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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看护彭姑说:“一向只有想隆胸的人。” “胸脯太大才是问题。” 看护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她去听电话,转头过来。一品立刻知道有急事,马上接过听筒。 “我们是市立公共医院急症,杨医生,你可认识一个叫岑美娥的女子?” “什么事?” “她因注射过量毒品昏迷入院,口袋里有你的卡片。” “我马上来。” 看护彭姑说:“杨医生,你约了其它病人。” “请代为取消改期。” 她驾车到市立医院。 一品逐张病床找,可是不见岑美娥。 护理人员前来询问:“小姐,探病时间已过,明日请早。” “我是杨一品医生。” “呵杨医生你来了,这便是岑美娥。”指一指。 一品吓了一跳。 岑美娥昏迷在病床上,已不似人形,看上去足足似五六十岁老妇,皮肤焦黄,头发剃近头皮,门牙都掉光。 “发生什么事?” “很明显遭人殴打,警方估计与毒品有关。” “可有生命危险?” “肺部已经塌下,心脏也有不规则情况,病人危殆。” 一品哀伤。 “她是你什么人?” “妹妹的同学。” “咦,怎么会沉沦到今日地步?” 一品心底说:很容易,两次感情失意,踏错半步,无心工作,失却收入,一沉百踩,便堕至谷底。 谁会拉她一把? 不知多少女子死在势利的社会手上,永不超生。 “杨医生,你真好心。” “她有无其它亲人。” “一个人到了这种田地,哪里去找亲戚?” 一品走近病人。 “美娥,美娥。” 岑美娥忽然苏醒,睁开双眼,看到一品,高兴地说:“品姐,是你,小晶可有空,我们一起打篮球去。” “她马上来。” 岑美娥突然转了话题,悲哀地说:“品姐,他离开了我。”她对时空已经混乱。 “不要紧,我们找更好的。” “可以吗?” “当然,包我身上。” 美娥凄地笑了,伸手来握,可是力气够不到。 “我不怕。”她说:“这就可以与母亲见面了。” 一品紧紧握住她的手,不出声。 半晌,美娥的手一松,一品落下泪来,按铃唤人。 医院外阳光灿烂,一对年轻夫妇欢天喜地抱着初生婴儿出院。 一品轻轻问:“是男是女?” “是女儿。” 一品忽然这样对陌生人说:“教她自爱自重,坚强生活,学习与环境搏斗,做个好战士。” 那对夫妇愕然。 一品悄悄离去。 傍晚,她为胡可欣进行第一次植皮手术。 麻醉之前,她握住病人的手。“手术需分段进行,不会像科幻电影,纱布解除,美女出现。” “我明白。” 一品站在手术室好几个小时,初步把扭曲的脸部皮肤解松。 助手说:“今日的矫形技术比十年前高妙多倍。” 一品唔地一声。 “教育电视询问,杨医生可否示范一项手术,供他们实地拍摄。” 一品答:“没可能。” “有些病人可能愿意,我看过拉脸皮过程实录。” 一品又说:“不加考虑。” “那只好回绝他们了。” 这时助手说:“病人流泪。” “已经全身麻醉,怎么会落泪。” “也许,潜意识中,心底深处,触动了伤心事,到底,沉睡不比死亡。” “什么事那么伤心了?” “你说呢?” 冰冷的手术室忽然沉寂。医生与看护剎那间都牵起了自己最痛心的回忆。 一品低着头完成这一次手术。 站了那么久,腿有点酸,她到休息室坐下。王申坡已有好一段时间没到她家门了,以往,医院老是广播:“杨一品医生电话,杨一品医生电话”,闹得人人都知道杨医生有个热情男友。 今日盛况不再。 休息室里还有两个人,大概是病人家属吧,是一名老先生与年轻人,开头一品以为他们是父子,听真了他们对话,又觉不是。 “六十年夫妻,说什么都不舍得。” 年轻人低声说:“教授,我明白。” “这次,多得你大力帮忙。” “有事弟子服其劳。” 原来是师生关系。 到处有好人,那年轻人显然不辞劳苦,尊师重道。 老教授白发萧萧,衣服与面孔一般憔悴,长得有点像爱因斯坦,已有八十多岁。 他感慨说:“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回头,当年与她在实验室挣扎情况,历历在目,怎么一下子都老了呢。” “教授,我去买杯热咖啡。” 一品开口:“你陪教授,我去拿咖啡。” 年轻人抬起头来,“谢谢。” 呵长得剑眉星目,一表人才,光是白衬衫卡其裤已显得英姿飒飒。一品做了两杯香浓咖啡递给他俩。 “谢谢医生。” “我姓杨。” “我叫熊在豪。” 这时,看护走出来,“张教授,请进来见师母最后一面。” 老教授茫然步履蹒跚跟着看护去送别。 一品沉默。 即使再做一百年医生,再经历多一千宗死亡,也还是凄然。 年轻人无奈,“以后,教授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一品轻轻说:“可是,他们曾经度过那样宝贵的六十年光阴。” 年轻人点头:“你说得对,医生。” “人类命运如此,也许,美好回忆会照亮教授余生,他因此得到能力。” “医生,你说得真好。” 这时看护又出来,“熊教授,师母想见你。” 他立即赶去。 一品也去看胡可欣苏醒没有。 她独自躺在病床上,侧头看着窗外。 “感觉如何?” “像大梦初醒。” “那多好。” “医生,我想过了,容貌恢复之后,我会投入正常生活,好好工作。” “咦,你本来想怎么样?” “我一直想打扮得最漂亮在他面前出现。” 一品嗤一声笑。 “对,医生,笑得对。” “我实在忍不住。” 病人也笑了,只是一脸绷带,笑得勉强,笑成唷唷声,骤听有点可怕。 “化工系毕业的你打算在什么地方工作?” “去迪斯兰达化妆品公司的实验室。” “那是赚钱的好地方。” “许多同学都集中该处。” “专研究哪种?” “美肤术。” 真讽刺。 一品鼓励:“希望有一日你可亲自示范。” “医生,自你处得到的,似乎不止是易容。” “最高兴听到病人那样讲。” 她拍拍病人手背,告辞离去。 明早还有另一宗手术。 在停车场她看到刚才那个年轻人坐在一辆吉甫车里流泪。 她忍不住走过去。 他连忙抬起头来,“对不起。” “致哀何必道歉。” “她是那种为我们补衣服的师母。”“请问你们师徒属哪个学系?” “史前生物。” “啊,恐龙、猛、剑齿老虎。” 年轻人在路灯下也看清楚了这位漂亮善心的女医生。 他忽然说:“你是那么年轻,医生。” “你也是,教授。” 两个人都笑了,他们交换了名片。 那天晚上,一品在日记内这样写:“今日,我看到了成年男人真诚的眼泪,在这个你虞我诈,虚伪浮浅的社会里,只见嚣张、虚荣、爱吹嘘、无实在、自欺欺人的男生,已经很少有人懂得落泪,或是欢笑……” 一品随即笑了,像不像个小女生写日记。 妹妹电话来了。 “科技大学问你能否给一个讲座。” “才疏学浅,讲什么?” “你不去,自有比你更拙劣的人去滥竽充数。” “让他们做好了。” “缘何与世隔绝?” “我有我的世界。” “姐,我有点担心你。” “担心你自己,老妈不久会追问你婚期,看你如何应付。” “你开始抗拒忠告。” “是,老态毕露。” “不久你会连这句话也不敢说。” “二晶,考古学与史前生物学有何分别?” “分别可大了,考古学顾名思义是对一切古物表示兴趣,特别是历史文物,像埃及图腾,卡门王墓,中国秦始皇帝兵马俑;而史前生物,是想钻研生物当年活跃在地球表面时生态。” 一品沉默一会儿,“还是医科简约。” 二晶赞同:“是。” 两姐妹咕咕地笑了。 一品没有将岑美娥事件告诉妹妹,一人欷歔已足。 第二天,有一位小姐到医务所来,想要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一品对她说:“家里有无数码相机?” “有。” “替自己拍几张照片,把相中人眼睛放大,看一个礼拜,如果还觉漂亮,再来找我,记住驼鸟与长颈鹿的眼睛也极大。” 她赶去医院替乐爱兰做胸部手术。 小爱兰有点紧张。 “手术后可以穿背心?” “泳衣、T恤,什么都可以,你的脊骨、肩膀、腰肌都会减轻负担。” 爱兰听了,舒畅地吁出一口气。 任何手术都血淋淋,相形之下,隆胸手术简单得多,只需切开一吋长裂口便可植入,这次爱兰整个胸需被摊开来重整。 缝合时助手忍不住说:“杨医生手工真精细。” 每针必须顺着肌肤纹理细细密密缝上,期望将来拆线后看不到伤口,不过许多微丝神经线已遭切断,丧失若干敏感是一定的事。 另一个助手把割下脂肪过磅:“医生,每边足三磅半。” 看护微笑:“像不像莎士比亚笔下的《威尼斯商人》。” “她体重才九十三磅。” “这叫做如释重负。” “从此不用忍耐奇特的有色目光。” “请替她安排一连串康复运动。” 手术完毕,一品轻轻抚摸少女的面孔。 她离开手术室,除下口罩,向爱兰母亲交代。 看护走过来,“杨医生,霍教授在办公室等你。” 一品更衣乘电梯到办公室。 一进门就听见师弟妹谈笑声。 他们围住师傅高谈阔论。 —“到了那所医院,一看,哗,先进国家的厨房还要干净得多,地下墙上血渍斑斑,医生袍用完再用,根本无人消毒,针嘴还得用开水烚……” “你说什么地方?” “莫斯科,相信吗?” “唉,药物短缺,只盼望别叫我在病人无麻醉情况下做手术。” 这时霍教授看到一品,向她说:“这班孩子刚参与无国界医生计划回来。” 一品微笑,“其志可嘉。” “去过一次真正害怕,真猜想不到廿一世纪地球表面还有炼狱。” “以后我除了伤风感冒什么都不看。” “不,我会再去。” 大家看住一个身段瘦小的师妹。 她说下去:“我从未看过病人那样感恩的眼神,有人伤口溃疡出蛆,只不过因为缺乏最基本的抗生素药膏,我觉得那里有人真正需要我。” 霍教授问一品:“你看怎么样?” 一品坦然,“我从来没有去过第三世界行医。” “师姐,在哪里都一样是为病人服务。” “但是,去过那种地方,人会特别珍惜生命、物质、和平,一切一切。” 另一位说:“我毋须吃苦也十分珍惜目前一切。” 大家都笑了! 一品喝着咖啡,听他们聊天,觉得十分有趣。 霍教授说:“一品,你没有空,可以先走。” 一品觉得疲倦,轻轻退出。 王申坡在家门口等她。 “咦,为什么不预约?” “路过,看到新鲜出炉的鸡尾包,给你带来。” “请坐。” “每天都做手术?” 一品点点头。 “年入千万?” “没结算过。” 他说:“最近你看上去比较累。” 一品点点头。 “医生也需注意身体。” 一品看着他微笑,“你有什么话说?” “一品,一切都瞒不过你的法眼。” 一品不出声。 他终于说:“一品,我们以后仍然是好朋友。” 一品微笑:“行,我答应你。” 王申坡松口气,双目忽然通红。 “怎么了?”一品轻轻推他一下。 “真不舍得,可惜,我只是一个普通男人,我希望结婚后立刻生孩子,下班回来,妻子在家等我。” 一品安慰他:“很正常。” “以后再也找不到比你更优秀的女生了。” “一定会有更适合的人在等你。” “谢谢你一品,我们曾经有过快乐时光。” “是,你令我欢笑。” “以后,每天晚上,我打电话来说笑话你听。” “留待说给别人听吧。” “一品……”他呜咽。 一品默然。 这个有点浮夸,但不失热情的男子忽然变得十分陌生,当初是怎样走在一起的呢?八竿子都扯不到共同点,他天天在钱眼打转,她拿手术刀。 “喝杯热茶。” “其实,我已经买好戒指。” “我知道你想结婚。” 他定定神,“把话说明了,如释重负。” “我还要到医院探视病人。” “我送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有车。” 换了比她调皮的二晶,也许会诙谐的说:“青山白水,后会有期。” 但是一品只觉得累。 看到病人,仍觉安慰。 胡可欣戴着特制面罩,精神甚佳,乐爱兰已苏醒,她母亲正喂食。 诊所与医院来回奔走,十分消耗体力。 一品用冷水敷面。 看护见她出现,悄悄说:“姚以莉在等你。” 一品推开办公室门,“姚小姐。” “叫我以莉得了。” “你气色好极了。” “杨医生夸奖,我刚接拍一个广告,客户也那样说。” 一品看着这位城内数一数二的美人儿,艳色天下重,繁华都会最重视美女装饰,经济环境大佳时不在话下,此刻面临衰退低潮,更需要漂亮清凉面孔解闷。 “杨医生,你有功劳哩。” 一品笑而不语。 她根本不会承认姚以莉是她的客人。 不过,这位著名女演员每年都来请教她。 美人遗憾地说:“鼻子还是太尖了。” 姚以莉有点不知名外国血统,轮廓分明,非常上镜头,但老想精益求精。 一品轻轻说:“鼻尖最难做。” “在杨医生没有难成的事” 一品微笑,“你又不是狮子鼻。” “歌星谭早馨的鼻梁是你垫高的吧。” “谁?” “杨医生守口如瓶。” “也许人家来求诊时用别名。” 姚小姐笑着点头:“是,你又不看娱乐版,根本不知谁是谁。” “全中。” “我也要那样的鼻子。” “你已公认‘第一美女’。” “第一?”姚以莉惆怅,“不知十年后又是第几。” “过几年你上岸嫁人,不必再理会排名。” “嫁人?”她忽然笑了,“医生,先替我除去左颊上大雀斑。” “马上可以做。” 一品发觉美女后颈有一个箭嘴形纹身图案。 “是真的纹身?” “是。” “哎呀,要除却十分困难,为什么不用黏贴图案?” “不够刺激。” 此刻,如云秀发,雪白肌肤,加一个青紫色纹身,确有震荡感。 “医生,胸前这颗痣也请一并除去。” 解开衣裳一看,一品唔地一声。 是一颗凸出边缘不规则黑痣。 一品说:“这颗痣需看皮肤医生,我写专科医生名字给你,马上替你预约,你立刻去。” “是什么?” “我不知道,为安全计,还是先化验为上。” 姚以莉不出声,十多岁的她一向成熟,思绪心理一如中年人。 “脸上雀斑已经消除。” “谢谢医生。”她取出香。 “以莉,香该戒掉了。” 姚以莉笑笑,“要戒的何止是酒。” “毒品尤其不能沾染,一时刺激,终身受害。” “杨医生苦口婆心。” “真似老人家,可是?” “不,我爱听,今日已没人同我说真心话,身边亲友只会讨好我,连亲母亲妹在内,因想自我身上讨便宜,哪敢逆我意。” “最不好听是真话。” “杨医生也怕真话?” 一品学母亲的口气:“女婿呢,外孙呢。” 两个妙龄女子都笑了。 姚以莉说:“如果环境允许,我也希望多读几年书。” “相信我,你现在已经够好。”看护进来说:“皮肤专科邹医生已在恭候。” 姚以莉点头。 一品说:“我会与邹医生联络,如属良性,我动手替你割除。” “如果非良性呢?” “届时再说吧。” “糟糕,这下子可要失眠了。” 语气十分镇定,真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看护待她走后,才忽然想起,“姚小姐送来蛋糕。” “你拿去请人吧。” “上天会妒忌红颜吗?” 这种问题如何回答。 雷教授打电话来,开门见山:“一品你已见过师弟妹,捐多少给无国界医生会?” 一品笑答:“十万。” “好,够爽快。” “师傅现在眼中都没有我,净叫我出钱出力。” 雷教授呵呵笑,“贝洛已回领养家庭,你可要去探访?” “我马上去。” 领养她的是一对姓金的美籍夫妇,居住环境良好,对她十分关怀。 金先生说:“小孩自难民营里救出,无名无姓,也无身分证明文件,当时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一品说:“那么,一切从头开始好了。” “她不愿开口说话。” “反正会去英语国家,重新学习。” “不幸中大幸,她与我俩算是十分投缘,午夜哭泣,我一去抱她,立刻住声。” “一定是做噩梦了。” “贝洛,来,过来。” 小孩似认得医生,离远站定。 一品取出一块硬币,玩一手简单魔术,把硬币变走,又变回来,小孩看得高兴。 “杨医生真难得。” 一品微笑。 “一早已有男朋友了吧。” 一品忽然感慨,“无人认领。” 金太太意外,“什么,天无眼,我来帮你介绍。” “不不,”一品说:“我怕误人青春,我都没空约会。” “胡说,今日谁还要求女友如贴身膏药,我手上自有好男子。” 一品骇笑。 “杨医生勿误会我是三姑六婆,我并非时时如此热心。” “我明白我明白。” “明日下午请来喝茶。” “我─” 金太太诚恳地说:“别推辞。” “好,好。”一品同贝洛说了一会子话。 她指着金先生:“爸爸。”又看着金太太说:“妈妈。” 小孩忽然明白了,这两个对她无微不至爱护怜惜的是什么人,她转过身子,清晰地说:“爸爸,妈妈。” 金太太先是愕然,继而轻轻把孩子拥在怀中,泪盈于睫,“妈妈爱你。” 金先生只是说:“杨医生,记得明天下午三时正。” 这种约会,比鸡肋还乏味。 一品关心美女的是化验报告。 她问邹医生:“怎么样?” “真人比照片更漂亮。” “喂,师兄,报告如何?” “良性,你随时帮她切除吧。” 一品松口气,“通知她没有?” “一姐,这事当然系你来做。” 一品立刻亲自拨电话到姚家:“杨医生要与姚小姐谈化验报告。” 姚以莉的保母着急地说:“谢天谢地是杨医生,我如热锅上蚂蚁,你请快来。” “什么事?” “以莉喝醉酒,痛苦呕吐。” “我立刻来。” “对,医生,报告如何?” “无恙,不过如不戒酒,后果照样堪虞。” 一品赶到姚家,才发觉保母定力过人。 姚以莉已经半昏迷,吐了一床,地上有碎玻璃,手指割伤,血渍斑斑。 一品为安全计,立刻说:“送院。” “不,杨医生,本市记者专门只会做明星自杀新闻,被他们跟上,以莉前途尽毁。” “真悲哀。” “你说以莉?” “不,我指记者生涯。” 一品马上替姚以莉诊视,的确只是醉酒,并无服药。 注射过后,她微微苏醒,保母替她更衣,搬她到清洁客房。 一品扶起她质问:“你意图轻生?” 她喃喃说:“如果身体坏了,我一无所有。” “你没事,别自己先吓死自己。” “医生,年轻女孩不住出来竞争,有些只得十五六岁,什么都肯,压力甚大。” “你仍是女皇。” 她苦笑,又闭上眼睛。 保母焦急,“怎么样?” “让她睡十个小时也是好事。” 保母放心了。 “叫佣人煮点白粥,把窗户打开。” 一品替女皇包扎割伤手指。 电话又响,保母忙着去应付。 一品到这个时候才有空打量姚以莉的香闺。 城内不知多少阔客想坐到这里喝一杯咖啡。 可以用美轮美奂四字形容,一品从未见过那么多华丽的摆设置在同一间室内,家具灯饰全部是有名堂有来路,水晶玻璃、镜子、鲜花……布满每个角落。 但是女主人心事也一样多。 一品放下药物,告辞,忠心的保母送到门口。 有些东西,的确是金钱买不到的吧。 回到诊所,接到二晶的电话。 “姐,你可有空来看看我这里一单病例?” “好,反正有空。” 二晶捧着一只玳瑁猫。 “它怎么了?” “主人发觉它茶饭不思,送来我处,一检查,发觉肚子里全是—” “老鼠?” “不,钱币。” 二晶取出一只盘子,里面盛着十多枚角子。 “立刻开刀取出,你说奇不奇。” “原来猫也可以做财迷。” “现在它没事了。” “叫我来,就是为这件事?” “它的主人在外边。” “啊。”原来如此。 二晶笑,“帮帮眼。” 一品也笑,“你自己喜欢便可。” “虽然这样说,可是我也希望得到第二意见。” “你以为是看医生?” “不,货比三家不吃亏。” 一品伸手去抚摸玳瑁猫,“这只猫岁数也不小了。” 这时助手匆匆进来,“杨医生,警方送来这只狗。” 连见多识广的一品见了都一震,狗的喉咙不知被什么歹毒的人狠狠割了一刀,血肉模糊。 二晶立刻抢救,一品只得离去。 她听得有人忿慨地说:“世界怎么会变成这样!” 真的,说得好。 那天傍晚,一品应邀到一间酒馆去欢送一位旧同学。 她到的时候,有人正在说:“逸菱算是远嫁了,不知可会习惯赫尔辛基的生活。” 一品吃惊,“芬兰首都?该处冰天雪地。” 新娘只是笑。 一品随即点头,“好的男人难找。” “逸菱,如不习惯,即刻回来,千万不要死撑。” “逸菱,学人家的语言,起码三年。” 一品不出声,要她跑那么远,可以吗? 若果为着异性,牺牲得那样悲壮彻底,确需详加考虑,留下来,也一定可以遇到合适的人。 “生活沉闷,能有突破,值得追求。” “祝逸菱幸福。” “很近巴黎,可常去游玩。”这班老友心中都在想:三个月后,当可见到逸菱重新在银行区出现。 正在兴高采烈,一品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个熟人,他是王申坡。 一品刚想与他打招呼,一个长发女子比她快一步,已经似一条蛇般窜上,搂住王申坡送上香吻。 一品愣住,连忙避开王申坡眼光,立刻站起来躲到走廊。 她在黑暗中站了一会才偷偷离去。 真恼人,干吗不放胆坐着静观其变,为什么要像做贼似匆匆撤退。 对着血肉模糊的病人都不怕,为什么要怕他们? 一品不能解释。 回到家,她问二晶:“那只狗救回来没有?” “万幸,奇迹般救回,凶手也已经抓到,是两个无聊残忍的年轻人,已被控虐畜。” “它以后还会信任人类吗?” “相反,它对我们非常依驯。” “奇怪。” “犬只天性就是如此可爱。” “愚蠢。”一品叹息。 “是,老姐,同大部分女性一样。” “你似有感而发。” 二晶坦白,“仍然想谈恋爱。” “祝你幸运。” “你也是,老姐。” 那夜,一品用手枕着头,看着天花板,呆了很久才睡着。 ------------------ 此文章由“文学视界”(http://wxsj.yeah.net)排版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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