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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可可,别跑!”
  女子的喘息声在色彩缤纷的小庭院中扬起,白色篱笆内的几株小黄瓜已倒下了。
  “可可,你别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女子的声音清亮而有精神,一如她洋溢着活力的古典双眸给人的感觉。
  “可可,自首可以减刑,你该知道吧!你现在出来,我一样爱你。快出来哦。”女人的嗓音转为诱哄,不刻意的娇柔音质有着抚平人心的作用,正似女子脸上优雅姣好的五官。
  “哈!逮到你了!”女子得意地大叫一声,飞扑到“可可”身上,抱住那温热的身子。
  “你这个顽皮鬼!让我一个人大白天地蹲在庭院中嘀嘀咕咕地说话,现在邻居八成以为我得了精神妄想症,竟然用他们听不懂的中文大吼大叫。”总算捉到可可的女子——胡紫芛“啪”地打了可可的头。
  可可惨兮兮地呜咽了一声,无辜的黑色眼珠盯着胡紫芛挑起的两道柳眉——好凶哦!可可伸出小掌,抓了抓她棉织的长裙。
  “哦!证据在这里!你赖不掉了!”胡紫芛捉住可可厚实的手掌,指控着可可爪子缝中的泥土与绿叶碎屑。
  “呜呜——”可可将毛绒绒的头求饶靠在胡紫芛的膝盖上。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绝对不可动我的菜圃!你怎么说不听呢?怎么会养到你这样一条笨狗啊!”胡紫芛坐在泥土地上,无可奈何地瞪着它。
  “呜。”可可尖尖挺立的耳朵,彷若后悔至极地半垂着。它不是故意的,那些绿色的东西吃起来还满对胃口的。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吃掉我十五根小黄瓜了!没见过这么爱吃小黄瓜的狗!金氏世界纪录怎么不来拍你啊!还是我应该把你送去马戏团表演?”她拉起可可的前肢,让狗狗的身子像罚站一样站立着。
  胡紫芛望着可可受她摆布的奇怪姿势,她皱了皱鼻子,原本还打算训话一番的严肃嘴角,开始忍俊不住地扬起。
  可可好可怜,有她这么一个奇怪的主人!
  “天啊!我又对着你唠叨了——虽然邻居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可是啊——我这样子如果让我的病人看到,铁定不会再有人再来找我谘商了!一个对着狗喃喃自语的女人,可能比他们还需要心理治疗师。哈——哈——”
  说到最后,胡紫芛干脆放声大笑——她说了半天,结果还是在对狗说话嘛!
  可可偏着头,不明白她为什么大笑,却知道自己得到了缓刑的机会,于是学胡紫芛一样咧了咧嘴,虽然这个动作对它长形的嘴部来说,是种高难度的酷刑。它现在脸上的线条看起来一定很滑稽——它是这么想啦!
  “你怎么这么、这么可爱啊!”胡紫芛开心地拉着可可的前掌让它转圈圈。
  她就喜欢它这种笨拙的模样。面貌似狼、皮光毛顺,看来雄壮威武而聪明的哈士奇犬——可可竟然会有这样傻傻的表情——瞧,它真的很认真地在“笑”!
  可可摇着尾巴示好,觉得自己所犯的错已烟消云散。
  “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哦!你下回如果再破坏我的小黄瓜苗圃,我就——嘿嘿嘿——”胡紫芛不怀好意地把脸凑到可可面前,“我就罚你吃我做的菜一个礼拜。”
  可可灰色的尾巴像被寒风吹过一样,抖了两下后,立即垂下。天啊!为什么对它这么残忍!“呜呜。”
  “喂!你实在是太过分了!有食物吃该感谢天耶!想想看那些战乱地区的人员如果看到我煮的东西,会有多么感动啊!”胡紫芛抗议地大叫。她做的菜不过是看起来黑了点、味道也怪了点、吃起来的口感也差了点,除此之外,也不算太差啊!
  “呼。”可可从喉咙发出了一个不置信的声音——那群人也许跟它一样,宁愿吃土堆里那些脆脆的东西。
  “WINNIE,你的报纸。”送晚报的金发送报人骑着脚踏车,唤着她的英文名字,“可可又被罚了?”
  说话的同时,送报人仍不忘欣赏地看着WINNIE神秘的东方眼眸与细致温婉的五官。这个心理医师可是他们这一区的特产!
  人美、个性好加上专业的晤谈意见,让她甫执业两年就成了著名的治疗师。不过嘛!前去治疗的病患,起码有四、五成是为了她迷人的笑容而去的。人人皆爱接近美女嘛!
  他盯着她脸上的笑靥,叹了口气。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份报纸要送呢?要不然他可以站在夕阳中看着WINNIE直到月亮升起。
  胡紫芛声耸肩,对于送报人着迷的目光只回以一笑,用英文说:“可可又吃掉我的小黄瓜!你赶快去送报吧!再见了。”然后率性地朝他挥挥手。
  看着他恋恋不舍地骑着车往前走,她才上前拿起报纸,瞄了眼标题:
  仙蒂瑞拉的美梦,科技王子蓝提斯之船只今晚泊于纽约港口。
  这是什么标题!今晚没有新闻可报导,所以拿些花边绯闻当成头条吗?
  胡紫芛瞄了眼报导字段边的照片——侧身半面的远照,看不清楚那个科技王子的轮廓,只觉得那个男人一身的气势阴沉得吓人。
  来不及细看照片,一声羞怯的叫声在她身旁响起。
  “紫芛?!”
  胡紫芛抬起头,立即惊讶地叫出声来:“子薇!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没去拍照吗?”看到好友来访,她的笑容多了几分灿烂。
  和子薇认识是在一年多前,子薇是前来寻求治疗的病患。
  她至今仍记得子薇当时的模样——独坐一隅,深粟色秀发下的容颜充满了恐惧与警戒——因为那一天,上门的患者除了子薇之外,清一色和美国总统同一种性别,而子薇害怕男人。
  “汪汪汪。”可可摇着尾巴向前跑去,立刻和盛子薇带来的“白花油”——它的同类——高兴地扑成一团。
  “嗨。可可。”盛子薇弯下身摸了摸它的头,咬住唇的模样有些黯然。
  “怎么了?”进行心理治疗一年了,子薇已经甚少出现这种紧张不安的表情,胡紫芛担心地凝视着她。
  “我们先坐下来好吗?我有件事要告诉你。”盛子薇说道。
  胡紫芛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拉着盛子薇,走向房屋前廊上的大躺椅。将报纸丢在旁边的桌子上,看着盛子薇慌乱地坐在一旁,她才接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盛子薇的手有些颤抖,一双盈盈大眼看向胡紫芛。“盛伟华出现了。”
  “确定吗?他做了什么事?”胡紫芛震惊地握住那双冰凉的手。
  正常人的恐惧不会是莫名而来的,子薇害怕男人,是由于小时候曾被叔叔盛伟华强行掳走的不愉快经验,童年的不安全感导致子薇后来与人群疏离。子薇被病态叔叔强迫看杀狗的血腥画面,至今还是她午夜梦回的恶魔。
  盛伟华为什么又出现?事隔这么多年,他的动机是为了什么?胡紫芛的心头感到隐约的不安。
  “我收到一份照片,里面的小女孩被绑起来——除了他,不会有人寄那种东西给我——”盛子薇不胜害怕地闭上眼,手不自觉地紧握住胡紫芛的手。
  胡紫芛忍住心头诅咒那个王八蛋的冲动,温柔地说:“放轻松,深呼吸一下。有没有可能是别人恶作剧?”
  盛子薇摇摇头,张开眼望入胡紫芛关心的眼眸。“不可能是别人,因为那些照片上头,还特别用中文写了“滚回去”几个字——在怀俄明州的中国人并不多。”
  “你报警了吗?”胡紫芛坐直了身子,认真地问。盛子薇好不容易逐步从阴影中走出,千万不要让她又受到任何伤害。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将照片交给警方,只代表把过去摊开在别人眼前。更何况,要是被爷爷知道怪盗家族的传人竟然去找警察保护。他一定会捏我的脸!”她苦笑着想起台湾的家人。
  “你要回台湾吗?毕竟你的家人都在那里。”
  “我是想回去,可是——”盛子薇吞吞吐吐,有些不自在,“可是我不知道如何面对高瑜?”
  胡紫芛鼓励地拍拍她的手,没有开口。身为子薇的心理治疗师,她明白子薇新婚第二天便逃跑到美国来的动机——要一个不愿接近男人的女子走入一段婚姻,未免残忍。只是子薇终究要回去面对她的婚姻、面对她的丈夫——高瑜。
  “高瑜——早该和我离婚的。我们只是奉命结婚——他并不需要——等我。”盛子薇轻声地说。
  “他也许想等你回去重新开始啊!而你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排斥他,所以你才愿意和他结婚的,不是吗?然而,发觉你并没有自己想象中怕他的这个事实却吓坏了你,所以你干脆逃得更彻底了?这件事,我们曾经讨论过的。”胡紫芛古典的眼眸聪颖地闪亮着,东方女子的柔美轮廓,因为她的自信而呈现另一种迷人的神采。
  “也许吧!我弄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一个人待在这里面对——盛伟华——”治疗了一年,她好不容易可以在提到这个人的名字时不打冷颤。“是件愚笨的行为。我需要家人的帮忙,我想捉到他,我不要再成为被追逐的猎物。”
  胡紫芛微笑着,对盛子薇此时的笃定很开心。
  “这样就对了,逃避从来就不是正确的方法,唯有面对一切,才能有新的局面。你瞧——你现在不也能正常地和男人说话,而且也一个人独立在美国生活了两年,不是吗?对了,你和高瑜之间,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子薇的脸庞上有着迷惘,“和其它男人相较之下,我比较不怕他,但是接近他又会让我有种不安的感觉。心脏会乱跳,但是又不是害怕的感觉,就是觉得怪怪的。紫芛,你现在正在和杜明德交往,也有这种感觉吗?”
  胡紫芛将手肘靠在大摇椅的扶手上,托着白皙的双颊认真地想了起来。
  “心跳加速?呼吸不顺?好象都没有理!就连他亲吻我的时候,我也只是感到很温柔,有一种被呵护的感觉。”胡紫芛困惑地蹙了蹙眉心。
  盛子薇两颊红了,对于紫筑的直言快语有些羞涩。
  紫芛从国中时就移民到美国,即使外表是纯粹的东方,思考模式却常常有着西方开放的观念。
  “这样就脸红了?”胡紫芛摸摸她温热的颊,杏形的亮瞳闪着光芒。“实在看不出来你还大我两岁耶!我们这条街十八岁以下的女孩子都该拿你的照片回去当楷模——她们公开谈论性行为的言词,连我这个心理治疗师都要甘拜下风。不过,话说回来,你的确是该回台湾好好地弄清楚你对高瑜的感觉。而我嘛——可能也该想想我和杜明德之间的事。”
  “你们不是要一块去纽约度假吗?我以为你很确定你们的情感,才会决定和他一起去。”盛子薇不解地问道。
  “就是因为不确定,才想借着这次的旅游来弄清楚啊!我一直不了解什么叫做燃烧的爱情,从小到大我的爱情一直是温温而不烫人的。”胡紫芛叹气起来,“当然,话说回来——谁规定爱情一定得是激烈火热?如果每一段感情都是这样的话,那么爱情小说何必创造出不属于现实生活中的轰轰烈烈感情!所以,杜明德很好,我的感情生活也很正常——也许太过正常了。”
  言毕,胡紫芛偏着头懒洋洋地靠向躺椅上,双手一摊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傍晚的清风徐徐地吹过,刮动了树叶、吹动了衣衫,桌上的一份报纸也翻动着。胡紫芛回头瞄了眼报纸的标题,嘀咕了声:“也许我该去找那个什么顶刮刮的科技王子!要求共谱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爱情。”
  “紫芛,你在说什么?”盛子薇拉拉胡紫芛的袖子,好奇地问着。
  “没事,我在唠叨抱怨啦!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台湾?”
  “明天。”
  “怎么这么快!”胡紫芛惊讶地坐直了身子,不情愿地嘟起嘴巴,“我以为你还会再停留一段时间。”
  “紫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忘记你的!”盛子薇倾身搂抱着胡紫芛。
  胡紫芛感动而用力地回了一个结实的拥抱,不舍的情绪让她鼻尖有些发酸,“你回台湾以后,我们要好久好久才能见一次面了!”
  “记得来找我,一定要来哦!你不是想看看我的双胞胎姊姊吗?一定要来哦!”盛子薇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我会的。我会的。”
  两个女人在夕阳中不舍地拥抱。
   
         ★        ★        ★
   
  “纽约是个阴盛阳衰的都市吗?”
  胡紫芛牵着杜明德的手走出饭店大门时,突如其来问了一句。
  “是吗?”在她的提问下,杜明德看了看左右,果不其然见到街上来往穿梭的众多女人。“奇怪了?!我上回到这里来开医学研讨会时,不觉得这里的女人特别多啊!”
  纽约的午后,行人如织、高楼林立,有着大都会繁华、纷扰的气息。
  “我前年来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感觉啊!”胡紫芛将鬓边的发拨回耳后,藉两边橱窗的玻璃检视自己一身粉蓝色的飘逸洋装。
  女为悦己者容,她承认这次的纽约之行,她带了不少美丽的行头——为了替她与杜明德之间的感情加温!享受一下他眼中的赞赏之余,也满足身为女人被注目的小小虚荣心。
  “你——呃——今天很漂亮。”杜明德推了推眼镜,吞吞吐吐地说着。个性不算外向的他是个好好先生,但却不习惯直接开口称赞人。
  “谢谢,我特别为你打扮的。”她笑望着杜明德微张着嘴、吃惊又高兴的模样。
  杜明德是个好人,也会是个好丈夫,这一点她一直知道。他或许没有突出的俊俏外貌,但却拥有令人安心的特质,她喜欢和他相处的时光。只是——生活如果能再多添些不同的色彩,她会更加快乐——她一向喜欢变化。
  “你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杜明德注视着她唇边扬起的笑,不自觉地也扬起了嘴角。
  胡紫芛原就缓慢的步伐,停了下来,在他的颊边印上了一个吻,“谢谢你。”
  “我们去海边好吗?”杜明德感染了她的好心情,主动地拉起她的手。
  “当然好!这种阳光不去看看海、吹吹风,真是太浪费,这种天气在高楼上应该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自由女神吧!”
  手牵着手,两人慢慢地步向旅馆不远的海滩。娇美的胡紫芛,不时引起路人的侧目。
  单眼皮的女子,在西方人眼中原就具备了东方的神秘色彩,加上胡紫芛的双眸摆脱了单眼皮惯有的黯淡,显得晶莹且璀璨,当然会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有什么节庆活动吗?”胡紫芛踮着脚尖,看着沙滩上纷至沓来的人潮,“哇——还有摄影机呢!”
  “今天是周六,人潮原本就多些。可是?怎么都是女人,而且还有那么多人拿着望远镜,实在是太奇怪了。”对于不合常理之事,一律以“奇怪”二字来解释的杜明德,显然感到十分疑惑。
  “有一艘船停在那儿。”胡紫芛顺着女人的目光焦点望去,赫然发现了一艘黑色游轮。她恍然大悟地回过头看着杜明德,眼睛中有着孩子般的兴奋。
  “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你这几天有没有看新闻?”
  “当然有。”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一则什么武器王子的船泊于纽约的消息?报纸刊得很大。”她不专心地又把眼睛瞟回那艘大船——实在是太夸张了,真的有人在上头过生活,经年累月都不下来吗?会不会是报纸夸大渲染呢?
  “我在昨天的新闻中,好象有看到国防部长上了一艘船和一个叫做蓝什么的人会面,不会就是你说的这个人吧!”
  “没错。”胡紫芛挥挥手要一个卖望远镜的小贩过来——真是奇景!“给我一副吧!生意怎么样?”
  胖胖的小贩眉开眼笑地递了东西到她手中,“还不错。很多女人都是到了这里后,看到我的望远镜,才想到买这个可以看清楚一点。我还特别挑这种有背带、可以挂在脖子的机型来卖,免得她们临时要用却找不到望远镜摆到哪里去了。真希望那个蓝提斯王子多停留几天,我好多赚些钱。谢谢。”他收了胡紫芛的钱到口袋里,打量着眉清目秀的她,顺道看了眼她身旁的男人。
  “像你们这样情侣一起来的人很少,大部分都是几个女孩子结伴而来。”
  “听说那个叫蓝提斯的人会邀请人到他的船上去,是吗?你曾经看到过吗?”胡紫芛本能地和小贩聊起天来,她喜欢和别人说话。
  杜明德站在一旁,望着胡紫芛的“奇怪”举动。没错,她向来容易和人相处,可是无缘无故和人交谈起来未免有些——随便。杜明德的表情开始有些不自然。
  “我是不曾看到过啦!不过据报纸报导,他真的邀请过不少女人上去。上回不是还有个女人从法国跑到这里,就为了再见他一面吗?”小贩滔滔不绝的说着,很高兴自己可以为别人提供情报。
  “天啊!那这些女人真的都是为了那个男人而来的。”胡紫芛咋舌地望着来来往往穿梭的女人——她们真的相信在这数百人之中,蓝提新会一眼看上她们吗?
  “没错。大家都想钓到大鱼啊!所以,今天来的小姐,个个都很漂亮。不过,依我看来,你跟蓝提斯一样是东方人,人又漂亮,而且气质、仪态也比她们好太多了。如果我是那个王子,我就找你上船。听说那个法国女人陪了他一个星期,房子、车子都有了。”
  “我们该走了。”杜明德变了脸色,扯住胡紫芛的手往前走。这个男人以为她是应召女郎吗?
  胡紫芛抬起头,这才注意到杜明德不太愉快。很快地朝小贩说了声再见,她拉住他过度急促的脚步。“走慢一点,好吗?”
  杜明德一定是很不开心,才会忘了配合她向来老牛拖车的脚步。
  “抱歉。”他放缓了步伐,脸部表情却依然僵硬。
  “我一和别人聊天,就忘了到海滩的目的了。你在生气吗?”胡紫芛咬了下粉色的唇,内疚地望着他。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你不该任由那个小贩侮辱你。”杜明德说道。
  “侮辱我?”胡紫芛惊讶地张大了眼睛,眨了眨眼才了解他的意思。
  “他是无心的,他只是把他的想法说出来而已啊!如果他真的是蓄意侮辱我的话,我就不会站在那里和他说那么久的话了。而且,如果换个角度想,那位先生也算是在夸奖我啊!对不对?”
  她偏着头对他微笑,花瓣一样的嘴唇有着撒娇的意味。
  杜明德对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因为他这样的态度,所以她和他交往;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老觉得两人的生活态度存在着相当程度的差异。
  “也许吧!我不喜欢别人对你开这种玩笑。”杜明德抿了下嘴角,努力平缓心情。望着她可人的神态,想发脾气也觉得自己没有风度。“别谈这个事情了。你买望远镜做什么?你打算和那些女人做一样的事吗?”
  “都已经来了,就顺道看一下!好不好?”她像个孩子合掌祈求着。杜明德大她将近十岁,在他面前她还有些任性的小小权利。
  “怎么还像个孩子。”他摇摇头苦笑,还是弄不清楚她的心思——平日是专业的医师形象,熟稔之后她的孩子气比任何一个少女来得重,而那种纯真的模样——唉,他就是无法拒绝。
  “你答应了对不对?”胡紫芛拉着他的手,回身转入那群女人浪潮之中。“这里比较没人。”
  在海滩的一个角落找到位置,她立即咚地坐了下来。衣服上的沙待会儿抖一抖就好了嘛!她招招手要杜明德一块坐下,然后俐落地将自己一头及腰的长发,用黑色丝缎扎成一条松松的长麻花辫。
  突然间,整个沙滩现在陷入半疯狂的状况,所有立志当凤凰的女人无不吸气、挺胸,放下了遮住脸庞的望远镜,露出自己最性感、妩媚的姿态。
  一次专心做一件事的胡紫芛根本没注意到这阵骚动,只是仰头对着杜明德抿着唇微笑,然后拿起了望远镜喜孜孜地朝黑色船身望去。“这艘船名字叫“海神”,好狂妄哦!”
  图型镜筒中,依稀可见船上甲板蓝白相间的遮阳伞及长桌。
  “有一些穿着蓝色水兵服的人走来走去。不知道蓝提斯在不在其中哦!”调整了视野角度,她将望远镜移向船首。“海押号前方有一座黑黑的机器,你想会不会是大炮啊?哈啾。”
  胡紫芛放下望远镜,拉了拉自己的领子,吸了吸鼻子,“风有点大,有一点点冷。”
  杜明德脱下了外套,宠爱地披在她的肩头。有些女子,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保护,胡紫芛就是这样的女子。
  “谢谢。好温暖哦!”习惯把感觉付诸言语的她,又是甜甜的一笑。她喜欢独立,但也不排拒有人照顾的感觉。“再等我一下下就好了,等我把那座东西看清楚,我们就可以走了。对了,那个武器王子专门制造什么?”
  “设计枪械,还有一些专门武器吧!这种人唯恐天下不乱。”杜明德不耻地望着“海神号”昂然地泊于水域中。“真不知道政府当局为什么还对他那么礼遇,给了他等于美国战舰的通行方式。”
  “利益交换吧!世界就是这样,强势的国家需要更盛大的兵力来维持既有的优势地位。政府不拉拢这个蓝提斯,自会有其它的国家亟欲拉拢他。现在是一个讲求专业的时代——你们每一年召开牙医年会也是要促使彼此更专业,不是吗?”
  “我们研究的技术,是如何让人生活得更好,而那个人则是专事破坏和平的罪魁祸首。”杜明德语气中略有不满,显然不喜自己与蓝提斯并列。
  胡紫芛朝他皱皱鼻子,还没开口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你如果是他的牙医师,你一定会坏心地把他的牙拔光光。”
  她笑着又拿起望远镜往船首照去,却发现黑色的机器后方站着一个人影——一身的黑色服装与船上其它蓝色的水兵服截然不同。
  “有个人在那台机器后面耶!”她专心地瞇着眼想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却受限于望远镜的倍数不够,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景象。她不由自主地立起身,倾身向前。
  “好狡猾哦!”胡紫芛整个脸庞都贴到望远镜上头时,突然大叫一声,“船头那台机器是望远镜——就是那种高倍数的天文仪器嘛!也就是说——他看我们一定比我们看他——赫——”
  胡紫芛猛然放下了手上的望远镜,屏住了气息。
  上帝!那台机器在看她!
  一双水亮的眸子左右张望着沙滩上的其它女人。如果她看到了“可能”是蓝提斯的人,她们应该也看到了吧!果不其然,沙滩上的女人早已处于大量放电状态中。
  “这么多人,他看不到我吧?”胡紫芛往杜明德靠近了些,这样她觉得比较安心。朝着杜明德疑惑的眼神,回以一笑,她再度拿起望远镜,十分驼鸟心态地换了个方向,从船尾重新看起——刚才一定是船上那个人“恰好”把镜头移向她。
  她迂回地避开刚才那台天文望远镜,一路打量着旗帜、桅杆、船身……在看完船身之后,她又慢慢、慢慢地把望远镜移回最初惊吓到她的地方。
  人要有求证的精神——再确定一次!
  “紫芛,前面好象有些状况。”杜明德拍拍她的手臂——前方船舰旁有一辆吉普车开始发动,所有的女人像等待神谕一样地屏息。
  沙滩的气氛有些诡谲。
  “再看一分钟。”胡紫芛深吸了口气,猛然将视线移到那台黑色机器的后方。
  对方的镜头正对着她,黑衣男人甚至举起右手做为响应。
  她敢发誓——那个人一定是在看她!
  胡紫芛倏地放下了望远镜,不悦地瘪了瘪嘴。偷窥别人反而被人偷窥,她却连发脾气的资格都没有,谁要她手上还拿着“凶器”!
  可是她毕竟隔了整个沙滩,也只能看个大概,不像那个黑衣人可能连她的毛细孔都看得一清二楚。愈想愈不甘心的她,抬起头朝船的方向扮了个鬼脸——讨厌!
  恢复脸部正常的表情,她把望远镜往脖子上一挂,不料望远镜的绳带却勾落了她的发带,乌黑的长发披泄了一肩。
  一旁走过的两个年轻男子吹了声惊艳的口哨。
  无暇理会他们的胡紫芛,懊恼地看着发丝与绳带纠缠成一团。“明德,帮我解开好不好?”
  杜明德没有回答,他只是惊愕地看着那台吉普车驶过人海,停在他们的面前,车上走下两位穿着军服的士兵。
  “明德?”胡紫芛疑问地偏过头,看到的却是两个站在她面前的陌生人。“两位有事吗?”
  “您好。”士兵礼貌地微笑,做了个邀请她上车的姿势,“蓝提斯先生邀请您上“海神号”参观。”
  胡紫芛不敢置信地再次将目光投向“海神号”,忘了闭上因惊讶而微张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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