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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头到尾,他像是充分地掌握了有关方祖斐一切的资料,胸有成竹,祖斐不能说教授不同情她,她可以看得出他爱莫能助。 也许他只是这一组二十五人的指挥,在远处,他们还有领袖、主持、主脑人物。 他只不过是一只比靳怀刚略为大一点的一只棋子。 他帮不到怀刚,却可以坏他的事,这是中级管理人才的通病。 他可以把怀刚调走,遣返原地,禁他的足,使他动弹不得,再也见不到方祖斐。 这要看怀刚了。 祖斐到写字楼去找沈培。 天色已黑,写字楼却灯火辉煌,众人都没有离去的意思,沈培当然还没有下班。 她正得意洋洋地喝咖啡呢,像是刚刚成功地办完一宗交涉。 看到祖斐,她讶异,“什么风把你吹来,正在交蜜运的人,不应有那么多时间。” “我有话要说。” “说呀。” “你得先答允我,即使你不信,也不准说我荒谬。” “你要结婚了。” “不不不。” “你要辞职他去,要命,周国瑾会剥你的皮。”沈培蹬足。 “你听我说。” “祖斐,你的脸色不大好,你并没有充分地休养。” “你听我详细说,别打乱话柄。” “你要同郑博文复合。” “沈培,求求你。” “难道祝志新肯离婚?我不相信。” “沈培!” “对不起。” 房间里顿时静下来,祖斐反而不知如何开口,私人的事,应当私自处理,但祖斐想得到沈培的忠告。她咳嗽一声,从头到尾,把有关靳怀刚的事说了一遍。 沈培越听越新鲜,双目睁得像猫眼似的,瞪着祖斐。 她一点也不相信这个故事。 若不是祖斐一早约定不准取笑揶揄讥讽,她早就直斥其非。 可怜的祖斐,感情上两度失意,已令她郁郁寡欢,难得再遇到一个谈得来的异性,但他又刻意疏远她,此刻她健康又不济,三下五除二,胡思乱想起来,什么一层透明银幕似的看似真却无形的假山坡…… 沈培想建议祖斐到疗养院去接受检查,这还得详细与周国瑾商量,她不敢唐突。 祖斐见她发呆,问她:“沈培,你有什么意见?” 沈培吞一口涎沫,觉得困难之至,过一会儿她说:“祖斐,你知道我与大姐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都支持你。” 祖斐松一口气,点点头。 “祖斐,他要是不肯见你的话,你追到天脚底也不管用,徒然惹他烦躁。” “我肯定他喜欢我。” “祖斐,这不是你的作风,平日你最顺其自然,从不强求。” “这一次我觉得应该争取。” “你爱他?” 祖斐不回答。 “祖斐,过些日子,我给你介绍朋友,我手头上有的是人,我们沈家是大族,表兄表弟堂兄堂弟已经一大堆。” 祖斐说:“他帮过我,沈培,我也想帮他。” 沈培无奈地摊摊手,她忽然想起来,忍不住问:“那日你同大作家谈过些什么,这可是他新故事的部分大纲?” 祖斐立刻抬起眼,“你不相信我。” 沈培说:“慢着,祖斐,慢着。” 祖斐提高声线:“你不相信我。” “嘘,祖斐,你静一静。” “你以为我疯了是不是,你以为我发神经?” “祖斐,我没有这个意思。”沈培额角冒出汗来。 “我以为你是忠实朋友,由此可知我是太天真了,是我不好,我学艺不精,我的事,原应由我承担,我也很忙,自顾不暇。对不起,耽误你的时间,再见。” 祖斐取过手袋,转头就走。 沈培来不及穿鞋子,赤脚抢上前去,挡在祖斐之前,不让她走,顺手关上门。 “坐下。” 祖斐不肯坐。 “坐下。”沈培命令她,“不然我叫大姐来。” “说你相信我。” 沈培心中答:“去你的。”但嘴巴却用十分诚恳的声音说:“我当然相信你。” 祖斐心中也说:“去你的。”但统共只得这一个朋友,不得不叹口气,坐下来,说:“给我一枝香烟。” 沈培自抽屉中取出一只小小不透气密封的塑胶盒子,递给祖斐。 她俩没有烟瘾,但疲倦或烦闷的时候,也偶然抽一枝醒醒神。 祖斐终于说:“沈培,你若是我的朋友,来,跟我来,我带你去看那个山坡。” 沈培为着安抚她,立刻答:“好,下个周未一起去。” “谁说的,”祖斐喷出一口烟,“我现在马上开车与你去。” 沈培一听,吓得呆住,祖斐思路果然出了纰漏,天已全黑,这个时候,两个女人摸到荒山野岭?谁又吃了豹子胆。 沈培结结巴巴问:“现在?” 祖斐坚决地说:“是。” “明天一早不行?” “白天人多,行事不便。” 沈培怪叫起来,“小姐,我还有温柔的配伴与可爱的孩子在家等着我回家团聚,明天一早天一亮我们就出发好不好?” 祖斐何尝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但心头好似点着一支小小的火,炽热而疼痛,她若要使它熄灭,就得迅速行事。 这次她平静得多,“再见,沈培。” 她拉开办公室门。 沈培穿上鞋子,“等一等我。” 祖斐转头,“我不会怪你的。” “咄,谁在乎你怪不怪我,我是自己好奇。” “什么?” “来,就在这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与你去寻幽探秘。” “沈培——” “得了,少说那些感人肺腑的肉麻话。” 途中,沈培已经后悔这冲动的决定。 往郊外的公路在夜里阴气森森,除了路中央的猫眼反光石,就是黄沉沉的路灯,映在祖斐脸上,看在沈培眼中,但觉她面目狰狞可怖,不知会做出什么出入意表的事来。 她企图引祖斐说话,祖斐却不回答,全神贯注驾车。 沈培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觉得寒风刺骨。 挨义气,沈培心中咕哝,多少英雄好汉为此赔上性命,两肋插刀,愚不可及。 可是适才为势所逼,不由她不作出选择,任由方祖斐一个人在激动恍惚的情绪下出走,倘若出了什么差错,可能会使沈培后悔一辈子。 她问:“到了没有?” 祖斐没有回答。 沈培叹口气。 她想闭目养神,但左眼眼皮发狂似地跳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不吉之兆。 她颤抖地问:“到了没有?” 这次祖斐说:“就在前面。” 车子像不是驶在地球的路面上,四周围黑漆漆,只得车头灯一圈白光。 沈培完全有种熬时间的感觉,真惨,成年之后还没曾如此彷徨过。 可是祖斐更加可怜,找男朋友找到这种地方来。 沈培真怕她把她带到山头野岭,指着一座孤坟,叫她看。 想到这里,沈培浑身的毛孔竖了起来。 这次她声音带着哭音,“祖斐,求求你,到了没有?” 祖斐以行动代替言语,停下车子,熄掉引擎,“到了。” 沈培不肯下车,这样黑墨墨如何探险?开玩笑。 祖斐取过大型电筒,开了车门,“请跟我来。” “不。” “沈培,你怕?” 沈培尖声答:“当然我怕,我从没说过我胆大如斗。” 祖斐无奈,“沈培,既来之,则安之。” “你把车头灯打开,照清楚四边环境,我才下车。” “好好好。” 祖斐只得重新发动引擎,开着大灯,沈培吞下一口涎沫,硬着经已发麻的头皮,跳下车来。 是一块小小草地,不会比一个避车处更大,进去一点,大概是十多二十步路距离,便是祖斐口中那座神秘的山坡,如果你相信她的话,那么,她的男朋友靳怀刚就困在它里边。 沈培长长太息一声,踏上草地。 两人来到山坡面前,祖斐提起电筒,照过去。 一点异样都没有。 沈培听见各式各样昆虫发动的鸣奏曲,抬高头一看,清风明月,咦,别有一番风味,心中恐惧不禁去掉一两分,不过两个正当妙龄、花容月貌的女子,说什么都不适宜在穷乡僻壤间久留。 她催促祖斐,“快,快快证实你的理论。” 祖斐紧张地、缓缓伸出手来,预期它会很顺利地穿过山坡,谁知触手却是坚硬的岩石。 祖斐一怔,放下电筒,两只手都搭到山坡下,谁知摸了一手泥。 沈培看在眼中,乐了,原来是虚惊一场,什么假山,明明是真山,她也不甘人后,伸手亲自体验,结局与祖斐一样,滑溜溜地抓下一把青苔。 “走吧,方小姐。”她说。 祖斐呆住,她僵住在那里。 “小姐,我的女儿还在等我吃晚饭呢。”沈培催她。 完了,祖斐想,永远找不到靳怀刚了。 沈培拍拍她肩膀,“祖斐,你在明,他在暗,你怎么找他,不如由他找你。” 祖斐犹自怔怔的,沈培扶着她,走回车上。 “由我驾驶吧。”沈培如释重负,吁出一口气。 一路上祖斐默不作声,车子回到市区,沈培才敢与她说笑。“你可有想起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 祖斐似乎没听出沈培是在调侃她,她喃喃地说:“加强措施,程作则说他们已经加强措施。” “祖斐,你说什么?” 沈培不会明白,不应骚扰沈培。 祖斐说:“你的家到了,你在这里下车吧。” “来,上来吃顿便饭。” “我肚子根本不饿。” “看在我分上,吃一点。” 祖斐终于点点头。 沈培的丈夫与女儿双双迎出来接沈培,埋怨她迟回家。 租斐甚觉抱歉。 沈培让她坐在书房内,给她一杯葡萄酒松弛神经,又放一支轻音乐,为她掩上门,对女儿说“嘘,不要吵阿姨。” 她丈夫问:“祖斐怎么了?” 沈培想了想,用最简单明了的字眼答:“失恋。” 她那位好好先生同情地说:“啊!” 到底祖斐也没有吃饭。 她在安乐椅上睡着了,沈培没叫醒她,但替她留着一碗汤。 她们一家三口在卧房看电视节目,沈培不敢告诉家人刚才去过什么地方,会挨骂的。 每一个人都以自己为中心,除此之外,就以家庭成员为重,谁会先去办有关他人福利的事。闲着,无聊,爱邀功,又是举手之劳,或许还有可能代办,否则,谈也不要谈。 人原是寂寞的,作为朋友,沈培己可留芳百世。 祖斐睡了很久很久,醒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女孩的苹果脸。 她问祖斐:“你好吗?” 祖斐认得她,“我好,你呢,最近有没有扮蜜蜂嗡嗡嗡?” 小女孩很遗憾,“那对翅膀坏了。” “我替你买一双新的。” 祖斐细细抚摸孩子的面孔,她皮肤与头发光洁如丝。 “醒了?”沈培走进来。 祖斐说:“像贤伉俪那么平凡的夫妇,怎么会生出如此精灵的孩子来,没道理。” “一定是负负得正。” 祖斐疲乏地笑,“什么时候了?” “今晚不要走了。”沈培留她。 “小姐,今晚过了还有明晚。” “那明晚再算。” 祖斐苦苦地笑,“沈培,你一秒钟都没有相信过我的故事吧?” “有什么关系,我一样爱你。”沈培不以为然地说。 “谢谢你。” “如果他要见你,他一定会现身,祖斐,不然也就算了。” 祖斐点点头。 沈培轻轻地说:“真的要爱起来,一座山都挡不住。” 她不过是随便形容,但祖斐的心却一跳,山,又是山。 “祖斐,今夜,我不许你走,不要再与我争。” 祖斐自问也没有力气说不,转一个身,面孔朝墙壁,继续试图寻找好梦。 她已经尽了一切力量,现在得看靳怀刚的了。 第二天她醒来,已是中午时分,沈培女儿自幼儿班回来,出示在课室所做的劳作,是一条用腊光纸串成的锁链。 祖斐高兴地与小孩一起吃过午饭,才打道回府。 方走出电梯,已经闻到一阵清香。 祖斐睁大疲倦的双眼。 急急赶到门口,就知道香从何来,她看到一盆花卉放在门底下,花朵白而且密,小小一粒粒,似夜空繁星。 祖斐心头一热,连忙蹲下,颤抖地伸出手,捧起盆花。 她扬声叫:“怀刚,怀刚。” 没有人应。 祖斐肯定他来过,没见到她,又走了。 祖斐开门入屋,那花进入有限的空间,香气突然浓了十倍,祖斐心定了,彷徨抑郁一扫而空,她静静地坐下来。 靳怀刚送来的花,株株另有含义,并非纯为观赏用。 新鲜的花晶莹美丽,一如孩子的脸。 怀刚来过了,祖斐愉快地想,那座山并没有挡住他。 程作则的游说失败,怀刚记得方祖斐,靳怀刚记得方祖斐。 祖斐笑出声来。 但,祖斐收敛欢乐,这一切都是真的吧,别又是一场梦,别又是一觉醒来,只看见女佣人在整理床铺。 正在这个时候,门钟叮叮响起。 祖斐连忙去应,这绝对不会是收报费。 果然,门外站的是靳怀刚。 祖斐打开大门,再也忍不住,与他紧紧拥抱。 他脸容也憔悴了,然而笑容像以往一样好,心情仍然开朗。 “祖斐祖斐祖斐。”他一叠声地说。 祖斐只是轻轻说:“我找你呢。” 怀刚笑,“教授把我赶了出来,我此刻无家可归,这次看你如何待我。” 祖斐不知是真是假,但不假思索地答:“没有问题。” 怀刚说:“你不用担心,教授已被你感动。” 祖斐只得说:“要感动他,倒也容易。” “那是因为我们比较少看到女性的温柔。” 祖斐说:“我也是一个十分西化的女子,只是,只是……”她没有说下去,彼时不知何来勇气,据理与教授力争。 “教授已暂准我同你约会。” 祖斐有种否极泰来、苦尽甘来的感觉,她仍然控制着情绪,但多日来的伤感一扫而空,“为什么要他点头?” 怀刚没有答复。 “极权专制。” 怀刚只是微笑。 但是她相信他们有难言之隐,现在把她彻底地调查过,证明她身家清白,一切阻力应当迎刃而解了吧? 祖斐说:“告诉我,你如何说服程教授。” 怀刚握着祖斐的手,“我很卑鄙,我恐吓他。” 祖斐忐忑,“这不大好吧?” “但是见不到你,更加不好,我必须见你。” 祖斐看着他,怀刚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她知道,要在那种严厉的组织里,争取与众不同的权利,只怕不是容易的事,这几日来,他所经验,也不好过。 祖斐问:“你付出什么代价?” 怀刚沉默一会儿,“很大。” “你失去工作了。” 怀刚点点头,“你很聪明,祖斐,合约期满,我将被遣回老家。” 说到家,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祖斐不明所以,“找别的事业做,我支持你,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怀刚把祖斐的手搁在脸旁,“只怕天下虽大,无容身之处。” 祖斐笑,“看情形倒像是教授恐吓过你,而且成功了。” “教授不是坏人,他公事公办,别无选择。” 祖斐说:“法律不外乎人情,怀刚,没有道理干涉员工的感情生活,他也有妻室。” 怀刚侧侧头,“祖斐,一处乡村一处例,你不会明白。” “其实回家兜个圈子就可以再来,要是你愿意的话。” “再回来?”怀刚苦笑。 祖斐的心一沉,莫非他不打算再来,且慢,别催促他,给他充分的时间想清楚。 “祖斐,且让我们庆祝。” “贵家乡那美酒有没有带出来?” “又被你猜中。” “那佳酿堪称万艳同杯。” 两人碰了杯,怀刚说:“没想到你三次前来找我。” 祖斐一听,渐渐涨红面孔,她一直努力把这次重逢装得愉快自然轻松,没晓得碰尽钉子的寻寻觅觅都被他知得一清二楚。 祖斐尴尬地放下杯子,讪讪地看向窗外。 怀刚轻轻说:“我在总部荧幕上看到一切。” 祖斐转过头来,“那座山真是你们的装置?” 怀刚点点头。 “你明明知我找你,为什么不即刻出来?” 所有的渴望、焦急、哀伤、失落、眷恋、寂寞,全部落在他眼内,祖斐烧红了脸,两只耳朵烫得似要掉下来。 她握紧拳头,什么都被他知道了。 “我已尽量争取。” 祖斐说:“为我解释那山坡的故事。” “是一方银幕而已,透过一种装置,使你们的眼睛看上去同真景一样,我们工作紧张,不想受人打扰,不得不设这样的烟幕,以求私隐。” 祖斐讶异,“贵国的科学竟已进步到这种地步了。” “何足挂齿。” “可是后来它确变成座实质的山坡。” 怀刚想了一想,“你对物理的认识有多深?” “零。” 怀刚笑,“这样吧,我用最简单的方法解释:将能量激增,影响分子排列转变,由影像变为实质。” 祖斐诧异,“照这个理论,一张图片也可变为实物。” “是的,但消耗量太大,得不偿失,我们一年也不能做超过一次,” 祖斐拍手,“啊哈。” 怀刚赞许地看着她,知道伶俐的祖斐已经明白其中巧妙。 “已经瞒不过我,所以不如放你出来,向我坦白。” “这也是原因之一。” “不怕我告诉朋友?” 怀刚不假思索,“他们哪里会相信你。” 祖斐默然,大城市居民的想像力的确越减越弱,没有时间去思索层面较深的问题。 怀刚略为试探地说:“相信你也不会再带沈培到该处附近去。” 祖斐说:“她宁可同我绝交也不会再去。” “你呢?” “我什么?” “要是我还不出来,你会不会继续找下去?” 祖斐隔了很久很久,讪讪答:“我不知道。” 怀刚只是微笑。 这样的答案已值得他为她千辛万苦争取。 靳怀刚早已注意到,很多时候,祖斐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露出小儿女忸怩之态,与平日阳刚大刀阔斧的作风相映成趣,他爱煞她那种怕难为情嚅嚅地有话说不出口的样子。 当下他俩静静对坐,祖斐心中尽管还有数百个疑团,也不想再杀风景。 双方的诚意己被证实,往下走的道路一定比较平坦。 怀刚向祖斐诉苦:“这一段日子,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祖斐大为歉意。 “若不是手上的报告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完成,教授也不会任我放肆。” 祖斐说:“他对我有成见。” 怀刚承认事实,“是的。” “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 “重要吗?” “不,不重要。” “那就随他们去好了。” 祖斐点点头。 怀刚看看钟数,“办公时间到了。” 祖斐很幽默地说:“何日君再来?” 怀刚笑,取出一具小小传呼机模样物件,交给祖斐。 他外衣口袋如百宝箱。 “还记得我的电话号码?只需按纽即可通话。” 祖斐还没有见过这么小的无线手提电话,很感兴趣。 他告别出门。 祖斐觉得自己身子不知哪一部分,仿佛随他而去。 本来这种恍惚踌躇的感觉并不好受,但祖斐却高高兴兴地承受。 由此可知,解除那两次婚约是对的,她可不会为祝志新与郑博文患得患失。 祖斐去车行退还吉普车。 她甚至想再去山坡走一趟,但怀刚已用很含蓄的方法劝喻过她,祖斐认为他们有权保留私隐。 说真的,家门口常有个陌生人徘徊不去,又不知他意图如何,的确麻烦。 傍晚,周国瑾找祖斐。 “沈培说你精神不大好,下星期适宜复工吗?” 这本来是祖斐求之不得的事,此刻她却犹疑起来。 很少有男性为感情影响事业的吧,可见得她体内柔弱的遗传因子尚未去尽。 祖斐终于答:“没有问题。” “好。” 往日,缜密的祖斐会想,沈培在老板面前,到底还说过什么?但这一刻,她觉得不重要,即使有人说她不再胜任目前的职位,她也不再在乎。 一份职业而已,应当尽力做好工作,但也不用做得鬼上身,它并不是生活的全部。 祖斐捧着盛放的花细细观赏,咦,又忘记问怀刚它叫什么。 奇怪,靳怀刚的真名字,又叫什么? 天下没有比他更引人入胜的男子了,一切有关他的资料都显得神秘有趣,他不是凡人。 祖斐舒服地伸展四肢,懒洋洋躺沙发上,一直维持那个姿势很久很久。 她第一次觉得,过去十年所争得的名利,看上去仿佛缩了水,十分渺小,是什么缘故? 当夜深宵,祖斐未寐,沈培找她。 沈培在那一头说:“出了大事。” 祖斐不相信。 她的水平线像是比认识靳怀刚之前宽阔得多,微笑着想,沈培口中大事,大概是周国瑾今日在会议中发过脾气,或是家中女佣辞工而去。 “报告来听听。” “祝志新在我这里。” 祖斐皱上眉头,他怎么老打扰沈培,这可得怪沈培她热情过度,现在他认定她是他红颜知己。 “他有什么事,”祖斐说,“床底下放鸢子。” “哎,大告而不妙,他同妻子分居了。” “这有什么稀奇,照统计,每十对夫妻之中,有三对离婚。” “他在我这里,想见见你。”沈培声音中带些无奈。 “我不打算出来,这件事与我无关。” “他见不到你不肯走,已经在这里蹲了好些时候。” 可怜的沈培。 “叫你那位大男人轰走他。” “他同情他。” “那我爱莫能助。” “没有商量余地?” “不可能。” “一是一二是二?” “沈培,”祖斐叹口气,“这干前度刘郎随意呼召,我们有三千毫毛也应付不了。” 沈培啼笑皆非,偏偏祖斐说的又全是事实,换了是她,她也不能出来。 沈培仍怀一丝希望,“你情愿去探讨美丽新世界?” “是。” “但你不知那里有什么。” “无论是什么,肯定比吃回头草精彩得多。” 沈培吃惊,以往她好友祖斐在感情路途上可说是个优柔寡断的弱者,任由男方摆布。士别三日,她表现忽然强硬起来。 什么缘故? “沈培,你就说找不到我好了。” “好的。” “我代他道歉,沈培,祝志新是一个只看得见自身需要的人。” “这是大多数人的缺点。” “沈培,你就看得到朋友的需要。” 沈培笑起来,“那愚夫妇就想个法子打发他走吧。” 她俩挂掉电话。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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