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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来。”我说;“我去拿大衣。”
  我到阿玉房去,阿玉在看书,她头也不抬的问:“又出去呀?”我说:“嗳,那件红外套借一借。”她说:“这医生蛮好,比家杰高多了,他成熟。”我说:“是,我也有这感觉,仿佛他很可靠,即使把你的胸膛剖开了,也会负责缝起来。”阿玉说:“去吧,少噜嗦。”
  KT住的屋子很美,差不多有一半是在满以和小的一座平房,离市区约莫开十五分钟的车。
  “你的屋子?”我问。
  “哪里,父亲买下来的。”
  “所以,有个有钱老子,还真不错,你挂了牌没有?”
  “没有,现在实习。”KT说。
  “也快了。”我笑,“将来一年七千镑,当心那些护士把你吞了,可听过奥菲尔斯的故事没有?”
  他笑,那种笑是一个大人包涵孩子的笑,令得我很生气,但是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煮起咖啡来了。
  这一间屋子是非常美丽的,装修很高贵,一件件的摆设,都是我喜欢的。我爱那张餐桌,白木的,没有油漆的。从大玻璃看出去,外头的雪是溶了,但是树枝光秃秃的,没有生气。
  咖啡真香。
  他把咖啡递过来的时候,我忽然想结婚,真的,靠着一个医生有什么不好呢?一年七千镑,家里又有钱,伤个风也有人照顾。
  我一向太轻视男孩子了,不过因为是太看重自己,何必呢?这么辛苦的勾当,到底,个女人出来打世界是多么辛苦,若有一个好的男人,嫁了又有什么不好?结婚原是最简单的事。
  他的沙发套子是牛仔布做的,我坐在那里缓缓的喝着咖啡。
  “你可饿?”他问我。
  我抬头看他,摇摇头。
  他坐在沙发边,跟我说:“那一天看到你,我知道你是可以照顾自己的,但是我一眼看中了你,我马上跟自己说:‘KT,这是你的女人了,刁蛮、活泼、一双大眼睛,聪明机智、适应环境,随和但不马虎,KT,快过去搭讪。’”他摊摊手,“其实是一见钟情,你可喜欢我?”
  我偏着嘴笑,“我比较喜欢害羞的男孩子。”
  “我廿七岁,你几岁?”
  “廿一。”
  “很好。”
  “嗳,你别自说自话好不好?”我叫起来。
  “这叫自信。”他说:“你该知道。”
  “你要怎么样?”我有趣味的问道:“追求我?”
  “我?”他摇头,“我才不会像那个傻小子那么笨呢,追得腿都抽了筋,影子还没摸到,不不。”
  “你想干么?”我说。
  “我向你求婚。”
  我一呆,“什么?”我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尖过。
  “向你求婚。”
  “但是我们才见了两次面——”
  “你考虑,我上楼去拿订婚戒指。”他飞奔上楼去了。
  我“霍”地站起来,妈呀,这飞来艳福我可受不了,这医生自己神经有毛病,我还是快快离开这个地方为妙,我的外套呢?我的皮衣呢?
  但是他已经奔下来了,微笑的走到我面前,把一个盒递给我,一只放戒指的小绿绒盒子。
  我说:“KT,这不是史葛费兹哲罗的时代了。”
  “我知道,这是KT时代。”
  我把盒子打开来——女人总有打开盒子的欲望。
  这么美丽的一只戒指!
  钻石有一克拉半左右,非常体面的尺寸,切成梨型,我最梦想的形状,就是简简单单的一颗,旁边什么也没有,太漂亮高贵了,这样的戒指,就算配牛仔裤,也是极之美丽的。
  我连忙把盒子关上,再闭上眼睛。我不要看它。
  “KT,”我很伟大的说:“收起来,我不要。”
  “我答应你,你会快乐的。”他说。
  “我现在已经非常快乐了。”我笑说。
  “阿瓦,我爱你也为此,你基本上是一个快乐的人,你的快乐是会得传染的,希望你的快乐会传给孩子们。”
  “别乱说话。”我指着他。
  “告诉我,快乐的意义是什么?”他问。
  “我不知道。KT!我是一个幸运的人,我并没有不快乐的机会,即使有什么不快乐的事,我也不大会想它。”
  他笑了。“把戒指戴上?”
  “不要引诱我,它是一只美丽的戒指。”我笑,“而且你骗不过我,我叔叔是做珠宝生意的,我一眼就看得出那是什么货色。”
  他笑,“是假的?”
  “假不了。”我说:“或许你的医学文凭是假的。”
  他真笑了。
  “咖啡喝完了。”我说:“该走了。”
  “你觉得我们的话不投机?”他问。
  我笑,“我这个人,是最无聊的,”跟任何人都可以胡扯个没完没了,你别多心,我觉得,今天……太突然了。”
  “是有一点突然,不过你对我是熟悉的,我在心中已把你数了千百遍,你的确是我理想中的对象。”
  我看着他,“我?”我眯眯眼。
  “就是你,你那种傻气。来,把戒指套在右手上,那总可以吧,不喜欢,随时可以扔回给我的。”
  “不可以,我太粗心,很容易不见的。”
  “不会的。”
  “尺码不一定对。”我推搪。
  “一定对,早差人去收小了,是妈妈交给我的。”
  “KT,哪有这么儿戏啊。”
  “儿戏?一点也不。多少爱人们连孙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还不是一场空,叫别人拣了便宜去。”我问:“你是失过恋来了?”
  “我没有谈过恋爱。”他冷静的说:“我不相信爱,但是我相信双方尊重、负责、敬仰,这比爱情好多了。爱情是写小说人发明的词儿,怎么你也相信呢?”
  我拿他没办法。他可以出庭做大律师。不过他这个人呢,还真的蛮有趣的。”
  他说:“咱们能不能把这个追求过程省一省?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拉倒。”
  “这……”我犹疑的说:“恐怕不能省吧?”
  “怎样不能省,三书六礼,酒席密月都省了,为什么不能省?我不追求你,又不是说不跟你做朋友,只不过不婆婆妈妈的吞吞吐吐而已。”他说。
  “说不过你,不过总不能见一个男人两次就订婚,喂,你这戒指已经给几个女人看过了?”
  “咦,吃醋了?”KT说。
  “鬼!”我说:“我要回去了。”
  “好的,我送你。”他把戒指硬套在我右手无名指上。
  真是颗好钻石,那光芒是无可比拟的。
  我竟没有脱下来,我阿瓦到底不过是一个女人,碰上这种奇遇,怎么有能推得掉,况且……钻石又不咬人,他也不见得会咬人。我三关六码头都闯过来,难道还怕这小子不成?哼,这小子。
  我看他一眼,他还是带着那种十拿九稳的微笑。我说:“喂!你父母要是知道了你这种荒唐行为,你还活得下去吗?”
  “什么荒唐?”他问:“我有什么荒唐?我功课好,品行佳,现在又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女朋友,我父母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真被他激坏。
  到了家,他说:“我有空来看你。”也不说是几时。
  “你不来最好,”我扬扬手,“可别怪我吞没了它。”
  他笑笑,把车子开走了。
  我回家,坐在沙发上,偷偷的看看那只戒指,偷偷的把它从右手转到左手去。
  真订了婚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应该是一种奇异的安全吧——”一生就此笃定了,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订了婚,该是幸福的吧?正在想,身后一个声音说:“妈妈来亚!慕帝蓓拉!你这戒指是哪里来的?”
  我转头,见是阿玉,笑了“这人!会那么两句意大利文,全用上了!明儿咱们全部法语对白,这中国人是做还是不做呢?”
  阿玉抓住我的手细看,“真是好看啊。”
  女人到底是女人。(一个女人是一个女人,尚卢高达说的。)
  “你怎么戴在这只手指上?你订了婚?”阿玉的话从来没这么多过,“喂,怎么一回事?”
  我慢吞吞的说:“这种东西嘛,难道我会自己出钱去买吗?当然是人家送的罗。”
  “是那做医生的小子?”阿玉笑,“你倒比一般文明星还值钱,怎么?他泡了咖啡给你喝不够,还送戒指?出去一趟,有这些代价,这话怎么说?”
  “别损人!”我抗议,“阿玉你的嘴巴也越来越坏了。”
  “是怎么一回事?”她问。
  “没什么,他向我求婚。”
  “那医生?——阿玉诧异得不得了,“这么快吗?”
  “我可没答应啊。”我说。
  “嗳,你没答应,那戒指就自动跑到你左手的无名指上去了,刚才你还否认见过这人呢!”
  “阿玉,真的,我真的没答应,他向我求婚,说大可把‘追求’这一过程省掉,送了个戒指,随我戴哪只手指,他说真喜欢我。”
  “有这种事?”阿玉睁大眼,“写在小说里人家还当你发神经。”她一道眉毛扬得高高的。
  “真的。”我说:“信不信由你。”
  “其实他是不错的。”阿玉说:“他给人一种非常可靠的感觉。你们不妨做个朋友,这年头,找个好朋友也难。”
  “是的,不知道可靠在哪里,反正他就是给我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虽说如此,你也不该突然拿了这戒指。”阿玉训我。
  我辩说:“可是我从来没戴过大钻戒,过一下瘾也好嘛,下次还他就是了。”
  “糊涂鬼。”
  “不是糊涂,虚荣罢了。”我又抗议。
  “真好意思。”
  “咦,我阿瓦一向是敢作敢为敢说敢承认的!”我说。
  “阿瓦——”她的声音放柔了。
  “嗳?”我看她。
  她双手捧着膝头,看着我,“你知道我们都喜欢你什么?”
  我偏着嘴一笑,“喜欢我笨,你们好摆布我嘛。”
  “不,”她微笑,“喜欢你够胆子,什么都敢做,做了且不怕人说。我们也想做呀,谁不想呢?总是压抑着,即使做了,还藏头躲身的,要不就找个藉口,赖给社会,从来没有人像你,一切事情,两边肩格承担。”
  我糊里糊涂,疑惑的问:“是吗?我是这佯的一个人吗?”
  “是。”阿玉肯定的说:“所以我们都喜欢你。”
  “是吗?”
  我耸耸肩。
  我怎么得了呢?
  “那医生”第二次来的时候是一星期之后的事了。
  因为他那只戒指始终在我手上,我一看到那颗光芒四射的钻石就想起他。他也不打电话来。
  他来的时候笑容疲乏。
  我们问他怎么会这么累,他说一直在跟着大医生开刀,足足开了一个礼拜。
  “那很好嘛。”我说。
  “好什么,都是胖子,最怕替胖子开刀。”他说。
  阿玉也不明白,“病人都一样,胖瘦有什么分别?”
  “唉,小姐们有所不知,胖子有皮下脂肪,一刀割下去,那些黄黄腻腻的油膏就往两边摊开来,瞧多了简直吃不下饭!”
  阿玉马上咳嗽起来。
  “别说啦,KT,蛮恐怖的。”我说。
  阿玉说:“可是没他们那些恐布的人,我们还活不成呢。”KT笑了一笑,那种笑容,还是很有安全感的。“喂”我说:“KT,这戒指还给你。不能要。”
  “为什么?”他问:“不是都说好了吗?”
  “谁跟你说好了啊!”我笑说:“你家又不是开戴啤尔斯钻石公司的,拿着钻石到处送人,我又不敢不戴,怕搁在那儿不见了,戴着又伯掉,反正还是物归原主好一点。”
  “唉!”KT说:“你不晓得我的困难,待我说与你听,自从我母亲把这只戒指给我以后,两年多了,我也是心惊肉跳的,戒指太小,我又不能戴着它到处跑,放在家里,又怕有贼偷,那害怕劲儿,也别提了,好不容易,那天见到了一个女孩子,觉得应该交与她保管,“但是这人又三心两意,不相信我,又要还我,这叫我怎样做人呢?”
  他笑眯眯的一直说,我可没笑出来。我心里很是感动。他大概不是开玩笑吧。我怎么办呢?我转头看着阿玉。
  阿玉慢慢的说:“这礼物,也太名贵了一点,不过……阿瓦,你就戴着吧,算是替他保管一段时期,好让他专心去开刀,别一直担心会被人偷钻石。”
  我缓缓的转着戒指,忽然发觉已被我从右手转到左手来了,连忙换个手指,做贼心虚,心里臊臊的。
  太快了,才第三次见面。
  KT说:“做医生的人,知道生命短,生命靠不住,做事要准要快,像开刀一样,拖个没完没了,什么都迟了。我很累,回家睡觉去了,明天我来接阿瓦去我家,明天我放假,我煮咖啡。”
  说完了,他爽爽快快的拿起外套,说了再见,走了。
  阿玉说:“真有男子气概,话也说得有理。”
  我说:“完全是命令式的,连求婚都是命令。”
  阿玉笑,“他这个人很有意思,很配你。”
  “配我?怕他对女朋友也像开刀。”我说。
  我们两个人都笑了。
  后来阿玉问:“那么家杰呢?”
  “他是完了。”我说。
  “完了?”
  “当然完了,我都戴了别人的戒指了,他不完怎么成?”
  “他要再来找你呢?”
  “他来找我干么?我对他有什么利?”
  “他也喜欢你的。”阿玉说。
  “不外如此,大把的洋婆子在等他呢————不谈这些,慢点给人听了,还以为我吃醋呢,我可不是从一而终的人物,像他这种‘男朋友”,我阿瓦多是没有的,三四十绝少不了,当然是完了。”
  阿玉说;“我的夭,就像一部电影?放映完毕,打出一个‘完’字?”
  “你又错了,阿玉,电影完了,打出的是‘再见’。”
  “我说的是外国电影。”阿玉说。
  “那倒对了,”我说:“这根本是外国嘛,在罗马,得跟罗马人行事,是不是?”
  阿玉叹口气,“我总觉得有点儿不,也有点儿是。”
  我说:“我不想这些,我只想明天咖啡的事儿。”
  “你真幸福,阿瓦。”她说。
  “瞧,因为你是玉,玉的烦恼可特别多。”我说。
  我的论文还是停留在第一章。
  只有两星期便得交初稿了。
  我可不担心,唉,船到桥洞自然直啊,债多勿愁,蚕多勿痒。
  第二天我简直没有心思上课。
  到这个时候,同学教授都发现我手上多了一个钻戒,都以为我真订婚了,都来恭喜我,又问我对象是谁,我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他们以为我怕难为情,笑了。
  阿玉在一旁给我老大的白眼。
  我不去睬她。
  放了学,我第一个冲出校门,去看那辆雪铁笼CX。它端端正正的等在那里,既无霸道似的,又霸道得不讨厌,一部可靠的车,像它的主人。
  KT来替我拉开了车门。
  我运气还真不错,总有个人开开车门,聊胜于无,这也算是个不错的了。
  他向我笑笑,没说什么。
  我也向他笑笑,没说什么。
  他把我接到他家里去,照例做了咖啡,还有芝麻面包呢,这又是我喜欢的意大利羊酷派麦臣芝麻。
  他在放唱片,奥莉薇亚纽顿尊的“假使爱我告诉我,如果不爱让我跑”,我听听就呆了,阿玉那一日,不也是在听这首歌吗?
  反正派行,人人都买一张。
  “你喜欢谁?”
  我把头发扯起来,做个阴阳怪气的样子:“大卫宝儿。”
  他笑着点点头:“猜也猜得到。”
  “我喜欢他的样子,歌还是卜狄伦的歌。”
  “你中文好不好?”他担心的问:“我中文不大好,其他没问题,卜狄伦的歌随时可以几首出来。”
  “不,我中文很坏,我只看红楼梦。”我坦白的说。
  “恐怕不止吧?”他问。
  “红楼梦看得好,已经够了。”我微笑。
  “我中文不好,怎么办?你看不看鲁迅?”
  “没关系,我会原谅你的。”我一本正经的说:“我也不会开刀,而且一感冒就会哭。”
  “很好,咱们互相迁就一下。你煮不煮饭?”
  “不煮的。”我说。
  我以前跟家杰也说过不煮的,一个人要维持原则。
  “我也不煮,没关系,可以用个佣人,我是吃芝麻面包。”
  “对!”我说:“毕竟吃没什么重要。”
  “是,娶老婆又不是娶厨子。”他笑。
  “但是你的咖啡烧得很好。”我说。
  “我会做给你吃。”他说。
  我笑了。
  “你玩网球?打回力球?远足?”他又问。
  “行一点,我会打弹子,打得不错。”我夸口,“你呢?”
  “我不行,我妹夫打得好。”
  “你几兄弟?”我问。
  “妹妹与我。”他问:“你呢?”
  “只有我一个。”
  “太好了,你看,阿瓦,我一看就知道你适合我,根本不必多问。你有没有同感?”
  我不出声,他是比家杰好多了,他拿得出条件来。
  我指指那边厢:“那是你的书房?”
  “是,进来看看。”他说。
  我进去了,照例是很大方的设计,放着许多室内植物,墙上挂着许多照片。
  “美丽的女孩子。”我赞道。
  “我妹妹。”
  “除了我女朋友阿玉,数好最漂亮了。”我细细的看。
  KT点点头,“我也没想到有阿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选她呢?”我好奇的问。
  他微笑:“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我认为你适合我。”
  我瞄他一眼,这是我的罗辑,替他用了,这是我不去追求龙的原因,让阿玉配龙好了。
  有一张彩色照片,是一个男孩子,坐在一条横木上,粗布裤,白衬衫,浓眉,挺直的鼻子,薄嘴唇——我呆住了。
  “这是我妹夫,漂不漂亮?”
  “你妹夫?”我瞪大了眼。
  “是呀。”
  “当真?”我转过身子来。
  “当然真!”KT笑,“妹夫也开得玩笑?”
  “这是龙呀!”我说。
  “是,他名字中是有一个龙字,也只有他配叫龙,像我们,只能用两个英文字母罢了。”
  龙?
  我太吃惊了,呆在那里,手拿着照片,动也不会动了。
  我阿瓦一辈子没碰见过这种事。
  龙?
  “喂喂!”KT在一边说:“把照片放下来,我知道你喜欢他那一型,可是人家已经结了婚了,咱们关系也非比寻常。”他还开玩笑呢。
  我指着照片问:“他可在英国?”
  KT握住了我的手,微笑道:“在,在英国。怎么?你想见见他?得问过我呢,我才没那么大方。”
  “他结婚多久了?”
  “去年十一月的事,一年稍久一点。”
  “你妹妹呢?”
  “本来也在此地,后来熬不住,回家去了,过年时会来一下,快了——咦,你别问这么多好不好?”KT说:“我只答应省却追求过程,我可没说我不会吃醋啊。”
  “KT!”我哭丧着脸坐下来。
  “什么事嘛!”他坐在我旁边。
  “该死了,KT。”我说。
  “嗳,你怎么了,阿瓦?你脸都变色了,你从来不会这样子,你怎么了?”他急坏了,“快说,我有药!”
  我说:“KT,这个龙嘛,是阿玉的男朋友啊!”
  他呆了一呆,“你胡说!”
  我跳起来,“我胡说?”我大着嗓门叫,“我胡说是王八!”
  “我还会认错人吗?这人在咱们家串门子已串两个月了,阿玉从头到尾的爱上了他,他念的是原子物理,是美国的交换学生,开一辆费拉里狄若,对不对?爱穿黑色衣服,特别是彼埃卡典设计的,巴利皮鞋,头发天然鬈的,是不是?”我声线越来越高,“这样的人天下还有两个不成?我说一句话你都不相信,太可怕了,我们还订婚呢!我现就走!你们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说到后来,我真觉害怕,哭了起来,跳起来奔向大门。
  KT追上来,一把扯住我,把我摔到沙发上去。
  我大叫。
  他用手帕替我擦汗抹眼泪,把我抱得紧紧的。
  “是真的,是真的,”他喃喃的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与你是不分开的,可是这事怎么办呢?”
  我也问:“怎么办呢?”
  “大家静一静。”他说:“你坐一下,不准走。”
  他去拿了两粒小小的淡蓝药丸出来,“一人一粒。”他说。
  “干么”我问:“咱们殉情呀’”
  “镇静剂,快吃,大家慢慢的说话。”他说。
  他是医生,我只好听他的,各人一粒,吃了下肚了。
  “KT。”我问:“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嗳,阿瓦,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可是龙,龙怎么会这样,他难道打算跟玫瑰离婚?”
  “谁是玫瑰?”
  “你别紧张,她是我妹妹。”KT说。
  “啊,对,龙是你妹夫。”我说:“KT,怎么办?”
  “你那美丽的女朋友,跟龙的关系怎么样?”他问。
  “KT,你要是指肉体关系呢!我打保单都没有这回事,但凡男女讲肉体关系的,要拆开是可以商量的,但是他们完全是纯情式的恋爱,我那女朋友阿玉,可是碰不得的,她一碰要碎的。”
  “我明白她那种女孩子。”KT一额角是汗,“我的天,怎么会出来一块咸丰年的玉?”
  “KT啊,不如直说了吧。”
  “我跟龙谈一谈。”他说。
  “你妹妹.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就像玫瑰,浑身是刺。”KT瞪着眼摊手。
  “我的妈。”我说:“我吓死了,KT,你的镇静剂不灵用。”
  “我再去取一颗来。”他说:“我也觉得没效。”
  他又去拿了两颗来,我们又分吃了。
  “像做噩梦一样。”我说:“怎么发生的呢?他为什么有了老婆还追求别的女孩子?不像是那种人呀。”
  “真不像,龙是……不太讲话的。”他说。然后我忽然想到龙是见过家杰的,如果他自己的事被抖了过来,说不定老羞成怒,把我还渲染一番。不过再一想:怕什么?谁没有几个男朋友?随便KT怎么想去!还是阿玉要紧。“你去跟龙说个明白,这样下去是不得了的事,那阿玉,芝麻绿豆的事看得天大,她曾经说过要嫁龙的。”我说:“嫁了过去,岂非惨过尤二姐?”
  “喂,算你翻过红楼梦,别在这关口上卖弄文才好不好?”
  “你别这么凶好不好?”我说。
  “没法子,你先按住性子。我去跟龙说话。”他说:“我的天。我怎么跟父母交代?”
  “我的阿玉呢?”我反问。“真是一笔混帐!龙太不像话了,天下美的女孩子多着呢,说不定比阿玉小姐更美的,个个都沾一沾,那还了得,这人,现在哪里?”
  我呆呆的坐着。
  “你放心,我去找龙。”他拿起了电话,拨了好几个号码,拚命的找人,我听着他一个个电话打,开头很清楚,后来就觉得他的声音有点糊涂了。
  然后我只听见他说:“龙,你过来一次,今天不行?明天,明天我在医学院门口等你,当然有要事……”
  我舌头都发麻了。
  我含糊的说:“K……T,你的;镇静剂……太厉害了。”
  他还在说:“你一定要到!”
  我就“咕终”一下倒在地下了。
  “阿瓦!”他大声叫我。
  我渴睡得要命,昏过去了。
  什么也不知道。
  这一觉睡得很稳,而且很舒服,睡了十四个小时,起床的时候,发觉牛仔裤的皮带勒在腰上非常的不舒服,我把薄薄的被子掀开,到洗手间去洗脸刷牙,可是人还是昏昏的,于是好好的淋了一个浴。
  半冷不热的水将我淋醒了,我不经意的擦着肥皂,一方面把昨天的事全记起来了。
  我真觉得头痛,叹了一口气,想把衣服穿好,可是洗了澡不换衣服,人就还是臭臭的,怎么办好呢?
  KT在门外问:“你起床了?”
  “喂,KT,把你的衣服鞋袜借一套来。”
  “你不是开玩笑吧?”
  “不开。”我说:“连内裤也借,反正你们的内裤现在也是没前没后的。”
  他没出声,大概是很尴尬的,过了一会儿,他说:“衣服全在地上,合不合你穿,我可不知道。”
  “得了。”我说。
  我拿了他的衣服穿,毛衣大,裤子也大,你说巧不巧,偏偏内裤就非常适合,而且是白色的,不是花花绿绿的。以前咱们住宿舍,一层女生夹一层男生,三文治式的住,男生在干衣间的内裤,嘿,可真美妙。
  唉,这是闲话,提来作甚。
  且说我踏出洗澡间,只看见房间桌子上放着一杯香喷喷的咖啡,这是KT做的吧。我拿来一口喝光了,然后倒在床上。
  “KT!”我大声叫:“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这里。”他笑答。
  就在我身后,这好小子!坐在一张安乐椅里不出声,我还以为他在另外一间房间里呢。
  “对不起,”他说:“他那镇静剂——”他不好意的扬扬手。
  我笑了,这有什么关系呢?这是什么年代了,女生不非礼男生,算他们够运气,难道男生还得用迷魂药迷翻女生,作其采花大盗不成?太麻烦了。
  “没关系。”我说。
  然后我跳起来,糟糕!阿玉见我一夜不归,不知道怎么心急法呢?说不定报了警?
  KT却开口了,“我昨天见你不醒,立刻打电话通知阿玉了,说你不回去睡觉,她说知道了。”他犹豫的问:“阿玉不会不相信那镇静剂的故事吧?”
  “她当然相信。她相信我。”我说。
  “那就好。”
  “可是她也相信了她不该相信的人。”
  “龙……不是这样的人。”KT说。
  “你找到他了没有?”我问。
  “找到了。”他说:“他说他——他来了,你听见门铃响了没有?我去开门。”
  “你要跟他说什么?”我问。
  “我还不知道。”
  “我可以在场吗?”
  他看我一眼,“可以。”
  “谢谢。”
  龙来了。他见到了我,顿时一怔,然后就笑说“世界多么小。”他这么说。
  他还是那么漂亮潇洒的神情,一件灰色格子的毛衣,一件淡贝壳红的衬衫,深灰色的裤子,黑色的大衣。在KT家里,他是自然得多了,可是还是非常的礼貌。
  “KT,什么事?幸亏是礼拜日,叫我火星似的赶了来。要问什么?”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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