地漾出淘气笑容,调皮地对他眨眨眼,“我从来没见过你对哪个女人有过如此浓厚的兴趣,当然会想到那方面去,尤其,她除了长得美美的之外,还是龙头老大的掌上明珠,我这个平民老百姓当然得识相点,总不成等到最后让人赶,就太没格了。”
  什么叫作从来没见过他对女人有过浓厚的兴趣?莫以烈差点吐血三尺,血溅当场,他示爱、告白、倾吐爱意样样做全了,甚至“我爱你”都挂在嘴边当口头襌,若是他这般努力她仍看不出他对她的深情挚意,恐怕除了掏心挖肺一途,别无他法。
  “奇怪了,若是嫌我三字箴言说得不够多,大可明讲,何必百转千回?”莫以烈完全没有笑意的眼睛仍死死地瞪住她。
  “你才奇怪,就算每天说上几千、几万遍,没诚意的话只等于放、屁。”尹梵水声色俱厉地吼回去,“滚啦,病人要静养休息,没空跟你打屁。”
  现在他不踉她吵是有原因的,明天她就知道厉害关系了,莫以烈凝着脸走出门,冷冷地丢下一句极具深意的话“明天见。”
  见你的头!尹梵水躲在被窝里暗自盘算,有脚不跑、有窗不爬——不是她的作风!半夜她就溜得无影无踪,看他明天去跟哪个傻鬼见去,笨蛋!
         ※        ※         ※
  梦岛“一群良心被狗咬,不,被蟑螂咬去的母猪。”尹梵水气得浑身无处不发颤,连坐着都觉得难受极了,“除了荼毒姊妹之外,什么也不会。”
  坐在像是被台风侵袭凌虐刮过的客厅,她忿忿难平地瞪着主梁上悬挂的电子显示仪表板,愤恨之意更加深一层,妈的,没见过那么卑劣的小人,她们可页好意思添加榜上债务,半点力都没出的凉人有资格邀功吗?不要脸哪!
  可惜只手难敌数拳,这些人既然敢联手谋害她,当然也能厚颜寡耻、同心合力连成一线来欺虐她,呜……她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得承受如此众叛亲离的残忍场面?
  她现在不但是人情债榜的榜首,原先只欠下七件债务的,此刻已跃升至十四件之多,这些人当真忝不知耻,每个人都昧着良心添上一笔,也不想想八风是怎么创立的,梦岛又是谁费心寻措而来的……没良心啊!
  “咪萨,还是你最好,只有你不会背叛姊姊,一心向着我……”她抱着壮如小牛的牧羊犬痛哭,哀哀切切,好不伤心。
  “看吧,我就说她病得乱七八糟你们偏不信。”随着飘来的人声,接连四个身影飞入室内,八风中排名最末的小炸弹首先发话,一脸鄙夷,“你们说这只叛猫有资格窝在这儿吗?”
  叛徒回返大本营已是罪该万死,再加上蓄意毁坏公共财物更是罪加一等,猫咪恐怕“我们什么时候耍过你?”彼得狐疑地盯住她,一脸迷惘,开什么玩笑,解救猫咪一向好处多多,大家向来争先恐后,怎么可能耍她,“控诉书填清楚,别随口诬赖好人。”
  “五天前。”尹梵水指证历历,证词凿凿,“七彩霓灯全亮,可是连半个人影也没见到,你说,这不是存心耍我是什么?”
  “原来你还不知道。”瞥见小炸弹杀过来的厉光,彼得立刻闭上嘴,当场溜得老远,这件事的主角是个大灾星,能避多远就该避多远,免得沾上楣运,“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不能说。”
  “嘴长在你身上,爱说就说,去你的不能说。”尹梵水发飙了,“还敢说不是耍我?你们根本是要我耍上瘾了。”
  “那是小人结下的梁子,不小心连累了你。”蝴蝶态度有些软化,不似其它三人冷面无情,“猫咪,才几天不见,你真的变了好多。”
  “我哪有?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尹梵水注视着蓦然变脸、踹门而出的小炸弹,“小八变得出我还多,你怎么不去念她?”
  “她能念吗?”蝴蝶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瞪她,“倒是你,我是认真地劝告你,玩火太危险,能跳出来就赶快跳出来,免得拖久之后,想跳都跳不出来了。”
  “这种废话还要你告诉我。”尹梵水喃喃自语地对自己咕哝,想着那双温柔异常的黑眸而出神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混乱虚空的感觉又再度回来啃噬她的心,细微尖刺的疼痛,一点一滴地抽走她的漠然无情,鲸吞蚕食地剥去她甜美的伪装,令她再也扮不出媚笑生姿的模样。
  想来该是前世便欠了它的,不然,两人的命运不会在此生一再交集重逢,产生一连串的难分纠葛,即使背离叛逃至千里之外,仍是挂心。
  尹梵水始终坚持抗拒的,也正是这一份隐约的宿命,为什么是他?一定得是他吗?别人不行吗?她是不是也该试试其它的机会,说不定命定的姻缘并不仅于此而已,说不定过多的变量将会改变前世的宿约。
  但,在他深情浓炽的眼眸之中,她曾确切地窥见爱情的模样,彷佛不单是长年的执着等待,而是一种亘古别离之后,历经苦寻重逢的狂喜,却又不知为何,两人之间又恍若隔着千层云、万重山的陌生遥远。
  唉,别说什么前世的宿命了,单是人心变化就够难测了,一份地久天长的海誓山盟能维持多久?三、五年?还是三、五十年?在五十年之后分手,难道就会比年轻时分手好过吗?不论如何,都将是一场刻骨铭心的伤痛,与其如此,她仍宁愿无情无欲,做个不识情爱的纯真女子。
  尹梵水幽然长嚷,娇俏丽容上满是闷烦,似乎太晚了,来不及了,她整颗心浸在深切黯沉的痛悼中,痛悼自己无力撇开对方的深情,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不动心。
  好吧,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孤注一掷,青鸟一生仅能欢唱一回,尚且勇敢挺胸迎接死亡,她的机会或许不只一回,也不见得收场凄凉,为什么畏于尝试呢?只因姊妹们的讥嘲阻挠吗?不,不该这么胆怯的,人生是场丰盛的飨宴,空着肚子离去未免凄凉悲哀,与其受人言所挡,不如把握时机,尽情享用。
  “蝴蝶,我决定回台湾,试着成为莫太太。”尹梵水托着绯红颊畔,不顾同伴们的森冷目光,兀自笑得甜蜜极了。有些意外地发现,这竟是与莫以烈相遇以来,她头一回真心放开胸怀,认真面对一切,只希望为时未晚,还来得及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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