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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夜萼有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她把手枪悄悄藏在枕头下,邪剎曾命令她,躺在他的大床上,必须要全身裸裎。但此时此刻,她穿著包得密不透风的长袍,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她的双眸充满警戒,右手塞进枕头中,左手则伸进白袍里,紧握着那张英文结婚证书。
  紧张、窒人的气息,令她呼吸更加急促,她的心脏几乎快跳出来了。
  邪剎君王由门外进房,她感到全身动弹不得。
  夜萼汗如雨下,她根本无法遏止自己不要颤抖。
  邪剎迈开步伐,器宇轩昂地走向她。他坐在床沿,背对着她。以往,夜萼是必须”服侍”他的;也就是说,她必须从床上起身,为他卸下长袍,脱去衣服……其实,在以前,她甚至必须跪在他的面前,为这位君王宽衣,以表示尊敬。但从她一直重病不起后,邪剎竟也懂得“体贴”她,要她“坐”在床上就好。
  不过,也因为如此,如今她才有机会偷袭他。
  一把手枪,毫不留情地抵住他的太阳穴。
  “别动!”夜萼低嚷着。“别逼我杀你,子弹是不长眼睛的,我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你脑袋开花——”
  邪剎两眼直视,全身挺直,他显得相当僵硬,不过,他不愧是一国之君,仍是镇定地缓缓道:“为什么?。”
  她的心已淌着血,她的喉咙像梗了一块大石头;她唯诺地吐出两个字。“孩子。”
  孩子?
  邪剎呆愣。背对着他的夜萼,没有见到他那张夹杂了深刻的狂喜以及痛心的复杂神情。
  “我知道你不会娶我的,因为你不在乎任何女人!你只当我是生下你孩子的“工具“……”夜萼心碎地说道:“我可以没有你,但是我不能没有孩子。这是我的孩子——
  “不知不觉,豆大的泪水自她面颊汩汩滑下。“我要保护我的孩子,我不容许我的孩子是私生子,“父不详”会害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她心痛如绞地续道:“我这辈子所受的耻辱已经够多了,我背负着我母亲的罪,我母亲是个荡妇,而我只能不断替她赎罪,我期望“诅咒”不要发生在我身上……”
  诅咒?邪剎不懂。,她眼眶噙满泪水。“我不放荡,我更不是淫妇,但为何我的下场依然与我母亲相同?我竟也做了别人的情妇?但我的孩子绝不能与我一样——孩子是无辜的。”
  邪剎仍是不发一语。
  “我无法改变你,我深深后悔做了你的情妇。”夜萼扯谎,咬牙续道:“但是,我不要我的孩子恨我,孩子必须要有一个合法的父亲。一切的错都在我,是我太傻,太天真。竟然答应做你的情妇,以为能够改变你的凶残,以为你会爱上我……”夜萼悲恸莫名地道:“这是唯一能保护我的孩子的方法,我只要你给我的小孩你的姓——”她取出怀中的英文结婚证书道:“签下你的名字——”夜萼命令:“快点!”
  邪剎盯着放在他大腿上的结婚证书,他半瞇起眼睛问:“你用这种方式胁迫我?你以为能够平安无事地离开吗?”
  夜萼倔强地抬起下巴。“我把一切都计划得非常周详,我只不过要这张结婚证书,然后,我会离开!你不用担心!你是‘乌托邦’的帝王,绝对可以轻易地废除这桩婚约——”她更加用力把枪杆抵住邪剎。“签字,快点!”她恐吓道:“别逼我开枪——”
  她心底认为邪剎不会这么容易屈服,万万想不到他竟低下头,拿起笔签下他的名字,这是他们两人结婚的“证据”。他是她的丈夫了,夜萼的心脏竟抽搐不停。
  夜萼把结婚证书收到白袍底下,然后威胁恐吓道:“现在,站起来,快——”
  邪剎听从地起身,夜萼拿枪改抵住他的后腰。“走!往前走!”
  他们一起走向皇寝外,当他们步向长廊时,所有的士兵都惊慌失措,目瞪口呆。”
  君王——”他们几乎要一拥而上。
  “别轻举妄动。”邪剎大声下令上这一刻,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道:“你们没看到,我的命控制在我的情妇手上吗?”
  情妇?这一刻,他仍然当她是情妇?夜萼心如刀割。
  邪冠德张口结舌地注视着夜萼竟把邪剎当“俘虏”。“不得胡来,Hell医生,把君王当“人质”是罪大恶极的事!”他冲向前。“把枪给我——”
  夜萼神色一凛。“我顾不了这么多了,别过来,别逼我开枪——”她卯足了劲扯谎道:“我会杀了你们的君王,如果你们不按我的指示行动的话!”
  “是的。”邪剎开口道:“完全听从她,她要求什么,就给她什么,不得抗令!”
  他突然回首,双眼充满戏谵地对着夜萼道:“‘暴君的情妇’,这样可以了吗?”
  夜萼抬头挺胸道:“当然可以。”她要求:“我要一辆吉普车,放在神殿大门口,车子要加满油,快点——不得超过十分钟!”
  “准备给她!”邪剎下令。“十分钟以后,大伙大门口见——”
  夜萼与邪冠德对峙,她脸上却写着“对不起”。
  茅利塔大神殿门口,有一辆最进步、最新的四轮传动吉普车。夜萼这一刻,总算是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她还是枪瞄准邪剎。“走!继续往前走!”邪剎与她一起走向吉普车,被迫坐上驾驶座的右侧;夜萼跳上驾驶座,发动引擎,猛地一睬油门,吉普车立即咆哮着飞奔离去,大伙只能望尘兴叹。
  夜萼仍然是机警、敏锐。在确定自已已平安,完全脱离“险境”后,她才对邪剎无情地道:“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第一:我对你开枪,第二:就是跳下车。”她狂野地道:“现在时速才二、三十公里,你跳车也会毫发无伤的。”
  “是吗?”邪剎竟哑然失笑。“我没想到,情妇还真有良心呢!”他眼眸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令夜萼全身毛骨悚然。“你要带我的孩子去哪儿?”
  “你管不着!”夜萼表现出她的坚强与韧性。“我没有丈夫,孩子也没有爸爸。你什么都不是。”她气焰凌人地喊。“跳车!现在!”她故意按下了枪膛。
  邪剎嘴角牵动,王者之风如此慑住夜萼的心,他尊贵而慢条斯理地道:“你说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但是我告诉你,就是因为孩子,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邪剎说完后,纵身往车外一跳,只拋下一句话。“再见!”
  夜萼的余光注视到他跌在滚滚黄沙中,倏地,尘土飞扬,风沙袭向她……夜萼感到她的心彷佛被掏空了。
  别了!我的暴君!
  她加速踩油门,往北方的国境奔去……
  一切都按照夜萼的“计划”进行。
  穿越‘乌托邦’的国境,她顺利地到达了‘乌托邦’临境的国家甘比亚,这是一个相当小的国家,人口只有约七十万。她奔向首都班朱的机场,当务之急就是先搭上飞机离开非洲,她必须赶到西方国家。
  她寻找着航空公司及目的地,结果却令她沮丧不已,因为班朱一周只有两班飞机,都飞向英国伦敦,其余皆是国内航线或是非洲航线。而今天,根本只有一班飞往狮子山国。她只想离‘乌托邦’越远越好,在甘比亚根本不安全;飞往狮子山的首都自由城,将是她唯一的选择。
  当飞机飞上天空的剎那,她的眼瞳中,彷佛又出现了邪剎的影子——
  一股赤裸的疼痛划过她的胸口。
  邪剎——
  她的心在哭泣……
  到了狮子山时,已是深夜。夜萼往窗外望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她以为飞机所停的位置一定是狮子山的首都自由城。
  她真的很累了,一整天都处于心惊胆战的状态,她的神经线像是随时会断裂,这一刻她确定自己平安无事,整个人都松懈了。
  她更加紧握衣服下的那张结婚证明书上道张纸是她搏命得来的,也是保护她及孩子的唯一凭据。
  她起身随着人群走,觉得有些头昏眼花;一整天的奔波及肚中的小孩,令她疲累不堪,她思忖着出关后要找间旅馆,明天再想法子飞往欧洲……
  她出关后倏地瞪大了双眼,一脸惨白——
  乌托邦?
  这里还是乌托邦?
  没有错的。她仔仔细细地眺望玻璃窗外的景色——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现代医院大楼,远方的茅利塔大神殿……她感到两腿发软。
  她立即旋过身子往回跑,但两名士兵动作迅速地抓住了她。
  “放开我——”她反抗。“放开我——”她死命地挣扎。
  士兵开口道:“Hell医生,别为难我们,我们奉君王之命抓你,但又不能伤害你,否则,只要君王的孩子有任何闪失,君王会杀了我们——”
  “孩子?”这两个字让夜萼停止了抵抗,她安静下来,脸上写满了绝望——永无止尽的痛。
  她任士兵们带着她走向大门,在门外,层层的队伍包围,壮观的场面像要吃下整个机场。而站在中央的人,正是傲视群伦,不可一世的邪剎君王。
  对夜萼而言,她只觉得这是她受死前的一刻——
  一旦再落入邪剎的手中她一定凶多吉少。
  她,不甘心。
  她为什么真的逃不了?
  邪剎为什么不放过她?
  难道,一辈子,她都是他的情妇?
  邪剎的蓝眼,虎视眺眺震慑住夜萼,令她全身动弹不得。
  “你想逃?你逃得了吗?”他仰天大笑。“束手就擒吧!哈!哈哈——”
  夜萼怨怼不已,她大嚷。“为什么?为什么飞机是飞向‘乌托邦’——”
  “你难道还不明白?”邪剎狂傲地道。“非洲只讲究“君权”,不像西方民主国家重视“人权”,只要我一下令,整个非洲,都要替邪剎君王寻找孩子的母亲。飞机理所当然在‘乌托邦’降落。”
  夜萼身子发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她还有何话可说?
  邪剎意气风发地走向她,当他站在她面前时,夜萼感到天地都为之变色。
  他下令道:“结婚证书给我——”
  她知道再也没有置喙的余地,于是颤抖地将结婚证书递给邪剎。
  邪剎当着她的面将结婚证书撕得粉碎……
  夜萼的心也跟着碎了——
  夜萼在这么多人面肯,我再也无法“开赦”你了。邪剎在心底道。他咬牙道:“你竟敢拿枪威胁我?你竟敢逃走……”他厉声道:“冠德,该如何处置她?”
  邪冠德目光犀利地说:“论律法,她一定要斩首——”
  “是的,她一直不知好歹,明知故犯——我忍无可忍了。”邪剎暴跳如雷。“来人——”
  “但是——”邪冠德知道邪剎正在气头上,他相当有技巧地说:“但是她肚子里有你的孩子——我的意见是先让‘乌托邦’的继承人出世,再细算母亲的罪状——这才是明智之举!”
  于是,邪剎下了令——
  祭坛塔“祭坛塔”位于茅利塔大神殿的左侧方,这里,充满了阴森诡谲的故事。传说中,它建于公元十一世纪时,以前是人民祭拜大神的地方;后来,不知为何变成了一个囚场,专门关死刑犯。到近二十世纪初,它又变成君王专门处罚不守妇道的“卡汀”之地。
  而当年邪剎生下来后,他的父王就下令关闭此处,因此,这里封闭了近三十年之久。从它成为废墟之后,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再靠近过这里。
  如今,“祭坛塔”又将重新开启。
  只为了邪剎的情妇。
  邪冠德明白邪剎无论如何都不会杀夜萼,但是在众人面前,他必须要做“表率”,所以,他那一番话正是让邪剎有台阶下;但是,邪剎的决定,让冠德彷佛看到了邪剎的父亲邪斯……
  邪剎无情道:“你背叛了我!情妇,虽然你有了我的孩子,但是我不会饶你!我要将你囚禁,以免你一错再错!不知悔改!”
  “你必须待在“祭坛塔”内,直到生下孩子为止——”邪剎宣布此喻令。“直到你认命,完全屈服于我——”
  他心底认定唯有如此,她——才会待在他身边。
  他背对着夜萼,坚决无比地道:“这是我的孩子,我不允许任何人带走他。”
  他一直没有回头,只是对着古老破旧的墙壁说话。
  其实,他是不敢回头面对夜萼,他不敢看她。
  他怕他会看见自己的母亲——海伦。
  邪剎万万想不到——他会与他的父亲一样。
  他充满苦涩地低语。“三十年前,我的父亲囚禁我的母亲,逼她生下我,而三十年后,我竟与我的父亲一样邪恶--囚禁了孩子的母亲……”
  夜萼闻言,阵阵椎心之痛袭向她。
  邪剎则是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这就是夜萼的命运——
  被关在“祭坛塔”里。
  这是座古老高耸的圆形塔,从地面上的楼梯开始,完全是圆梯设计,相当于现代大楼的十多层楼高。而楼顶,才是小阁楼,也就是夜萼被囚禁的地点。
  进这个小阁楼,还必须先经过重重关卡;有两、三道老旧铁门。古代的大锁,坚固得令人赞叹,若没有钥匙,用刀也锯不开。而在这圆形的小阁楼内,只有一扇窗子,当然窗口也围着坚硬的钢条。
  这窗子,也是唯一的光源。
  而邪剎当然不可能狠心对夜萼置之不理!
  他大方地说道:“为了你腹中的小孩,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每天,仍有数不尽的女奴来服侍夜萼。
  夜萼被迫吃下对孩子有益的食物,被迫早睡早起,被迫换上宽大的袍子……
  她的一切生活起居,都有人照应,只是,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监控?
  但邪剎的理由很简单——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邪剎真的把夜萼关在“监狱”中。夜萼没有自由,她只能从小小的窗子看到日出、日落……现在的她,眼神仍是空洞且遥远……
  她显得安静、认命,似乎已向命运屈服。
  她真的只剩一具躯壳。
  邪剎在远方偷偷地注视她——
  为什么他会感到痛苦?感到心疼?
  而且,完完全全只为她?
  他恨死她的背叛。
  他恨夜萼。
  如果不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他一定会把她赶走,赶离‘乌托邦’,永永远远不要再见到她。
  不——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他根本无法忍受没有她的日子,见不到她的日子!
  孩子,难道只是个“借口”?
  他最在意、最害怕的,是她逃离他?
  他为什么要让她吃苦受罪?
  他注视着塔内唯一的一扇窗子——夜萼她总是抓住窗子外的钢条向外看,她看起来如此不堪一击,脆弱、孤独难道——
  也真的要让她如行尸走肉般过一生?
  天!被囚禁,被桎楛,受刑的人好象是他自己!
  “邪剎——”邪剎猛地从失神中回神,邪冠德注视远方的“祭坛塔”道:“去看Hell,去看她——”
  第一次,邪冠德以长辈的身分指责邪剎。“你再不去看她,会来不及的——”
  邪剎目瞪口呆,心脏纠结成一团。
  “难道你还不了解吗?”邪冠德正经八百地控诉。“你就像你的父亲邪斯,Hell就像你的母亲海伦……“祭坛塔”充满太多冤屈与仇恨,海伦带着怨恨不平而自杀,她的气息环绕在塔内四周,她的恨意会影响每一个人的……别让Hell的命运与海伦相同,”邪冠德厉声大叫。
  邪剎闻言,顿时感到他的世界干枯了。
  那一幕画面如魑魅缠绕着他的灵魂——
  母亲海伦的鲜血,洒在他的脸上……
  不行!他不能允许。
  终于——他撇下王者的自尊。
  三个月后,他首次奔进了“祭坛塔”面对君王邪剎的“探访”,她仍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庞,及一双没有灵魂的眼睛。
  “祭坛塔”真的带走了她的心,她的人吗?
  邪剎仍是不可一世地说:“我……来看看我的孩子——”他加强“孩子”二字的语气。
  “你的孩子很好。”夜萼以平静无比的声音道。“我是个医生,我知道自己的生理状况。”
  然后,她便背对着他,不发一语。
  难道,他就这样走出塔外?
  但是,他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以后的每一天,邪剎总是会在黄昏时,“巡视”夜萼。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我的孩子,好不好?”
  夜萼只会很短促地道:“很好。”
  然后,邪剎就会大摇大摆地离开。
  他们短暂的“相聚”,绝不会超过五分钟。
  春去秋来,时光飞逝,夜萼临盆的日子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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