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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仍是不自然,两人视线都互相闪避,像初恋拍拖的少男少女。渐渐的,酒令气氛好起来,人也松弛了。
  “想不到你能做这么好的日本菜。”
  “我不过是个普通女人,会做家事是女人的天职”
  “你──和印象中的你很不同。”
  “印象?”她皱眉,“我会给你甚么印象?”
  “不不,也许我太主观,还有──”他不说下去,是无法再说下去。自然是菱子告诉了他许多有关素施的事,但那不一定正确。
  “没想到今天你会来。”她转开话题,舍不得令他为难。
  “雨这么大,我觉得有人接送你比较好。”他又不自在起来。
  “习惯了独来独往,刀山火海也是自己闯。”她有丝揶揄自己的味道。
  “其实──不必开酒吧,你的经济能力也够你舒服的生活一辈子。”
  “开酒吧有甚么不好?”她全身的毛孔都竖起来。
  “不不不,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不必这么辛苦,可以养尊处优。”
  “这不是我个性。”
  “我知道,你喜欢帮助人,很有义气,总是做大姐大。”
  “从来都不是这样。”她放下筷子,“我只是个普通女人,别人有求于我,我若做得到的话就帮忙,我不懂甚么义气,更不做大姐大。我没有野心,又懒。”
  “我心目中,你总是高高在上。”
  “还带点江湖色彩,”她笑了,笑得风情万种。“是不是这样?”
  他彷佛看得目眩口呆。
  “我一直敬重你。”
  敬重?真好笑。她要的完全不是这些。爱情,难道他已没有?难道他已全部给了菱子?
  “可以说敬重。”口头上她这么说,“我一生无愧于任何人。”
  “我──其实并不了解你。”
  “相信是。我们可以说陌生的。”
  “接触你几次,你彷佛变了。”
  “真的变了,抑或是件原本的印象错误?”
  他呆怔一下,答不出话。
  晚餐后雨势渐小,两人之间也越来越没有话说。素施想留他,但找不出理由。范伦也不想走,也找不到藉口。
  “四天后我飞星马,要一星期才回来。”
  “终于又恢复工作。”
  “化悲愤为力量。”
  “悲愤?”
  “我有──受骗的感觉。”
  “人常常被自己的眼光,被自己所思所想所蒙蔽。”
  “我是不能怪任何人的。”
  “一生人若轰轰烈烈的爱过,也不枉此生。”
  他苦笑。轰轰烈烈的爱过。
  “我──回去了。”他站起来。
  “我送你。”避开他的视线,她领先往外走。
  站在打开的门边,他望看她半晌。
  “在我仍然休假的三天中,我可以来接你上班吗?”他终于说。
  素施大喜,却完全不露声色。
  “你想来就来。”仍是淡淡的。
  “明天见。”他走进电梯。
  是不是终于开始了?
  他要来接她,这表示了他的心意,是不是?
  喜悦是有的,却没有想像中那么多,那么浓。
  这不是她所渴望的吗?
  她一定是开心得过了头。竟麻木起来。
  范伦陪了她大半晚,明天还来接她──她笑,她快乐。
  但,怎么也比不上前阵子刻骨铭心的思念来得强烈、深刻。
  她摇摇头,轻松的哼看歌走进卧室。
  打电话到酒吧问问生意如何。
  其实她并不介意这些,只是这时想找人讲话。
  生意居然没因大雨而减少,反而有人满之患。
  经理告诉她吴凯文也在。
  “居然风雨不改,好有兴趣。”
  “是你的忠心朋友。”凯文打趣。
  “回家也是无聊,想跟你聊天,谁知你不来。”
  “范伦──来了。”
  “啊──那不是很好?”
  “吃一顿饭后,我们已无话讲,很陌生。”
  “谁都从陌生开始,你别心急。”
  “我急吗?”她笑得开心,“有兴致的话可以来我家聊天。”
  “还是让你回味刚才的一切比较好。”
  “我很开心。”
  “抓牢任何开心、快乐的时候,这种机会不是常常有。”
  “你说得对!”她有感而发,“他对看我坐,感觉还是相当远。”
  “你对他本人的认识了解,一定没有你想像的多。”他说得特别。
  “没有想像。他给我的感觉是从他直接而来的,那一星期支持我过了这些年。”
  “一星期的狂恋?”
  “一星期的蒙胧摸索和互相猜测。”
  “你令我的好奇更甚。”
  “不要好奇,我只是个普通女人。”
  “菱子呢?我对她更好奇。”他突然说,“她不像真实的人,是依附在男人身上的藤。”
  “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她不置可否,“大概我从来不曾真正了解她。”
  “你们俩是怎么碰在一起的。”
  是怎么开始的呢?
  那夜东京也是下大雨,酒吧生意不如平日旺,素施想先回家,正待交代经理,菱子落汤鸡般的就冲进酒吧,显然是没有交通工具,从相当远的地方跑来。当时对菱子的认识,仅知道她是个客人,常跟不同的男人来喝酒,因为同来自台北,对她有点印象。看见她那惊惶狼狈的模样,素施好心的招呼她到后面办公室去。
  她不能让菱子那模样在酒客之中尴尬。
  菱子对她哭诉自己的遭遇。
  原来在台北时她是个美容小姐,是在那种带点色情成分的所谓美容室工作。有人建议她来日本,因她模样颇像日本人,这样可以多赚一点钱,储蓄几年便可以退休,嫁入,从良。
  来了东京因为好赌,结果与黑社会的人拉上关系,最后欠债太多,就被控制。菱子是颇有几分姿色的,加上那懒洋洋不起劲的味道,又媚态十足,的确能吸引一些男人。起先她专替黑社会的人迷惑大客,后来竟被逼拍黄色小电影。她不肯就范,拍小电影就等于白纸黑字写在上面,做了一辈于也翻不了身。几次威逼利诱加上毒打之后,她逃了出来,跑到素施那儿。
  做酒吧这一行自然与黑道有点关系,况且素施一向豪气义气,颇有大姐大风范,若菱子这么可怜,就替她讲妥数,还了债,留她在身边帮忙,条件是她必须改掉一切风尘恶习。
  菱子一直做得极好,表现出色,极能笼络客人,是最好的公关人材。有了她,素施就不必那么辛苦,素施也不当她是外人,根本忘掉了她的过往,对她犹如自己的妹妹。
  可是──她一声不响的抢走了范伦。
  她肯定知道素施对范伦的感情,她完全懂得素施。看她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她必定故意这么做。
  素施只是不明白,为甚么?
  天下男人这么多,为甚么她一定要范伦?
  而且一年之后不告而别,弃范伦于不顾,她真的爱他?
  这是一个谜,除非菱子亲自说明,否则没有人能猜到。没有人。
  她这样做不但伤了素施,也伤了范伦,为甚么呢?
  素施只是回想,并没有把这段往事告诉凯文,他是外人,虽是好朋友,也不必知道这些陈年旧事。
  而且说出来对菱子有损,她不愿做。
  范伦真的接送素施三天,然后飞新加坡。
  工作开始后,人也变得正常、乐观,和他刚出现在酒吧时的模样完全不同。
  当时他的颓丧失落是因为菱子?是因为没有工作?素施不知道。
  一星期后他回来,带了一朵好漂亮的新加坡兰花送给素施。
  “偷运回来的。”他笑。
  “谢谢。”素施还是淡淡的笑。
  她不敢也没有把握在他面前表现真感情,她是个不能输、输不起的女人。
  上一次的伤痕还没有完全复原。
  上次的伤痕──她有点犹豫,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与范伦无关?
  可是那种视线的交结,眼光的交流是互相的,她有感觉他必定也有,只因为菱子的突然闯入,是,只因为菱子。
  刚刚开始生长的花蕾,无声无息的就乾枯,死亡.来不及展开它灿烂美丽的一生,实在是太大的遗憾。
  那朵兰花活了一星期,天天对看它,感觉也许就不强烈,当工人把它扔掉的时候,素施也不觉可惜。
  不像范伦以前在酒吧用的酒杯,她现在还好好的保存看,十分珍惜。
  像他们现在这样的交往,会有甚么结果呢?她猜不出,霭文也猜不出,甚至有次问霭然,她也说弄不清。
  “这样算不算爱情?”霭文问。
  “谁知道。”素施自嘲。
  “甚么又是爱情?”霭然彷佛在自问。
  “也许霭文能回答这问题。”素施笑。
  霭文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好像很复杂,我答不出。但我相信爱情其实是很简单的事,只要无条件的全情投入,只要全无顾忌的去爱,那就是了。”
  三个女人都为这话沉默了好一阵子。
  “女人最重要的是自尊,怎能毫无顾忌?”素施先说。
  “你已过时,素施。”霭然笑,“现代爱情定想爱就爱。不爱就掉头走。”
  “我做不到。”霭文、素施齐声说。
  “爱一个人我会爱一辈子,不会掉头就走,那不是爱情。”
  “有一首歌还说现代爱情可买也可偷,虽荒谬但真实。”
  “可叹可悲的现代爱情。”
  “那不配称爱情,那只是情欲。”
  “羁然,你那个洗怀之呢?”
  “洗怀之怎会是我的?”羁然愕然反问。
  是个晴朗的周末下午,已有些秋天的味道,有风,云淡,蜻蜒也在窗外飞过。
  洗怀之又带看书本在霭然的家里阅读,这彷佛已成了他永恒的习惯。室内很静,静得只闻见翻书声。
  怀之忽然有点坐立不安似的移动身子几下,然后去打开音乐。他放的是一张西班牙歌王胡立欧的情歌,那充满性感的歌声,一下子弥漫全屋的每个角落。
  霭然意外的抬起头。这不是她家的cD,她从没听过这种歌声,这种温柔得令人心里柔软沉醉的歌声。
  专注的听了一阵,她问:
  “谁唱的?专唱这么好听的老歌。”
  “老歌比较美丽,情怀美丽。”
  霭然更加惊奇,这不是怀之讲的话。她凝望他一阵。
  “你看来很不同。”
  “我──是吗?”他又移动身子一下。
  “甚么事?”
  她是绝对的了解他。
  他想一想,眼中光芒逐渐凝聚,变成一抹好深好深的蓝,蓝得令人深深的感动,感动于那深蓝中那种彷佛极深的感情。
  “是时候了,是不是?”他搓搓双手。
  “时候?”
  “你不觉得吗?”他又搓手,十分奇怪的动作。“现在刚好,现在去做,明年就能有结果,我请教过人,不算高龄。”
  “怀之,我完全不懂。”她放柔了声音。
  她喜欢他眼中那抹深深的蓝,这令他今天看来特别动人。怀之有极好的风度气质,那深蓝该是气质中的精华。
  “我是说──”他站起来又来回走几步。从裤袋里摸出一枚普通的白金指环,甚至没有盒子。“这送给你。”
  他迅速的塞在她手心,转身就走进浴室,并把门关上。这刹那霭然懂了,再白痴的人也会懂。他在求婚,是不是?甚么是时候了,甚么今年去做,明年就有结果,甚么不算高龄。他在求婚,望看手中指环,是最简单纯朴的那种,白金的,没有任何花纹图案,不知道为甚么,霭然竟看到了千言万语。从没想过结婚。连念头都没有的霭然立刻了解,立刻感动,立刻决定。
  “怀之。我想──你说得对,是时候了。”隔看浴室门,她平静的说。
  浴室门立刻开启,怀之有点激动的站在门边,甚么都不说,只定定的凝视她。
  “你说得对。”她重复,“现在开始去做,明年会有结果,最迟后年。否则,再过几年,我真的会变高龄产妇。”
  “你──答应?”
  “是。”
  “你不意外?”
  “有一点点,你从来没提过。”
  “十几年了,我一直以为你知道。”
  “我想我应该知道,但太钝,太后知后觉。”她笑起来。有种特殊的美丽,甚至美过出名的城中美女霭文,她的姐姐。“现在也不迟。”
  “那我──”他伸伸手,想捉住她的双手,又迟疑不敢。“星期一就去办。”
  “好。”她把指环戴在手指上,突然间觉得无比的快乐、幸福和满足。
  “你有意见吗?”
  “你知道我喜欢甚么。”
  “我们到瑞士一间小教堂结婚,在欧洲度蜜月,回来再通知亲友。”
  “好。”她笑,完全合她心意。“星期一我去申请假期。”
  “我们不必通知任何人。”
  “自然不必,是我们俩的事。”她看看手指上的指环,“为甚么它看来不是新的?”
  “我──已为你预备了十年,”他有点不好意思,“十年里几番想开口,总觉不是时候。这指环一直放在我裤袋里,我的手常常触摸看它。十年了,自然看来不再新。”
  她轻轻抚摸看,好感动好温系好满足。这一刻,她完全了解爱情。那是种不用言语,不必表示,全意相通,互相有信心、有默契的相依相伴。不必有应允,不必有保证,没有仪式,没有条文限制,它自然而然存在两人当中,长年累月都不会变质。
  这就是爱情,属于他们俩的。
  “我很快乐,非常快乐。”他说。
  “我也是。”
  “十年前我已认定你,从来没再正眼看过任何女人。”
  “不必那么傻。”
  “难得的是这十年来你不嫌弃我。”他真心的,“我这么闷,每星期到你家中,你总是微笑看替我开门,你从不拒绝我。”
  “你是我身边唯一的男人。”她仰起头来。
  “你和我一切相似,又合得来,没有理由拒绝的唯一的好朋友。刚才──我鼓了好大勇气。”
  “我不是很凶恶的人。”
  “当然你不是。可是,我没有想好万一你不要那指环时该怎样。我想不出该说甚么。”
  “这指环很合我心意。”她又把玩看,细细珍视,“而且刚刚好。”
  “我想像的。”他颇自得,“你应该戴四号半的指环,你的手指纤长细致。”
  “是不是该赞你很有想像力?”
  他笑,笑得满足而放心。
  “其实,这十年中我曾担心过,担心会有另外的指环出现你手上。”
  “你应知道我身边并没有人。”
  “我疑神疑鬼,疑心病重。”
  “除了结婚,你还有甚么计划””
  “两个,至少两个,好吗?”他热切的。
  “两个甚么?”
  “孩于。”他开心得额头冒汗,“好吗?”
  她思索一阵。
  “我真的从未想过我会结婚,还要生孩子。”她摇头,“我以为将来只会跟霭文的孩子玩玩,从没想过是自己的。”
  霭文在办公室接到霭然的电话。
  “我在机场,启程去瑞士。”霭然说。
  “又公干?一个月?”
  “结婚,蜜月,一个月才回来。”
  “甚么!”霭文以为听错了,“你说甚么?和谁?啊──怀之。为甚么不早告诉我?”
  “很难找到你,你总不在。”霭然十分平静愉快,“回来之后,怀之跟我请你吃饭。”
  “这么突然──”
  “不是突然,十年了。”
  “祝福你,霭然。”霭文震惊意外之余,不知道该说甚么,“真心祝福。”
  “谢谢。”霭然收线。
  霭文心中在这一利那间涌上好多莫名其妙的紊乱思绪。
  彷佛从来没有拍拖没恋爱的霭然,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结婚,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而她──霭然平静愉快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
  结婚──会是怎样的情形?
  霭文从来没想过这两个字。结婚?两个人从此生活在一起,过看幸福快乐的日子,这只是童话小说中的情形。现代人结婚有看干万个条件,千丝万缕的关系,还
  有千百样需要考虑的因素,她想都不敢去想。
  霭然竟这么一声不响的去做了。
  她感到极大的震撼。
  想起皮尔,想起康正,想起围绕在她身边的许许多多男人,哪一个会是她的真正对象?哪一个能令她像霭然一般毅然下嫁?
  哪一个?她不知道。
  康正是距离她心目中理想最近的男人,但康正──她还不能“毅然”为他做任何事。
  她有太多思虑。
  为了这件事,她不快乐,她感觉闷。走出办公室,在置地的精品店逛了一圈,又为自己买了一大堆可以说无谓的东西,花了一大笔钱。
  心里舒服些。她需要这样的平衡。
  回到公司,她预备收拾好写字台就回家。
  公司里有一对客人,她看了一眼。
  是目前极普遍的情形,中年男人带看少女买贵重的东西,潮流兴“照顾”。那少女也看她一眼。
  “张霭文。”少女笑起来。
  霭文不以为意,她是城中名媛,认识她的人自然多。
  “我是吴凯文的妹妹凯莉。”少女又说。
  凯文的妹妹?霭文驻足。
  “你好。”她向凯莉伸出右手。
  “他是苏启伦,我男朋友。”凯莉介绍。
  霭文礼貌的应对看。
  心里不免奇怪,凯莉怎么交上这样的男朋友?有点事业,有点财富的那类男人,该是选美小姐或小明星艺员的对象,怎会是凯莉?寒暄一阵后,她退回办公室。
  当她整理好要离开时,凯莉和那叫苏启伦的男人也走了。职员告诉她,凯莉很有眼光,选了一枚只有碎钻但镶工及设计一流的指环。那指环是欧洲名牌。十万元。若香港的珠宝店照样去做,大约只需一万元。
  她忍不住想,吴凯莉是做甚么的?那男人买这么贵的东西给她。是甚么身分关系?回到家里,泰国工人告诉她康正曾来电,谓今夜有重要应酬,不会来见她。
  她相当失望,又是孤独的一夜。
  女人,到了她这样的年龄,名利都有了,事业也好,心中最渴望的绝对是个伴侣。能在黄昏夜晚陪看她,能在夜半温暖的床上轻拥看她,能在清晨睁开眼睛时吻吻她。她是这样的女人。
  也许其他女强人不这样想,她们需要永远在事业上的冲刺和满足,需要永远胜利的战场。霭文不是,内心深处她寂寞,她需要一个温柔体贴,幽默有才气有内涵的男人。她有机会拥有,但鱼与熊掌──电话铃声惊醒了她。
  “凯文,”他永远得体有礼,“有一单期货想问你的意见。”
  “一直由你替我出主意的。”
  “有少少风险,但──利润极好。”
  “没有问题,你说怎么就怎么。”
  “我觉得这点风险是值得冒的。”
  “好。”她几乎没经思索。
  “谢谢你的信任。”他笑,“希望我的眼光及运气都好。”
  “你有妹妹啡凯莉?”
  “你认识她?”十分意外。
  “她偕男友来我公司购物,极有品味。”
  “这句话令我好奇,你公司里的『品味』必然不便宜,她不满十九岁,工作不到一年,应该买不起的。”
  “男友送她的。”
  电话里有一阵子的沉默。
  “怎样的男人?”他问。平日兄妹见面少,并不代表不关心。
  “四十多,成功商人那类型。”霭文考虑了几秒钟。她觉得提起这件事大概是错了。
  “谢谢你告诉我。凯莉与我同住。却极少见面。我想──我该关心她的事。”
  “男人颇正派。”
  “凯莉却反叛不羁,我这妹妹──好,我们再通电话。”凯文收线。从来没担心过凯莉的他现在却有些不安。为甚么不安?那个四十多岁的成功商人?是,年龄是大了些,但这不是问题,问题是这样的男人仍然单身?
  提早回家,并先给凯莉一个电话。
  “约我晚餐?”凯莉愉快的声音,“没问题,我会准时回家。”
  听来没有甚么不妥,是他敏感多心吧?
  凯莉比他早到家,还买了鱼和菜。
  “没有肉,行吗?”她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我正在节食。”
  “我只是想见你。”他到厨房打个招呼。
  “我们兄妹都转了性,一个想见妹妹,一个下厨房。”凯莉神采飞扬,“相不相信,我们姓吴的兄妹就要发达。”
  “说得好。待我换了衣服出来陪你。”
  晚餐桌上,放看清爽可口的菜和鱼,凯莉的烹饪功夫还真不错。
  “怎么突然想到见我?”凯莉娇憨的笑。
  “香港只有我们兄妹俩,血浓于水嘛。”他望看这与半年前全然不同的妹妹。
  “不去见你的偶像?”
  “素施心目中的男人回来了,我只好退避,做人不能不自量力。”
  “怎样的男人才能配素施?”她好奇。
  “有机会你能见到。”想看范伦,他摇头。
  无疑是有太好的外形,但个性──他再摇摇头。
  “我不形容。”
  “我看见过你的张霭文。”
  “张霭文岂能是我的?高攀不上。”
  “你的客户。”
  “她──跟我提起你。”他在考虑措词,“你去她那儿购物。”
  “苏启伦送我一枚指环,我喜欢,但太贵。”凯莉大方坦白,“虽有设计家签名,但贵成那样子也离谱。”
  “谁是苏启伦?”
  “我男友,我老板。”
  “不能明白。”
  “地产公司总经理,也是大股东。”她的直率极可爱,“我拍拖了。”
  “拍拖或是恋爱?”
  “老实说,以我的年龄来说经历太少,我还分不出这两种感觉,但不要紧,总要去试才能愤。”
  “能形容一下他吗?”
  “没有问过它的确实年龄,总有四十五吧!”她耸耸肩,“样子过得去,稍胖,还有点气派,人也不错。”
  “就这样?”他不满意。
  “他有一个儿子,老婆爱打牌逛街。”她毫不介意的笑,“说来好笑,他儿子苏明德是我老友,还想追我呢。”
  凯文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是现代人,有现代人的思想和爱情观念,但是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妹妹身上,他还是有点措手不及、无法接受之感。
  “凯莉,你知道自己在做甚么吗?”
  “当然,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甚么。”她耸耸肩,“别小看我,像苏明德那种二十多岁小毛头还真引不起我兴趣。”
  “我不是指这些。我想说──你不怕惹麻烦?譬如他太太之类?”
  “不会惹麻烦。他太太永远是他太太,我是我,我又没野心纂位,有甚么麻烦?”
  凯文想了一下。
  “若想用钱,我可以给你。”
  “别开玩笑,”凯莉睁大眼睛,“钱我自己会赚。昨天带人看楼之余,我自己也订了两个单位,钱,我赚到。”
  “那你──为甚么?”
  “你指甚么?”凯莉反问。
  “我是说──明显的,苏启伦不是你的对象,你犯不看。”他终于直言。
  “还以为你好心得想见我。”她笑。“原来张霭文讲了闲话。”
  “别误会霭文,她甚么都没说,是我敏感。”他解释,“我们只有兄妹俩。”
  “放心,我太明白自己在做甚么。”她若无其事,“苏启伦是第一个令我想征服的男人,如此而已。他不是我的阿尔卑斯山。”
  他再想一想。
  “爬山无疑是刺激,但要小心。”
  “我野心不太大,不会永无止境。”她拍拍比她大十几岁的哥哥,口吻成熟得惊人。“我会适可而止。”
  “不可轻视的现代十八岁女孩。”
  “年龄不是问题。”她指指脑袋:“这儿,我比很多人成熟。”
  “祝你快乐。”他只能这样说。
  “目前我很快乐,以后谁能保证。”她还是笑,“现在我把话说得很好。自己蛮有把握似的,说不定有天我撞得头破血流回来时,请借一个坚强可靠的肩膀给我。”
  “我永远是你的哥哥。”
  “这就行了。”她摊开双手,“我们兄妹都有最大的优胜处,我们都没有后顾之忧。记住,我永远站在你旁边。”
  兄妹俩相视而笑。
  人,只要知道自己在做甚么,只要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也就行了。
  凯莉也想过,她和苏启伦这么下去会怎样?他们两情相悦,他们在一起吃喝玩乐,并不伤害到甚么人,不是吗?
  她觉得理直气壮。
  约好苏启伦下班时见,中午开始她就带客人四处看楼。工作归工作,她绝对全力以赴,她的每一毛钱都赚得心安理得。
  客户要看的是新蒲岗一幢工厂大厦,从那儿转一圈出来,整个人都像被污染了一样,她得赶回家从头洗到脚。
  工厂区的空气真是吓人。
  她愉快的哼看歌,换好衣服,等看苏启伦来接。
  他说约了一班朋友唱卡拉OK。
  她对卡拉OK兴趣不大,而他的那班朋友,她可是第一次见。
  他终于肯把她带到他的朋友面前。
  天黑了,时间过了,应出现在她家楼下的他却没有影子。
  公司电话、手提电话全都没人接。
  这是很奇怪的事,他一向电话不离手,为甚么不接?
  在窗口张望了数十次,拨电话的手指也快断了,仍然一点消息也没有。疑惑不安令她像困兽般的在屋子里转。
  他从未失过约。
  他会回家吗?突来的意念,她毫不考虑就拨了他家的号码。
  她知道这号码,却从未拨过。
  接电话的是菲。
  她说找苏先生,那家伙吞吞吐吐的引起了她怀疑。
  “苏先生呢?在或不在?”她急问。
  “不──在。”收线。
  凯莉不甘心。这种口吻分明是说谎,为甚么不接电话?或者宾妹阻止他听?
  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再打去。
  接电话的是苏明德,真是他。
  他听来有点气急败坏,但肯定是他。
  “喂喂,找谁?请说话。”他急切不安,“喂喂──”
  她收线。聪明的她知道发生了一些事情。
  平日苏明德工作忙碌,而且又与同事合租房子自住,很少回家的。
  一定发生了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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