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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节


  和一阵清越嘹亮的嬉戏声相形之下,真是大大地讽刺了花神此刻抑郁成结的心情。
  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小花精们,竟怠忽职守,疏忽了严守宫门这事,才会让她当场逮到她们摸鱼。
  由于她们经常来去花界人间,故也学了不少人间的玩意。说来可悲,说不定她们这几个此她身在其中还来得消息灵通哩!
  “砰砰砰,装子弹呀,装子弹;装子弹呀,装子弹……”一票花精玩得尖笑声四起,整座花宫不见清修谧静,处处是嘻闹嘈嚷。
  她委实不想坏了她们的玩兴,只是以前是家里没大人,她们大闹花宫也就算了,但现在她既已回宫,就没道理放任她们再放肆玩疯了。
  “小花精,你们在玩装子弹?”
  不知大祸已临头的花精们还兴奋地回她:“你没看见吗?我们就是在玩——”
  说到一半乍止,猛然发现来人声音好耳熟啊,很像是——
  纷纷抬头看清来人,立即排排站,列队欢迎主子光荣回来。
  “花神……主子,您任务完成回来啦?”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小花精亟欲将功赎罪,一人一句,褒美有加,企图掩过,偏偏她的记性又特好,总拗不过。
  “你们谁也别辩解,也别想诿过,等我去月老那回来,咱们再来好好算一算上
  “咻”一声,人已消失在十月花宫。
   
         ☆        ☆        ☆
   
  “换帖的,我来了。”所谓的人未到,声先到,便像她现在这个样。人影未现,却可对空传话。
  月老老态龙钟,来回在月老洞中,东摸摸、西碰碰,不知在忙些什么,因她的招呼声,才发现他的拜把、忘年交已回仙界。
  “是你呀,我还以为是哪个小美人想勾引我咧。”白发苍苍、长须垂胸,庄严中不失和颜悦色,不时笑眼眯眯,好不慈祥。
  “勾引?谁敢勾引我的好朋友?”
  这么早便想将他套牢,开玩笑,他的心还没想安定下来哩!不过说笑归说笑,她来必有她的目的,否则她现在光拼这花将神之位已够分身乏术了,哪有空闲来他这看看她的老朋友呢?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不会只是想和我聊天说地吧?”
  讨厌,每次总将她的来意给看透。她再不改进,唯恐下回没把戏玩了。
  “我当真是来看你的,不过最重要的目的是想知道,那天您交给花精们的泥塑男女娃,最后究竟是怎么配对的?”男泥塑娃,她已设定为谷冠侯,至于女泥塑娃,她原本属意吕偌宜,但已遭退回处置,而且冠侯似乎对吕偌宜不再有情了。一对已然无情意的怨偶,她实在没理由再勉强凑合,看来,她还是得再觅下一个货色来递补,只是她不知月老最终属意的良缘落在谁家。
  据她了解,冠侯命中本是情路坎坷一生,最后以孤寡收终。上苍如此安排,是为了惩戒他不应在登仙道上乱抛媚眼,险些误了她返登仙道归位。
  而她有意化解他的不幸,但要化解,又要不悖伦常,且不可触动天机,那可得她费上点心神设计才行。
  问及此事,她便有愧,月老羞赧表示:“全怪你们大老板惹的祸,没事要你们十二人争夺啥花将神之位,才会酿祸端,也乱了我的工作。”
  “我们的事和您的工作怎能混为一谈?”
  “怎不能?你们本无姻缘线啊,现在你伸出你的手看看。”
  在他的指示下,她摊开自己的手掌,仙人理该没手纹的—但现在她的手心却浮出一条圆弧手纹来。
  “你说的是它吗?”她以手指指向刚发现的手纹问。
  “对,就是它!我们做仙人的,一日一得道成仙,凡尘事了,便无至土碍,手心的掌纹也会逐渐化去。但现在,你们的手纹,几乎都浮现这条纹路,那就表示,我的工作不再只管人间,也包括你们这些花界的花神了。”
  照这么说,她已注定要在人间恋上一遭才能罢休喽?
  不!她强烈坚决持反对旗帜,只因花界生活乐逍遥,她才不想下去受苦受难哩!万一不幸,她未来夫婿的人选是脾气火爆又是那姓谷的话……盂姜女只是哭倒长城,她则肯定会哭沉台湾岛!
  但再仔细瞧瞧自己的小指,并未缠绕红丝线,不禁放下心来轻松地舒了一回气。纹路浮现却没红线缠指,那表示还有得救,至少代表她的姻缘是断头桃花,没结局的。
  “对了,我们的人偶在哪?”
  月老指向一团打结在一块的人偶泥塑娃。“你是其中一个,想知道谁和谁配对,那就得耐点心去解开他们。说真的,我已花了不少时间企图解套,但他们缠得实在太乱了,所以……”
  “所以你也就不理,放任他们不知转折多少回才寻觅到彼此?”
  月老尴尬地说道:“啊……还是你行,摸得透我的想法。好了,我还有得忙,你自个慢慢解吧,我先走。”
  “喂,你去哪?”
  “云游四海,找一些落单的人缔造姻缘啊……”话还未说完,他人已消失于洞口。问得挺快,颇有畏罪潜逃之虞。论耐性,她耐性最棒了,否则也不会在凡间任那家伙辱骂、受尽糟蹋多时,吭也不吭一声。
  何况月老给她的任务太简单了!不过是解个套嘛,而且最重要的是,月老也不会随音心乱开骂。少了聒聒噪噪扰人清静的祸因,她自然乐意替他解决困难。
  耐着性子,一一为之解套。
   
         ☆        ☆        ☆
   
  “他在这,这条的在那;他的在……”
  啊啊啊……赫然发现,月老竟糊涂地将她与谷冠侯系绊在一块!
  怎……怎会有这种事?再抬起手来瞧仔细,自己的小指上,真的有一条红丝线隐隐若现,此刻正在她的小指上发光发热呢。
  “糟了,它已经启动了!”
  依这情况看来,她的未来似乎凶多吉少、前途无光了……
  “不!这事我不可以就这样坐视不理,让它搞乱我的未来!对对对,我得先去找月老才行!那老小子太过分了,连换帖朋友也敢陷害,哼!我不找着他剥了他的皮,就枉我身为十月花神,哼!”
  主意一打定,一刻也不延迟,马上杀出月老洞捉人。
   
         ☆        ☆        ☆
   
  其实当月老苦无对策,为谷冠侯做补救时,他着实困扰好久。
  找遍姻缘簿,没适合他的人选。掐指一算,跑出来的人选全与他八字犯冲,看来这谷冠侯命中带克、煞星入命,此世又是无缘觅得良缘。
  只是偏偏谷冠侯又是他拜把兼忘年交一心二思想报答的对象,他没道理就此放手。
  为了表示自己对好友忠诚度百分百,他决定化不可能为可能。问题是这个“可能”要上哪找呢?这可费神喽!
  “这个死了丈夫的孀妇,和谷冠侯有过一面之缘,就她好了。”想撮合也要有诱因,他们二人曾因办案关系而有过接触,理应说得过去。
  基于这个关系,月老企图闯关为他二人牵线,岂知姻缘簿上却浮现他这么个讯息——
  “乱点鸳鸯,此路不通,警告一次。”
  又遭退件了。不行,人家孙逸仙革命十一次才成功,犹不放弃,且他月老也是“仙”,更不能输给他!
  既然未婚的、孀居的都行不通,那不如找个年幼的,给他们来个指腹婚!
  主意打定,然而姻缘簿上又带给他一次打击——
  “睁眼做瞎事,太不敬业——,警告两次。”
  再试了几次,都被驳回,月老为此深受打击。
  统统不行,那到底要他怎么办?难不成要他将丧偶的、未婚的、离婚的、连刚出生的也许给他吗?若真如此,也未免太可悲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更没道理绝仙之路。就在山穷水尽,思绪枯槁之际,灵感犹如一盏明灯般亮起……
  “对呀!怎没想到,她也是一时之选呢?就这么决定!不试怎知行不通呢?”将她系上,怎料这回竟让他给凑合上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么做,十月花神绝不轻饶他,但没法啦,这也是十月花神丢给他的难题,他不过拉着她一起下水罢了。
  现在状况来了,所以他才会逃之夭夭,避祸去也。
   
         ☆        ☆        ☆
   
  找了老半天,徒劳无功。
  芦苇花神心忖道,月老也许知她会采取行动,所以先她一步逃得无影无踪,好让她找不到他的人。
  不过她也要那老小子别得意!以为逃得过一时,就躲得了一世吗?哼!只要她十月花神在位一日,他月老是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也不由怨艾自己命运乖舛,本来是想好心拉谷冠侯一把,没想到反被拉下水,还一并陪同他吃水。
  不,她得想个法子阻止这件事才行!月老老眼昏花乱配鸳鸯谱,她总不行就呆呆地任这条红丝线给牵着走呀!
  不回花宫,决定直接重返人间做补救。
   
         ☆        ☆        ☆
   
  这一日,她很小心,别再……
  哎哟……这下糗更大了!五体投地,和人行砖又再次亲密贴合在一块;不光如此,她最引以为傲的下巴,又又又……
  “哎哟!我的妈呀,我——”
  他几乎翻遍台北了,没想到,她依旧出现在老地方,而且几乎同一时间,只差姿势变了。
  “你又掉下来了。”
  窘红着脸,尴尬得说不出话来,碍于自己的拙态,她很想就地挖个洞整个人钻进去算了。但,思及这构想实在荒谬,只能作罢;想不予答复,又显得好像是自己在逃避现实。
  这一次他终于肯做个急公好义的人了,主动伸出救援之手来拉她一把。
  “呃……是呀,我又掉下来。”在他援手相助下,困难蹒跚地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尘,窘态毕现。
  冠侯抬头望向大楼顶处而去,打趣问她:“你没忘自己叫什么名字吧?”
  “当然,我还记得我叫沈冬苇,所以这次没摔坏脑筋。”
  见她手脚伶俐、毫发无伤,暂放下心来。“那这一次你可记得由哪层楼摔下来?”
  想套她的话?这么敏感的话题也问?不过,要回答前,她得斟酌仔细、考虑清楚,以免祸从口出。若诳言由十楼以上掉下来,那他定会起疑心;若说自三层楼掉下来,那又太老套,上次已用过……
  算了,仍是一句更老套的——
  “我忘了。”
  他已不管她是否忘了,他只知道,她出现是失而复得,并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不再对她恶言相向,只希望她能明白他的决心,并留下来陪他共度难关。
  “可以告诉我,这几天你去了哪?”
  “呃……”挺困难的,索性还是一句:“对不起,这一摔又掉掉我某一部分的记忆了,所以——”
  “所以你又忘了?”冠侯已习惯她那套说辞,是以替她接口说下台词。
  但这一切一切都将不再是困扰,因为他打算学习她罹患阶段性失忆,也要忘了他们过去相处的不愉快,只保留住他们和平共处的那一段交心美好记忆。
  有点无所适从他的转变——温和、有礼,她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自己在劫难逃?
  这一次她下来,为的便是与他好好商量清楚,要他千万千万别动更情,好让她有理由和月老讲道理以求平反这荒唐的姻缘谱。但话肖未自前,她切记大老板吩咐——不可影响他的作息。
  “呃,你似乎得去上班了?”
  “我打算请假,想和你好好谈谈,我想——”
  噢,不!他不能再想了,怠职只会影响他的前途。她若纵容他,这可违背她此次下凡的目的了。
  “现在,你什么也不要想,我会乖乖待在你家等你下班,不会跑掉;就算要走,也会通知你送我一程。”
  她的保证比什么誓言都受用。
  “好。你可别忘了你说的话。”
  “还需打勾勾保证吗?”她很相信自己,至于他对她的信任度有多少,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了。”他明白,他若再愚蠢地想以疑窦来考验两人之间的互信,或许下一次,她便不会再回来了。
  “喏,这是钥匙,你先上去等我。还有,房子我已整理过了,你不用太忙。”
  温和的谈话内容与居家环境的整洁?呵……他的改变真的很吓人咧!
  不管了,反正今天她来,便是要和他好好地谈判——井水不犯河水条约。
   
         ☆        ☆        ☆
   
  哇!呼!心情一雀跃,脚步也跟着轻松,整个人也像轻飘飘似的乐不可支,想疯狂欢呼。
  再拥挤的车阵,也困扰不了他;再混乱的交通,他也甘之如饴地利用时间不断想着她——想着他们的未来美景。
  呵,好久不曾这么幸福快乐了,那感觉就像初恋般有酸有甜,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来到警局,星宇也感受到他的喜形于色。
  “冠侯,中彩券啦?”
  “没有啦,我对那种投机票券没兴趣。”鲜少脸红的他,竟在不知觉情况下泄露出他的秘密。
  星宇无意取笑他,只是学弟愁眉苦脸了数日,难得出现这样的好心情,他不好好了解一下怎行呢?再说,他都肯为他分忧了,岂容冠侯不让他分享喜忱?没道理嘛!
  “冠侯,你连学长也瞒?”
  “不,没那回事,冠侯能有今天……”
  “别再来那套感不感恩的,从实招来,说,你今天从踏进分局到现在,喜上眉梢、笑意盈面是为哪事?”
  在禁不住学长过分的关切下,他也不想再有所隐瞒,毕竟连最亲近的人也以欺瞒相待,实在说不过去。于是将来龙去脉简单地陈述了一遍。
  喔,原来痛苦是为她、快乐也是为她,照这情况看来,他这一次真的栽在她的手上了。只是做学长的他,也有责任出面干涉一下,并撂下话给最佳女主角,要她别伤害了冠侯幼小的心灵,否则的话……
  嘿嘿,好像很狼狈,但实际上,说真的,他也不能真拿她怎么样;不过道义上,他还是会做个小小的警告,要她给他小心点!
  “冠侯,好小子,学长挺你到底!”
  “谢谢。”
  “都是好兄弟,还道什么谢?既然她回来了,你不想回去陪她?二十四小时紧迫盯人看着她,以免她又跑掉了。”星宇了解恋爱中人时刻不想分离的心态,所以也有意促成这段得来不易的恋情,主动放他大假:“我准你假,你可以——”
  “不用了,学长,你准,她不准,没用的。好了,这事就你知我知,我还不想让这事见光死呢!我上班了。”
  好,好,好极了,就是她了!懂得分寸拿捏,他要定了——喔,不,是冠侯的另一半人选便是她了。别人一只手赞成,他则是十只手指——双手赞成!
   
         ☆        ☆        ☆
   
  紧张刺激,愈接近下班时间,他的手心发汗、双腿发软心跳加速……一切发骚的症状一并出笼亮相。
  他开始拟草稿,打对白词,想着该对她说些什么,好一举强势性地掌握住大局,让她在完全无法抵抗的情况下为他所摄服,并且无法开回说“NO”拒绝他。
  另一方面,冬苇也开始紧张了!他快回来了,她的演说辞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哩。
  她如何婉转地告诉他,并征求他的同意,两人携手合力打败命运荒唐的安排呢?
  想是想了很多,但她仍嫌不足,只好调来小花精帮忙出主意。
  早知她那几个不成材、上不了台面的小花精总出不了什么好主意,但紧要关头,有一个便算一个,人多意见多,她可参考、选择的空间也大。
  小花精一接收到花神主子的讯号,不敢怠慢,滚也滚过来。
  “花神主子,您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咱们办的?”
  聪明!她说一,她们便知二,孺子不枉她教也!
  “大事没有,小事一桩,我要你们替我即刻出主意——当然,先决条件是,不可乱出,要有营养的、有建设性的。”
  她们是很想说些素质佳的主意,只是花神主子每每将她们的宝贵意见当废话论置,害得她们挫折心大,连带的后遗症是她们也开始对自己没信心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们几个呀,别的没有,就是死皮赖脸!脸皮之厚,刀枪不入,所以才不将挫折当一回事,上一秒如丧考妣,下一秒便才可又嘻皮笑脸,健忘乐天得很。
  “花神主子,我们几个倒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快说呀!”
  “主子,您干嘛这么猴急?我们又不会跑掉,只要我们几个在,难不成您还怕听不着好主意?”
  废话一大堆,她要听的是正事,而不是一些没啥用处的开场白。
  “我已没耐性,一、二——”
  “好好好,我说我说就是了嘛……”
  “嘛”字后仍迟不开口接下文,更是急死人。
  “要说还不快说,这么温温吞吞做啥!该不会是你没了计策,想借支支吾吾当对策好唬弄我?”
  “没有哇,花神主子,我们几个的真诚天地可鉴,再没品、再下山烂也不敢唬弄主子您呀。”
  快急坏她了,小花精偏还像个慢郎中!看到她这急惊风,火花已一触即爆,险象环生,小花精们这才不再玩闹她。
  “花神主子,您可以畏罪潜逃,来个不相理会,届时,月老公公的诡计不但不能得逞,谷冠侯也不得不淡忘对您的记忆,而您也可以在风头过后再重返花宫。大老板的游戏又没明文规定不可以落跑。过去大老板老耍赖玩你们十二花神,这回您也可以反将他一军,不同他玩呀!”
  这主意是很好,只是,万一冠侯仍忘不了她怎么办?小指上的红丝线已然发光,那就表示,他们的磁场已开始互动了。
  当它的频率达到高点时,他们势在必行,会陷入狂恋漩涡之中,进而火速沦入婚姻牢笼中……不行!她得在这段时间内,用强力水柱浇熄这把爱火。
  还有,季节司神可算小花精们的顶顶头上司,她这个二老板都不敢和他玩狠的,凭她们几个小罗喽,拿什么和季节司神斗?依她看,没玩之前,她们几个已消失在花界了,还敢撂狠话哩!
  但问一句,逃避是良方吗?不是,那是懦弱行径。
  再者,她选择离开,那花宫由谁掌司?没个头头在,光任她们几个乱搞下去,待她重返时,岂不是找不到家了?
  “很好,你们的主意不错,但目前暂不考虑采用,先搁在候补列上。”
  再问另一名小花精:“你呢,你有什么主意?”
  小花精丢丢两下,灵光便现:“花神主子,我的想法比较完美——”
  “省略‘序文’,直接切入正题。”
  “喔,好吧。”
  原本以为逮到机会可以大作文章、说一番大道理的,无奈花神主子不爱听,她只好直截了当将自的主意说出来——
  “我是想,既然您与谷冠侯前生有缘,而月老公公也无意间撮合了你们两人,那倒也是解缘的好时机,您何不放宽心,凑合著用,别再想着怎么摆脱了。”
  建议才说完,便有其他花精声援——
  “对呀对呀,反正若不对,大老板玩罢工游戏,您大可顺着他的意思,好好争个花将神之位;而且大老板也说过,若巧逢自己也喜欢的人,大可恋上一遭,那是没有罪的。您何不放开点,好好追求您这一生的幸福呢!这机会可不是常有的,大老板也不是常常‘秀逗’乱给机会的,对不对?”
  这番话说得是有道理,只是——
  真的恋上一遭便从此不会再眷念人间吗?她持保留态度。
  花精们看出她的犹豫,纷起义为她的矛盾心态解毒——
  “花神主子,今朝有酒今朝醉,您就别想那么多了,就给它沉陷下去吧!有事,我们几个罩您啦!”
  罩?她还用得着她们罩?这馊主意可是她的顶头上司给的,有事也要他老人家负责呀。
  “但,这万一——”
  “只有一万,不怕万一!花神主子,他回来了,我们也要溜了,接下来,全凭您独自奋斗了。”
  七嘴八舌商量的结果,还是回归于零。
   
         ☆        ☆        ☆
   
  门铃声响,冬苇前去开门迎接。
  “你回来了。”顺手接下他的外套及公事包,备妥拖鞋,一副贤妻模样伺候着他。图的也是待会的沟通可以顺畅些,而他在面对她的请求时也能配合。
  冠侯哪懂得她这么复杂的心思,他只是感动万分,越发坚持一定要求得美人归。
  她很尽力地忙东忙西、奔来走去,以闪避两人目光相逢的机会。
  冠侯知道她有些刻意在回避两人静下来的对谈机会,但现在的他,很迫不及待地要征求她的同意,并及早预约她的将来。
  “你别忙了,我有话想对你说。”
  说?完了,她还没准备好。
  “有什么话待会再说,我先替你准备——”
  “别准备了,我真的有话对你说,现在你若不让我一气呵成说出来,待会我可能就说不自了。过来吧!”
  “可是现在我真的很忙——”她希望他可以看出她的回避,而打消念头。偏偏她所遇见的对象也是个遇事绝不妥协的他。
  说不动,只好亲身过来请她。“我会帮你忙,所以请你现在过来一下。”
  唉,看这情况,她下来得更不是时候。
  “那好吧,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会静静听你说,不会挣扎、也不会……”
  她究竟当自己是在听他说,还是在听审判?他不过是想说句话,好让自己和她心花怒放罢了,又没其它用意,犯得着这么如临大敌般吗?放轻松点,没那么严重的。
  他曾思考过,他们之间的暧昧成分有几个百分比;他也问过学长,男女之间的互动指数,达百分之六十六点九时,谈恋爱成功率有多少?
  学长给的指示令他非常有信心!学长说,冬苇如此牺牲小我、任劳任怨为他做事,那就表示,她很喜欢他,否则没有一个女人可以这么用心替一个男人打理他的家、打点他的生活……
  当然,除了爱情外,还有另一个因素,那就是——感恩了。
  想想,自己也没帮她多少,就算帮了,那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在非不得已的情况下被动的帮。她若单纯地只为了感恩而来,那她受的委屈全是白受的了,只因他认为,他还没那么伟大,值得她如此这般付出。
  “感恩”因素出局。那剩下的也只有爱情了……
  也因这个算法,结论如此,他才敢放大胆再爱一次。
  “冬苇——”
  诧惊于他连称呼也变亲昵了,不自禁浑身发毛起来。
  “你通常都叫我沈冬苇的。”
  他明白她的感受,但他已决定当个新好男人,改头换面,温柔相对,以回报她的友善。
  “你介意我叫你冬苇吗?”
  不止介意,她还犯恶心!
  “非常介意!你还是直呼我姓名好了,已习惯的事,就毋需再改变了。”
  她今天很紧张、也很拘束,不太像过去的她。
  “你怕我?”
  “不不不,一点也不怕,我只是手心冒汗、脚底发冷,人也有一点犯紧张兮兮——不过你别顾虑我,有话直说,若没其它事的话,我先离开一下下。”
  见苗头不对,想拔腿就跑,但却被冠侯俐落地拦下。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副如临大敌似的!以前你总可以大胆地迎战我,怎么才失踪一趟,你就变得这么别扭、不自在了?”
  在得知自己的未来之前,她真的是可以拿平常心、进取心为完成任务而打拼,但是,在月老洞获知自己的将来与他有关后,她的心是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他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她命中的大敌!好端端地,她的人生因他而改变;不光他,连季节司神也是共犯之一就因季节司神的一句话,害她身陷苦海,翻身不得啊。
  “会吗?我觉得我一如往常,没啥失踪前、失踪后之分呀!”为免他多疑,冬苇极力澄清,并祈求他能高抬贵手,别再追问下去了。“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敏感,我只是……只是有点头疼,所以今天咱们什么事都别谈了,好不好?”
  头疼?那还真要命,她也真是的,磨蹭这么久,现在才喊头疼。
  结果就见冠侯忙进忙出,又是拿药、又是递茶水,伺候她伺候得无微不至。
  冬苇有点怨怪自己多嘴,随便找个烂借口都行,偏找了个什么“头疼”,害得自己现在是进不是、退也不是。不吃,又怕他不肯放人,索性当止痛药为万用灵丹,有病治病,没病强身顾脑。
  正当她犹豫之际,他也发现她的心思,于是不再勉强她,只是半点明地对她说:
  “我知道你在回避,但有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你。待会你若还头疼的话,这颗药再吃也不迟。”
  他说得诚意十足,但冬苇仍是不安,眼神如上了电动马达似的飘浮游移,一双手也不知该搁哪好,挺毛躁的,反常得不像原来的自己了。
  “我……我不是回避,我是真的头疼。”现在她有台阶也下不去了。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追根究底,强说她有。
  于是诉明本意:“不管你有没有,我的话很简单,你只需拨个三分钟给我便行。我是想,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我的惧女症,只有你才克服得了,咱们何不打个商量,你别走了,留下来……”
  他是指红斑的毛病?那简单,只要她稍稍施点法力,便可为他改善,甚至能够根治,他根本不需留她下来。
  探测性地询问他:“是不是只要你的毛病痊愈,我便可以走了?”
  她的问话是很伤他的心,那不过是借口呀!他要的是想留下她,而非这一奇怪病症,而且朱医师也说过了,只要他解开心结,那毛病自然无药便愈,他根本不是要她的助益,他只是想有她陪在身边。
  “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麻木不仁的人怎会有感觉?没有啦,也没那么严重,她的心也是内做的,怎会没血没泪呢?只是她没这方面经验,所以担心自己的感情收放不能自如,反而拖累了往后归位的自在清心。
  倒是她也有疑问,他们不过相处两三个月之久,她身上真有这么强大的磁波电力,足以迅速吸引他吗?否则他怎会对她来电又触电、进而放电,并想将她收留起来蓄电咧?
  “难道,你对我就有感觉了?”
  问得好!问中他心坎去了,也省去他几乎大半拐弯抹角的告白。
  “要我说实话,还是善意的谎言?”
  去,当然是实话!若要善意的谎言,她还用得着问他吗?她大可施法用读心术来细查他的本心,如万一不太合她意,她也可勾引他、玩弄他后再一脚踹开他,教他明白,她绝不是弱者,也不是好惹的。
  “随你,看你现在最想用什么方式待我。”
  “那好,你仔细听着,现在我对你有一点点好感,但还不至于掺有男女私情的成分,而且我也没那么滥情可以对你一见钟情,不过我保证,以后我会改善,甚至可以和你相处融洽,接下来的便不成问题了。”
  他说得简单,他在她的心中,累积的印象是猛虎而非驯羊,想以三两句话便要她改观并相信他?那他想得也未免太天真了。
  而冠侯也自认已尽力,所以接下来,她若还想听甜言蜜语的话,那恐伯她得失望了。但却有一句中肯的话,他犹愿乘胜追击地向她表示——
  “就我个人认为,做得多比说得多好,你呢?”
  她呀,还是不大赞同这主意,毕竟她曾信誓旦旦保证,不涉人间春水,不恋上一回的,现在才短短数月就变节,这会不会自拆招牌、自毁信用?
  “我想,事情应该没你想像中的简单完美。我这个人……其实是很懒惰的,在家里从不做家事,而且我也不会下厨;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如何增产,有我在,你的支出会变得很大,而且又没收入可言。”
  关于这些,他可以不在乎,并拍胸脯保证,吃喝住,他全包了,她根本毋需烦恼。光看她所表现出的能力,她能算懒吗?不会。而且,她还曾自承有洁癖呢!
  会不会下厨,他也不介意,本来他家的厨房就是虚设;打一开始,他便不曾使用过。
  至于增产部分……没有男人,光凭她是没法子生儿育女的,何况,他也太久没机会使用,好像有点忘了该如何使用,所以不急一时。
  “你可以包容我,难道我就不能包容你吗?”
  “噢,不是这样的,你不该包容我,而是该……拒绝我才对。”
  而是该?她这话未免太——
  “你的意思是……”
  很简单,她就是希望他能和她携手一同粉碎月老的乱点鸳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循着月老策划的轨道走,他们该为各自的前途据理力争才对。
  “对,我希望,你对我的好感就此停下来,别再增进了。从此,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不能再……”
  冠侯倏然以吻封唇,不再让她有机会发表高论,然后破坏他既定的告白。
  他是挺陶醉,但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大特写的他偷了她的吻。瞠大莹亮黑瞳,半点力也施展不出地纵容他偷香。
  良久,他似乎满足了,甫稍稍离口。冬苇整个人险些摊软在地板上,幸亏他眼尖,力道也够强,否则她的下场会很糗。
  “你还满意我的吻功吗?”
  吻?吻他个头啦!她的吻可是完璧耶,他就这么轻易……也不说一声地便侵占走,她该生气才是,只是话一到喉头,却怎么也出不了口。
  她的沉默宛若一只同意章,他开出的求爱书帖上,又加上这一记,那成功之日是指日可待了。
  冬苇也怨自己能力差、说服力不够,下凡首要目的便是游说他放弃,谁知,今天她都还没发挥,便被他拔得头筹了。
  看来,今天不适宜商量大事。
  是以,殷勤非常地问他:“你的大男人沙猪主义上哪去了?”
  冠侯回道:“从今天开始,请长假去了,现在只剩新好男人执勤中。”
  他的温柔、体贴很是恐怖,尤其曾经历他暴风威力后,现在的和缓——不,不止和缓,而是暴风已成了暖流,那差别待遇,让她心生防范,唯恐……
  “你可不可以回到从前?”
  我咧——人只求好,没人求坏,她是平日被他的“枪林弹雨”扫射成习惯,一时间反而受不了他的温柔以待呀?还是她喜欢被虐,有受虐的倾向呢?
  “不管现在,还是以后,我再也不会对你大小声地嘶吼,也不会在你面前有粗暴失当的行为,你大可放心地留下来—我决定痛改前非,扫除恶习,并以最优质的表现来对你了。”
  除了没跪下来发重誓外,他的表情是很认真的。
  只是他愈是来真的,冬苇便愈生动摇,难以抉择……
  她并未忘记下凡的目的,身携的使命以及季节司神给的考试。但,感恩不一定得以身相许呀!她已极力避免不惹情波要则,可偏偏“无心插柳,柳却成荫”;他不爱她安排的吕偌宜,却反“煞”到她来了。
  现在的她,犹不知是福是祸,此去前途堪忧呀!
  算了,再想下去,恐怕她会患得患失,迟早会当真得了失忆症什么的也不知道。
  “我想,今天你一定也累了,不如——”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根本不累,还有乐过头的迹象呢!”
  那好,不管累或乐,过了头都该去休息,而她也希望好好想想,赌这边她的胜算有多大、投资报酬率会不会比在花界好。嗯,她得仔细合算合算才行。
   
         ☆        ☆        ☆
   
  很不幸,翌日又逢他休假,看来,今天他们将有一整天面对面的机会。
  她趁早餐时间,他犹是意识浑沌之际提出
  “昨晚我想了一夜——”
  “我也是。”他回答时的精神是饱满的,但方才他还睡眼惺忪,宛若没睡饱般。莫非她的话题,他亦有共呜?
  冬苇不于草惊蛇地探问他说:
  “你整夜都在想什么?”
  问起他的想法?嘿嘿嘿,他的计划可大了。
  “我在想,我们该举行西式或中式的婚礼,你若想日式的,我也不反对。”
  “你光这个便想了一整夜?”若真如此,那他一定连婚礼过程、设宴何处、当天要请哪些宾客……都想仔细了?
  当然,他想得可清楚了!他想在圣洁的气氛中进行属于他的婚礼,他希望他们的婚礼小而美、美而优,至于费用上的支出,他一点也不吝惜。
  最重要的一点,这事得在神秘且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完成。至于他防着谁?保密中。
  “先别问我想什么。你呢?你又想了一整夜什么?”
  终于临到她发表了。以最正经、不苟言笑的态度对他宣布她的想法——
  “我在考虑,我们是不是该停止这一切美化的想法,让彼此回归原点,再重新评估我们之间适不适合做一对恋人,甚至是夫妻?”
  她知道现在对他提这些很伤人,但再不制止,他们当真会如月老的安排,陷入情网。
  伤心!她的话太伤人了,他都已经将男性尊严拉到底点,内心也摊开来了,只差没剖开供她鉴定;他真的很努力去讨好她了,她怎能如此残忍地在这一刻告诉他“停”呢?难道他昨天的努力,一点都没发挥功效?还不足以证明他的决心吗?
  “我知道一时之间要你对我彻底改观很难,但请你给我时间证明,好吗?”
  她实在不能再给他机会,否则她真的会被拖下水,陪他做戏水鸳鸯。但是,是她害他轮回三世,这是不争的事实,她不能否认。
  虽然她也说过,不踏凡间男女痴爱情蜷,但既然欠他一眼之债,且又有此机会下凡了缘,她也没道理如此不通情理,再伤他一次……
  算了,就当救济施舍他一回吧!
   
         ☆        ☆        ☆
   
  一年后,台北。
  现在的冬苇,终于肯承认,在人间的生活比在花宫里清心静修却三不五时有聒噪的小花精干扰来得幸福多了。
  她也开心地乐当一位受宠的甜蜜小女人。
  她庆幸当年的心软是正确的选择。
  他变了,相处这一年来,他竟然可以不发脾气、不说一句重话,甚至不惹她生气,太神了吧?即使利用仙术去改变一个人,那成效也没他的不可思议呢!
  不过,这期间她的想法便和初识他时,他对她的心态那样,一心一意只想找对方碴,然后再恶狠狠地将之驱逐!
  谷冠侯好——好有本事,总教人找不着恶整他的机会。最可怕的是一个男人竟然可以柔情似水。
  有时她故意胡闹要赖,想惹他生厌,然后顺理成章地被轰出门,但他总可以一笑带过,包容她的胡闹。这一点颇让她郁卒,因此她也渐渐打消离开他的念头。
   
         ☆        ☆        ☆
   
  今日他似乎比往常还早进门。
  “不用上班?”
  打一进门,冬苇便发现他俊美的面庞上泛满幸福的诡异。
  一般来说,诡里一只适合运用在心怀不轨上,偏偏冠侯表现得却又相当可疑,特别“请假回来”。
  今天的日子有什么特别的吗?否则他没事请假做什么?
  “你想邀我吃饭吗?你下班的时候还挺早的,根本不需要……”
  他摇头否决她的猜测,却也不肯老实告诉她更正的原因,仿佛还要她猜似的捉弄人。
  “那,你是想——”
  “先别管我想什么,现在你只需跟我走,其它的,你别多想了。”
  神秘兮兮的,会不会想出卖她,或是……不管了,反正他也说过别多想,只要跟着他走,便会有答案。她是仙,他是人,难不成她还会玩输他吗?
  也不想利用仙术去查探他搞什么把戏,只想静静随着他解开谜底,当作日行一善,顺他意、哄他开心好了。
  他们先来到一处婚纱摄影公司。
  这个她知道,结婚拍照、或是拍写真专辑,这里都有,只是他带她来这有何用意?不会是想……
  “你带我来这,事前可曾考虑清楚?”
  他们当初约法三章,他给她一年时间适应有他的日子,并协议若在一年后,她仍然失忆,而且他们相处得也愉快的情况下,他们就能考虑结婚一事。
  一年的考验期已近,他也觉得,当个好好先生并不困难,他有信心符合一年前的承诺,故才敢对她有所行动,至于她肯不肯,就看这一步是否能够告捷了。若可以的话,而她又不反对,那再来的第二、第三,就实行有望。
  “我只觉得万事具备,就看你这个东风愿不愿意配合了。请问你现在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留下个纪念呢?”
  迟迟得不到她的回应,冠侯决定再加把劲追击。“一年了,你也考虑这么久了,难道仍不愿和我携手共创未来吗?”
  他们这一年来的生活,没有激情的火花,也没天崩地裂的轰烈爱情,只有相敬如宾的对待方式,渐进地改善他们之间生活上的互信外,也由其中引导出他们的感恰。
  他自许,他已朝向最顶极的自标前进,而他也感受到她的坚持已在松动。至今他可以肯定地说,这一年来他几乎瓦解了她内心的防卫,现在这一刻,该是她表态的时候了。
  冬苇不否认,自己早已接纳了他,只是她的心中仍抱持着百分之一的挣脱想望;但这一刻,那百分之一的坚持也已告瓦解了。
  他的真挚感动了她,也动摇了她的坚持,此刻她相当乐意答应,陪他留下这一刻的永恒。
  没有热泪盈眶的感动,只有坚定的决心。
  “进去吧!咱们还杵在这做什么?”她大方地说。
  这会换他结巴大舌头,久久嗫嚅着说不上话来……
  然后,一个恍悟,牵起她的手,如跑五十公尺般神速冲进店里!
  由于他们双方对拍婚纱照要求并不太高,故简单几组便打发。
  这期间,她也曾疑问过,为什么他们可以速战速决?据她了解,拍婚纱,不是得预约的吗?
  当然,他瞒着她的事可多的呢!拍完婚纱时已下午六点,他们又像赶场般,礼服来不及换下,又来到一处中式餐厅。门口一张告示牌上,写着“谷沈芬事”四大字,眼尖的冬苇才瞄到那字,人已被带进包厢内了。
  仔细一瞧,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一路上总是一副神秘又诡异的表情了。
  在局内好友的祝福声中,他们的终身大事既精简又隆重地完成。
  这事才结束不到半个月,他们便遭遇到另一波冷团来袭。
   
         ☆        ☆        ☆
   
  冬苇终也见识到冠侯的母亲所向无敌、强势压表的本领了!
  别小看外表一般、体裁娇小的人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就像辣椒,可是看小不看大的。
  谷母的外表不是干练精悍型的,但她那有意无意施展的慑人气魄却是十个精壮的男人也及不上的。
  她发现冠侯鲜少提及他的家人,还有点过分地将她保护得密实。
  他究竟在担心什么?这一直是她心中的疑问。
  后来,在她无意接下一通电话后,他们的平静生活起了波涛的改变,而她终也有机会见见她早该见到的一位长辈。
   
         ☆        ☆        ☆
   
  谷妈妈俞小姐眯着一双超精悍的小眼,不知打量她几百回了。
  如果她的眼睛有透视的能力,那冬苇不光五内被她看透,连微血管也被她透析得一清二楚了。
  “你怎会在我儿子的家中?”她都亲自找上门来了,岂能让冬苇有打死不承认的分?
  亦不相瞒,一五一十告诉谷妈妈俞太太她现在的身份及称谓:
  “他说我是他的老婆,而我该称他一句老公。我们名义上是合法夫妻,某一部分则仍在实习阶段,他说一切慢慢来、不勉强。我帮他理家,他供我吃住,互取其利,但互不干涉,我们很满意现在相敬如宾的生活方式。”
  哎呀,她是她的婆婆,有些话她多少也要隐瞒一下吧?连他们同床不同梦的事也说,难道她不担心说实话会让她这个做婆婆的不开心吗?不过,话又说回来,冬苇说话中肯又很老实,她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的,只是,他们两小不急着“做事”,那她河时能抱孙呢?
  “那,冠侯没告诉你,他是身担谷家唯一合法传宗接代重责大任的人吗?”
  这事她知道,根本不用他说。在她下来前,早已完全掌握他的背景资料,所以也才敢夸下海口说她有时候比冠侯还了解他自己哩。
  “他曾经提过。只是我们还在熟悉对方的阶段,这件事找机会我会和他谈,您放心吧。”
  冬苇的话像下蛊似的令谷妈妈南小姐的脑袋一片空白,只会“是是是”,而不会反驳。如果在往日,她会将母仪天下的气魄全摆出来,并给甫进门的媳妇来个下马威,将她压得动弹不得,并要媳妇牢记婆婆的话比圣旨还不能打折扣!
  但也许她今天心情特别好,再加上冬苇的口气也颇顺她的耳,所以她也不再为难,还反常地对她说——
  “那没事了。改天我再过来陪你聊天,反正你也没上班,我若闲得发慌,也多了一处可以逛逛的地方,我先走了。”方踏出儿子的家,突地一个哆嗦,她好像回了神似的频频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对,我来明明……”糟糕,竟忘了来的目的。
  谷母拍拍前额,大发人老记忆不如前,全然没察觉,这其中有着相当多的诡异成分。
   
         ☆        ☆        ☆
   
  冠候在母亲的来电告知,得知自己自以为万全的保护膜被老妈戳破,他便整日坐立难安、后下心不已,就担心老妈会刁难冬苇,给她来个下马威,届时他们的蜜月期可会提早over的。
  但当他知道事情没往他想像中发展时,他才恍然记起冬苇的大本事——降服。
  “我妈她态度好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她有四两拨千金的本事,再艰难的事,她都有法子一一杀出重围,全身而退的。
  “你妈、我婆婆待我很和善,而且也很客气,我更庆幸给这么好的长者做媳妇。”
  她的夸奖演说很感人,只是他才不信,他老妈会在此刻“改邪归正”,不再颐气指使、收心当个慈眉善目的好妈妈哩!
  “你善意的谎言我很感激,只是我明白我妈不是那种人。身为她的儿子,我太了解她了,都使用好几十年的恶性了,又怎可能在遇儿你之后而痛改前非、变了个人呢?那是不可能的。”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除非让他亲眼看见,否则谁来说都不能让他信服。
  莫怪他不信,因为得以和平收场全赖她小施伎俩化解掉,否则若让她婆婆继续下去,她耳朵生茧仍无法消弭一顿听训大餐的。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我全身而退是事实。”
  迳自忙去,徒留他一个人纳闷不已。
  心忖道,逮着机会,定要参与并实地了解!这是怎样一个情况呢?
   
         ☆        ☆        ☆
   
  上回会面,谷母回去愈想愈不对,明明想好的对策不应如此轻易声明放弃。
  深怕再犯,这次索性带了小抄。
  这一次儿子也在场,她还打算好好一展身手,说一套媳妇经好好伺候冬苇。可每每她想开口说话,到了喉头又转成其它软性话题,屡试不爽。
  当她一试再试,总无结果的情况下,她认栽了。
  但此事不谈,她仍有别的事可以拿出来说。不急一时嘛,反正时间长得很,她婆媳两人仍有得耗。
  为了证明冬苇所言不假,冠侯特意请假亲身参与。
  情况真如冬苇所说的和平落幕!虽很不可思议,但眼见为凭,他也对母亲武则天式的性子改观了。只是,他犹不知,只要没冬苇参与的地方,谷妈妈俞小姐仍是可以念上一套完整的金刚经来。
尾声

  小花精们悔恨当初叫主子寻幸福,现在她们几个守着冷冷清清的花宫数豆子过生活。
  “主子,您何时才愿意回来啊?”
  “是啊,好无聊耶。”
  “都是你啦,没事出那哈馊主意,把咱花神主子留在人间,现在可好,我们现在闲到捉虱子互咬的无聊事也做。”
  “还……还说我,你不也有份、你也有哇!”
  互相指责也没用,看来,她们得自寻出路,免得腻在这过久,连脑筋也痴呆了。
  “对了,咱可以上月老公公那打工去呀!反正偌大的月老洞只有他老人家孤苦一人,现在不是时兴当照顾孤独老人的义务志工吗?我们若去了,他肯定会很开心的。”
  “对对对,别让月老公公太孤单,走,咱们走。”
  一票小花精兴奋地纷纷迁移,看来花宫得冷清个几十年,等花神主子功德圆满归位了。
  至于月老那,他那已够白皓的苍发又得白上好几倍了,因为有这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专门捣蛋的小花精进驻,他快活的日子所剩无几喽!
   
         ☆        ☆        ☆
   
  月老频打求救讯息过来给冬苇,说他的月老洞被她手下的小花精们搞得乌烟瘴气,由于她们的糊涂黑白配、男男配、女女配……什么有的没的恋一大堆,结果造成许多对佳偶成怨偶,大搞三人行的还不少,也因此人间才会出现离异、出轨的乱象。
  她则回传解救密方,下令小花精们展开补救大作战,以求敉平这乱象。
  至于想她回去,也得等她玩够了再说。谁教她们犯了无心之过,怂恿她留爱人间,现在她已在实行中,故旁人不宜打扰。
   
         ☆        ☆        ☆
   
  冠侯因学长请求升调一职也有了空缺,是以顺利获得提拔,升职副分局长一职。
  官场情场两得意下,他将功劳归功于冬苇的福星高照。
  当幸福美满包围身旁,冬苇也乐不思蜀,全忘了当初的坚持——拒不在人间爱上一遭。
  现在,即使花宫及月老洞再传急讯,也唤不回她了,只因,此刻的她快乐得不得了。
  若问她,花将神一职她再争不争?
  她定会肯定地回答:“无所谓啦”。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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