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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皇后,时辰已到,请随奴婢到大堂去吧!”一名太监在门前躬身,对房内的裴珞恭请道。
  坐在梳妆镜台前的裴珞,此时正由雀喜为地做最后的整理工作。
  看着由镜面中倒映出的自己,赧红爬上双靥,裴珞羞怯得不敢直视。雀喜深谙她的天生丽质,并未多加粉琢,只适宜地为她淡扫柳眉,轻点嫣唇,反将她的雪白娇容映衬得更加动人。
  “皇后,您的美连翠玉都会看得失魂呢!”看到雀喜完成工作一直静待在旁的翠玉挤到裴珞身后,由衷赞叹。
  “别取笑我了。”原本就已红透双颊的裴珞,此时更是嫣红如火。
  “这可是事实呢!”正在收拾上妆工具的雀喜也凑了过来。“要是到了大宴上啊,各国使节看到皇上能娶到这么美的皇后,可不就羡慕死了!”
  “可不是?只可惜皇上身在福中……”翠玉万分叹惜地摇了摇头。
  “这大宴当前你又在胡说些什么?”雀喜脸色倏变,沉声轻斥。翠玉这才发现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急忙以袖掩口,不敢吭声。
  “别骂她,没关系。”裴珞微笑,由雀喜将她扶起。
  待会儿就要见到皇上,不知他看到自己这身装扮,会是什么样的目光?裴珞因紧张而手掌微微沁汗,为的不是首次出席宴会,而是怕在阎聿的注视下,不知该如何自处。虽然内心紧张异常,像是心会因此负荷不了,却又让她充满期待。
  翠玉抢前开道,将房门拉开,瞥前蹲踞在门旁的阎舲纯时,失声惊道:“公主引你在这里傲什么?”
  “看看皇嫂打扮起来会多好看啊!”阎聆纯将头枕在膝上,百无聊赖地回答。虽然这只是一个借口,但是当她看到身着礼服装束的裴珞从房内走出时,眼神还是为之一亮。没想到平时的皇嫂已经很美了,打扮后更是惊为天人。
  “你坐在这儿多久了?”裴珞弯身将她牵起,为她轻轻挥去臀后的灰尘,不经意地发现,今天的阎舲纯竟穿上了她最不喜欢的正式官服。
  舲纯总嫌层层叠叠的宫服过于拘束,平时不管旁人再怎么软硬兼施,她就是不肯穿上,如今,她却穿戴整齐,一反平时雀跃的活泼,安安静静地在门口等候着。
  裴珞心疼地抿唇一笑。这小丫头,为了见她皇兄一眼,牺牲得可多大。
  她相信,打从皇上回国,舲纯还没有机会见过皇上,更别谈和他当面说过一句话。舲纯常挂在嘴上的示威之词,不过是小孩子逞强所言,实际上,舲纯才是最无法接近皇上的人。
  “刚来。”阎舲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轻轻说道。“你还不快去?要是让人等你一个就不好了。”太傅说她年纪还小,不能与宴,她也很有自知之明,只是…难免心里还是会有所期望的嘛!
  知道皇嫂能和皇兄共同出席宴会时,她最羡慕。皇嫂终于有机会见到皇兄了,可是她呢?阎舲纯绞扭着手,咬着唇,倔强地不让失望浮上面容。算啦!看在这些日子皇嫂一直都待她极好的分上,这个皇嫂得来不易的机会,她就不多加阻挠了。
  “你想去宴会是不是?”裴珞俯身,用等高的视线看着她的眼。
  “皇后,不行啊!”站在后面的雀喜急忙上前阻止。“这么做你会挨皇上责怪的。”
  “对啊,公主不能出席,您别理她!”唯恐皇后真的将公主带到宴会,翠玉也急忙出声制止。
  閵舲纯虽然早已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但是难以掩盖的失望还是瞬间填慲胸臆。
  不过她并没有像平常那样讥诮地回嘴,只是落寞地站到墙角,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喃喃地说道:“没有啦,我怎么会想去呢?我只是来看看皇嫂,真的!既然皇嫂要走了,那我也要回房了。”小孩子的自制力不够,身子还没转过。小嘴就已因哭泣扁了起来。
  “我一个人与宴会怕,你陪陪我吧!”裴珞急忙抓住她的手,柔声说道。
  一张泫然欲泣的小脸顿时睁大了双眼,阎舲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嫂说要带她去?
  “在各国使节面前,皇上就算生气也不会对我怎样的。”知道雀喜和翠玉要出言制止,裴珞抢先断了她们的话,然后转头对阎舲纯笑道:“走吧,不然就枉费你第一次穿上官服的精心打扮了。”
  “你真的要带我去?”阎舲纯紧抓莙裴珞的手,深怕这只是出自自己的幻想。
  她一直对皇嫂那么坏的,还千方百计想阻挠皇嫂和皇兄的相处时间,结果皇嫂居然还说要带她去宴会……
  “除非你不想陪我。”裴珞俏皮地眨眨眼,牵着她的手用力握了一握,跟在带路的太监后头,缓缓向前走去。
  “谢谢你……”阎舲纯声若蚊蚋地说道,对裴珞的感激让她忍不住哭了。
  “别哭了,要是被他国使节看到会笑的!说不定有国家想要乘机帮太子物色皇后,要是留下坏印象就不好了。”裴珞将一条手绢递给她。
  阎舲纯接过手绢,裴珞语中的关爱反让她的泪水更加汹涌。
  即使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前方,她依然无畏,因为手中握着那只软馥的手掌是如此温柔坚定。阎舲纯牢牢地握着裴珞的手,幼小的心灵已不再为了该对裴珞敌视或付出好感而挣扎,因为她知道在这一刻,这个温柔的皇嫂已完完全全地赢得她毫无保留的孺慕情感。
  宴会大堂上设置并不奢华,却典雅隆重,反将强国所应具备的泱泱风范展现得淋漓尽致。酒宴上,并不以量多取胜,各道佳肴完全以精致味美见长,佐以香酿美酒,将御厨精心烹调的风味提升至极限。
  没有喧闹嘈杂,也没有酒后醉语,轻柔的管弦丝竹余音绕梁,间或着宴客们兴起相合、连却踏歌,在这庄重的气氛下,庆祝的喜悦反而高涨。
  与宴无数的外国使节们对这场宴会赞不绝口,直嚷着已许久不曾经历过这样高雅的宴会。时下的宴会皆已失了本质,忘了举办宴会的目的,而将重点放置在大肆铺张的排场上。
  受过了各国使节呈礼及贺辞的阎聿,手上扣着一只玉斛浅酌,淡漠的俊容上读不出思绪。
  他以为可以专注如恒,没想到他失算了。阎聿视线缥缈地望着底下抚琴高唱的乐伶,心思却早已飘离。
  乍见盛装出席的裴珞,他的心竟有了瞬间停滞,仿佛漏跳了一拍,被她绝美的容颜给掳走了生息。记忆中的她恨美,但此时的她却美得更加不可方物,美得几乎让他毫无反抗能力地就这么沈沦了下去。
  他不想看她,不想碰她,只因怕内心强忍的狂涛会宣泄而出,他只能强迫自己别开脸去,却没料到,她对他的影响力竟会那么大。她只是默默无语地坐在他的身侧,从她身上散发的馨香钻入鼻息,竟可引他有片刻失神,而且不只一次。
  为何他可以拿冷绝无情去面对一切人、事、物,就唯独她?逼得他远离了理智,逼得他失常,逼得他像个凡夫俗子,不再是自己执意成为騺狠男子。她,已成为是他唯一的弱点。
  反观她那副淡然的神情,分明是对他毫无感觉,可以三个月不见地无丝毫怨怼;他完全勾不起她的情绪波动,仿佛他只是个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两者相较之下,他是输得如何彻底!阎聿自嘲地勾起冷笑,笑誓言要冷狠的自己,却在第一眼间就奉上了心。
  裴珞看着阎聿俊美的侧脸,丽容隐隐浮现一抹满足的笑。宴会上她和他并无交谈的机会,即使如此,只要坐在他身旁,就让她莫名地感到心安。
  刚刚踏进会场时,乍见这么多的宾客让她顿时不知所措,一失神踏着了裙角,若不是他不着痕迹地及时在她腰间托了一把,怕她已在各国使节前出了丑。她慌乱地冶起头,想向他道谢,却直直地对上他的眸子,一时之间,她忘了身在何处,眼里只有他的存在。
  不意他却突然别过头去,立刻将手抽回,仿佛在她身上多停留一会儿,对他而言日竺种亵渎。纤手抚上他力才托扶的位置,裴珞容包略微一黯。他真那么厌恶她吗?连多看她一眼、多触她一下都是那么难以忍受吗?
  裴珞低垂着螓首,在长弯的眼捷遮掩下,只敢偷偷地觑着他,企望在他俊冷的面容上找到些许的情绪。此时,视线原本望向底下的阎聿突然回头,来不及避开的裴珞在他的注视下恍惚了心神,整个意志全迷离在他深邃黝合的眼瞳之中。
  “为什么紧盯着我?”阎聿沈凝着嗓音,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低语。
  他知道从一进会场,她的视线就紧锁着他不放,但是他故意不与之回望,因为他知道,她之所以会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他身上,全都是因为那该死的礼教。礼教耍她目不斜视,只能正视着夫君,她照做了,而且实行得恰如其分,这样的认知却让事事顺遂如意的他有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更加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内心是如何地难以掌握。
  他费尽了所有自制力,强迫自己不回头与之相望,即使他是如此渴望将她久违的丽颜再度映入眼帘,然而,人的自制力却是有限,他还是隐忍不下内心的渴望。
  放任自己越过心防朝她看去。
  “我……”裴珞嗫嚅着,被捉个正着的她,只能无措地任潮红攀上粉颊,完全无法言语。
  她怎能说是因为贪看他的容颜,所以才不知羞地一直盯着他瞧呢?自从上次在禁地一别后,她发觉想见他的心更加强烈了,她只能把握这难得的机会,努力地将他的俊逸形影深镌在心版上,以慰日后无法贝他的相思之苦。
  然而这种贪恋却是永无止尽,多看他一眼,就愈想他一分。
  “怎么?女诫要你在夫君面前连话都不能说吗?”阎聿脸色一沈,话里的讽刺意味更是犹如针般锐利。她的柔弱让他见了心怜,却更心头火起。难道他真那么可怖,连让她抬头和他正面对上一语都提不起勇气?
  裴珞咬着唇。却不知该如何辩驳,又羞又急的她只能拚命摇头。
  不知检点吗?可她克制不了想他的心,无法羁留那急欲往他奔去的灵魂啊!
  阎聿盯着她那在唇瓣上印下一圈痕印的贝齿,原本在体内窜升的怒意瞬时被欲
  焰所取代。她齿唇紧含的模样,勾起他强自按压的回忆,让他清楚回想新婚之夜的她如何用她娇柔的唇瓣轻喃他的名……他发觉他想要她,即使他一心想逃离对她的爱恋,即使他们现在正身处众所瞩目的焦点,想要她的欲望还是毫无保留地强炽张狂着,用火热的温度焚炙着他的理性。
  “我……”感受到他炽热的注视,裴珞羞红了脸,不安地扭动着,想试着说些话来躲避那毫无掩饰的目光。他没有挪动身子分毫,然而灼然上升的气焰却将她逼得口干舌燥。
  她不懂里头的爱欲涵义,只知道自己已几近被那道目光焚毁,整个身子完全燥热起来。但奇异地,她却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觉得若就这么窒息在他的眸光中,她亦甘之如饴。
  当他看到她在他的注视下嫣红了双颊时,霎时间所有的理智全离他远去,阎聿的眼神因迷恋而深湛。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触抚那诱人的肌肤,想将她狠狠地揽进怀中,吻上她的唇,释放他隐忍多时的欲望。不料,手才刚刚抬起,就被阶下突然出声的使者打破了迷障。
  “……国使臣参见皇上。”一名他国使者在阶下抱拳一揖。
  迷离的理智在转瞬间立即回复,阎聿并没将那名使臣的话完全听进耳里,他还处于自己竟如此轻易撤下心防的极端震惊中。如果不是这名使者半途插入,他会如何?在众人面前将他对她的柔情宣诸于世吗?
  这不是他!不是他一心想要成为的冷情男人。阎聿连忙将目光调离,深怕再次深陷在她用柔美所怖下的无形网罗。
  一直低垂着头的裴珞,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心理变化,只感受到加诸在身上的焚灼视线已然撤除。原本紧缔的不安也随之逝丢。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一抹失落。
  裴珞轻轻地摇了摇头,告诫自己回神,在这来自各国的众目睽睽之下,她就算无法做到母仪天下的威严,至少也必须维持得体的形象。她坐直了身子,垂首敛目,强自拉回因阎幸而难以控制的心思,努力地将注意力放在阶下的使者身上。
  “何事?”阎聿看向底下的使者,沉声道。此时的他已回复平时的冷霸,自然散发的气息令人敬畏。
  “这里有一块千年寒玉,是敝国国主想呈给贵国皇后的,如能衬上皇后如此绝美的娇客,必能使这块玉饰增色不少。”使者恭谨地将托盘双手呈上,在红沛的映衬下,做成坠饰的深翠玉色莹莹闪耀。
  受宠若惊的裴瑢无措地看了阎聿一眼,不知该怎么办。
  阎聿面无表情,明知裴珞等着他的指示,却不曾朝她望去一眼。
  “皇上?”使臣见迟迟没有响应,忍不住开口相询。
  “皇后受不起如此大礼,之前贵国的贺礼就已足够,册需多费这番心思。”阎聿冷道,替裴珞回绝。
  想到他人的坠饰沾染上她雪白颈项的情景,就让他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将他的内敛一分一分地消融。阎聿在袖下的拳握紧,表面不动声色,但是在心底,他努力克制着想要怒吼的火气,只是冷着嗓音,将对方的礼物退回。
  听到阎聿为她答话,裴珞松了口气,她不想受此大礼,也不想因为此事而成众目焦点,阎聿替她下了主张,让她有种身受庇护的安全感。裴珞感到心头甜甜的,身子下意识地往阎聿的方向靠得更近了些。
  “这千年美玉不配皇后如此美人岂不可惜?皇后相貌灵美,肤质细致,宛如天上谪仙,若不将之呈给皇后,怕普天下地无人有此资格配戴了。”使者见阎聿不收,话题一转,开始夸赞起裴珞来。自古以来,谀辞向来受人欢迎,更何况他这番赞美的话说来毫不费力,因为裴珞的美更胜于他所能想到的语词。
  不料,这番话却引来了反效果,只见阎聿原本就已令人生畏的俊容更是寒峭如冰,让人不由得起了惆寒颤。
  “皇后的美,自有敝国的首饰相衬,不需贵国费心。”阎聿浓眉一竖,微扬的话语里怒气昭然揭露。
  此话一出,非仅底下各国使节全吓傻了眼,连阎聿自己也微微愣住。他是怎么了?不过是听到他人夸奖裴珞的美貌,他就如此愤怒难抑?现在闪过脑海的唯一念头,竟是想将她藏在身后的屏风,不让她的美被人窥见。
  他竟连让她被人细看一眼都无法容许?阎幸被这个想法狠狠震住,旋即又因这样的自己而勃然大怒。她到底要迷惑他到何种地步?!
  裴珞解地看着阎聿带着怒焰的恻容,不懂为何他会如此愤怒。是因为她没有尽到一国之后的职责,连跟他国打好关系的工作,都得由他代劳而生气吗?
  大堂上一片静默,视线焦点全集结在主座上,那名使者最是尴尬,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士靬国主,只能手捧着托盘,尽管举得手酸,依然不敢放下。
  身为丞相的周青彦位居阶下第一位,见场面僵拧,只好出面为那名使者设下台阶。
  “这样的厚礼士靬实在是承受不住,请您代为转告贵国皇上,说这番厚礼士轩就心领了。”周青彦将托盘接下,躬身反向那名使者恭谨呈上。
  那名使者当然知道周青彦是当着罘国的面给他补足了面子,能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丞相如此礼遇也算是荣幸,要再不顺着台阶下去,就是真的不知好歹了。
  “周丞相言重了,贵国的谦让,臣下必会转告敝国国主。”使者躬身接过,朝上座的阎聿一跪,然后退回了席次。
  “各位,请尽兴啊!”周青彦双拳一抚,立刻有歌伶舞娘由大堂两侧进入,开始翩翩起舞,同青彦亦同时悄悄退下,原本沈滞的气氛才又开始活络。
  对于这一切,阎聿只是不发一语,轨起了玉紏,将对自己失控的怒气,混和了酒液咽下咽喉。
  她又惹他生气了……裴珞看着他,黛眉因忧虑而轻颦。此时,一只小手轻扯着她的衣袖,裴珞恻头望夫,看到一脸期待的阎舲纯用嘴形无声地问她。“我可以跟呈兄说话吗?”
  方才皇上见到她身后的舲纯,并没有说什么。裴珞暗忖,即使皇上如此冷淡,对自己的皇妹还是有所不同,才会默许舲纯出席宴会。在他心情不佳的此时,看到可爱的皇妹,应该会让他心情好转些。她点点头,用鼓励的眼神示意她上前。
  “皇兄,我是舲纯。”阎舲纯抚平了衣上的绉折,紧张地绞紧小手,走到阎聿身后,怯怯一福。低垂的小脸充满期待。
  阎聿闻声转身,看着这个容颜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女童,目光淡然。“舲纯?”
  “是的。”听到皇兄喊出她的名字,阎舲纯露出灿烂的笑容。“舲纯一直期待能见到皇兄。”
  “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有你的存在。”阎聿嗤笑,将视线调回,方才余存的怒气让他把话更说得冷冽。“如果要玩兄妹相认那一套,我没兴趣。”
  满脸的笑颜冻结,阎舲纯僵在原地,脑中被他无情的话语震得嗡嗡作响。这就是她一心想见的皇兄吗?这就是她一直在脑海中幻想会陪她玩、会教她读书的皇兄吗?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甚至不愿有她的存在。
  一旁的裴珞闻言刷白了脸。他的话会对舲纯造成多大的伤害?!看到阎舲纯咬着下唇,不知所措的模样,末曾有过的愤怒感焚然而升。
  “她只是个渴望亲情的小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裴珞将阎舲纯拉到身后,对着阎聿低嚷。
  “孩子并没有拒绝伤害的权利,不是每个孩子都可以拥有亲情。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经历了什么?被父皇遗弃,被他人欺凌,谁来给我亲情?”望着裴珞那双由愤怒转为哀怜的眸子,阎聿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脸色瞬间沈凝,身子一跃,顿时出了大堂。
  在场的宾客与朝臣们离主座都有一段距离,没有人听到在上座的皇上和皇后说了什么话,只是觉得眼前一晃,等他们意识到那是皇上离去的身影时,根本来不及跪伏恭送,皇上已消失无踪。
  霎时间,满场的欢愉气氛顿时再次沈凝,众人的视线纷纷投向被遗留在主座的皇后及公主两人。
  裴珞无视于众人诧异的眼光,手攒紧了衣角,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尽管阎聿那双黑眸布满了冷寒,她依然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伤痛。他在独先国二十年间,受的是怎么样的苦楚?
  “都是我不好,我惹怒了皇兄……”阎舲纯蹲了下来,不住嘤嘤哭泣。
  舲纯的啜泣声将裴珞的心神拉回,意识到她们俩是目前的焦点,裴珞立刻将她带到屏风之后,揽她入怀,柔声劝哄。“不是你的错,别怪自己。”
  “皇嫂,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全是骗你的,皇兄根本就不知道我,更不会为了陪我而没时间理你,这些全都是我自己在痴心妄想。”期待越高、失望越深,阎舲纯第一次体会到了这层道理。
  “我是个坏小孩,难怪皇兄不要我这个皇妺,翠玉和雀喜也都骂我,而我都一直欺负你,你也别理我好了!”小手一推,瘦小的身形穿过仆役往来的走道,往外奔去。
  “舲纯!”裴珞低喊一声,立刻提起裙摆,追随而去。
  坐得最近的周青彦,将一切经过尽收眼底,他悄悄地摇头叹息。这一切怪得了谁?怪当初身为弱国,只能任人宰割?怪先皇心狠,将独子送到独先国来换取百姓的安宁?还是怪受尽折磨的皇上不该怀有无情的心?
  周青彦站起,走到阶前,再次扛起圆场的职责,说些结束宴会的场面话。原本怔坐着的宾客们才又开始恢复交谈,纷纷互揖告辞离去。
  看着鱼贯走出的宾客,同青彦心中默祷,希望至此之后,士轩将盛世不衰,永远不会再有须将王储送至他国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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