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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深夜时分,张若海和妹妹才走出医院。
  夜风中传来霏霏的吴侬软歌,上海的夜是这样的丝毫不会理会任何事情的。
  今夜浏河线的那一面是不是有连天炮火?命也会不会有日本兵还会卷土而来?何必理会呢,只要今宵的杯里还盛着美酒,这一刻的身边还半着佳人。这样的世道连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事都没有人能打保票,还管他明日?
  上海的夜是这样的不遗余力地快活着,红的灯绿的酒,一种世纪末似的狂欢。
  兄妹俩刚走进家门,一辆黑色的长车直冲过来,在他们面前嘎然而止。
  从车上下来一票人当在他们面前,表情是肆无忌惮的。
  “是张若海先生吧?请上车。”领头的面无表情的问。
  “干嘛?想绑票?”若冰瞪起眼睛。
  张若海皱了下眉。
  “请问有什么事情?”
  “小事情,请张先生屈尊去一趟巫公馆!”
  “又是巫慕云!他又搞什么名堂?”
  “到了不就知了。”
  那人打开车门,做了“请”的姿势,但潜台词却摆明了车马:“你向上车也得上,不想上也得上。”
  张若海和若冰到巫公馆时,来开门的是赵管家本人。
  他提着灯笼,光线晦晦惶惶,抖抖颤颤,仍然映出他发黄的脸色。他一句话也没说,径直引兄妹俩人向里走。家人们虎步龙蟠,气势汹汹地把兄妹两夹在中间。
  青砖路迂回曲折,若冰的心也不禁跟着七上八下。哥哥温暖有力的手和镇定的目光让她也慢慢镇定下来。
  一行人惚惚啦啦地还没走进厢房,就听见“哗啦”的罐钵碎裂声和一把沉肃的声音:
  “都出去!”
  厢房的门被打开了,低头鱼贯走出几个吓得打颤的丫鬟。
  兄妹俩在黑暗中互望了一眼,跨进房间,张若海微微一怔。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巫慕云一个人。巫长荣窗前的幔帐垂着,地板上是摔碎的药罐,满屋弥漫着一种药香。
  灰气沉沉的巫木几案,暧昧摇曳的灯光,灰色长衫、捉摸不定的少爷,只要一进入这幢深宅大院,就让张若海有一种莫名的不真实的感觉。
  巫慕云看着走进来的张氏兄妹,眼光清冷的如一把剑。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张若海相信自己早已被千刀万刮了。
  张若海不理会他,径直走过去,掀开幔帐。
  巫长荣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脸色在灯光下显出蜡黄色,真是要探到他鼻息,才敢确定还是活人。
  “我爹早上本来精神还好,但服了你拿来的药,就开始昏迷不醒!”巫慕云两眼通红,但目光却如两道寒光逼视着张若海。
  “我是医生,我才知道什么叫昏迷!”张若海走过去,察看巫长荣的舌苔,把手按在巫长荣的脉上。
  “那你倒说说看什么叫昏迷?”巫慕云对着他吼出来。
  “巫少爷,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你先镇定一下,你父亲的症状很正常……”
  “很正常?已经昏迷了一整天,你还说正常?你们这些江湖术士,只会信口雌黄,说得天花乱坠……”
  张若海忍耐地说:“如果你现在不挡在我面前,你父亲还有机会!”
  “我父亲唯一的机会就是我不该给你任何机会!”
  候在屋外的巫家的家丁冲了进来,围住兄妹两个,面色已经十分不友善了。
  若冰一见这种剑拔弓弩的架势,她的倔脾气也上来了。
  她一步挡在哥哥和巫慕云前面。
  “姓巫的,我不准你胡说八道,侮辱我哥!我哥哥从来没有误诊开错过药方!”
  巫慕云神色是讥诮的:“小姐,那么你现在就该知道,天下没有‘永远’的事。”
  “那我就告诉你,我哥就永远不会!”
  若冰又气又急,突然出人意料地使出最原始的招数,去推巫慕云。家丁们去扯若冰,张若海护着妹妹。
  场面立刻混乱了,几乎差点没有人听到从床上传来的呻吟声。
  “老爷醒过来了!老爷醒过来了!”
  不知谁第一个发现了,整个房间的人全都静下来,一眨不眨地瞪着床上。巫长荣早已睁开了眼,莫名其妙地瞪着一屋子乱糟糟的人。
  “爹!”
  巫慕云扑到父亲的床前。
  巫长荣皱着眉,一脸不快地:
  “我才睡了一小会儿,一直听到有人在吵,你们在吵什么?”
  “爹,”巫慕云紧拽着父亲的手,“爹,您可算醒过来了。”
  “我睡了很久吗?”
  “没多久,爹。”
  没多久,只是一天而已。
  “我饿极了。”
  “我马上让厨房去做,爹。”
  一个家丁仍然反扭着若冰的手:“少爷,那她……”
  “还不快放开?”
  家丁们潮水一般地退出去了。
  “对……对不起,张先生……”
  “对不起?你刚才没有把我们生炸油煎就已经算很对得起了。”若冰气呼呼地。
  “云儿,你有怠慢张医生?”
  “小误会。”张若海替他解了围,“巫老爷,你需要好好调养,不能太操劳焦虑。”
  退出房来,巫慕云歉疚地:“张先生,对不起……”他看看若冰的脸色,又咽下去了,但仍然十分困惑,“四位老太医开的方子都是最好的药,为什么我爹的病倒重了?”
  “你爹的病是由内火攻心,加上食滞未消,参味塞满中焦,所以我开了清导的药。其实四位老先生和我的诊断一样,但是在当时你爹看起来已经很虚的时候,开这样的药要冒点风险,我也很担心巫老爷可能受不了这个药量。四位老先生是出于稳妥起见,就开了补药,不想适得其反。”
  “那我爹为什么又睡了那么久?”
  “他的脉搏急促弦弱,是因为气燥失眠,所以我就开了些安神的药。”
  “是这样,那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若冰抢白他,“我哥一进来,你就恨不得要把他生吞活剥了,还有的话说?”
  巫慕云望一眼张若海,更加面红难堪。
  “对不起。”
  张若海无言。不知为什么,就在巫慕云刚刚和他怒目相对时,他反而原谅了他,原谅了他以往的傲慢和无礼。
  就在巫慕云握着父亲的手,眼角泛出水影时,张若海瞬间觉得仿佛时光倒流,好像是尚年幼的自己握着尚在世的父亲的手。
  “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一个父亲。”张若海提起药箱,转身往外走。
  “张先生!”巫慕云叫住他。
  “你又怎么了?”若冰没好声好气地。
  巫慕云望一眼若冰,欲言又止:“没事了。”
  “你没事老喊我哥干嘛?”
  张若海微微笑了笑:“巫少爷,你放心,我明天还会再来。你父亲其实是心病,心脉不宁,内火攻心,烦乱急躁,需要好好修养,不可以太操劳。心病还虚心药治,医生可开不出心药来。”
  他宽容地拍拍巫慕云的肩,转身和妹妹走出去了。
  他米色的西装,挺拔的背影和这里的古木深宅形成一种反差,袖口的白金钮扣在月夜下折射出光。若冰小鸟依人似地跟着哥哥,裙袂在风中无比娇俏。
  他们象是灰色布景上的两个亮点。巫慕云静静地伫立在原处,直至两个亮点完全从布景上消失。
   
         ☆        ☆        ☆
   
  “赵管家,张先生来了没有?”
  “少爷,从今天早晨开始,您已经问过三遍了。”
  “那现在是第四遍。”
  “没有。但是张先生已派人按时送了药来,老爷今天已经可以在花园散步了。”赵管家慢条斯理地看着坐立不安走来走去的巫慕云,“少爷应该放下心才是了。”
  “哦,我只是想,要是他们来了,应该向他们道谢。”巫慕云咳嗽一声,坐下来,“啊,刚才我们已经说到哪里了?”
  “南京的几个大批发商把我们的大批丝绸、成衣都退回来了。”
  “他们一向是我们的老主顾,突然间退出一定有原因。”
  “我们的人看见他们和大和商行的人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有日本人在中间作梗?”
  “日本人他们财大气粗,相挤垮我们,作霸王生意。那些批发商人都是墙边草,随风倒。日本人那边风大,当然就往日本人那边倒了。”
  巫慕云若有所思地:“老爷一定是为这事气的。怪不得张先生说,老爷是心病,是内火攻心。”
  “还有几件事,广州来电,问丝绸成衣何时可以到埠;信孚洋行的麦克先生也来电话,想谈那笔贷款的事……少爷!少爷!”
  巫慕云心不在焉的。
  “赵管家,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我有狂妄病、自大病吗?”
  巫慕云笑笑摆摆手:“算了,算了。”
  赵管家把一大摞卷宗放在他面前。
  “马上要竞选新一界的公共租界华董了,老爷是志在必得,但先要铲除一些绊脚的石头。”他捋着下巴上的山羊须,“老爷的意思是先要拉拢报界,这些弄笔杆子的可不能小觑。”
  “怎样?”
  “先君子后小人。有几家报纸不怎么听话,非和我们对着干。老爷先送‘银单’,行不通的就只能送‘子弹’了。只要掌握了这个城市的喉舌,每张报纸都向着咱们老爷,笔杆子都捧着咱们老爷,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巫慕云冷淡的注视着他。
  赵管家完全眉意识到巫慕云越来越沉暗的面色,自顾自地说着:“中国老百姓最信奉这些白纸黑字的玩意儿,白纸黑字!哈!就凭咱们巫家的财力地位,把白的变成黑,黑的变成白,也不过是翻翻手掌的事儿。还有董事局的洋鬼子,这次可是要下大手笔。这有一张清单,少爷您过目……”
  巫慕云已经站起身了。
  “少爷,你要去哪里?我还没说完呢!”
  巫慕云已经头都不回地出去了。
  “少爷,你要去哪里?”车夫开着车,从窗子里探出头。
  “去仁爱医院。”
  “仁爱医院?”
  是的,去仁爱医院!这就是自己整个上午心神不定的原因了。他无法不为这对兄妹吸引!
  多么出色的一对兄妹!哥哥是稳重得,沉着的,俊逸的,妹妹是洒脱的,帅气的,灿烂的!他们是自己从未接触过的全新的一类,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去接近他们。
  到了张若海的办公室门外,巫慕云却踌躇起来了。
  天哪!怎么开口呢?
  对不起,原谅我以前的无礼,现在冰释前嫌还来得及吗?
  多谢你们兄妹二人,可不可以来府上便饭?
  巫慕云苦笑。有生以来,从来都是直声直气地吩咐人,现在第一次开始斟酌起字句来。
  想到若冰的粉面寒霜,他更是犹豫了。
  这时,门突然打开了,他刚想转身走开,已经来不及了。
  但出来的却不是张若海,是一个高瘦,戴着玳瑁眼镜的年轻人。
  “你找张院长?”
  巫慕云忙不迭地点头。
  “他不在,去闸北救济院派送急救药品去了。”
  “那么,张小姐在吗?”
  年轻人脸上立刻多了戒备,上下打量他。
  “你到底是要找谁?”
  巫慕云走出医院,不知何时,满天飘起零星的雪花,像洁白的小精灵,调皮地贴在头发上。地面很快地结了薄薄的一层霜。车夫搓着手,跺着脚,呼着白气。
  巫慕云说:“你先回去吧!”
  “那少爷你呢?”
  “我想自己走一走。”
  “去哪里?”
  “闸北。”
  “什么,闸北?冰天雪地的,去那么远?”
  巫慕云微笑:“上海有多大?”
  车夫瞠目结舌地瞪着他的背影。风吹起来,他长袍的下摆在雪花中翻飞。
  “你来找张先生?”救济院的嬷嬷一脸同情,“可是张先生和张小姐刚刚回医院去了!年轻人,你有什么急事?要不先进来暖意暖,看你冻的,鼻子都红了!”
  “不用麻烦了。”
  “真是不巧,你要是早来一会儿,就看见他们了。他们本想等雪停了再走的,但医院那边有人急着找张先生,他们一刻也没耽搁就回去了。”
  巫慕云仰头望着天,半晌掸去肩上的雪花。
  “年轻人,进来暖一暖吧。”
  “我该走了。”巫慕云在风中向嬷嬷挥挥手。
  街上人迹稀疏,冷风掠过长长窄窄的深巷,天际间苍茫灰蒙。他不由地紧了紧衣领。
  一踏进巫宅大院,赵管家和下人们就迎上来,手忙脚乱地帮他弹去两肩的雪花。
  “天!我的爷呀,你这是去了哪里?一整天到处找你,怎么冻成这样?”
  巫慕云麻木地往里走。
  “少爷,我叫人给你端碗热汤暖暖?看你冻的!张先生正在厢房给老爷把脉呢!”
  “张先生?哪个张先生?”
  “瞧您怕是冻糊涂了,能给咱家老爷把脉的,当然是张若海先生了!”随着巫长荣气色的一天比一天好转,张若海的名字在巫家已经是在世华佗一样神圣了。
  “喂!少爷,您急什么?”
  巫慕云三步并作两步地穿过长廊,向厢房跑去。刚到门口,厢房正好也同时打开,他结结实实地撞在一个人的胸膛上。
  “什么事这么急,赶着去救火?”
  巫慕云接触到了张若海含笑的双眸,合身熨贴的西服,俊朗愉快的笑容。每一次见面都是一次震荡。
  他的微笑让巫慕云心底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鼻骨有一点点酸涩,心中有点酸,有点甜,缓缓化解,一层层的融化。
  “你,你们在这里?”他突然口吃起来。
  张若海双目升起一抹笑意。
  “我们可不就是在这里。”
  多愚蠢的话,巫慕云自己也脸红了。
  脸红?他简直差异,自己,堂堂的巫家少爷居然还会为某一个人的话,为某一个人的笑而脸红?
  若冰提着药箱,在张若海身后拉长着声音说:
  “可不就是在这里!听说你巫大少爷一早就在医院门口晃来晃去,我们就从闸北马上赶回医院,谁知刚回医院,又听说你去了闸北。那我们还不敢快十万火急地到这里来?道是出了什么事呢,谁知你老爹好好地在赏雪呢!”
  “若冰!”张若海制止妹妹,问巫慕云,“巫少爷到底有什么事?”
  “没什么。”巫慕云低下头,“其实,我找你们,只是想……想说一声谢!”
  “哇!说一声谢?”若冰声音一下子提高八度,“巫少爷,你不是说你顶着大风,冒着大雪,兜了大半个上海,让整个巫家乱作一团的找你,只是为了道一声谢?上帝!谁担当得起?我可担当不起!”
  张若还没有作声,但深沉的眼睛凝视着他,也分明含着一丝困惑。
  巫慕云感觉嗓子想被堵住了,舌头也打了结,准备了一天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是呀,任何一个脑筋正常,神智清醒的人都不会明白他。他们兄妹俩定是以为自己锦衣玉食,无所事事,无聊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了。
  巫慕云突然觉得无限的疲累,一天的奔波在这个时候和他算总账来了。
  “你放心,”张若海似乎理解他了,“令尊的身体已无大恙,有时间我会尽量多来。”
  赵管家连连称谢,引兄妹俩人向外走。
  巫慕云两脚跨入房,这时才感到双脚疲软。
  一条米色的羊毛围巾搭在椅背上。他走过去,轻轻的拎起来。上面有一丝淡淡的男人的烟草气息,还残留着主人的余温,握在手里,柔软温暖,感觉上象是和他的主人肌肤相亲。
  巫慕云轻轻的把它贴在脸上。
  突然背后有一种奇怪的直觉,他猛地转身,脸色冻结在那里。
  张若海站在门口,紧紧地盯着他。
  巫慕云一向缺乏掩饰的经验,手足无措。
  张若海却突然解颐一笑。
  “你弄错了,这一条是我的,若冰才不会戴这种老土围巾呢。”他俯视的目光审视他,“这才是你今天兜了大半个上海的原因吧,巫少爷?”
  巫慕云一震。
  他紧张无措的样子,让张若海心里没来由地恸动了,不禁柔声说:
  “若冰说话一向都是这样直邦邦的,他性格是如此,你别放在心上。”
  巫慕云含混地点头。
  张若海拍拍他的肩,像个兄长般。
  “有些事情,是要主动争取的。喜欢一个人,第一件事是要让那个人知道,否则你圈子兜得越大,离那个人就越远!来,拿出点大男人的气魄来,只会脸红可是于事无补哟。有个消息不知对你是否有用,下一个月十八号是若冰生日。”
  巫慕云不解,“若冰的生日对我会有什么用?”
  张若海挑起一道眉毛:“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怎的?”
  “你要说什么,直来直去地说好了,我没有你们的弯弯肚肠。”
  “我是说……唉!找不到比你更笨的人了。”
  “我知道,你一直有在提醒我,我有狂妄病、自大病,现在加上笨!”
  张若海忍不住笑出来,巫慕云也笑了。
  张若海第一次看到他笑。眼睫半掩着深黝的瞳眸,柔和的嘴角浅浅地带出几分腼腆。张若海一时之间,不禁有些眩惑,有些怔忡。
  空气中流动着异样的又温暖的沉默。
  张若海柔声地说:“你应该多笑一笑。”他转身走了。
  久久地,巫慕云仍站在原地,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了。
  入夜,清凉如水。下人们早已安歇了,只有巫慕云的窗上,还映着灯火,一灯如豆。
  巫慕云抚着手中的柔滑的软绸,那是一件月白色的裙袄。小圆领,荷叶袖,长长的裙袂,玄青色的滚边,那应该是所有女子都梦想拥有的一件华衣吧。
  身上的袍子、贴身白褂子一件一件落地,软绸袭身,带给皮肤一丝凉意。长裙曳地,修长玉立。
  终于看到镜中的自己,短愣愣的头发,衬着月白色的长裙,巫慕云觉得镜中人是那样的荒谬奇突,不伦不类。松垮垮,空荡荡的,像是挂在衣架上一样。
  想着缤纷朝气的若冰,再想想清雅蕴藉的慕容,只有更加自卑萎靡,废然地自语:“你的样子会吓走每一个人,他又怎会为你吸引?还是老老实实地做回巫少爷吧。”
  褪下裙袄,束胸的白缎裹缚盈然婉约的轻贲。再重新穿上白褂子、长袍,镜里又是巫家堂堂的少爷了,连同自信,也一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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