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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娘,为什么我的脚下会有那种奇怪的黑色阴风?”恭成人仰着头问道,颤抖的小手紧拉住母亲的手臂。“小狗为什么死了?是我害死的吗?我是因为它要咬那只刚出生的小猫,所以才大叫一声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死它的!我不知道为什么那种黑色的风会跑到小狗嘴里啊!”
  “成儿,娘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过,答应娘,你得学着控制你的力量。”薛如玉对儿子说道,不舍地摸着他的头,没有爹的孩子心思总是成熟些。“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觉得头很痛、很痛。”恭成人俊秀的面容皱成一团,四肢已使不出任何力气。
  “你祖父也具备这种能力。娘嫁到恭家时,你祖父年近四十岁,看起来却像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身体也很差。你千万要记得,每使用一次这种能力,你的体力就会消耗许多。所以,娘希望你尽量不要使用这种力量。你要学着有仁心、学着去爱人,否则这种力量会反过来占据你整个人。”薛如玉忧心忡忡地说道。
  七岁的恭成人只知道自己现在很不舒服,他把头靠在娘亲的胸口,小声的问:“我昨天救了一个人、这样算不算有仁心?”
  “当然算。而且娘已经决定让王明德留在家里当差了。”薛如王担心地看着儿子姣好更胜女子的容颜,“成儿,答应娘,一定不让那力量占领你。一定要做个开朗的人。
  “我不懂。”恭成人在看见娘亲放不下心的表情后,登时收回所有的疑问,镇定地回答道:“我答应娘就是。”
   
         ★        ★        ★
   
  十二岁的恭成人在走入家门时,乍然忆起了娘亲几年前交代的话。
  拥有这么强的力量能做什么?他还是被坏心的叔叔以教育为由送到几里外的村在读书,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今儿个夫子生病,放了三天假,他连夜赶路回来的。
  恭成人快步走向亲娘的房间,冷风刮过他白玉般的脸庞,他却只急着想回到娘亲温暖的怀抱。他有很多事要告诉娘——他每晚睡觉时床角总有阵黑风在打转,整个夜里就如同哭泣的婴孩般呜咽着。
  他欣慰地看到娘亲房间的灯火,三步并两步地向前,推开了房门。
  “娘!”恭成人兴奋的声音在看见屋内的景象时,顿时转为冰冷。“你们在做什么?”
  他一双闪亮的黑瞳瞪着屋里拿着珠宝箱的叔叔、婶婶。
  血的味道,好浓!
  “我们……我们……”恭展仁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他的妻子邱惠娘则吓得脚一软坐到了地上。
  恭展仁冲到睡榻边,挡去恭成人的视线,“你……你娘出去了。”
  恭成人的脸色变得苍白,看见许多黑色小鬼在娘亲的睡床上徘徊,就像爹去世时的那种小鬼。
  “滚开!”他大声一喝,屋内的桌椅震动了下,一股细细的黑风从他的脚底处盘绕而上,在脚跟处嘶嘶地打着转。
  恭成人凌厉的眼神将另外两个人定在原地,他笔直地朝床榻走去。
  “娘!”他狂叫着,捉住薛如玉的手臂——她的胸口被捅了一刀,鲜血染红了整张床。
  “这是什么?”恭成人怒声吼道。在他娘的身下还躺着一个衣衫同样不整的男子。
  “成人……”薛如玉发出一声低吟,“娘不是……你……守住恭家……”
  恭成人连忙扶起她的身子,薛如玉却在此时断了气。
  “他们两个通奸,我只是把属于恭家的东西全拿回来,免得官府来查案时,把这些宝物也一并查缉了。我们现在就去……报案。”恭展仁慌慌张张地说道。
  在看到那些黑风盘桓在恭成人的膝盖时,他吓得牙齿直打颤。
  “没错!事情就是这样。”邱惠娘把一包珠宝抱在怀里,拉着丈夫就想往外跑。
  “站住!”黑色阴风飞扑到门板,挡住他们夫妻的路,门“砰”地一声在他们眼前合上。
  恭成人黑亮如火炬的眼瞳怒瞪着他们。
  “为什么要害死我娘?她安安分分地守寡,扶养我,努力维持恭家产业,这也错了吗?不让你们夫妻花天酒地,这也错了吗?”他擦去娘亲唇角的血,阴着声质问道。
  “我们没有,是她不守妇道和野男人殉情。”邱惠娘还想狡辩。
  “不可能!”恭成人说话的同时,一只杯子笔直朝邱惠娘的脸砸去。
  恭展仁拉着尖叫的妻子躲到墙角、第二只杯子随即砸碎在他们头顶上。
  他们两人缩在墙角,惊骇的看着杯子在空中打转,阵阵阴风在室内流窜着,而抱着娘亲的恭成人则是一脸悲愤的瞪着他们。
  “有鬼……”邱惠娘浑身猛打颤。“这屋子里有鬼!”
  “人死了当然会变成鬼!”恭成人飞速地走下床,小脸直逼到邱惠娘眼前。
  邱惠娘直觉地举起藏在腰间的匕首刺向恭成人,不料,恭成人却反手捉住她的匕首,恶狠狠地盯着她。
  “要杀我是吗?”他捏住她的手,手掌使劲地朝脸上一划,刀子便不留情地划破他左边的脸庞。
  “啊——”邱惠娘尖叫着,恭成人脸上的鲜血全喷到了她的身上。
  黑色阴风随着那些血液,缓缓地爬上邱惠娘的身上。
  “说!你们为什么要杀死我娘?”恭成人狂叫着,屋子里的家具为之震动着。
  “娘!”抬起头的恭成人突然惊叫一声,看到他娘的魂魄正在离开身躯。
  他伸手想拉回娘亲的魂魄,恭展仁却在此时拉了妻子想逃跑。
  “还敢走!”恭成人嘶吼着,手臂一举,一阵黑风攀上恭展仁的背,卷上他的喉咙,勒住他的呼吸。
  “有鬼啊!有鬼啊!”邱惠娘尖声叫嚷,转身拯救丈夫时却不小心弄翻了烛火。
  火势迅速地烧了起来,她想推开门逃命,门却怎么也推不开。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丈夫被黑风卷住喉咙,白眼一翻,舌头一吐,死在她的面前。
  黑色阴风从恭展仁的口中钻了进去。
  恭成人瞠大双目用力地瞪着她,那些阴风回到他的脚边,幻变成一个个燃烧的恶鬼头。
  “救命啊!”邱惠娘披头散发地大叫着。
  “说!真相是什么?”
  “那人来讨债,你娘不肯给,所以我们就想干脆把他们两个都杀了,弄成殉情的样子。这样一来财产也得手了,二来赌坊的人怕官府查,也不会再来收我们的帐。”邱惠娘一害怕,什么事都招了出来。
  “可恶!”恭成人狂声一吼,屋内所有的东西疯狂地飞向邱惠娘,砸得她一头一脸的血迹。
  “救……救命啊……”她的头被椅子击出一道血口,哀号地往门口爬去。
  “以命抵命!”恭成人的声音寒冷。
  让她死!他体内的声音怂恿着。
  邱惠娘打着冷颤,忽而一道黑风爬上她的脸,黑风中隐约可见一些扭曲的小人头正啃噬着她的血肉,没给她喊疼的机会。那黑风钻入她的口中,爬下她的咽喉……
  让她死!恭成人陷入一种疯狂的状态中,愤怒让他无法思考。当邱惠娘呕出大量鲜血时,他的头颅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闭上眼。咬牙忍受这突如其来的疼痛。
  待疼痛过去后,他睁开双眼,想抱起薛如玉逃出火场,可是——
  眼前一片黑暗!
  不可能,恭成人闭上眼、又睁开了眼,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
  “不!”他凄厉地大叫着。
  “少爷、少爷!”一群仆佣拿着水桶冲进门时,邱惠娘正好断了气。
  一群人只见到恭成人愕然地站在屋子中央,屋里四处血迹斑斑。恭展仁、邱惠娘两人面目枯干地躺在地上。
  “少爷!快出来!”王明德冲到他身边,拉住他就往屋外冲。
  “走开!我看不到东西!我瞎了!”恭成人胡乱地挥手甩开任何敢碰触他的人。
  “快出去啊!火快烧到你了!”王明德被他推到墙角,却仍不死心地想将他拖出火场。
  “我瞎了,你听不懂吗?滚!”
  恭成人抱着疼痛的头,丝毫不觉火焰已燃上了他的衣摆。
  “若你死了,夫人会很难过!”王明德哭喊道:“她就是希望你能扛起恭庄的重责,才在诸位长老的请求中,接下当家主母这个位子啊!你死在这里,夫人只会死不瞑目啊!”
  恭成人闭着眼睛,感到身后有一声细细的哭声和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他——娘的确在哭泣啊!
  瘦高的身子晃动了下,任由王明德背出火场。
  事后大夫说他因惊吓过度,伤了肝也败了眼。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因为使用了那黑暗的力量,他才会瞎了双眼。
  从此,欢笑远离了他,他开始闻到血的气息,异常敏感地感到每个人的气场,然则他的世界已是一片黑暗,他不曾再见过光明,阴森始终笼罩在他的肩上。
   
         ★        ★        ★
   
  焦干的气味在残垣断壁间飘浮着,一片翠绿水碧的人间仙境如今只落得地狱般的残酷景象——死尸成堆、废墟处处。
  “出云谷”这处世外桃源已成了余烬。
  铛!铛!一块铁片挂在破损的屋墙上,铃铛似的清脆声音,在夜里显得诡谲异常。
  “你说的那个刘明蝠为什么要放火烧掉出云谷?”一个童稚的声音粗哑地响起,哭泣了整天的嗓音是沉重的。
  铛!铁片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孩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为了一张宝藏图,里头藏有隋炀帝的一笔财富。”连秋月就着微弱的月光,看着乌木焦梁的出云山庄。她的家啊!
  “为了一张宝藏图,他竟杀死这么多人。咦,为什么地上有被挖掘的痕迹?”江君问道,努力想让自己不要那么不安——那铁片清脆的声音像在催魂似的。
  这孩子的观察力惊人。一身丧服的连秋月看着江君的眼睛道:“因为宝藏图分成四份,分别被藏在出云谷四周的东、西、南、北村落的地底。刘明蝠不想与任何人分享财富,所以才让手下杀死这许多人。”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是谁?”江君仰起沾着泥土的污黑小脸问道。
  “你是罗素文领养的小孩吗?”她刚才在出云谷最闻名的玉雕家罗素文的家中找到了这孩子。
  “我是。”江君点头,重复地问:“你是谁?”
  “我是连家的第三个女儿,你干娘替我刻过一只玉像,她或许跟你提过我。”这孩子的脸形眉眼间有着几分女孩子气,不过既是穿着男孩粗布衣衫,该是个男孩吧——一个不甚引人注目的男孩子。
  “干娘说过你的武功、医术都很好。”江君坚定地说着,握紧了手中的大石头,“你教我武功,我要替他们报仇!”
  “报仇需要吃很多的苦。”
  我原本就是该吃苦的。我是个孤儿,是干爹、干娘可怜我才把我带回家的。”江君低下头,继续用石头在地上挖着土穴,想替干爹、干娘,还有干哥哥做个坟墓。
  五岁双亲去世后,以乞讨为生的自己,还以为找到了家,没想到一场火又毁了一切。
  连秋月低头看着这个哭干了泪水的小孩,心中不免有些激动。大火之后,江君是她所找到的第一个孩子。
  有人活着就有复仇的希望啊!
  “这个让你留着吧。”她取下颈间的项链递给江君。这是江君干娘为她所刻的玉雕,玉雕上的出游仕女正嫣然地微笑着。
  江君将玉雕紧握在手中,看了玉雕最后一眼后,便把它放入土穴中——听人说过,亡者也需要有旅费。
  “我要报仇。”拼命挖土穴的手指已开始流血。江君却浑然不觉疼痛地继续挖掘。
  “不要再挖了,要报仇就别挖。刘明蝠绝非善类,他一定会让人回来寻找有没有生还者,所以你不能埋葬你的父母。”连秋月语气痛苦地说出这些话。
  江君瞪着惨死的干爹一家三口,不明白干哥当时为什么要拼命地把自己这个没有血缘的人塞到树洞里。
  保住江君这条浑命又能如何?
  一幕幕的情景闪过脑海中。干爹的大口喝酒。干娘的一手好刻工、干哥在树上搭的树屋,所有的一切在昨天不都还很平静的吗?
  “你想清楚了吗?”连秋月的面容在黑暗中闪着光。“我可以把你送到其他村镇,你可以重新开始你的生活。”
  “怎么报仇?”江君捡起地上一只木陀螺,是干爹前几天所刻的陀螺,木头上沾染了斑斑暗红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你需要先睡觉。”
  “我不要。我要报仇!你快点教我武功。”江君抓紧身上的衣衫,唯一陪着自己的就只有干哥的这套衣服了。
  江君站起身,身子摇晃了一下。
  “你得先休息。”这孩子从大火之后就没睡过了吧,加上脚步虚浮,看来也是一日未曾进食了。
  “我要帮他们报仇!”江君认真地说道,努力站稳脚步不让自己倒下。
  “傻孩子,报仇岂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先好好地睡一觉吧。”说完,连秋月突然撒下一把迷香,江君还来不及出声抗拒,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
  在眼皮即将垂下之际,江君问了一句:“杀这么多人……他的良心……”
  “贪婪就像一把火,会烧掉人的所有良心。”连秋月勾住孩子的手臂,扶着瘦小的身躯,缓缓远离这处血腥之地。
  “要……报仇。”江君缓缓地闭上双眼,所有的恐怖从此只存在于梦中。
  而后的数日里,连秋月陆陆续续地找到几名生还者——樊冷蝶、古兰若、朱媛媛……
  众人活下去的理由只有一个——
  杀了刘明蝠!
   
         ★        ★        ★
   
  城内知名的纪家药庄前,围观着大群百姓,大伙的注意力全放在一名白发老汉和药庄伙计的争执上。
  “求求纪大夫救救我女儿!”老汉拉着年方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跪在药庄门口。
  “纪大夫今天不在。”药庄伙计不耐烦地吆喝着一身褴褛的老汉。
  “他在的!我刚才看到一个老夫人进去看诊的。”老汉在店门口大声哭喊着:“可怜我们这一老一小吧!我走了二十天的路才走到这里,为的就是让纪大夫医治我女儿的眼睛啊!”
  “王夫人来,大夫便在。你这种人来,大夫便不在。”药庄伙计肥厚的唇边挂着轻蔑的微笑。
  老汉闻言寒了心,用力吐了一大口口水在店门口。“什么华佗再世!全是骗人的!一点医德都没有,还敢自称是华佗!”
  “穷鬼一个也敢在这里闹事!”伙计拿起扫把在空中比画了两下,威胁他说;“滚回家照照镜子吧!”
  “爹,我们回去吧。”失明的女孩拉住老汉的手,安慰地说:“我看不见还是可以帮你做事的。”
  “你娘临终前交代我一竟要找大夫医好你的眼睛,我这个爹怎么这么无能啊!”老汉一阵心酸,拉着女儿的手便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
  围观的人同情地看着老汉。是外地人吧,纪家药庄的嫌贫爱富是出了名的。
  一名年轻男子穿了件灰色高领长衫,走到老汉的面前。“老人家,这个女孩瞧起来倒像是你的孙女。”
  “女儿看不见时,我的头发就白了一半,我那口子过去后,我这头发又白了一边,你相信我只有四十岁吗?”老汉抬头望着眼前的男子,清清淡淡的五官,谈不上特别好看,只觉顺眼。
  “她怎么看不见的?”江君放下药箱,坐到老汉身边的阶梯上。对于这种老弱妇孺,自己总会兴起恻隐之心,干娘也会救倒在路旁挨饿受冻乞讨的自己啊!
  “她为了救弟弟.被一匹马踢到头,从此就看不见了。”老汉哽咽地说。
  “多久了?”这女孩竟和干哥一样为手足而舍身啊!
  不医,对不起自己的心。江君暗忖,目光转向女孩紧闭的双眼。
  “一年了。”老汉拉住女儿的手,不胜欷吁。
  “爹,你别哭。也许哪一天,眼睛会自己好起来,就像伤口流血也会自己好一样。”女孩安慰着父亲,被太阳晒红的脸庞强忍着不安。
  “介意我看看她的眼睛吗?”江君问道。
  “你是大夫吗?”老汉渴望的脸庞在仔细端详过眼前的这个男子时,无奈地苦笑了下。他还不到二十岁吧,医术能有多高明呢?
  “老人家的表情似乎不相信我。”江君不以为意地按住女孩右手的脉门。
  “眼睛没什么问题啊!”他喃喃自语地握住女孩的另一手手腕,若有所思地说:“伤在哪里?后脑吗?”
  “是是是!是在后脑。”老汉激动地站起身,态度改变地望着江君。
  “你坐到这张椅子上吧。”江君向卖豆腐脑的小贩借了一把椅子,安置好女孩。他掀开她的眼皮,却未看出眼睛有任何受伤之处。“你是不是容易头痛、头昏?”
  “嗯。”
  “当初受伤时,后脑积淤了血块,所以她才会看不见。”江君指着女孩后脑的强间穴对老汉解释道。
  “有救吗?”老汉着急地问。
  “有救!有教!”一个鹅黄色的娇小身影,直跑到他们身边,手里还提着一根糖葫芦。
  “媛媛,别又在一旁胡闹。”江君皱了下眉头,不喜欢让患者抱着太大的希望。希望太大,失望也就愈大!
  “昨天那个人从客栈摔下,全身流了一大堆血都救得活了。这个小妹妹只是脑子里淤了血块。你一定没问题。何况医眼睛是你最擅长的嘛!”朱媛媛扬着两个可爱的酒窝盈盈地笑着。
  “昨天那是外伤,今天这个则是内伤。你以为脑中积血块,就像你处理鸡肉内脏一样随便挖挖就没事了?”江君敲了下她的头,把手里的软皮革布包放到她手中。“拿好。”
  “反正你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一路走来,你不是也遇到很多杂七杂八的病症吗?还不是全都医好。”朱媛媛咬着糖葫芦,吃得起劲,说得高兴。
  她的话,让一旁的老汉更加肃然起敬,也让围观的人重新产生了看戏的念头。
  “老伯,麻烦你去借一盆火来。”江君向老汉说道。
  朱媛媛迅速吃完剩下的糖葫芦,拉了把小板凳坐在他身边,双手乖乖地捧着江君的软皮革布包。
  江君看起来总是好冷静!
  有时候她觉得江君不只大了她两岁,而是大了她十岁。五岁遇见江君时,他就像个小大人,她想娘时睡不着,帮她擦眼泪的人是江君;她害怕时,陪伴她的人总是江君。
  她常常觉得嫁给江君是个不错的主意,总比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好些。
  想到这里,朱媛媛打了个哆嗦,往江君靠近了一点。
  江君捏了下她的腮帮子,在她手上摊开那只软皮革布包,露出一长排长短不一的银针。他挑起几根银针在火炉上烤至针身发红。
  此时,围观的人愈来愈多,而几位正要进入纪家药庄的人纷纷停步,仔细看着江君的一举一动。
  “也不晓得是哪门子的葱蒜,居然也敢在纪家药庄门前班门弄斧。”药庄伙计叫嚷着,手中的扫把再度在空中转了一圈。“全滚开!不要挡了看病大爷们的路!”
  “原来纪家药庄前的路也是纪家所有的。我们得请官府验证一下,究竟我们脚踏的土地是大唐天子的,还是纪家所有的。媛媛,你去衙门请官爷们来评评理。”
  江君聪黠的双眼从容地看了药庄伙记一眼,微笑地将银针逐一摆好。
  “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伙计连忙撇清关系,嘴硬地回了一句:“你可别在这医死人。”
  “就算不能医好这位小姑娘的眼睛,我好歹用了心且尽了全力,总胜过那些以行医为名、进行敛财之实的小人吧!”江君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平凡面貌或许没有引人注目的地方,温文的声音却让人如沐春风。
  “说得好啊!”他的话赢得一阵阵掌声,多数老百姓早看不惯纪家药庄的嚣张气势了。
  “我女儿的情况最坏也不过是如此了,医不医得好,我都感谢这位大夫!”老汉又往药庄门口唾了一口痰。“爱钱的势利眼。”
  “爱钱的大坏蛋!”朱媛媛娇软的嗓音也跟着骂了一句,又忙着帮江君把最后一根银针拿到火上烧热。
  江君拍拍女孩的肩,轻声道:“我现在要试着把你脑中的淤血排出来,不过我会先止住你的疼痛穴道,你只会感到一丁点的刺痛。你尽量放轻松,不用害怕。”
  平静而低柔的语调让女孩紧握的手心放松了些。
  他取过几根银针,动作俐落地扎在女孩的颈背之间。白皙的手指配上在阳光下闪动的银针煞是吸引人。
  “这样会痛吗?
  “不会。”女孩小声地回道。
  朱媛媛崇拜地看着江君,他怎么这么聪明啊!从小师父就告诉过她,江君或许没有冷蝶和兰若的美丽,也没有她的可爱,但是江君的智慧却会让他散发出一种引人注目的风采!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几名不耐久候的人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转身就要离开。
  江君微扬起眼眸,淡淡地看了他们的背影一眼。
  众人都爱奇迹是吗?
  他的唇边飞快地闪过一抹微笑,开口向老汉说道;“我帮她针灸的这几处经脉,意在通散她头部的气血,我现在要下最后两针,收结她的头眩晕痛。”
  江君在女孩的百会穴及四神聪处挑刺下最后两针后,抬头朝一名少妇笑问;“可否借大嫂的绣帕一用?
  “大夫,请用。”少妇娇羞地递过白色的绣帕。这年轻大夫的脸不俊、面不俏,但那双眼睛瞧着人时可真好看啊!
  江君将绣帕覆盖住小女孩的眼睛,缓声道:
  “现在先眨几下眼睛,试着睁开眼看看。”
  他的手鼓励地握住她的手掌,旁人也不以为意。医者父母心嘛!何况这年轻人看起来就不像会占姑娘家便宜的正直模样。
  女孩紧握着他的手,眼睛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细缝。“好痛!”她又立刻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很刺眼,你得勇敢一点,你不想看看你爹吗?他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江君鼓励地说。
  女孩咬着唇,再次慢慢地张开了眼,隔着一块薄纱,她隐约看见了一个人。
  “看得见我吗?”江君看着她努力凝聚着双眼的焦点,两人的视线隔着薄纱交会。
  女孩伸手碰碰他的脸,泪水不停地滑下脸颊。她激动地侧过头,对着父亲叫道:“我看见了!爹!”
  “丫头!”老汉涕泪纵横地抱住女儿,在众人的称赞声中哭成一团。
  “回去照着这药方捉药给她吃。”江君收拾好银针,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药方。“这些日子出门时,要记得戴着纱帽。半旬之后,眼睛若是不再对光线感到刺眼,纱帽便可取下。这期间有少量排血或呕血都是正常现象。”
  “您的大恩大德,我们父女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无以回报。”老汉双膝一弯,便要跪下行礼。
  “老伯伯,你不要这样啦!”朱媛媛连忙扶起他,老汉一鞠躬,她也跟着一鞠躬,引得所有人哈哈大笑。她笑容可掬地说:“我们不耕田,不要牛也不要马,你只要请我们吃一顿饭就好了。”
  “请问大夫贵姓大名?”老汉俯首问道。
  “江君。”
  “我身上没有什么钱,这一点心意还请江大夫收下。”老汉恭敬地奉上微薄的银两。
  江君摇摇手,“银两就不必了,你到旁边的馒头店包几个馒头给我吧。这里看来还有一些病患等着我看诊,我怕是没有空用膳了,而且我傍晚还要赶路离开这里。”
  “请问江大夫是否已有妻室?”老汉忽然这样问道。
  “还没有。”别又来了。江君敛起脸上的表情,嘴角往下一抿。
  “你不要把女儿嫁给他啦!一路上已经有好多姑娘抢着要嫁他了!”朱媛媛拉拉江君的袖子,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啊!你一定是江大夫的娘子,我失礼了。”老汉忙不迭地对她说着抱歉。
  “我不是他的娘子,我一直要嫁给他,可是他不愿意娶我哩!”朱媛媛嘟着嘴,拉着江君的袖子撒起娇来。
  一旁的人讶异地多看了江君一眼,这黄衣女子娇俏可人,许配给容貌不显眼的江大夫,岂不糟蹋了。
  “媛媛,你别又胡闹了,我不娶亲的事,你还不清楚吗?”他拿起随身布包走到一处茶亭下要了一壶茶。
  “大夫,麻烦你替我瞧瞧我这咳嗽的老毛病。”一名围观者上前央求道。
  “大夫,我这脚的风湿……”一群人见年轻大夫又开始把脉,纷纷蜂拥而上包围住江君。
  喧哗之中,有几位正要跨上纪家药庄门阶的病人,也转而走向江君。
  “江大夫,那你走后,我们要到哪里去看病?”老汉拉着女儿的手问道。
  “城东的张大夫为人热心,医术绝不在纪大夫之下,仁心仁德更远胜这位嫌贫爱富的纪大夫。”江君嘲讽地看了一眼高悬于纪家药庄大门上的匾额——悬壶济世!
  “敢问大夫,如果是多年的失明,你可有法子医治?”一名始终站在一旁注视着江君的中年青衣男子,这时插入了等候看诊的人群之间。
  “这位仁兄,你的气管并不好。”江君对着这名插队的青衣男子说道。“到后头排队吧,我等会开个方子给你。”
  “江大夫,我的身子不要紧,我是想拜托大夫为我家主人看诊。”王明德急忙解释道。
  “喔,你家主人呢?”
  “在那里吃饭、休息。”王明德伸手指向右后方的一间客栈,“穿着蓝色绸衫,罩着黑色毛披风的便是我主人。”
  江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蓝衣男子独坐在客栈内的一隅,客栈内客人众多,男子周遭的两张桌子,却没人敢上前去坐。
  男子的背影显得阴冷,如同那蓝色的绸衣一样的尊贵而不近人情。
  “你刚才让那个女孩重见光明,一定也能让我主人的眼睛复明的。”王明德的眼中充满了希望。
  “天生失明者,任我医术再好,都无法令其重见光明。”他收回视线,提笔写药单。
  “不是天生失明,而是意外。”王明德急忙解释。
  “你家主人愿意接受我的治疗吗?我看不见得吧。”那背影让人不寒而栗,想来不会是好相处的人。江君看着他满脸渴望的表情,不禁叹了口气,“你去请他过来吧,我没法子隔空把脉。”
  “能不能请大夫屈就?”王明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么多人等着我看病,我看还是算了。”江君不悦地皱了下眉,把写好的药单拿给他,“看在你护主心切的份上,就不勉强你排队了。这个方子给你,你喝了几帖,气管就应该没事了。至于你的主人,我开个增进食欲的方子给他吧。”
  “江大夫,你怎么知道我家主人食欲不好?”王明德好生惊讶。
  “当我是瞎猜吧。”那么冷漠的身影,会有食欲才怪。身体状况与心灵状态是息息相关的,师父在第一次授课时就这样说过。
  “说得多了不起似的!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你找来哄骗人的。”药庄伙计站在人群外大声说道。
  “阁下两颊皮肤下垂,人中薄弱,想来夜间纵欲过度,伤肝败肾啊!还不快请纪大夫开些方子,以重振你的雄风。”江君的话说得药庄伙计脸色大变,面红耳赤地冲回药庄。
  江君扬眉一笑,继续为其他人把脉。
  “江大夫,我家主人的事……”王明德不屈不挠地追问着。
  “大夫医人是天职,不过那位被医的人也得要心甘情愿,如此才会有希望痊愈,不是吗?”江君看着他脸上的惊愕,只是淡淡一笑。
  世间已经够多事,不需要一个大夫再插上一脚。
   
         ★        ★        ★
   
  *长安青龙酒肆*
  “你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热心?你不是不喜欢管别人的事吗?”朱媛媛抱着双膝,问着正在看书的江君。
  “我的名声愈响亮,对我们的计划只是有益无害。”江君伸手翻过一页书,喝了口茶,“我们需要每一份的资助。”
  “你会不会有害怕的时候?”她忽然这么问道,小脸上写着迷惘。
  江君回头看着她,“怎么了?想到要去秦家,又开始害怕了?”
  复仇大计酝酿了十年,终于要由媛媛开始第一步计划。
  媛媛即将前往长安最著名的商家“青龙山庄”寻找支援——她将带着青龙山庄庄主秦穆观指腹为婚的玉铃铛去向他寻求协助。
  这十年来,刘明蝠已官拜司农寺侍御,且成为武林中“滔天帮”的幕后控制者——此帮以行事狠毒出名。而更让人寒心的是,刘明蝠还成立了一个暗杀组织“水中月”。
  此人不除,世人之害啊!
  “对啊!”朱媛媛跳下床榻,跑到他旁边挨着他坐下。“要是泰穆观龇牙咧嘴,凶狠无比,那我怎么办?”
  “放心吧,秦穆观是个连商界对手都称赞的有礼君子,别操心了。”他安慰地说。
  不明白的是,秦穆观为何会和恭庄的恭成人结成好友?传闻掌控了西域通商命脉的恭成人貌美更甚女子,然而目不能视、喜怒无常,并不常露面。
  “他如果真的是君子,一定会失望我不是真的朱媛媛,你看我们住的这间青龙酒肆这么豪华、这么漂亮,他一定以为我是来骗钱的。”朱媛媛咬着唇说道。
  “你可能比他原来的朱婚妻还好!”
  “那如果是你,你会想娶我吗?”她仰着头好奇地问道。
  江君向来代表了一种肯定与支持的力量。
  “我是不可能娶任何人的。”江君拧了下眉,如同每次谈到这种话题一样地激变了脸色。“复仇就是我唯一的婚姻了。”
  刘明蝠的野心,害死了出云谷许多条人命,也改变了他们这些生还者的命运,报仇是现在唯一的事。但是报仇之后呢?江君用力地甩了下头,不许自己胡思乱想。
  “如果不是为了要报仇,你现在一定是全国最有名的大夫。”朱媛媛天真地说着。
  江君掩起书卷,沉思片刻后,浅笑地摇摇头说:“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我可能只是个平凡的农人。”
  怎么样才是最好的结局,谁会知道呢?
  “不会的,你这么聪明!就算当农夫也会是个聪明的农夫,种的菜也会比别人好吃。”朱媛媛神情认真地宣布,娇俏小脸上的酒窝闪啊闪地煞是可爱。“你最了不起!”
  “谢谢你。如果我哪天真的退隐去当农夫,种的第一批菜一定先给你。”他宠爱地拍拍她的头发,媛媛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会死心眼地执着。
  “你在房里休息一下吧,我到外头打听些消息,顺便去看看兰若及冷蝶,你别乱跑。”
  “我不会乱跑的,你放心好了。”她用力地点下头,然后语带兴奋地问:“那我可以到二楼的饭厅里吃饭吗?那里可以看到大街,街上有好多好玩的玩意儿!”
  “可以。”江君有些哑然失笑,自己还真像这丫头的爹啊!
  江君步出房间,神情之间却已不再轻松。冷蝶今晚又有任务要执行。
  为了调查刘明蝠的暗杀组织水中月,也为了他们报仇所需的生活经费,冷蝶与兰若利用她们的美丽,在夜里行走洗劫为富不仁的恶商们。只是,自己不免会担心她们的安危,每一次的任务几乎都是冒生命的危险去执行。
  他一边思索着,脚步不曾迟缓过,就在经过最大的那间客房时,他陡地打了个寒颤。
  江君的目光才向门扉一望,门随即被拉了开来。
  站在门口的男人有着一张绝色的容颜,那是一张上天精心雕琢出来的面孔。除了左脸那个由眉头直划过脸颊的长疤,他的容貌美好得让人羡妒!
  不过男人有着一身鬼魁般的气质,一袭镶着金丝炽锦的黑缎长袍加重了他不与人亲近的感觉。微拧的眉头,有种暴怒不安的感受;紧闭的双唇,更强调了他不愿与人友善相处的特性。
  “谁挡在那里?”男人敏感地察觉到身边的视线,两片薄唇不高兴地低喝了一声。紧闭着的双眼,准确地转向来人的方向。
  这个貌比潘安的男人居然看不见!江君退开一步,让出行走的地方。
  “一个瞎子有什么好看的!挪开你的眼!一个骗人的庸医。”恭成人刻薄地说道。
  江君微扬了下眉,对于这人清楚自己的身分,并未显出诧异之色。“阁下的嗅觉显然十分正常。大夫总有一身的药味,如同阁下一身的富贵气势一般。”
  恭成人冷冷地哼了一声,身形猛然向前跨了两步,不耐烦地朝房间喊了一声:“东西别拿了,浪费时间!”
  “不能不拿,这几天风大,至少得带件披风以防万一。”王明德拿着一件黑绒大氅冲出房门,在看见立在一边的江君时,他惊讶地轻喊出声:“江大夫,你也住在青龙酒肄啊!”
  江君礼貌地对这个热心的忠仆点点头。原来如此,这个冷漠的男人和昨日那名只瞧见背影的男人有着如出一辙的阴森感嘛!
  “庄主,这是我昨天和你提到的江大夫,他昨天在街上医好了一位失明的姑娘。”王明德略显激动地说。
  庄主?江君又多看了男人一眼,双眼失明的庄主有几位?美貌如玉的又有几位?脾气暴躁傲慢的又有几位?
  这男人不会正巧是恭成人吧?!江君暗忖。
  恭庄财富惊人,据点遍布全国,恭成人亦是他们复仇计划中希望能运用到的人物。
  “大夫全是一堆废物!”恭成人不屑地微扬下颚,对于大夫他一迳是反感的。“几根长针,配合上几名用钱雇来的人选,就可以演出一场重见光明的神奇剧码。什么神医,不过是江湖术士之流。”
  “阁下何必出口伤人,在下自韬并未冒犯你。”因为对方是恭成人,所以江君说话的口气客气了数分。
  “你站在门口,就碍了我的路!”恭成人恶霸地说。这个大夫的气场,并不特别令人厌恶,他只是讨厌这个江大夫那种不疾不徐的说话方式,仿佛什么事他都可以掌握一样。
  “小人有眼无珠,阁下财大势大。想必整个长安城的土地有多数都属于阁下了,所以你才会如此恣意妄行。”江君讥刺道。恭成人实在不是个能让人心平气和的谈话对象。
  “如果我不愿意看到你,你在长安铁定寸步难行。”说完,恭成人一手扶在王明德的手臂上,跨下了一阶楼梯。
  “寸步难行,是吗?”明知不该如此讥讽人,江君还是脱口而出。
  “惹火我的话,你只能祈求域外之地还有一块让你厮混的地方。”恭成人停下脚步,恶狠狠的脸转向江君。
  紧闭的双眼看不出真正的情绪,狰狞的气势却更胜于怒目相向。
  “我想,我该感谢脚下还有一块土地可以踩,而且不属于你,是吗?”
  王明德在听到江君的话时,方正的脸庞整个揪成一团。完了,这下子想让庄主接受江大夫看诊一事,是彻底幻灭了。
  他垂下双肩,有气无力地着了江君一眼后,握手成拳行了个礼。
  “你不必向他道歉!”恭成人大吼一声,甩开王明德的手,颀长高瘦的身子迅速往楼下走去。
  王明德怕主人摔着了,急忙走到他身边,只来得及回头对江君微笑一下。
  易怒啊!这恭成人。
  江君看着前方的背影,在心里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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