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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下午一回到家后,路羽晨就忙着清出三楼的房间让唐毅整理行李,还好原本就规划为客房的装满已包含了寝具,只要稍加打扫一下就好,倒省了再去添置家具的麻烦。
  二楼路羽晨房间旁的书房一向是她与沈关月共同使用,刚好可把空出的另一张书桌让给唐毅。
  当路羽晨将房间清理干净,唐毅将车后书籍、电脑等行李都布置妥当后,两人都已累得不成人样。尤其以没吃中餐、十一点就出发到车站苦候的路羽晨为最,直嚷着肚子饿,要唐毅出去跑腿买回晚餐。
  “我初来乍到,你好意思?”唐毅双手在胸前交叉,戏谑地说道。真够狠!至少也该念在他人生地不熟的份上,竟然叫他独自出去买粮食回来?
  “不管!我会饿成这样,不论前因后果你都有份。何况我相信你的能力,都能从B市市区找上阳明山了,这一点点小路当然就更不放在你眼里啦!”路羽晨干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手不住挥着。“快去快回,到M叔叔那里买份速食回来,我要四号餐哦!”
  “吃那种东西?”唐毅原本带笑的脸转为暗沉。
  “那种东西?美味可口啊!”路羽晨不耐烦地翻翻白眼,率先提出警告。“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可别挑这个节骨眼跟我探讨什么营养学!”
  被先发制人的唐毅只能不悦地看着她;然后不发一言地走下楼去。
  “耶!”赢得胜利的路羽展得意地笑着,整个身子成大字形瘫在床上,打算先小小休息一下。
  就在她的意识已近一片浑沌时,听见唐毅的叫唤声从楼下传来。
  路羽晨揉揉酸涩的眼,边打呵欠边走下楼,才走近一楼的楼梯口,就有一阵香味扑鼻而来。
  “什么味道?”那股香味让原本睡眼惺松的她精神为之一振,三步并做两步急忙地跑到厨房,差点儿撞上正要出来的唐毅。
  “小心点。”唐毅端着两盘刚出炉的成果轻巧地往旁一闪;避开了她的莽撞。“要是撞翻了,你可能会饿得只剩皮包骨!”
  “那是什么?”食欲战胜理智的路羽晨不顾形象地踮脚张望,在发现唐毅坏心地高举瓷盘时,发出愤怒的怒吼。“快把东西给我啦!”
  “到了餐桌再说。”对于她的蛮横,唐毅视若无睹,直走到餐桌边才把东西放下。
  “炒饭!”路羽展急忙扑到桌旁,看清盘中的东西时,惊喜地叫了一声。
  她立刻抓起唐毅递来的汤匙,迅速地吃了起来,连唐毅帮她盛了一碗汤都不自觉,顺手拿起就喝,让自己完全沉醉在口里的鲜美芳香之中。
  “这不是比你那四号餐来得美味营养多了吗?”唐毅一直含着笑看着她,在她吃掉大半后,才说道。
  路羽晨皱皱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毅就是这样,不用言语跟她争论,总以行动事实来使她信服。突然间,她停下了汤匙运送食物的动作,睁着大眼怔怔地瞧着唐毅。
  “怎么了?”唐毅挑挑眉,也开始吃起属于他的那一份晚餐。
  “你炒的?”路羽晨怀疑地看着他,又看看眼前所剩无几的炒饭。
  “嗯。”唐毅淡淡地应了声,简短地补充道:“茄子味嘈牛肉炒饭。”
  路羽晨蹙起眉,仔细端详那盘炒饭,然后用汤匙狠狠抄起一口,放入口中用力咀嚼,顿时,她很不高兴地发现——这盘炒饭比这附近小吃店做的都还要来得美味。这层认知,让不谙厨艺的她感到挫败不已。
  “不好吃?”唐毅又送了一匙炒饭人口。他知道她心里的感觉,却故意开口逗她。
  “称上哪儿买的材料?”路羽晨盯着他,指出这点疑问。
  刚刚她虽然差点儿睡着,可还有点时间观念。毅才离开半个多钟头,光是选购材料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还做得出这道美味佳肴?
  “你的房东留下了满满一冰箱的食物,你不知道吗?”唐毅放下汤匙,只手支颔看她。
  他原先只是想看看冰箱有什么材料,打算做点简单的东西先填饱路羽晨的肚皮,阻下她打那些速食的主意,没想到,一拉开冰箱门,满满的,从冷冻的海鲜到以报纸收藏防水分散失的叶菜类,统统一应俱全,俨然一副小型生鲜超市的模样。
  于是,他在清炖牛蒡鸡汤的同时,顺手炒了个营养满点的茄子味嘈牛肉炒饭,在最短的时间内满足了佳人的需求。
  “不知道啊!”路羽晨玩弄着桌巾,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她不知道自家的冰箱摆了什么东西,岂不是将她极少跨入厨房的事实昭然揭露?
  “只是,你的房东没料到你根本不会做菜,要是我没来,真糟蹋了那些食物了。”唐毅摇头取笑道,且在看到路羽晨一脸怒目相视的模样时,笑得更加开怀。
  他只是就她的反应猜测而已,没想到真被他料中。唐毅眼底的笑意更浓郁了。她离家在外了那么多年,家事智障的毛病一点儿都没有改进。
  “关姊她知道啊!况且,不会做菜又怎么样?犯法啊!”路羽晨不悦地反唇相讥,明知自己理亏,还是傲气地不肯承认。不过,关姊的好心,让她心底流过一阵温暖;虽然知道她不懂烹调,但怕她饿着,还是帮她准备了材料。
  “没事,我什么意见也没有。”唐毅双手平举做投降状,然后开始收拾餐具走进厨房。“你去客厅等我,我弄好就来。”
  “你怎么会做菜啊?”路羽晨不好意思将残局丢给他,也跟着走进了厨房,随口找话题聊着。
  “独居在外,必须学会很多事。”唐毅扭开了水龙头,缓缓地吐出这句包含太多涵义的话。而在看到路羽晨晶亮的大眼不解地望着他时,他只是潇洒地一笑,然后将她往外推。“去客厅等我吧!”
  路羽晨边走向沙发,边玩味着唐毅的话。虽然一个下午的相处下来,她与唐毅似乎已回复到以前小时候的感情;她可以持着长姊的令牌,任性地对他发号施令;也可以轻松地与他嘻笑怒骂,只是,这种感觉并不真实,唐毅那一如童年的温柔表情下,似乎隐藏着另一种不易显露的澎湃情绪。
  是她的错觉吗?
  路羽晨斜靠着沙发,努力地想要思索出这个诡异情况的原由,但已累了一天、再加上吃饱了饭,渐渐的,她的视线开始朦胧,不一会儿便禁不住地任由睡意夺去了她的思想。
  而当唐毅洗完碗盘时,看见的就是这副模样。
  “羽晨,别在这儿睡,会着凉的。”唐毅轻轻推着路羽晨的肩头,柔声唤道。
  侧卧在沙发上的路羽晨不悦地咕咬一声,然后翻了个身,将脸整个埋人坐垫,不容他人打扰地又沉沉睡去。
  这个动作让唐毅微微地扬起了唇角。他动作轻柔地坐在她的身旁,专注地看着她羽睫低垂的娇憨模样,修长的手指抚过她那偏褐的短发,而在抚过那粉嫩的腮际时,视线由原本的温柔笑意转为深沉浓烈。
  他缓缓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以暗哑低沉的声调,吐露出他隐匿了多年的话语。
  “久违了,我的卡斯比亚。”

  唐毅抱着熟睡的路羽晨走上二楼,将她轻柔地放置在床垫上,为她覆上薄被。
  他轻轻地为她拂去散落额前的刘海,扭开床头小灯,就着晕黄的灯光,看着她熟睡的面容,童年过往涌上心头——
  父亲再婚了。
  这个消息对年方八岁的唐毅而言,是个非常震惊的打击。尤其是当他隐约听见客厅外,母亲对阿姨哭诉着父亲外遇的话题,更是加深了他对那个未曾谋面的“褚阿姨”的嫌恶。
  打从懂事以来,他一向是独立的。
  母亲是个玩心颇重的年轻女子,不懂如何照顾孩子,也不曾想去学习怎么照顾孩子,从他一脱离了母体后,只是一味地把他丢给保姆带,什么事也不管。
  有时,保姆时间到了就径自离去。当加班加得筋疲力尽的唐浩轩回到家时,所见的是摇篮中因饥饿而哭得声嘶力竭的儿子,而他的妻子,尚不知在哪里玩得流连忘返。因为从小就缺乏母爱的关系,造就了唐毅一向与人保持疏离的个性。
  尽管如此,唐毅还是无法因此嫌弃他的母亲、否决她生下他的恩情。所以,当父母离婚、而父亲将他带往餐厅见新妈妈和新姊姊时,他的反应只有按捺着充斥胸臆的怒气。
  虽然忙于事业的父亲鲜少在家中陪着他,但总还是专属于他的父亲,如今要与人共享,不论他是多么早熟、懂事、独立的孩子;他还是无法接受。
  他对褚尚桢完全没有印象,因为他一直不屑正眼瞧她,一直到婚礼过后,双方一起生活了两个札拜,还是无法清楚形容出她的容貌。但是对那个初次会面就直拿着清澈大眼瞧他的路羽晨,他可就没那么容易说不理就不理了。
  她有着旺盛的活力,不论他的态度再怎么拒人于千里之外,路羽晨就像只打不死的蟑螂,依然锲而不舍地对他示好,仗着在学校占有一席之地的大姊地位,努力地把他这个转学生带人了原本极为排外的群体里。
  当然,相对于他鄙视褚阿姨极力赢得他好感的热络,一开始时,他对于路羽晨所做的一切也是相当嗤之以鼻的。每次和小朋友一起玩时,他总是那个板着脸、最不合群的一个。
  小孩子是冲动的,三言两语不合就可以吵起来,但他总不回嘴,只是拿那成熟过顶的眼神脾睨对方。对方虽因恐惧而气势大减,但随即又会在同伴的吆喝鼓噪下,喳呼着开扁。
  他并不怕,但是年纪小小的他明白寡不敌众的道理,在见到对方妄动时,早已脚底抹油预备往后溜了。充满智慧的人知道何时该强、何时该弱,逃并不可耻,匹夫之勇才真是愚笨。
  但他的飞毛腿始终没有派上用场,因为闻风赶来的路羽晨总像救火队似地狂奔而至。运气好的时候,一番劝说消弭了原本剑拔弩张的情势;要是运气差点的时候,免不了小孩们的粉拳小腿就开打起来了。开战时,路羽展总细心地将他护在身后,不让任何人碰着他分毫。
  看着对他如此的路羽晨,他依然倔强地不肯放较态度;即使是事后回去,路羽晨又挨了褚尚桢一阵责罚,那张带伤的秀丽小脸含着泪、咬着牙,却依然不肯抖出原因时,他虽然心颤不忍,却不肯放任自己的好感,固执地强迫自己唾弃这对抢走他父亲、破坏他家庭的邪恶母女……
  只要一想到小时候的敌视态度,唐毅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那时候的他,因父母离异才刚失去母亲不久,一下子又受到了父亲再娶的打击,当然,所能抗议的就是以冷漠排外,封闭自己也封闭他人。
  不过是个孩子啊,要说懂事,又能懂事到什么程度呢?
  但,这样的情形,从那一刻起,一切都改观了
  那是一个一年级下午不上课的日子,风很轻,太阳很暖,天很蓝。
  几个孩子准备溜到大水沟旁捉青蛙。那个大水沟的水很清,水面也很宽,一向是父母严禁小孩接近的危险地带。但两旁长满了芦苇小花,还有晴蜓、蝌蚪等生物聚集的大水沟,却是小孩们眼中的天堂。
  一群四、五个孩童抵达水边时,当然少不了好动的路羽晨,和被路羽晨好求歹求、强迫跟随的唐毅。
  经过一阵忙碌后,除了站在岸上观看的唐毅外,孩子们个个都卷起了裤管,几近浑身湿透。虽然青蛙没见着半只,但蝌蚪倒是捉了不少,大家提着装满战利品的桶子,还是愉快兴奋地欢呼着。
  分赃不均,是事情的肇因。当路羽晨也算了唐毅一份时,另一个对她颇有好感的孩子王小玮吃味了。
  “他又没有捞,怎么可以给他!”气愤不平的小玮带头指控。看唐毅那一脸白白净净的样子就有气!小玮怒视着他,小小年纪就懂得争风吃醋了。
  “你好小气哦!”路羽晨皱眉。“只不过是几只蝌蚪嘛!算我帮他捞的成不成?反正我捞到的又不比你少。”
  “不行!”小玮霸道地一昂头,双手在胸前交叠。“没有捞的就不准分。”
  “你好过分!”路羽晨一跺脚.回头就往岸上走。"我要回家了,不跟你这个野蛮人玩。”
  “不行呐,你的蝌蚪还没拿走。”小伟见闹僵了,急忙追上,将桶子递到她面前。
  路羽晨看了他一眼,见对方先低头,也就不再坚持着离去,可是当她拿出袋子正要装时,小玮突然冒出的话又让她怒火上升。
  “这些蝌蚪不准让他碰到哦!”小玮指着唐毅,煞有其事地警告。
  “我不要了!”路羽晨发出一句怒吼,拖了唐毅的手回头就走。
  这一连串的争执中,唐毅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知道,只要他一插手,事情将会变得更加不可收拾。但是当路羽晨怒气冲冲地拉着他的手时,他还是为了小玮的尊严扫地,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嘴角。
  “你笑什么?”这一笑被小玮看见了,令小玮更加怒不可遏,从唐毅身后握住他的另一只手猛力一拉,不让他离去。
  唐毅没料到小玮会做出这个举动,没有防备的他失去平衡,身子往后跌去,沿着坡度颇大的堤防咕噜噜地往下滚。
  在场的小孩们全吓傻了,只有路羽晨迅速地追了上去,整个身子往前扑,在岸沿及时捉住了唐毅的手。但猛烈的速度也接连着把她的身子往下一带,等她死命抓住岸边使冲势停止时,已经半个身子挂在岸外了。
  唐毅滑落的地方是水位较深的深水区,不像方才抓蝌蚪处那般清浅,他能起脚尖依然踏不着底,只能本能地抓住路羽晨的手死命挣扎,在慌乱问喝了好几口水。
  “毅,拉着我的手,快点上来。”路羽晨不顾自己的身子也逐渐下滑,她抓住唐毅的双手,努力不让水位漫过他的口鼻。
  没有着力点的唐毅只能紧张地舞动四肢,呛水窒息的感觉让他头脑发胀,听不进任何话语。
  闯祸的小玮见路羽晨被一寸寸地往下带,急忙叫唤身旁的同伴们下去帮忙。人多手杂,够不着唐毅的他们只能抱着路羽晨的身子往后拉,却没注意到她与唐毅交握的手因水的浸湿而逐渐滑脱。
  “不要拉了,我快抓不住他了!”路羽晨惊叫着。
  小玮等人闻言松手,可在见到路羽晨又往水面滑时,又急忙上前抱住。
  “不行哪,你会掉下去的!”小玮气急败坏地嚷。
  “不要!”路羽晨拼命甩头。“我不能让毅掉下去!你们快放开我!”她那小小的心灵中只有一个想法:她绝不能让唐毅的手自她手中滑走!
  “不行!”小伟闭紧了眼,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抱着。"你也不能掉下去啊!”
  “你们放开我啊,放开!”唐毅的手一直从她手中滑走,路羽晨惊声尖叫、企图抓紧,却徒劳无功,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毅脱离了她的掌握,没人水中……
  “你们这群小鬼不要命啦!”伴随着哗啦啦的水流声,一声斥喝猛烈地在身旁爆开。
  路羽晨迅速抬头,看着一个身着钓装的壮年男子站在水中,水深及胸,粗壮的手臂提着奄奄一息、不住呛咳的唐毅、正往岸边走来。
  得救了!路羽晨紧绷的心倏地放松,身子虚弱地任由同伴扶起,呆坐在泥地上,泪水无法控制地往下直掉。
  “要不是刚好被我看见,你这个小鬼就被抓去当水鬼的女婿啦!”男子将唐毅放在路羽晨身旁,抓起衣角拧水。
  饱受惊吓的唐毅除了被水呛咳出几滴泪外,坚强的他并没有哭,反而是路羽晨突然抱住唐毅号啕大哭,两只小手攒得死紧,像怕他就此消失不见似地,说什么也不放手。
  溺水时的惧怕,其实当时在一被救上岸时就已淡忘了;一直深烙在他脑海中的,是路羽晨尖叫着要他们放手的话语。
  她为了抓住他,竟不顾自己的安危,坚决要他们放手!
  从那一刻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在他的心底泛开,偏激的想法在路羽晨的环抱与啜泣声中,随着滔滔不绝的水流,尽数消逝……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唐毅恍惚了,在事隔多年之后,只要忆起,就犹如电影重播,每个明亮的画面清楚在眼前交替着,蓝天、白云、绿草、清水,还有向来活泼娇俏的小女孩儿,一切都清晰醒目,而那突然哭得天动地的声响,似乎还回荡在耳际。
  沉思中的唐毅猛然一震,然后发现原来是熟睡中的路羽晨握住了他的大掌。他温柔地笑开,轻轻拉开她的手,再看了睡得深沉的她一眼,熄了床头灯,放轻脚步往外走去。

  午后的艳阳赤辣辣地照着,浑然不符合凉爽秋季的情景,假日的游泳池里挤满了消暑的人群,而十六岁的唐毅和路羽晨也掺杂在人群之中,企图寻求清凉。
  换装方便的唐毅一下子就从更衣室里出来了,他提着袋子在池岸找了个阴凉的角落,将浴巾平整地铺在地面,一边戴上泳帽、泳镜,一边注意着女更衣室的门口,搜寻着路羽晨的身影。
  当路羽晨出现在门前时,他发现了,正要开口唤她时却不经意地,看着她的视线由脸庞往下移。这一移,却叫他几乎屏住了呼吸——
  他从未发觉,她是如此地显眼!在那保守泳衣的包裹下,是副玲珑有致的诱人曲线。修长的腿白皙无瑕,雪白的藕臂随着奔跑的动作,在小巧的臀侧摆动着,起伏的胸线紧紧地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刚出更衣室的路羽晨四处张望着,在看到唐毅时,立刻开心地朝他的方向跑来,走到他跟前,开口说了些话。但是震惊的唐毅在失神间什么也没听进去,只知道她很自然地贴近他坐下,一面打理着换下的衣物,一面跟他闲聊着。
  一切都一如往常,在一个月前,他们还是游泳池的常客,水还是带着微温,眼前的路羽晨还是一样的体型,没长高也没变丰腴。但唐毅却发觉,他是这个熟悉场景中唯一改变的,他的心、他的眼变了,他突然惊觉,他一直把她当姊姊看待的女孩子,长大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看着她抬高手臂,将头发塞进泳帽时,在暖阳的照射下,他只觉得他的体内,有一股陌生的冲动在血液里蔓延,燃烧得比秋老虎的高温还要炽人。
  “你看,那边有个老伯伯一直盯着那个小姐看。"没有察觉任何异样的路羽晨轻顶着唐毅的腰侧,示意他看向目标物,浑然不知自己同时也被唐毅火热的目光包围。
  “真是的……”路羽晨一边鄙夷地皱眉,一边庆幸自己尚未发育得前凸后翘,不致也惨糟毒眼肆虐。
  “游泳吧广唐毅只觉得口干舌燥,连忙咽了口口水,企图轻松说道,但所发出的声音却喑哑异常,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急忙看了路羽晨一眼,庆幸她并没有发觉。
  “嗯。”路羽晨笑着点头,跟在他后头进了泳池。
  “我们来比谁快吧!”唐毅背着她提议道,他不敢正视路羽晨,怕体内那股冲动会如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急忙找了个拉开两人距离的比赛,企图缓和那狂鼓不已的心跳。
  “好啊!来回泳池一圈,预备——起!”路羽晨兴奋地发号施令,“起”声一停,立刻以优美的姿势潜入水中,灵活地往前漩去。
  自从那次差点儿惨糟灭顶事件过后,褚尚桢坚持把他俩送进游泳班里,如今,两人的实力已可参加学校校队了。
  唐毅缓慢地拨动手足,藉着划动的水流来安抚那躁动的心。怎么会如此?他一向是师长眼中冷静、成熟的优等生,为何他今日见了每天都见面的羽晨,却完全地失去了理智?她并没有改变,身上穿的泳衣是他看过无数次的,但今日却觉得如此明亮逼人。
  大掌抵上池畔,唐毅站起身,身高挺拔的他,浅水区的水面只到达他的胸肌下方而已。他游得够慢了,羽晨再慢也不可能还没到达终点。
  唐毅摘下泳镜,视线开始搜寻着路羽晨的身影。在仔细地看过一遍后,他只觉得他的体温随着池水降至低点——他没看到羽晨!
  什么烦恼、什么异样的感觉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如今恐惧感已完全攫住了他的思想。
  “羽晨,你在哪儿?羽晨——”唐毅急切地叫唤,声音里充满了惊惶。
  突然——“我在这!”路羽晨由他背后猛然跃出水面,挂上他宽厚的背,不住娇笑着。“谁叫你游那么慢,游泳池水那么多了还在放水。”
  唐毅回头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因寻她不着而几乎停止的心才又跳动起来。
  “有没有吓到啊?”路羽晨还在咯咯娇笑,为了恶作剧成功欣喜不已。偶尔让老成持重的毅紧张一下也不错,不然啊,总是衬得她这个长他几个月的姊姊很不成熟似的。
  “我还担心你是不是抽筋……”未竟的话语突然隐没在喉头间,半晌发不出声响。因为他发现,她紧紧攀附在他身上的姿势,竟是如此暧昧!
  她浑圆小巧的胸紧贴着他光裸的背,那淡雅的少女香气隔着薄料的泳衣,随着两人蕴贴的体温,悄然地估人他的鼻息,而她那修长白皙的双腿,为了保持稳定,正环过他的臀部,紧紧地扣住他的腰……
  那一年,他十六岁,发掘了他一直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情——
  睡梦中的唐毅突然睁开眼,姿势没有移动分毫,只有激然的眸子在黑暗中闪动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后,才坐起身倚靠着床头,没有点灯,就着由窗口街灯透进的轻微亮光,放任自己沉浮在醉人的黑暗中。
  好熟悉的梦啊!唐毅仰首抵墙,缓缓闭上了眼。儿童期是无知的,茫然无措的青春期却是懵懂的。
  这场由现实深烙记忆中、进而转幻成经常在沉睡中浮现的梦,对多年前的他而言,可以说得上是一场梦魔。她纯真的美,勾诱着他的情迷,而彼此之间的关系,又令他矛盾地深深自责——她是个姊姊,一个一直护他、疼他,甚至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姊姊!他怎能如此看她?
  那时的他才十六岁,首次意识到男女之分。在肌肤交触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心中的不安与躁动所为何来,他的男性意识在呐喊,逼他将掩饰在亲情下的好感转为渴望,正视自己对路羽晨的感觉。
  猛然觉醒的自我意识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怕自己内心那汹然潮涌的情欲,也怕路羽晨那依然无辜天真的眼神——她以一个姊姊的目光看他!
  而他却发觉,自己一直是喜欢她的,以一个异性的眼光!
  在无所适从间,脑中根深蒂固的礼教让他只能选择了逃避,逃开了那日渐令他狂乱的路羽晨,逃开了他在脑中无法释放的感情。
  而这一逃,就是十年。
  黑暗中,唐毅的唇角勾起嘲讽的笑,笑当年的自己,似乎比小时候更加愚笨。小时候还懂得以冷漠来反抗,年岁稍长后,却怯懦得只懂得逃避。
  十年,已经过了十年了。这场当初困扰他的现实之梦,不再令他感到不安;再次梦见,只有更加坚定他所要追求的目标。如今的他已不若往年青涩,不再消极地选择逃避,他决定要踏上阳明山时,他就已立下了他所要追求的目标——
  他将以一个男人的身分,来掳获她那浑饨未明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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