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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谁?”夜阑人静的深夜里,正拥着羽衣入睡的聂少商忽然觉得房内涌入一股冷空气,他坐起身,警觉地盯着床尾的一条人影。
  “羽衣的朋友,莫然。”站在床尾的莫然冷眼看着聂少商连忙将熟睡的羽衣护在身后。
  “莫然?你是小莫?”聂少商用毯子盖好羽衣后,就着微弱的光线瞧见了莫然头顶上那绺白发,明显地松了口气。
  “我和你不熟,少叫得这么亲热。”莫然不客气地拒绝他的攀亲搭故。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却依旧护卫在羽衣身旁。
  莫然撇撇嘴角,朝他勾了勾手指,“我怎么进来的不重要,别吵醒羽衣,我有话要对你说。”“这种时间找我有事?”聂少商看看手表,凌晨两点。这个小朋友有在夜半拜访陌生人的癖好吗?
  “废话,没事的话我会不睡觉大半夜地来找你聊天啊?”莫然不屑地拨了拨他的白发,这家伙以为他很喜欢在半夜串人家的门子啊?
  “我们到外面谈。”聂少商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穿好鞋便率先走出房门外。
  可是莫然没有跟出来,呆站在床边动也不动,只是一径地瞧着熟睡的羽衣。
  聂少商没见他出来,又走回房内,“小朋友,偷看别人的心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他双手环胸,忍不住出声打断莫然偷窥的举动。
  “啊?”莫然怔怔地回神,语带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看她的心?”“羽衣告诉过我你的特殊绝技。”聂少商笑道,伸手一捉,便将他拎出房外。
  “这个笨女人就是不懂得守口。”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方法请出来,莫然态度不善地甩开他的手。“请不要如此称呼她,谢谢。”聂少商口气依旧谦躬温文,颇有耐心地对待他。
  莫然留心着他类似笑面虎的表情,清了清喉咙后说出来意,“我来是想告诉你,这阵子你最好将羽衣藏好,外头风声很紧,听说洛贝塔的高手已经倾巢而出,他们的目标是羽衣。”“洛贝塔要羽衣的原因是什么?”聂少商没有怠慢客人,他点亮屋内的灯,泡了壶香馥的热茶,安坐在椅上。
  “那老头恶事做尽了,怕死后会下地狱,要羽衣的原因是想从她身上套出天堂的路线,免得死后跑错方向,他想先上天堂占位子。”莫然讥笑道,也不管什么礼仪,一屁股就坐下大口喝着聂少商泡好的茶。
  “将羽衣关了这么多年就为了这可笑的理由?”聂少商带笑地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
  “那可是他人生的目的。”那老头怕死了阎罗王会在他死后找上他,因此在羽衣身上做遍了各种研究,想查出上天堂的办法,花了大半辈子还不肯放弃,真是呆子一个。
  “他派了多少人来找羽衣?”看着热茶袅袅而上的轻烟,聂少商盘算着该如何加强居家的保全来维护羽衣的安全。
  “不少,据说洛贝塔还派了个高手中的高手来找她,我正在打探这位高手是何方神圣,在我还没料理好那位高手前,你得把你的女人给管好,别出任何差错。”莫然搁下杯子一脸正经地吩咐。除了他,研究所里还有所谓的高手?羽衣抢走了通缉犯第一名的位置也就算了,现在又是哪一个人敢夺走第一高手的名号?他一定要查清楚把位置抢回来。
  “我会尽量不让羽衣到外头去,她在我这里会很安全的,你大可放心。”聂少商倾身再为他倒了一杯茶,好让他透露更多洛贝塔研究所的秘闻。
  “这还不够,不要低估洛贝塔研究所的人,对我们来说,要捉走她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像我,刚才我就可以无声无息地带走羽衣,而你会在一觉到天亮后才发现她失踪了。”莫然对他不具信心,而且很轻视他的保护能力。
  “你有什么建议吗?”聂少商想到羽衣曾说他是天才,于是合作地征询他宝贵的意见。
  莫然眼珠子转了转,搔着下巴开口,“换个地方住,去乡下、去深山野岭都可以,最好是到那种没有人烟的地方,少一个人见到她就少一个危机。”“羽衣这两天人不太舒服,等她好些了我就带她走,我还有其它地方可去。”聂少商斟酌着,这两天羽衣的身体总是忽冷忽热的,又查不出有生病的迹象,他不敢贸然带她离开。
  “很好,我必须告诉你,洛贝塔是个不择手段的老头,他可以牺牲所有的人也要得到羽衣,羽衣如果被他捉回去了,她不可能再有机会出来。”莫然悲观地对他示警。洛贝塔八成会为羽衣打造个全新的牢房,然后再派一大堆守卫看守她。
  聂少商的目光也严肃了起来,“我也是个不择手段的男人,除了老天外,轮不到任何人来和我抢羽衣。”若是天意不可违,他仍可接受,但若是其它的人想争夺羽衣,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好强悍哪!”莫然看见他眼底的决心不禁拍手叫好,而后又忧心忡忡地开口,“可是我还要给你一个忠告。”“请说。”“别让羽衣接近教堂,最好是连看也不要让她看。”他以命令的语气说道。
  “为什么?”“刚才我看她的心时,读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点也不像原本那单纯的她。”莫然摇着头回想,不安地搓着手臂。
  “这与教堂有何干系?”聂少商不明白个中缘由。
  “她的心会乱是教堂引起的。你说,你是不是曾带她出去见过教堂?”“你怎么知道?”太准了吧,这家伙又偷读他的心了?
  “她连作梦都在想着那间教堂,一进入她的心就像进了间教堂,有好多跟她一样长了翅膀的人在朝她招手,还有七彩的光围绕着她,要不是你出声叫我,我差点就迷失在她的心里出不来。”羽衣的心有着强大的引力,那种宁静祥和会使人想停留,他一进入后想脱身都来不及,还好这个男人把他拉出来。
  “这代表什么意思?”聂少商的神经不觉紧绷了,许久不曾出现的不安感再度涌上。
  “虽然很模糊,但我有种直觉,她就快想起过去的记忆了。”莫然搔了搔他的白发,不忍地说出很可能就快成真的事实。
  聂少商不知自己闭气了多久,当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时,出乎意料的,竟是一副认命的表情。“那是迟早的事,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也许她会因此而离开我们。”莫然又进一步提醒道。以他不曾出错的直觉判断,这次的成真率应该也是百分之百。
  “她不会离开我。”聂少商也知道他和羽衣的感情建构在岌岌可危的基石上,但他还是选择相信她的话。
  “我说过是直觉。我问你,她在见过教堂后有没有什么异样?”“异样?”聂少商挑着眉峰回想这几天以来羽衣的行为。
  “有是吧?”莫然边问边看他,两只眼珠子不安分地瞟向他的心房,想藉此更加了解是哪些异样。
  “前天从外面回来后她的行为的确是变得有点怪……”聂少商犹在沉思,没察觉有人正利用自己的能力与他在想同一件事。
  “怪?你指的是她和你上床?”莫然笑笑地投给他一颗炸弹。
  “小朋友,请得到我允许后再看我的心,不要再做这种类似小偷的行为可以吗?”聂少商板着俊脸斥道,一而再、再而三地偷看,这个小朋友就不懂得收敛吗?
  “习惯嘛,你又没设防。”莫然无辜地抠着脸颊。
  “你还未成年,不该看的请不要看。”他再不敢对这位小朋友掉以轻心了,被全看光了他还有隐私吗?“我又没全程收看。”现在他想看也看不到了,聂少商把心关得紧紧的,除了看到怒火还是怒火。
  “把你的话题重心摆在羽衣的身上,别扯远了。”“我的重心是在羽衣的身上。你大概还不知道你自己对羽衣而言有多重要,也有多令她困扰和痛苦吧?若不是为了羽衣,我又何必跟你啰唆?”要不是刚才看出了羽衣不为人知的心伤,他以为他爱管他们情人间的闲事啊?
  “我会令她痛苦?”聂少商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舍不得离开你,因此不愿意想起过去,可是愈是压抑,也就愈令她痛苦。”既然看光了羽衣的心,莫然觉得有必要说出好友不愿让人知道的苦楚。
  聂少商掉过头喘息着,哑着嗓子艰辛地开口,“我从不想让她痛苦,如果她想起来会让她好过些的话,我情愿她想起一切。”“装伟大啊?她想起来就回天堂去了,换你痛苦,你以为她会好过吗?”莫然拍桌叫道。就这样让她走?他以为羽衣舍不得的是什么?
  “不然能怎么办?我又不能抹去她的记忆,也无力去阻止什么,只能慢慢地等待结果,并尊重她的选择。”他闭上眼万念俱灰地说,再也想不出其它的方法,只能随命运摇摆。
  莫然鄙视他的作法,坐在他面前看着他沮丧的表情,“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成年人,变来变去又想让来让去,个个争着想委屈自己,没一个有智能的。”“你还小,以后当你遇上爱情时,你就会明白了。”聂少商收好自己的心情,有风度地抬起头微笑。
  “爱情?那也得要有个具智商的女人出现才行。”他可不认为天底下有哪个女人能有他这种头脑。
  “万物相生相克,总有一天会轮到你的。”不渴求爱情的他不也碰到了羽衣?相信命运也会安排一个对象给这小子的。
  “无聊,我走了,把羽衣保护好,她被捉回去我就不饶你。”莫然听不下他的唠叨,撂下话后就打开落地窗往阳台走去。
  聂少商紧跟在他的身后,“我知道,我会向她转达你的关心。”“谁要那个笨女人知道?”莫然白了他一眼,跃上阳台的栏杆后便纵身往下跳。
  虽然早就见识过他的能耐,但聂少商还是不能苟同莫然这种特殊的离去法,他摇摇头关上门,熄了灯火后,又踱回房内。
  “你去哪儿了?”他一回房就看到羽衣坐在床上揉着眼睛。
  “窗子没关,我去把它关好,继续睡。”他脱下外衣,躺回羽衣的身边。
  “少商,我作了个梦。”羽衣失了睡意,翻身趴在他的身上。
  “什么样的梦?”“很温暖、很亲切的梦,有好多美丽的羽毛和光芒,可惜这个梦好短暂,不然我真的不想从梦中醒来。”羽衣漾着笑回想,心还停留在梦境里头。
  聂少商轻柔地拍着她的背,“你的梦中有我吗?”“我没见到你……”她歉然的俯身吻着他的唇。
  “羽衣,你……有事瞒着我吗?”聂少商有一下没一下的吻着她。
  “我瞒着你什么?”羽衣止住了吻,睁着水亮的大眼看他。
  “你这两天有些怪。”“只是身体不舒服……”她说出了一半的实话,又窝回他的胸前。
  沉默了很久,聂少商又问:“羽衣,你希望我永远陪在你身边吗?”“当然希望。”她将手递至他的掌心,与他相握。
  “不要做勉强自己的事,我不要你痛苦。”聂少商握紧了她的手。听了小莫说的话后,他才知道羽衣为了维系这份感情付出了什么,他再不要见到那样的她。
  “我没有,我正极力在避免会勉强我的事发生。”羽衣静静俯在他的胸前。离开他才是最勉强她的事。
  “答应我,如果你想起了回家的路,告诉我一声,想走的话我会让你走的,把我忘了,然后你就可以放心的离开。”捧起她的脸,他逼自己说出这番话,倘若他们两人注定要有一个人承担心碎,他不要那个人是她。
  羽衣脸色瞬间转白,惶惶然地起身并摇头,泪水一颗颗地跃出眼眶,“我不要……
  我不要离开你,没有你我哪儿都不去。”“答应我?”他坐起来拉着她的双臂,要她保证。
  “我不要——”羽衣挥开他的手.死命地环住他的颈,怎么也不肯离开他。
  聂少商强力地以唇封住她的唇阻止她说话。她的眼泪划过他的脸,像把利刃,一吋吋地将他的心割裂。
  “我们不会分开,不会分开……”羽衣呜咽地哭倒在他怀里,像怕会失去他般的紧紧抱住他不肯松手,不停地对他重复。
  聂少商无语地望着天花板,觉得羽衣留在他脸颊上的泪,彷佛是替代他蓄在眼眶未流出的泪水。他紧拥着她,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因为时间就快到了。
  “羽衣,停下来,你已经走了一个早上了。”“我没有办法,不走走我受不了。”羽衣踩着急躁的步伐,一遍遍在厅内来回踱步,一步比一步沉重,一步比一步更艰难。
  “你是怎么了?一整个早上焦躁不安的,这两天你吃得少连水也很少喝,是病了吗?”聂少商拦住她,手掌放在她的额际,一颗心被她的步伐踩得紊乱,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病,不想吃东西,也吃不下。”狂烈的热气在她体内熊熊烧灼着,使她全身疼痛,她靠在他身上希望他为她解热,但只觉得更加烦躁,丝毫无法减轻她的痛苦,于是她又推开他。
  “你的额头有点热,去睡个觉好吗?”聂少商柔声劝道,扶着她的腰想带她回房,但她却立着不动。
  羽衣抬起头定定地注视他,眼神异样晶亮,像池潋潋的水泽,“少商,我想出去。”“好吧,你可以在栏杆上玩特技。”他以为羽衣是想到高处坐坐,于是一口应允下来。
  “我不要爬栏杆,我要出去!”她的声音骤然变得高亢,两手紧紧捉着他的衣袖。
  “羽衣,小莫曾经来找过我,他说洛贝塔研究所的人已经倾全力在外头找你,听小莫说这次他们派出了高手,我不能冒险让你出去。”聂少商低下身子温言软语地对她说明,有过小莫的警告后,他不能冒任何风险。
  “我只要去一个地方,带我去那个叫作教堂的地方好吗?”羽衣不再烦躁,语调冷静、清清楚楚地说。
  “教堂?你想起了什么?”聂少商脸色变得灰白,一股战栗袭向他的脑际。
  “不知道,我的脑海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我,不管我怎么掩住耳朵它都停不下来。我的身体好难受、翅膀好痛,我想我去了那个地方后就不会这么痛苦了。”羽衣两手环紧自已,藏在背部的翅膀像被烧红的铁块般,深深烙在她的血肉里,痛得她几乎失去所有知觉。
  “忍着点,现在你出去的话很容易泄漏行踪,我先带你去山上的别墅住一阵子,那里很清幽少有人烟,等过阵子我再带你上教堂。”他拍抚着她的背脊试着减轻她的痛楚。眼前的情势不容许羽衣在外头露面,一个不小心被研究所的人找上了就完了。
  “你不懂,我快无法忍耐了。帮帮我,别让我听见那个声音,我不要想起来,我不走,我不要离开你。”羽衣掩住双耳,想把那扰人的声音逐出脑海外。
  聂少商的手冻结在她身后,他持稳着气息问她:“但如果你到教堂后,反而把所有的事都想起来了呢?”虽早就已经设想到这一点,但他仍是要问。
  他的话令羽衣惊悚,“那我不去了,不去……”她口中喃喃重复,却又痛弯了身跪伏在地上。
  “羽衣,你怎么了?”聂少商慌乱地跪在她身旁扶住她,看着豆大的汗珠由她额际一颗颗滴落。
  “好痛……”脸庞和着泪水与汗水,她咬紧了牙关回道。
  “哪里痛?你别吓我。”他慌了手脚,除了搂住她、为她拭汗之外,他实在无能为力。
  “回来,我不许你们出来……”羽衣朝身后叫着,背后那双羽翅已经不听从的翻拍而出,张张阖阖地拍动着。
  “你的翅膀?”聂少商瞪着她那比以前更加洁白的翅膀,觉得它们似乎有些改变,变得更加硕大和丰盈。
  “帮我把它们压回去,我不要用它们。”羽衣催促着聂少商,自己强拉下一边的羽翅,硬要将它塞回身体里。
  看着她额际的汗水和眉宇间的溃痛,他的眼神渐渐变冷,由不愿的心情换作不舍,他不要他的天使为他折翼,不要她强自忍痛低低哀鸣,他要的是她那花朵般的笑容。
  “羽衣,你听我说,不要忍耐了,这样你会更痛苦,我现在就带你去教堂。”他抬正她的头,决绝地说。
  “我不要去,我不走!”羽衣知道他在想什么,声声吶喊。
  “你不会走,你忘了自己说过,即使你知道了回家的路,你也不会杂开我吗?我相信你,我们先去解除你的痛苦好吗?”聂少商好言谎骗,将自己的心灰掩藏在眼睑后。
  “不要,你也说过身不由己,如果我去了之后就回不来怎么办?”羽衣不从,她失去神采的眼睛盛满绝望和悸怕。
  聂少商执起她的手牢牢握着,“我会牢牢抓住你的手,守着你不让你离开,就像这样。”“你保证会握牢我不会放手?”羽衣仍然不信,还是一脸的迟疑。
  “我保证。”聂少商将她的手贴在心窝上,深深地将她搂抱,心痛地吻着她失色的唇。
  羽衣热烈地吻着他,而后悲切地嘱咐,“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放开我的手,绝对不可以,你知道吗?”“我不会放开你的,你先把翅膀收起来,我们去找教堂。”他沉沉地点头,抱起她站稳。
  羽衣沮丧地垂下头,“我收不起来。”她根本就控制不了那双不听使唤的翅膀。
  “没关系,这样别人就不会看到了。”聂少商取来厚重的外袍绵密地将她的双翅盖住。
  他带她走出家门口,发现车钥匙忘了带,便让羽衣在门口等候,又折回屋内去取。
  当他拿起钥匙转过身时,蓦然看见屋内那盆一直恣意盛开的昙花竟缓缓落下一片花瓣,花瓣落至地上后迅速枯萎,化为空气不留痕迹。
         ※        ※         ※
  抵达公园后,聂少商搀扶着羽衣走过广阔的草坪,穿过浓密的树林后,教堂耸立在眼前。
  一群飞鸟从天而降,朝着羽衣飞来,环绕在她身旁。
  “那些鸽子又来找你了。”聂少商因飞鸽掀起的风而瞇起了眼,试着想赶走碍路的飞鸟。
  “走开,不要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羽衣一手捂着耳朵对鸽群叫道,一手不停地挥舞,想驱离停在她身上的鸽子。
  “你听得懂?”聂少商转过头看她,耳边除了鸽子咕噜咕噜的叫声外.他什么也没听见。“它们一直叫我回家。叫它们走,我不要回家。”羽衣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进去里面。”聂少商飞快地拉着她跑向教堂,拉开沉重的大门推她进去。
  将鸽子隔绝在门外后,他看见鸽群犹不死心的在窗外敲打透明的玻璃,于是牵起羽衣的手朝圣坛走去。“好象没人在的样子。”“少商,他们也是天使?”羽衣愕然地指着圣坛上方排列在圣像旁的天使雕像。
  “对……那是十二门徒。”聂少商看了一会儿,想起书上写的名称。
  “他们变成石头了……”“不是,那只是雕像,他们没有变成石头。”聂少商牵着她的手再往前走。
  “少商,我的耳朵不吵了,反而听到一种歌声,好美、好熟悉的歌声,你听见了吗?”她走到一半便停住了脚步,扬起头问他。
  “我没听见什么歌声。”聂少商皱着眉回道。
  “好奇怪,翅膀也不痛了。”她轻轻挪动大衣下的双翅,不再觉得有那种火烧般的感觉。
  “舒服多了吗?”他拉紧她的外衣,怕她的翅膀会暴露在外。
  “嗯,很平静也很舒服,不再那么燥热疼痛了。”羽衣面颊莹亮,一种释放的感觉平复了她身体上的痛苦。
  聂少商抬起手触着她的额、她的面容,“那就好,你的脸色好多了,额头也不热了。”“少商,他在对我说话。”羽衣眼神转向了一尊高耸的雕像。
  “他?他是谁?”聂少商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却没见着半个人影。
  “天使长,百迦列。”她清楚地指着其中一尊天使说道,语气里没有半点犹疑。
  “你认得他?他说什么?”她当初连一个天使也认不得,如今反常的举止令他不安极了。
  “他很生气,他说我早就应该回去,而不应该逗留在人间这么久。”羽衣看着雕像,默默地接受那无声的责备。
  “他还说了什么?”聂少商困难地吞咽,又吐出另一个问题。
  “他说……时间到了。”羽衣收回眼神直直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你……想起回家的路了?”他不自觉地握紧她的手,紧张地问。
  “踏进这里不久后,我就把所有的事都想起来了,回家的路在那里。”羽衣眼底没有惊慌,适然安详地指着上头阳光穿透的玻璃屋顶。
  “羽衣……”聂少商像个等待判刑的男人,提着心不能自主地等待她开口。
  “可是我不走,我不回去天堂,我要留下来,我要留在你的身边,你答应过我不会放开我的,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延续到来生。”她真挚地看着他黑亮的眼瞳,如花瓣的唇绽放出一朵他爱恋的笑。
  “对,我答应过你。”聂少商激动地拥着她,觉得自己快死的心在她的笑容中又活了过来。
  “我不做天使,我要留在人间做你永远的情人。”也许天堂有殷殷呼唤她回家的亲人,也许在那个乐园里她永远不会再有欢乐以外的情绪,可是留在他的身边她会拥有永生不变的情爱,那是无可取代的,而且是天堂上绝对没有的。
  “好。”聂少商虔诚地将他的天使抱在怀中,满心喜悦。
  羽衣拉拉他的手,“走,我们去告诉他。”“告诉谁?”他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教堂。
  “百迦列天使长,我要他将我除权,再不要当天使。”她笑得璀璨,心中再无阴霾。“好,我们向他说清楚。”聂少商微笑地低下头吻她,拉着她的手一同爬上高耸的石雕基座。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快下来!”一个老迈的声音由他们的下方传来。
  “他是谁?”羽衣侧转过头问。
  “可能是这间教堂的神父,我去和他说说。”聂少商打量了喊话人的穿著后回道,想放开她的手下去对他说明。
  “不要,千万不要放开你的手。”羽衣慌张地看看百迦列的脸孔,又紧位着聂少商的手不放。
  “快下来,你们听到了没有?”神父气坏地在下头嚷着。
  “我只是下去一会儿,你别担心。”聂少商缓缓松开她的手,笑着安慰道。
  “少商不要……”羽衣无助地看着他们紧连的手慢慢分开。
  “我很快就回来。”聂少商跳下雕像的基座,转身走向神父。“神父,我们只是想看看那尊雕像……神父?神父,你还好吗?”他看见神父的面孔由气愤快速转变成惊骇,不由得问道。
  “她……她有翅膀……”神父颤抖地指着站在雕像旁的羽衣,吓得跌坐在地,继而爬着逃出教堂外。
  聂少商打过头,赫然发现羽衣早已脱去外套,一双翅膀在她身后有力地拍振着。
  “羽衣?你怎么把翅膀——”“我说过不能松手的。”羽衣的泪落了下来,翅膀不断地拍飞,使她的两脚离了地。
  “羽衣,你回来,快回来”聂少商仓皇地朝她奔去,心底既惊且怕。
  “我没有辨法……”她凄凉地喊道,身后的双翅早不听使唤,一心要朝上飞。
  “找到你了。”一抹人影在羽衣缓缓上升时突然飞掠而至,强将她制在空中。“曼婷?”羽衣眨掉泪水看清了阻止她的好友。
  “跟我回去。”曲曼婷张着充满血丝的眼,语调颤抖地说。
  “曼婷,你怎么了?”羽衣看着她可怕的表情,心底有些慌乱。
  曲曼婷一手握住她的腰际,一手捉紧了她的双手。“跟我走,回去洛贝塔那里。”“不行,我不能去,放开我。”羽衣挣扎不开,含泪对聂少商求救,“少商……”“放开她!”聂少商在下头嘶声大喊,一边忙着爬上雕像的基座。
  “对不起,我是被逼的,请你原谅我。”曲曼婷松开了一只手,往她的后颈敲了一记,然后带着昏迷的她消失在教堂的高处。
  “羽衣——”聂少商痛苦嘶叫,阵阵回音响彻了空荡的教堂。
  一片洁白的羽毛自空中缓缓飘下,他淌着泪伸手接住。当羽毛触及他的掌心,马上就像他屋里那片昙花花瓣一般,迅速化为空气,灰飞烟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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