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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两人一来到书阁,西门煚便问:“十日之前你就应该来到杭州,为什么耽搁这许多时日?”
  西门炎在书阁内落座,脸色一转严肃。“临来杭州之前,宋帝突然下一道旨令,才把我困在汴梁。”
  西门煚眯起眼,收起向来佻达的神态,神情也转而严肃起来。“怎么?他下了什么旨令?”
  西门煚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西门炎提及的宋帝。
  西门炎之所以不敬称“皇上”要称“宋帝”,西门煚更加放肆狂妄的称之为“他”,可见他们对当朝皇帝并无望重,甚至有轻蔑之意。
  西门炎冷峻的眼掠过一抹阴光,他撇起嘴,沉声道:“他居然兴头一起,打算赏给人府每人一名郡主。”
  乍听西门炎的答案,西门煚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得更见轻佻放肆。
  “赐婚?居然想到以赐婚当筹码,我看他人老了,所以头脑也不清!”
  他笑得狂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当更有什么可笑之事。
  “这件事,八府怎么反应?”西门煚问。
  西门炎却摇头。“我之所以在汴梁盘桓了数日,就是想看看八府的反应,可惜各府皆不动声色,深沉进了骨子里!”
  西门煚的反应更是仰头狂笑,那股狂态相对于西门炎的深沉冷静,加上两人相貌惊人的神似,在场若有旁者,恐泊要打从心底升起一股诡异之感。
  “有趣、当具有趣!”西门煚虽然收敛了狂笑,眼神中仍然有一股猛烈的狂态余孽。
  “你想怎么做?”西门炎问。
  西门煚犀利的目光,顿时射向西门炎。
  “能有什么打算?”他幽幽然道,嘴角仍然噙着一抹莫测高深的诡笑。“宋帝一声令下,当然是发了郡主,以安宋帝的心!”
  西门炎挑起眉,默然不语。
  隔了一阵,他忽然又开口问西门煚:“方才——方才在萄园内的那个小姑娘,我似乎没见过她。”他突然提起纤纤,是想向西门煚打听她的来历。
  西门煚淡下脸,敛起残余的一丝笑容。“不过是一名杭州娼妓,炎,你放在心上了?”
  他拿话激西门炎。
  “娼妓?”西门炎表情一愕,这似乎是他怎么也料不到的答案。
  “你快速回京上禀,就说西门煚谢过皇上大恩,即刻迎娶郡主过门。”西门煚撇着嘴,不紧不慢的语调,显得极尽调侃之能事。
  西门煚之所以示意西门炎如此回话,主要是因为连宋帝也分不出两人!
  西门氏一族,在汴梁以西门煚为首,在外也打着西门煚的名号,再加上西门煚和西门炎两人相貌酷似,二人同在汴梁活动,整个汴梁城里居然甚少有人知道西门炎的存在。
  事实上西门煚虽然在亮处现身,西门炎却在暗处筹划,这一明一暗,有时两人交替互换,既不能让敌人体察到虚实,外人也只觉得西门煚似乎无处不在,对他更是敬畏如神明!
  也因此,西门煚来到杭州的事,汴梁里并无人知道,人人见到西门炎,只道是他人就在汴梁。
  “你要我替你娶回郡主?”西门炎脸上淡无表情。
  西门煚咧开嘴。“不是‘替我’,是咱们两‘一同’娶回郡主。”此刻,他脸上的笑意显得十分邪气。
  西门炎噤声无语,西门煚接下道:“在大宋的事业还未办妥,此时还不宜败机,娶回郡主,是不得不然的事。”他定下脸,突然神色谨慎。
  半晌,西门炎也点头同意。“你什么时候回汴梁?”
  “再过不久。”西门煚神色一转,随即云淡风清地提及:“给太后的绣画还未寻妥,再过个把月,就可动身回汴梁。”
  得到日期上的承诺,西门炎站起来,严峻的脸不带一丝表情地走到书阁门口。
  “我即刻赶路回程,免得有人发现‘我们’不在汴梁。”他道。
  道出此话,已经表明同意了西门煚的意思。
  在门口暂停片刻,纤纤的倩影仍然在脑中盘旋不去,西门炎终于回过头,直接问道:
  “煚,菊园中那名姑娘——”
  “我说过了,那只是一名杭州娼妓。如果你当真对她有兴趣,一个月后我会替你把她带回汴梁。”西门煚仰着脸,冷淡地道。
  两个男人对视片刻,西门炎终于淡淡地撂下话:“答应我,让元福去移开那几株菊花,不要再让烈阳折磨那些菊株。”
  西门炎淡淡地撇下话后,随即推门离开书阁。
  虽然西门炎像是突然吩咐了不关紧要的事,西门煚的拳头却暗暗捏起……
  待西门炎走了片刻,他突然迈出大步往菊园而去。
   
         ☆        ☆        ☆
   
  再见到西门煚,纤纤原以为已经死掉的心,竟然又背叛自己而迅速、有力地跳动起来。
  可她努力压抑下了,虽然胸口的痛仍然撕裂着她的心,可这一回她已经比较能控制自己,看到西门煚时的激动,也已经不再像前几次那么强烈。
  她也注意到,西门煚从头至尾不曾正眼看过自己。虽然她明白西门煚瞧不起她,可她不知道,原来他对自己的轻蔑,竟然深刻到连一顾都不屑。
  心口的酸痛又不受控制地沉重起来,看来她还是不该走出房门的。
  她应该把自己关在房里,努力绣画,早一日把绣像完成就能离开西门府,这样她就永远不会再见到他,永远不会再那么心痛了……
  从菊株前站起来,纤纤苍白的脸上一片木然,她拖着受伤的脚,十分缓慢地走回自己的厢房。
  由于来到菊圈时已经费了她十分力气,再往回走,更让她觉得吃力,只能行一步、停一步的状况下,仍然教她累得喘息。
  还走不出这座菊园,纤纤便靠在一块大石上,就着大石旁的阴影歇息,靠在石壁上缓口气。
  “等了这么久还不走,你以为炎还会回来?”
  西门煚调侃的语调从侧面传来,纤纤的身子僵住,随即转过身,就看到西门煚脸上恶意的冷笑。
  她全身僵硬地靠在石壁上,不是因为西门煚说了教她听不明白的话,而是因为她没想到会再见到他。
  望着他脸上漠然的冷笑,纤纤的心抽搐了一下,尽管才刚刚停下歇息,气息还是不顺,她仍然转开脸,强迫自己走开。
  西门煚却突然踏了几个大步,上前挡住纤纤的路,同时伸出手捏住她纤细的胳膊,冷笑着。
  “怎么?前几日不是还可怜兮兮地求我去看你,现下一见到炎,就变得这么冷漠了?”他冷言冷语地讥刺。
  纤纤抬起苍白的小脸,剔黑的眼珠子凝向他,疑惑、脆弱的眼神居然让西门煚的心突然紧缩起来。
  “说话啊!别以为又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还会相信你!”
  撇开那一闪而过的恼人情绪,西门煚残忍地捏紧掌中纤细的臂骨,无情地说着伤人的话。
  之所以恣意地伤她,也许就是因为她这副伪装的脆弱模样……
  他能理解西门炎的目光离不开她身上的原因,因为他自己一开始时,也该死的被她这模样给迷惑过,正因为如此,他憎恶她竟然又拿同样的把戏去迷惑西门炎!
  “放开、放开我……”
  纤纤失去血色的唇办轻轻颤抖,他不但捏痛了她,轻蔑的眼神更是伤人。
  “我当然会放开你。”西门煚嗤笑,狂佞的神情更显得佻达。“居然连向来对女人绝不动心的炎,也对你另眼相看,我不得不承认你真是厉害。”
  他的话含讥带刺,眼神一片冰冷,还夹着几分讽意。
  纤纤木然地呆望着他冰漠一般的眼珠子,忽然听懂了他话里头轻鄙的含意……
  他在讥刺她的出身吗?望进他的眼底深处,她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西门煚毫不掩藏轻鄙之意,似乎是故意让纤纤看透,他完全不在乎冷蔑的眼神,残酷地凌迟着她的心……
  “放开我……”她无力地重复,虚弱地低语。
  “当真要我放开吗?或者这又是你的另一套把戏?”西门煚残忍地狎笑,甚至更进一步帖近纤纤耳畔,状似亲匿地说着恶意伤人的话:“娼门姣女最会的一套,就是引男人上勾的把戏!看来你确实学到了菁华,先是我、再来是炎,啧啧,手段压根不输给汴梁名妓!”
  “娼门姣女”四个字让纤纤的脸一瞬间惨白,心口突然一阵痉挛……
  她全身颤抖,忽然再也不顾一切的,使尽气力从他的掌握中抽回手,更忘了脚板上的伤,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门奔跑.“啊!”
  可她没能奔出几步就已经扑跌在地上,她感到罗袜内一片湿意,脚上刚愈合的伤口又开始绷裂流血,受伤的脚在一个多月前受伤时完全没有痛觉,现在却因为撕心的剧裂疼痛,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
  看到她跌倒后,露出的罗袜慢慢从下而上沾染了大片血渎,西门煚瞬间变了脸色,同时上前脱下她脚上的罗袜,迅速出手点住她脚踝上的穴道。
  “这是怎么回事?”瞪着她脚板上的伤,他沉声质问。
  这道横在她脚板上的伤口既深且长,乍见之下触目惊心,看起来像是新伤。
  他记得一个多月前见到她时,她似乎还未曾受伤,不知何时,脚板上竟然被划破这么一道碗大的疤口!
  纤纤却别开了脸不说话,她挣扎着只想抽回被他握住的脚,西门煚却沉下脸,手上一使劲,握得更紧。
  抽不回脚,纤纤忍着痛,只好哽着声轻道:“没有什么,伤口已经快愈合了……”
  纤纤的话才说到一半,西门煚突然抱起她——
  “啊,”受伤的脚碰到他身上的衣物,又是一阵撕心的痛楚,纤纤虽然咬着牙关,仍然痛得叫出声。
  西门煚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一言不发地抱着她回到东厢菊字房,才将她放在床上——
  “我可以、可以自己止血——”
  “闭嘴。”
  他皱着眉头,恼怒地打断纤纤话,迳自撩高她的裤管,霎时露出一截藕白的粉嫩小腿。
  纤纤咬箸下唇,疼痛加上心力交瘁,粉嫩的唇立刻就被她齛出几丝鲜血。
  “元福!”
  西门煚大声叫唤,他的内力绵厚,尽管这所西门别业占地无数顷,房外相隔半哩处的仆役却都听见了,立刻就传达下去,唤来了元福总管。
  元福火速赶到,知道是纤纤的绣房,他只站在门外回话,并不进去。
  “去‘药阁’取来‘生肌凝肤露’。”西门煚示下。
  他的目光停留在纤纤惨白的脸上,她伤口处的血不断涌出,西门煚单手搭在她的腕脉处,神惰严肃。
  门外元福回应一声,纵然听见西门煚要他取来的,是十分不容易才到手的云南灵药,他也即刻奉命上“药阁”拿取。
  待元福取来灵药后,他从药盒中拍出一小丸膏药,薄薄地一层涂抹在纤纤割伤的脚板上;让人吃惊的是,原本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立时就止住了血,并且迅速收口愈合,可见这伤药的效力十分惊人。
  “你还没说,这伤口是怎么来的?”待止了血,西门煚立刻质问。
  纤纤别开脸,知道不得不回答,她轻描淡写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被石子划伤的……”
  西门煚却容不得她敷衍,他伸出手捏住纤纤的下颚,强迫她的目光对着自己。
  “府里的道路并没有尖锐的物体,如何会划破脚板,何况竟然会伤得这么严重?!”
  他脸色严酷地质问。
  上一回她伤口新划时,显然已经大量失血过,怪不得她气息虚耗,脸色惨白,和一个月前相比,身子已经大不如前。
  这一回又撕裂伤口,再一次大量失血,要不是有灵药及时止血,可能就会送了她的小命!
  纤纤没说话,她怔怔地望着床褥上清雅的缎面,苍白的小脸透明得像是没有生命的水晶琉璃。
  “你是什么时候伤到?怎么伤到的?说话!”她突然变得倔强让他不快,他硬着声逼问她。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纤纤嗫嚅地呢哝,消极地抵抗他的霸道。
  西门煚的眼神变得冷峻,他拉近她的身子,将她帖身抱在怀里。“别试图敷衍我,说话,这伤是怎么来的?”
  纤纤被他拉在怀里,西门煚身上的体热透过衣料熨汤到她身上,跟着一股男性的麝香也透入鼻端,激得她想抗拒,却无法推开他的蛮力。
  “真的……真的是被石子划伤的!”她微微喘息,不想理会他也不成,只好重复方才说的话,期待他能讲理。
  “在哪里割伤的?”盯着她渐渐殷红的粉颊,娇喘吁吁的模样,他俯下脸,冷峻的嘴角松动,隐隐勾开一孤邪气的笑痕。
  “在、在……”
  “在”了老半天,纤纤就是说不出,“西厢兰字房”这几个字。
  也许是心伤的记忆太深刻,连提及这几字都教她难堪。
  “在什么?说清楚!”
  他沉声问话,握住纤纤腰际的大手往上一提,她软绵绵的身子便整个瘫在他怀中,不得不帖着他的身躯。
  一时间她全身热得火汤,被他逼不过,只得应付地晕乱说出来——
  “在、在兰字房,你……你放了我。”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脸蛋通红、身子发汤、滚热,额角还不断沁出无数晶莹的香汗。
  西门煚的脸色有些微变,显然她的伤口再度撕裂,已经引发了她体内的热毒。
  不及思索,他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九米粒大小的莹白丸子,掰开纤纤的嘴,捏住她两腮,强迫她吞咽下去。
  “咳咳……”
  纤纤只觉得胸口闷痛,她虚弱得连咳嗽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兰字房?那附近有一座假山,确实有许多布置上去的利石,不过却是在岔路上,你为什么会走到那附近?”趁着纤纤神智已经有些昏迷的时候,西门煚接着盘问她。
  纤纤摇头,她说不出话来,也不想说。
  想到那天的情景,她就压抑不住的心痛,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涌到眼眶中。
  纤纤想他虽然抱着她,心下却轻视自己,那又为什么替她抹药?喂她吃下药丸?
  想到这里,她顾不得心脑晕沉、全身无力,她抬起手肘抵住他的胸膛。“不知道……
  …我走迷路了,不为什么……”
  她喃喃呢哝,还没能推开他,眼泪已经滑下眼睫。
  西门煚只觉得襟前突然一片湿意,低头一看,只见她眼底蕴含一片水光,迷迷蒙蒙的,惨白的小脸上也爬满了细细密密的泪痕,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喉头一系……
  想起刚才西门炎注视她时,一股强烈的独占欲猛然在他心头抽芽,居然让他感觉到嫉妒!
  西门煚心思引动,便低下头吻住了纤纤的粉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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