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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哲把庞逸约见的事告诉潘烈,他几乎想都没想地就拒绝了,非常干脆利落。
  “为什么?连见见他都不肯?”苏哲瞪大眼睛。
  他只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人家并无恶意。”她说。
  “我只是运动员,演戏——很荒谬。”他没什么表情。
  “那部电影也是要你做运动员。”她劝解。
  “我只做自己,不做别人。”他绝对自我。
  “那么,你要我怎么回答庞逸?”她叹口气。
  “你照实说,我完全没兴趣。”很硬。
  他歪一歪头,想说什么却忍住了。
  “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你不能做一辈子运动员。”她无可奈何地。
  “我曾经说过,不做运动员我会做教练,这是我的兴趣。我不喜欢旁门左道的事。”他顽固地说。
  “旁门左道?!”苏哲忍不住笑。
  潘烈讲话还是很孩子气,很天真的。
  “总之——不是我理想中的路。”
  “好吧!我就照这样跟庞逸讲。”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可以劝服他,“但是我还是觉得你傻。”
  “傻也是心安理得的一种。”他笑得很谈,淡得来不及捕捉它已消失。这似真似幻间,却特别吸引人。
  “演电影会令你不能心安理得?”她不懂。
  “我这人一辈子假不来,我自问没办法做戏。”他说。
  “那么——你并非完全没有兴趣了!”她问。
  “不,不,我——是完全没有兴趣。”他犹疑一下,才说,“多谢你通知我。”
  “你可知道女主角可能是叶思嘉。”她说,也非故意,却有些试探。
  “我知道。”他居然不为所动。
  “她不是你的偶像吗?”她半捉狭地。
  “偶像的意思是只可远远膜拜,不可接近。”他居然也有风趣的时刻。
  “真是不想见到她?”她再问。
  潘烈考虑了一阵,终于还是摇摇头。
  “我越来越不懂你了,我发觉你比我想象中更古怪,更特别。”她说。
  “我承认,因为我不是普通的都市人,我只是个从乡下出来的男孩子。”他说。
  “许多入说被我笔下描写你的文章感动。”她笑,“其实若不是你本身先感动了我,我写得出?”
  “但是我并不象你笔下的那个乡下仔。”他微微摇头,
  “我不那么理智。”
  “理智是我的感觉,你不止理智,还冷静,这是成功运动员的先决条件。”她说。
  他象是懒得争辩,很不以为然地笑笑。
  “我说错了?”她很敏感。
  “对与错没问题,我不必解释自己是怎样的人。”他淡淡地扯动嘴角。
  “你怕人了解?”她再追问。
  “我又不是一本书,公开任人翻来看。”他说。
  “我也不能?”她是故意问。
  他想说不,却又觉难以启齿。
  “我也有不冷静不理智的时候。”他说。
  “什么时候呢?”她很感兴趣。
  “讲不出,但绝对有那种时候。”他肯定地说,“我会觉得自己变成一团火,熊熊地烧着,什么也不顾——真的,我会这样。”
  讲到后来,他开始激动起来。也许是第一次对人这么坦白,以前从未试过——他觉得若不讲出来,他的心会胀裂,会爆炸。
  他也完全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有过这样吗?”她又问。
  他想了好久,突然就呆楞住了。
  他是有过两次这种情形。第一次是当他知道被选为世运选手代表那一刹那,另一次是——是他看见思嘉背影,听见她声音时——但这不能讲。
  “有过,不过很少。”他下意识地脸红了。
  “可不可以让我猜猜?”她笑。
  “可以。”他知道她永远猜不到,因为即使猜中了,他也决不会承认。这是他心灵中最大的秘密和最大的快乐。
  “可是——入选世运代表?”她凝望他,“还有吗?”
  微微一哂,他不置可否。
  “有或没有?”她追问。
  “我不能再告诉你了。”他说。
  “看到心仪女孩子的那一刹那?”她自顾自地猜。
  他招摇头。心仪不能算对,程度上不同,他是心跳,心动,心都燃烧起来了。
  “那就猜不出了。”她笑,“可预知的一次,或者当你拿到金牌时。”
  “我想——不会,”他摇头,说得奇怪,“在世运比赛中我已不再是自己,个人的感受不那么强烈。”
  “你是特别古怪。”她笑,“我得回报馆了,庞逸的事忘了它吧!我会应付他的!”
  “谢谢。”他垂下头。
  苏哲已经走了出去,又退回两步。
  “每次你只有‘谢谢’这两个字吗?能不能有新鲜—点的词儿?”她怪叫。
  “不能。有些事——或大多数事我都坚持原则的。”
  她再挥挥手,飘然而去。
  潘烈从会客室回到他和教练的房间,把自己抛向床上。刚才苏哲提起的事,他心中并不如外表那么冷静。想想看,能有机会和思嘉合作拍戏哦!
  他看见自己的双手忍不住地轻微发颤,他的心又在燃烧,他——他遇见了怎样的一次机会?!比作梦更难令人相信,只是——只是他又怎能答应呢?
  是啊!他从哪儿可以找到那么大的勇气去面对思嘉?!老天!他不能想象,他面对思嘉会怎样?整个人燃烧成灰烬?或炸得粉碎?他真的不能想象!
  他下意识地喘息起来,仿佛真要看见思嘉了。
  用坚决冰冷的态度去拒绝庞逸,对他来说是保护自己,他的自尊,他的骄傲不容他在思嘉面前出丑——他一定会出丑的,他肯定知道。
  思嘉——哎!思嘉,即使只是想起她。他仍心中火热。思嘉的面孔——那没有固定模样的面孔,是他心灵中最大的乐趣,他可以随意幻想,随意安排。上帝不让他看到她的脸该是最大的恩赐。
  以前,他从未想到女孩子,女朋友的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哪一型的异性——有些时候,他还想过自己可能一辈子不结婚,奉献给运动,给体育。但是思——这不知面貌的女人,竟然令他神魂颠倒了。
  这是什么?缘?或是命中注定?
  他深深吸一口气,把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拔出来。他知道精神不集中不是好事,但——他又怎能集中得起来?思嘉的背影已带走了他的魂魄。
  忽然间从床上跳起来,虽然练习了一天,他还是爬在地上做俯卧撑。他不要自己再想思嘉,他只能做俯卧撑令自己集中精神,令自己精疲力尽。这些日子,思嘉的影子甚至侵扰了他的睡梦。
  他很苦恼,又不能告诉任何人——任何人怕都会笑死他吧?这样荒谬的一件事。
  做了一百二十次俯卧撑,他跳起来,满身满脸的大汗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纵横着,有一种说不出的原始性感。
  刚要抹汗,房门响了。
  许培元站在门外大叫。
  “电话,电话,快去,是苏哲。”他指指会客室。
  她才离开电话又来?搞什么花样?
  他跑进会客室,还不停地喘息。
  “潘烈。”他沉声说。
  “你做了一天一夜的苦工吗?”苏哲在电话里笑。
  “刚做了一百二十下俯卧撑。”
  “你在虐待自己。”她说,“刚跟庞逸通过电话。”
  “与我有什么关系?”刚平伏的情绪又跳上来了。
  “他坚持想见你一面,即使谈不拢他也心安。”她说。
  “开玩笑,我有什么好看?同性恋吗?”他冷笑,“叫他回去看他漂亮的老婆好了!”
  “不是开玩笑,强烈,别令我为难。”她放软了声音,
  “庞逸有百分之两百的诚意。”
  “诚意是用滥了的两个字。”他笑,“等我世运回来吧!”
  “喂!你同他有仇有怨吗?”她怪叫起来。
  他呆楞了一下,为什么这样坚持拒绝庞逸?他们别说没仇没怨,连对方的样子都不知道呢!
  “没有。”他透一口气,“只是现在不想为无聊的事分心,我完全不感兴趣。”
  “不会耽误你时间,今晚庞逸跟我来集训中心见你,十分钟就够了!”她说。
  “不——”他忽然心虚起来,好象会被庞逸看穿一样,“不要今晚,也不要来中心。”
  “为什么?”她不明白。
  “这种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我不要被人说得谣言满天飞。”他勉强说。
  “你倒很周到嘛!”她呆楞了一下说。
  “至少我会保护自己。”
  “那么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你说。”她不放松。
  “最好不见,”他很为难,真要见庞逸?!他是思嘉的丈夫——潘烈的心又乱了,“请再推一次。”
  “我已经尽了力,真的!”她叹叹气,“但庞逸很坚持,他完全不放松,不气馁,甚至不肯委曲求全。”
  他又想了一阵。
  “只是他一个人?”他犹豫着。
  “当然他一个人,还有我。”她问,“你以为还会有谁?叶思嘉?他们夫妇俩各人独立,事业也分开,她才没空理庞逸的事。”
  “我不是指她!”他说。
  “不管你指谁,快说个时问。”她催促着。
  他没有马上回答,她又逼上来:“我还有好多稿要赶。”
  “等我再想一想。”他还在推。
  “你也会婆婆妈妈?”她仿佛不能置信。
  “不——原本我就不答应,是你硬逼的。”他说。
  “就算我逼你,你也勉为其难一次,给一个石阶让我下台好不好?”她忍无可忍。
  “那——晚上九点钟,我在中心门口等你。”他说。
  “这才象话嘛!”她也透一口气,“一言为定。”
  他胡乱地应一声,放下电话。
  一转身,看见许培元倚墙站在那儿,似笑非笑。
  “又是什么事?”培元问。
  “苏哲不死心?”培元又自以为是地加了一句。
  “别胡扯。”他皱眉。有一下犹豫,他还是说了:“庞逸约我见面。”
  培元呆住了,庞逸?!他没听错吗?
  “庞逸?!叶思嘉的丈夫?!他约你做什么?”培元问。
  “谁知道!”他不想讲,“反正荒谬得很。”强烈想结束话题。
  “不荒谬,说不定他想请你拍戏,捧你做明星。”培元打趣,“你有条件的。”
  “也要我肯才行。”他说。
  “你不肯?”培元意外。
  “我为什么要肯?我是运动员。”潘烈说。
  “运动员不会做一辈子,当明星有什么不好?”培元问。
  “谁认为好谁就去做,人各有志!”他说,一边大步走出会客室。
  “喂,潘烈,”培元追上来,“就算你不喜欢,也可为叶思嘉啊!”
  “她与我有什么关系?”潘烈沉下脸。
  “偶像,不是吗?你不想接近她?”培元笑。
  “从来没有想过接近她。”他严肃得有点过分,“我和她——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没说真话!”培元大叫一声。
  “我难道不明白自己?”潘烈说完,扔下培元,旋风般地卷开了。
  他——真明白自己?
  汽车在集训中心门外停下,看见一身红白运动衣的潘烈。庞逸的司机下来替他开门,并说:“请上车。”
  潘烈呆一呆,这是什么意思?庞逸自己不来?正在犹豫中,车里伸出一只手,整齐、洁白的男人的手。
  “请上车。”同样的三个字,分量和意义就不同了。
  强烈知道那是庞逸,他伸手跟他握一握,然后上车。
  他看到的庞逸是个中等身材,很有修养的人,大概四十多不到五十岁,是个精明有经验的成功商人,但臭铜气息不重。
  庞逸正盯着他看,起码看了半分钟。
  “他一定会红。”庞逸转头对苏哲说。
  “我告诉过你潘烈有最好的条件。”她笑,不敢讲得太多,怕播烈不高兴。
  “潘烈,我极希望你肯跟我合作。”庞逸对着潘烈,“我现在巳有十足的信心。”
  潘烈没有回答,定定的黑眸一片冰冷。
  “你还不曾回心转意?”苏哲见他不出声,忙打圆场。
  潘烈望着车窗,望着缓缓驶过的街道,还是不响。
  “也许我太冒昧,但是,我实在想拍一部好的、有血有肉的运动片。”庞逸又说。他的声音不大,也不特别威严,但慢慢讲来给人很有分量的感觉,“而这灵感是由你而来的!”
  潘烈意外地掀起眉毛,灵感由他而来?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的体操比赛。”庞逸快人快语,“它给我一种生命的感觉,而以前我从没试过这种情形,我是说没有其他的选手感动过我。”
  潘烈很意外,黑眸中星光一闪,却还是没说话。
  “而我拍的电影——如果你看过,你对我必会有信心。”庞逸说得颇为自傲,“我从不投机,这是我一辈子的事业。”
  说完就望着潘烈。苏哲也望着他,很明显地是在等他的答应了。
  他看来是在想,而且很用心地想。
  “我从来没想过运动以外的任何事,任何工作,我的兴趣只在运动方面。”他说。
  他的声音是雄浑而且带着一丝丝原野气息,和庞逸的完全不同。他给人的感觉是,连声音也这么不修饰的绝对男性。
  “你可以把我的电影当成运动。”庞逸很会说话,“我是拍运动,以你为主的运动。”
  “但是——”潘烈看苏哲一眼,“我不会做戏,也不原做戏,我只愿意表现我真的一面,这是运动员的精神。”
  庞逸想一想——只是一阵子,立刻点头:“你可以做你自己。”他似乎志在必得。
  强烈怀疑地昂起头,很不能置信。
  “有这样的电影?”他问。
  “以前没有,现在让我们来拍一部。”庞逸十分豪气,“就拍你,怎样?”
  “我没有故事,一生中只有运动,别人不会感兴趣。”潘烈说老实话。
  “我已经极感兴趣了。”庞逸笑,“电影不一定以故事取胜,我们拍你运动的生命,拍你运动的光与热。”
  潘烈的黑眸终于有了点光采,不再显得冷漠。
  “我是个很难相处的人。”他还是没答应。
  “凡有才气的人必有个性,有个性的人也必难相处,”庞逸笑,“我也是这样的人!”
  潘烈立刻想到思嘉,思嘉也与他难相处?
  几乎是同时,庞逸也想到了思嘉。
  “不过思嘉除外。”他有不经意流露的满足。
  思嘉只是一个名字,三个人却有着不同的思路。
  “这部运动片也由叶思嘉主演吗?”苏哲问。
  “潘烈反对吗?”庞逸表现得十分尊重潘烈。
  “我没有说要演。”潘烈立刻变脸。
  他的变脸是心虚,只是心虚,怎么提到思嘉呢?这苏哲真是多事。
  “不论你现在答不答应,我有信心,这部片子一定必须由你来演。”庞逸真的不担心,“我等你十年。”
  “十年后我恐怕要退休了。”潘烈说。
  他有点感动,这庞逸是真心诚意的了?
  “人都在颠峰时退出,在你颠峰时拍这部戏不是更好?更精采?”庞逸大笑,仿佛事情已经成功了似的。
  “十年中好多变化,谁也不敢担保。”潘烈说。
  他在说自己,却也说思嘉。十年之后她已三十六、七岁,或能保持目前的风姿、韵味?
  “我不担心,我做事贯彻始终,有这计划就必定完成。”庞逸拍拍他,“年轻人,我一定要令你回心转意。”
  潘烈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庞逸,两个年龄相差起码二十年的男人就这么互相挑战似地凝视一阵。
  “如果你真能令我心甘情愿,我会努力拍这部戏。”潘烈接受了挑战。
  “我们一言为定。”庞逸伸出右手。
  他们握了—下,奇怪的是,潘烈心中完全鼓不起敌意,他甚至发觉,他喜欢这男人。
  这男人的气派、豪气和自信都令他心折,以后他希望至少这方面要像庞逸。
  庞逸吩咐司机,汽车调头,缓缓向回驶。
  “现在送你回去,但——我会常常找你。”庞逸说。
  “可以。”潘烈很干脆。
  “世运之前我不会再烦你。”庞逸又说,“我们都希望你勇夺金牌。”
  “谢谢。”潘烈吸一口气。
  回程的路总是比较短,一下子他们又回到集训中心。
  “我跟你一起下车。”苏哲抢着下车,“庞先生,我的任务已完成了吧?”
  “没有。拍电影时,你是我们的顾问。”庞逸对潘烈点点头,“记住我们的十年之约。”
  潘烈不置可否地笑一笑。他不担心,什么十年之约呢?恐怕过了几年就忘了,无论他再有艺术良心,生意人永远是生意人,赚钱还是最重要的。
  “我要回宿舍了。”等庞逸银色的“劳斯莱司”开走后,潘烈才说。
  “不陪我聊聊天吗?”苏哲看看表,“九点半,不上不下的时候,叫我去哪里。”
  “你的报馆正在忙碌。”他说。
  “我白天已忙碌完毕,我不需要上夜班。”她摇头,“对面那家咖啡店?”
  他没有拒绝,是不忍,也不好意思。苏哲是无条件地帮他。
  两人对坐着,潘烈照常是沉默没话讲。
  “潘烈,运动员是开朗、热情又活泼的,你怎么总是不讲话?”
  “我也开朗、活泼又热情,你没看过而已!”他说。
  “什么时候?又在什么情形下?”她笑问。
  “和我的伙伴们,在运动场上。”他淡然。
  “你讨厌女孩于?”她歪着头。
  “不,只是不习惯。”
  “偏偏那么多女孩子为你发在。”她笑,“你知道吗?我们报馆收到好多信,那些女孩子说你在运动场上像会发光一样。”
  “我不知道。”他摇头。
  “真服了你,”她又好笑又好气,“换成别人碰到庞逸这机会,怕都—头撞了过去,因为一定成功的。只有你一推再推,还要人家等上十年。”
  “他不会等十年的。”他说。
  “你错了,庞逸说一不二,他完全不在乎钱,他说等十年就是十年,那怕十年后这部片子完全汉噱头。”苏哲说。
  “他找我拍片是为噱头!”他皱眉。
  “你做事太认真,总把事情想得太严肃,不好!”她说,“除了外型,你完全不像运动员。”
  “我是天生的运动员!”他不以为然。
  “如果你的个性改一改就十全十美了。”她说。。
  “做人不可能十全十美的,所以我不必改!”他说,“我喜欢做我自己。”
  “会不会有一天有人要你改,你就心甘情愿地改了呢?”她怀疑地问。
  “绝对不会。”他心中闪过思嘉的影子,心脏又剧烈地收缩,令他疼痛,“如果有那么一个人,我想——是我令她改!”
  他竟下意识地把“那一个人”当成思嘉。
  “自信得过分!”她不以为然,“现在你嘴硬,看到哪天那个十足吸引你的女性出现时,你一定投降。”
  “我们可以赌。”他又黑又亮的眸子望住她。
  她心中有一份自己也不能明朗的情绪掠过,这样一对有振撼性,有征服性的黑眸,谁——能抗拒?
  “不赌。”她努力把自已从强大的压力下拉出来,她的个性也不容她服输,她也是个侵略和征服性强的人,“我没有必要赌,因为我知道必胜。”
  “是心虚。”他淡淡一笑。
  他那整齐又雪白的牙齿啊——她只能透一口气,只有他这样原野孕育出的运动员才拥有吧?他全身都给她强大的压力,甚至牙齿。
  “是自信心。”她要深深吸一口气,才能扬起头。
  他望着她一阵,真正开怀大笑起来,第一次,她见到他的豪放、热情和开朗。
  “说良心话,你是很难得的女孩子。”他由衷地说。
  “造句话你说了多少次?”她反问。
  “我从不和女孩子多说话,以前没对任何人说过。”他收敛了笑容。
  “但愿你多笑,。像正午的阳光,虽晒得人发昏,给人的感觉却是兴奋的,美好的。”她说。
  “你是体育记者,不该这么文艺。”他摇头。
  “不论是什么记者,我只在说真话。”她笑。
  “谢谢你的真话,但我不接受。”他说,“你的比喻太过分了。”
  “你脸皮很薄。”她点点头,“不过你真的很可爱。我想全世界的人没像你那样对庞逸说话。”
  “我也是说真话。”他说。
  “但你想过庞逸的身分地位吗?他在电影界举足轻重,在世界各国都有地位。”她说。
  “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在他那儿讨便宜,更不想为他工作,我跟他是平等的,对不对?”他说。
  “对。但目前社会的大多数人都趋炎附势,就算我过分也好,我还是要说你难得。”她说。
  “又错了,不是难得,只是过分自我。”他自嘲地笑,“我明白这样对自己没有益处,但不这样我心里会不舒服。”
  “我觉得更了解你了!”她由衷地说。
  “不许写。”他这三个字说得很强硬,眼中光芒灼人,“我不要在报上再看见你写我的文章。”
  “如果站在朋友立场,我知道不应该写,”她望着他,“但身为记者,我应该写。”
  “若再写我们就不是朋友。”他警告。
  “这么严重?”她反问。
  “再写,对其他选手太不公平,参加世运的起码有一百人,你不能只写我。”他说。
  “怕别人讲是非?”她似笑非笑。
  “不怕,我是个男孩子,我怕什么?”他不直接说。她明白了,他担心有人在背后说她。
  “我明白了,可是我也不怕。”她耸耸肩,“所有的一切都是光明正大,不是吗?”
  “你一定要写?”他瞪着眼睛。
  她凝望他一阵,他的认真令她觉得好笑,这么孩子气!
  “不写了,”她吐尽胸中所有的空气,“写了你这么多,我也写累了,即使再有资料,我一个人知道就算了。”
  “这才像话。”他放松紧绷的脸。
  “不再说谢谢了?”她笑。
  “你已经嫌多了,不是吗?”他说。
  “你既然不想当明星,出风头,我何必勉强你?”她说,“我希望一直拥有你这朋友。”
  他不置可否地笑一笑。
  咖啡店的门开了,进来几个早回宿舍的选手,他们自然认得潘烈,也认得苏哲。几个大孩子打了声招呼,扮了一堆鬼脸,就远远地坐开了。
  苏哲也没在意,潘烈却皱起眉头。
  “我们走吧!”他站起来。
  “想不到你也会小心眼。”她笑。
  “看样子他们已经误会了。”他不高兴。
  “误会又怎样?我们自己没有误会就行了。”她说,“别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和别人的话。”
  “我不在意其他,只在意这一点。”他非常认真,“我不想有一点点闲言闲语。”
  “什么闲言闲语?”她说。
  “我对——以后的她必须付出百分之一百,即使是传言,也是瑕疵。”他胀红了脸。
  她呆楞半响……推门出去时间:
  “那么她也必须是完美无瑕,对你付出百分之一百,是不是?”她说。
  “不——我只对自己这一方面负责。”他说。
  这一刹那他心中还是想起思嘉,他能要求思嘉完美无瑕,百分之一百吗?不!他的心又疼痛起来。
  庞逸回家的时候,思嘉正濒洋洋地半躺在雪白的床上看书,细致的脸上架着白色细边的眼镜。
  “成功了吗?”她慢慢除下眼镜。
  “为什么这样问?”他很意外,“你知道我做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
  “我知道。可是我有个感觉,这次你不会这么顾利。”她淡淡地笑着。
  “哦——”他拖长了声音,一边把西装脱下来,“你的感觉从何而来?”
  “不知道。”她优美地掠一挠头发,“去说服一个对演戏全无兴趣的运动员不是件容易的事,钱也打不动他。”
  “我甚至还没机会提酬劳。”庞逸笑起来。
  “放不放弃?”她随口问。
  “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他已换好睡衣,“我跟他说好,我等他十年。”
  思嘉俏皮地歪一歪头,很认真地说:
  “我们赌一次。”
  “赌什么?”他凝望着她。眼中充满了欣赏。
  “这部电影或拍得成,但主角一定不是他。”她说。
  他想一想,笑得十分舒畅。
  “不赌。因为我也知道,他恐怕永远不拍戏。”他说,“十年之约是我心有不甘。”
  “这年轻人的意志比你更坚定、强硬?”她好奇。
  “他很有气势。”庞逸回忆一阵,“他是那种绝对自我,不肯向任何人妥协的人。”
  “那岂不是有些像你?”她也笑了。
  “并不很像,我的气势,个性是从时间、经验和背景各方面造成、磨练出,但他是天生的。”他肯定地说,“我没有看过任何人像他,他给我绝对‘男人’的感觉。”
  “所有男人都是男人。”她又笑。
  “他不用看,凭感觉,凭他身上的气息都可以知道,他非常特别,他的眼睛可以征服人。”他说。
  她把眼镜放在灯柜上。
  “有这样的人吗?我想看看。”她顺口说。
  “看得到的,我们不是要去LA参观世运吗?”他说。
  “啊!我几乎忘了!”她拍拍脑袋,“这两个月没开戏,我闲得脑筋都停顿了。”
  “天气太热,拍戏太辛苦,秋凉之后,恩?”他用询问的、宠爱的口气问。
  “好。”她很柔顺,有点像温柔时的猫,“这一阵子我突然想拍古装片,那种爱情很浓却含蓄的古典故事,那一定非常有趣。”
  “明天我去看看可有这样的剧本。”他淡淡地说。她的任何要求他都认为理所当然。
  “你不觉得我荒谬?”她望着他。
  “我喜欢你脑袋里稀奇古怪的想法,很有趣。”他说,“帮你把幻想变成事实,这是我的责任。”
  “还有比你更宠太太的丈夫吗?”她问,眼波流转,很娩媚,很动人。
  “丈夫不一定宠太太,我只宠你。”他说。
  “我该说什么呢?谢谢?”她笑。
  “只要你接受,你喜欢就行。”他摇头。
  “我真怕有一天我被宠坏了。”她叹口气。这是幸福的叹息。
  “就算宠坏了我还是喜欢,因为只有你一个叶思嘉。”他抓住她的手吻一下。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LA?”她问。
  “其实时间还早,我并没有打算去看开幕式,我只想看各种决赛的项目。”他沉思一阵,“这样吧!我知道你闷,我们先去地中海晒晒太阳吧!”
  “地中海?不。”她想也不想就否决了。
  “为什么?我们俩从来没去过那里,我是说结婚之后。”他很诧异,“而你又喜欢那儿!”
  “不——”她把这“不”字拖得好长,“地中海要讲究气氛、情调,我现在心情不对,而且你——也不适合。”
  “哦?!我不适合?”他问。
  “你比较理智、冷静,你并不浪漫,你不适合那儿。”她笑得有丝顽皮。
  “但是你适合,你讲究罗曼蒂克。”他说。
  “不去。现在心情不对。”她摇头,“我开始想工作了,还是比较适合去lA。”
  “好。可是当初你还不肯陪我去LA呢!”他说。“现在怎么同意了呢?”
  “我要去看看你一心想拍的运动片男主角,助你一臂之力。”她笑靥如花。
  “你肯帮我?”他十分高兴。
  “有一个气势比你更强的男人,我不服气。”她俏皮地说,“我们合力试试是否令他低头。”
  他想了一下,说,
  “你可试试,但不要勉强。”停一下,又说,“我十分欣赏他,我不希望他心中有一丝勉强。”
  她还没说话,他又抢着说:
  “他很骄傲,你要有失败的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
  “看他对苏哲的样子,他并不重视女人的意见。”他说。
  “世界上真有这么一个人?那岂不是刀枪不入的高速钢吗?”她说。
  “你形容得真好,他的确给我这种感觉。”他点头,
  “高速钢相信也能熔解,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才能熔解他。”
  她只想了一下,耸耸肩放弃了。
  “其实,我们不必花太多精神在这方面,是不是?”她熄了自己这一半的灯,躺下了。
  “你先休息,我去洗澡。”他拍拍她,径自入浴室。
  思嘉闭上眼睛,却没有真的休息,她脑子里有很多东西在转,转得又快又乱,自己也抓不到什么头绪。
  她想,可能不是想工作这么简单吧?一定还有其他,但——其他是什么呢?她不知道。
  十分钟后,庞逸从浴室出来,轻手轻脚绕到自己那半边床,很快地熄了灯,悄悄上床。
  他一定以为思嘉睡着了,一丝儿声音也不敢发出,上床时甚至极力避免弹簧床的震动。
  再过一阵,他发出了均匀而略重的呼吸声,他已入眠。
  思嘉依然静静地躺在那儿,半丝睡意也没有。她是个艺人,生活习惯并不规律,要她按时按候地睡觉是很痛苦的事。庞逸却刻意安排她如此。
  每天拍戏不超过晚上九点,早班也不早于九点,这是好意,希望她有充分的休息,但她——并不快乐。
  她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想睡就睡,想玩就玩,想吃就吃,她厌恶这么规律。她知道,只要她出声,只要她告诉庞逸,他一定会将就她,但——她不说,庞逸对她已太好了,她不想要求什么。
  而且——她懒。是,她懒,一切随遇而安。她现在过着众人所羡慕的生活,没什么不满意的了,她懒的再变动。安乐的日子里,她已懒的再有任何变动。
  然而她才二十六岁,以后的日子还有那么长、那么长,她就这么懒下去吗?或者这就是她心绪不宁的原因,日子过得安乐舒适却平淡,激不起一丝波纹,她的心——不是仍然在跳动吗?她不该这么懒下去。
  可是不懒又如何呢?她会配不上庞逸的脚步,年纪相差近二十年,以她年轻的步伐走,庞逸岂不是显得太衰老了吗?不,她不能这么做。
  想翻身,又不愿惊醒一边的他,她唯有忍耐着。
  结婚一年多,他对她好得不能再好,即使不可能的事,只要她想做,他都尽可能地变成事实。有时候她想,他宠她的方法,是否更像一个父亲对女儿?
  无论如何,有一点是令她十分满意的。结婚前她曾为此担心过,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冷感的人,对精神上的要求永远比肉体的重要多。后来发觉他也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她十分开心。有时候,他一个月也不会对她要求一次,这方面他们的确十分匹配。
  想着,想着,已是深夜,看看灯柜上的钟已将近四点,她才勉强自己闭上眼睛,勉强入睡。
  有时候,她是想得太多了,但思想如天马行空,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可能这就是她苗条的原因吧?思想吸收了她大部分的营养。
  营养——明天—早她喝一杯鲜奶冲蛋,立刻又会恢复体力,精神焕发。这方法屡试屡灵,甚至她通宵不眠,也没有人看得出。
  庞逸和思嘉终于也出发赴LA了。
  长途飞行令思嘉有些疲倦,然而一下车,就有美国大制片家最豪华的“凯迪拉克”三排座位礼车来接他们,安排他们住在比华利山的私人别墅里。
  这一切对他们夫妇已是习惯的事,他们到世界任何角落都有同样的招待。
  休息一天之后,晚餐、舞会接踵而来,应酬多得令人叹息,见过的各种人物起码装得下整个世运会的场地。
  “庞逸,我累了。”她忍无可忍地说。
  “好了,宴会到此为止。”他体贴地说,“休息一两天后,我们去看世运比赛。”
  “不必休息,只要不再应酬,我的精神立刻好起来。”她苦笑。
  “我没想到你并不喜欢宴会。”他很意外。
  “一次两次无所谓,我们已连续了八晚,我脸上的肌肉都笑僵了。”她说。
  “罗拔说要请你拍戏哦!”他笑。罗拔是当地最大电影公司的总裁。
  “我才不拍。”她微微撇一撇嘴,“要我演什么角色?一个东方女郎?卖弄着一些似是而非的性感?”
  “当然不是,罗拔知道你的身分,怎么会给你这样的角色?”他笑。
  “为了你的面子而给我个好角色?更不拍!”她笑。
  “你真固执!”他也不以为许,“我们还是拍自己的电影,古典爱情故事。”
  “你在笑我?”
  “不,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也在想这古典爱情故事会极动人。”他笑。
  “你讨我欢心。”她不经意地瞄他一眼。
  她没有故意作状,但那动人神情却叫人发呆。
  “我——早上和潘烈通过电话。”他忽然转了话题。
  “潘烈?!谁?!”她想一下,“哦!那个运动员。”
  “你一定没看报。他的呼声很高,是太热门。”他说,“本来约他中午一起午餐,他没空。”
  “怎么找到他的?”她并不感兴趣。
  “苏哲看到报上有我们的消息,她先找我。”庞逸看看窗外的大花园。
  “那苏哲也跟来了?”她问。
  “报社派她来的,她是唯一的随团记者。”他点头,“她是个有着男人办事能力的人。”
  “我见过她,不算太热,她很爽快。”她说。
  “既然他们没空,我们自己出去悠闲地吃一餐吧!”他提议。
  “在家里吃不好吗?别墅里的厨子还不错,居然还会—两道中莱。”她说。
  “你怎会知道的?”他意外。
  “做为主妇,来到一处地方当然先找大厨谈谈。”她笑得明媚,“看,没有应酬我心情大好。”
  “但每个宴会中,你始终是最出色的一个。”
  “因为我是庞逸夫人。”她说,“只是明星,无论有多红,多出色,在好莱坞是没法显出光芒的。”
  “我很高兴你这么说。”他由衷地说。
  “是事实。”
  他点点头,再点点头。他喜欢和满意一个引他为傲的太太,这对男人是重要的!
  “那么,今天整天交给你安排。”他说。
  “午餐后我们去世运会场。”她想也不想地说,“我们来lA的目的是看世运。”
  “不必连初赛也看吧!”他说。
  “让我先进场一次,即使只有选手在练习也是好的。”她也有固执的时候。
  “你,当然依你!”他宠爱有加,“不过今天没有潘烈的项目。
  “谁说要看他?”她瞪圆了眼睛。
  当她瞪眼睛时,她又显得稚气,平日她看来远比她的年龄成熟。
  “你不是要助我一臂之力吗?”他反问。
  “说着玩的。”她甜甜地笑,“如果我真帮了你,怕你会不高兴,是不是?”
  “还是你最了解我。”他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他们之间的感情始终这么淡,这么含蓄,或者因为他已不是年轻人了。
  “做妻子若是不了解丈夫,这不是很可怕?很悲哀?”她说。
  “我对你有信心,从不担心这些。”他拍拍她。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她仰着头望他,“你一直这么让我,宠我,你觉不觉得委屈?”
  “委屈?我永远没想过这两个字。”他温柔地笑,“我爱你,我为你做任何一切事。”
  她没出声。
  她也爱他,要不然也不会嫁给他,但她——从来没想过为他做“任何一切”,真的没想过,怎么可能呢?人甚至不会为自己做尽一切。
  但是她没说出来,她觉得不适宜在这时让他知道。
  于是,他们在别墅中午餐,休息一阵,换上轻便的衣服,司机送他们去世运会场。
  “其实我想自己开车,老爹。”她突然说。
  “明天让他们换部普通车,你开。”他点点头,对她叫他‘老爹’并不意外,开心愉快的时候,她总是这么叫他。
  “你要替我看地图。”她说。
  “不怕我老跟昏花?”他笑问。
  “开错一个路口有你陪着,迟多久,绕多少圈都不是问题,只要你在。”她说。
  “谢谢你对我的信心。”他说。
  “我发觉你越来越客气了。”她笑。
  “因为我一天比一天爱你。”他也笑。
  LA的道路的确陌生,尽管他们不知来过多少次,每天都有司机伺候,反正就是没印象。
  “真要自己开车?”他再问。
  “我说过在开玩笑吗?”她反问。
  他微微皱眉,然后又点点头。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问,她觉得夫妻之间得有一点秘密是很好的事。
  世运会场到了,看外面并没有很多人,也许不是热门项目比赛,也许不是决赛,所以不用排队就进去了。
  庞逸很自然地往体操的室内场地走。
  “为什么不看看田径比赛?”她问。
  “太阳太大,等晚一点时再去。”他设想周到。
  体操场上也疏落地坐着不多的人,他们被带到最好的位子坐下。
  是女子体操的复赛,比赛一直在进行着,罗马尼亚的选手在表演。
  “庞先生!”有人在背后叫。
  是苏哲,庞逸一下子就认出来。他回头,看见高处坐着几个东方男女孩子。
  于是他挥挥手,一个女孩子很快地走下来。
  “庞先生!”果然是苏哲,她显得很兴奋,“早晨你没说下午会来参观的。”
  “思嘉的意思,”庞逸指指一边的思嘉,“她参加了太多的宴会,烦了。”
  “思嘉。”苏哲点点头,看着没什么化妆,清淡秀气的思嘉,她穿着白长裤白T恤这么简单的衣服,但浓浓的女人味道还是沁了出来。这女人真是得天独厚,浓妆谈抹都这么光亮,都这么吸引人。
  “你好,苏小姐。”思嘉淡淡地说。“很久没见到你了!”
  “是,自从上次在那个酒会之后。”苏哲的兴趣在庞逸身上,“庞先生,潘烈也在上面。”
  “能不能请他下来一起看,他可以替我们解释一下。”庞逸又回头挥挥手,他是招呼潘烈。
  “我去叫他!”苏哲又快步跑上去。
  过了好一阵子——的确是好一阵子,才看见苏哲拖着一个高大健硕的男孩子走下来,他走得似乎勉强。
  “潘烈来了,庞先生!”苏哲兴高采烈。
  庞逸和思嘉一起转头,看见那眼眸特别黑,肤色古铜却又泛着阳光的男孩子站在那儿,那浓眉沉寂得好象一条潜伏的龙。
  “庞先生。”雄浑感人的声音。
  思嘉心中莫名其妙地跳一下。她再看他,他的视线刚停在她脸上,视线交集处,一朵无形的火花闪了出来。他立刻又移开了。
  “请坐,正好请你来指点我关于体操的事。”庞逸拍拍身边的座位。
  “我尽力而为。”他坐得离思嘉远远的。
  “过去几场比赛满意吗?”庞逸问。
  “还没有达到我的颠峰。”他老实地说:“有一点怯场,希望决赛时能克服。”
  “你的呼声极高,我们都很兴奋。”庞逸又说。
  “并没有把握,比赛时的心情、体能,还加上各种因素很多,我不敢担保。”他说。
  “他谦虚,他的积分一直是最高的。”苏哲叫道;
  潘烈下意识地把视线移向她,却碰到了思嘉的,一刹那间,黑眸中的火馅燃烧起来,燃红了思嘉的面孔。
  两人都惊觉地移开视线,却迟了。
  “潘烈,还没上场,你全身又发光了!”苏哲叫。
  “你——胡闹。”他垂下头,大气都不敢透。
  刚才的一刹那真是惊心动魄。
  “热吗?”庞逸递一条手帕给思嘉,“或者此地空气不太好,你脸都红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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