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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踏出酒吧,瞬间降下的噪音分贝令他暂伫下脚步,街景熙攘,方入夜的城市正值繁华,身后鼓噪不息的波动仍隐隐感觉得到。
  他在等,围聚在他面前的十数辆人车也在等。
  其中,他认出了几个常跟在侠安身边的少年,有一头紫发的猛兽烂泥,有讲话像长舌妇的滑嘴;另外有群打扮满札眼的少年盘踞另一端,显然是旁支派系。
  陆续仍有机车加入,他约略数了下,起码将近三十辆,爵爷的资料没错,任何恶女手控飞车集团力量不可小觑,光是她调集的这群少年就足以发动暴乱。
  只不过她不屑为此有损格调的举动而已。
  怪不得她自信如许,能压制一批青春狂肆的狼群,代表她真有实力、才华,不过这恶女能不能“恶”得过他,那就得各显神通了。
  一辆重型机车突兀自暗处冲出,笔直向他辗来,昭锋猛然一跃,以值得喝釆的后空翻闪过机车冲势,机车急煞住轮胎,黑得反光的车身上坐着个头纤小的人儿,一看就知是个女的。
  对方没有掉头再攻击,同一色系的皮衣紧身裤连着短靴,俐落摘下全单式赛车帽,扬开的发呈辐射状甩至脑后,优雅回首,皮衣上两排晶亮的金属扣环叮当作响,随她回眸动作照花他的视野。垂丝匍匐在她别有耳骨的耳颈边,短得湿亮的发呈现出别于妩媚妖艳的性格,捧着沉帽的腕臂戴着造型奇特怪异的环镯,耳坠、胸炼、手镯、皮带,甚至靴上也钉上新潮饰品,睥睨地望着他,她不可一世的神态宛如人人簇拥的女王般,宣示着她的力量。
  她是恶女,人称笑面俏娃的何侠安。
  昭锋开始明白她恶在何处,“你是真不怕出人命是不?”
  闪躲的瞬息,他瞥见她操控车速的纤腕,五指稳狠抓住油门,根本没有煞车的意思。“如果你连闪避的能力也没有,还敢夸口接下挑战?”她的眼睛写着,撞死了只能怪你自己爱打肿脸充牉。
  他的眼神冷下,心却沸腾起一较高下的刺激,已经脱离车场太久,几乎快忘了游走边缘的滋味,战鼓在胸口擂起狂热的节奏,他能感受到自己沉睡的灵魂深处惊醒了塞波家代代传下的血统——驭魔师好战的天性!
  “今晚的主角就我们俩?还是我连场?”
  “以多欺少不是我们的作风,输赢必须要大伙心服口服,今晚你的敌手是紫电车。”她侧了侧首,“上车,你要在到场前先熟悉我这辆黑河,我会在路上对你解释‘黑河’的功能特点。”
  他跨上车座,一股活跃斗志澎湃窜流他四肢百骸,他过去奔驰车场向极速挑战与死亡共舞的日子一一灌回心头脑海,咧开大大的笑,战斗才是驭魔师存在的意义。
  侠安毫不扭捏倾身抱住他,在身与身贴紧的剎那,她的呼吸停了两拍,因为她环住的一具健硕的体魄,他炽热的体温和脉搏在紧密的贴近下毫无遗漏,她甚至还能听见他强壮的心脏促迭出血液的声响,藉由身与身的贴近,她不但听见他血液复苏的亢奋,更感受到源源不绝的战意。
  侠安有须臾的晕眩,因为她发觉到她挑唤出另一位易昭锋,名为驭魔的灵魂,那纯男性的魅力无远弗届,震慑了她惯于游戏的神识。纵使早已晓知他魅力所向披靡,但头一回被挑动的情欲仍突然得令她仓皇,彷佛她深藏的女性自觉也因此破茧而出,而他俩相似的灵魂互起共呜彼此呼唤——他,是天生令女人渴望的男人。
  而女人,臣服在他脚下是应该的——她使劲咬了下舌,促自己飞逸的注意力集中,她怎能有此荒谬的念头?依附男人是她最厌弃的想法呀!
  昭锋完全不知她百转千折的思绪,一心沉浸于速度与风啸中,不知不觉加快了车速,将同行车群远甩脑后。
  他感觉到车子的呼应,他感觉到“黑河”在期待痛快的奔驰,那是种不可言喻的激昂,赌进性命的爆发,由千万个瞬间的火花所组织的灿烂。
  侠安揽得更紧,不是怕脱手被摔出,而是她也感觉到人类追求“极速天堂”的本能,在风中他和她化为一体,又和世界化为一体;在烦闷忧恼追不上的速度里涤净灵魂。
  直到嘎声拉开时空的断层,她方由空白澄澈的光亮中回过神来,松手时她没有不舍,因为他已经带她去过天堂的顶端,在短促的数十分钟内刻划出她的永恒。
  他俩互挸,胶着的目光泛着相同的欣赏,一样紧凑的呼吸,微喘中释放平日绷死的神经。
  开口,他第一句是由衷的称赞,“‘黑河’的确是你的好伙伴。”
  侠安摇头,“所有懂它的人都是它的好伙伴。”
  爱车的人,对车的感情永不退减,而车也永不背叛人的情感。
  所以他们爱玩车,荒唐的末世纪已经没有什么真正不变的依恃,在一切走调的世界中,他们选择赛车来释放对自己的压抑。
  车影如雷般闪过他们眼角,车身沉稳如岳的气势与镶紫的闪电截断他们着迷的意识,同时调开彼此的焦距。
  紫电骑士一身标准的安全装备,由修长的臂、腿可瞧出他内蕴不凡的爆发力,即使横隔帽镜仍能接收到他巨细靡遗的打量端详。“你的对手,紫电。”侠安居中介绍,“他则是你所等的劲敌——易昭锋。”
  车群渐至,凛冽凄风中凝聚出年轻人赤裸炙烈的团结,她见人差不多都到了之后扬声宣布:“今晚临时叫大家出来,是因为我们们遇上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为紫电和这位高手的比赛作见证。”
  众人同声欢迎,其势耸动浩大,侠安再举手续言,“今晚的输赢纯属私人性,大家只要好好睁亮眼看比赛,欣赏他们的技术。”
  数十道眼光集中在他这方,昭锋心知他们都等着他露一手,若赢得他们的支持,要加入就不难。
  “先说好,”他低言,“输赢的代价是……”
  “你赢,我就答应你搬入;紫电胜,你就必须回答我们所有问题后抽身离开这里,不论你来意为何都要放弃,同意吗?”
  “没问题。”他一口允诺,胸有成竹的神态高傲得今扬风感到熟悉。
  “你还是你。”
  他的一句低喃攫住昭锋的注意,引他正眼评估骑士的身分,他见过他?是他以往车场上的对手?不可能,他不会没印象,还是他的车迷?
  “规则是绕废路一匝,经过碎石道、斜坡和大回转回到此地,谁先越过我夺下我拿的红巾谁就胜。有意见吗?”
  昭锋攒眉,“我只想和骑士竞赛——”
  “我是裁判!”她一句堵回他的不认同,“我是比赛的一部分,怕技术不够就放弃好了。”
  这女人!难道她不知道车在高速中所产生的力道冲击有多大吗?万一有任何变故,即便是一颗小石子也会危及到她生命的!
  侠安有趣横睇他,“你以为我混了这些年会不知进退?我如果没能力自保敢拿性命开玩笑?”
  他颖悟,也对!若她会成为比赛的障碍,大家怎会拿命信任她?
  “该闪的时候就别逞强!”骑士调侃了她一句,无意闲泄漏了他们熟识的亲昵。
  侠安朝他扮了大大的鬼脸,跩得二五八万地哼,“担心你自己吧!论保命你还得拜我为师咧!”
  “不是逃命吗?”骑士的嗓透过层层罩护早已失真,今昭锋无从臆测他的身分,“我记得我只有在逃命方面输你而已!”
  “去你的!”侠安高笑,捶了他一拳,“好好表现,拿出你的实力来。”
  骑士俯腰给她一个拥抱,“谢谢——”
  谢谢你帮我安排的机会!
  这算什么?赛前戏?
  昭锋旁观他们说笑,心田不断溢涨出酸泡,不是滋味的占有欲强烈到他无法否认,紫电骑士究竟是谁?何以能让侠安完全不防备?
  赛车前,最重要的便是调整心情缓和紧张,再怎么老资格的车手在开赛前仍会情绪不稳,所以车手大多都会想办法松弛神经;昭锋一边用呼吸法调整手脚反应机能,一边试着将来得不是时候的醋意逐出心田。
  只是,挥不去那丝纠缠不休的怪异感,说不上怪在哪,但就是跟骑士有关,潜意识不停叫嚷有件相当重要的事,可惜表面意识无法意会是什么事。
  将安全帽递给他,侠安温和的口吻只有真诚,“基于立场,我不能祝你得胜,不过你可以尽力跑一场;他会是你难忘的敌手。”
  昭锋颔首,这已是她所能给的祝褔了,戴上安全帽,他检视所有安全措施;她则退到起点,手捏红巾,等待两辆车就绪。
  她直视前方,不想错过猛虎出匣的骁勇,呼吸骤停——红巾挥下!紫电、黑河暴哮窜出,疾如闪电劲似激川,子弹般掠过大伙眼前,连眨也来不及眨,他们就已在十尺开外,马上就要驶进碎石道。
  车阵中被两车气势震住的少年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兴奋高喊,呼朋引伴跟上窥其竞速激烈。
  侠安以望远镜遥遥监视两车情况,碎石道主要考验骑士对车的熟悉了解,只有完全和车融合的人才能在颠簸中保持速度。
  碎石道下来是爬坡,坡连大回縳,陡度甚斜,骑士必须兼顾地心引力的阻挠——爬坡上段是紫电略胜一筹。
  总观而论,扬风是较占地利,他对场地的熟稔不在话下,而易昭锋初来乍到便硬着头皮应战,说来是他们占便宜。
  不过——不使点小聪明怎能和鼎鼎大名的驭魔师相抗衡?这点,侠安丝毫不愧疚。
  车迎向大回转,顾名思义大回縳是将路拉回废道的回弯,弯度近九十,路面因失修还凹凸不平,两名车手几乎快要贴到地面,仍紧催油门不肯放松,他们靠着一身出类拔萃的平衡感拉住车身不打滑,在速度和路面之中维持惊人的成绩。
  真是场龙虎之斗,侠安看得血脉偾张,恨不得自己也跟上去较量,不愧是兄弟,血管里的因子果然是相连的,连伏近地面的动作姿势也如出一辙。
  观众的情绪因危机四伏的激烈战况而沸腾到极点时,侠安的望远镜忽然调开焦距,对向异常安静的人。
  沉红色的车伫靠着露臂袒胸、上身只穿了件皮背心的男子,车红似血,油箱侧各漆了一只蝎——他沉着地目视全神竞速中的两辆车,手里把玩着像打火机一样的东西。
  不妙!
  不祥预感方降临,侠安便当机立断打算中止竞赛,此时车已过大回转,情势如大回转般逆转,由经过严格平衡训练的昭锋领先,两车齐朝她驾来,挟雷霆万钧之力。
  “烂泥!”她疾吼,火速示意他制止野兽,但野兽已看准时机按下遥控,紫电车身排气管倏忽一爆,冒出浓烟,立即拉缓车速。
  扬风只觉车身一顿便马上减速,只是疾驰中的车无法有效在数秒内缓下,他虽然知道出了问题,但无法阻止失去平衡的车身滑倒——侠安就在不远,他不能撞到她!
  奋力一拐,他勉强将车头挪开,准备接受撞地的命运时,蓦地发现“黑河”紧挨着“紫电”,就在千万分之一秒中,他看见他以出奇柔软的姿势跳出车座扑向他,在他还搞不清楚发生何事之际被他推离。
  一切,在转瞬间落幕。
  紫电和黑河两辆重型车撞成一叠拖得老远,而两位骑士却因车势太猛滚出路面跌进荒沟,大伙一涌而上无不惊骇慌张,侠安排开众人纵身入沟找寻两人。
  “铁齿、滑嘴,灯!灯光打下来!”
  侠安咆哮,在灯光送到之前摸到衣服,“扬风,是你吗?”
  “他没事。”
  沉厚的回答令侠安的心跳几乎窒止,照明灯打亮沟内景物,但见狼狈急喘的易昭锋吃力地摘下安全帽,扬风躺在他身前不省人事。
  侠安没有迟疑,她摘开扬风安全帽,探了他鼻息脉搏后又忙检查有无明显外伤。
  “他只是撞上了我这堵人垫一时气没顺所以晕过去,应该没什么大碍。”昭锋大口吸进空气,手捂着胸口,他妈的,不会肋骨断了吧?
  侠安不置一辞,镇定指挥,“小傻,开你的吉普先送扬风上医院。”
  昭锋痛得大汗小汗落玉盘,但仍有心情自嘲,“怎么没人关心一下肉垫的伤势?”
  “手放开,我看一下你有没有骨折!”侠安趴到他胸前,小心拉开外套,赫见上衣已经湿红一片,她面目如霜,冷静逾常地轻摸他胸骨,清楚听见他咬牙的声音。
  “你现在不宜移动,快打电话叫救护车,联络老板,你们先闪!”
  “俏娃,野兽怎么办?”烂泥揪着被痛揍一顿的野兽凑近大沟。
  侠安瞳孔迸出寒光,“对只有兽性的畜生最好的方法就是先关起来!”
  没有人敢替他讲话,因为他们皆亲眼目睹经过,面面相觑了下,他们选择顺从侠安。“你们凭什么抓我,我什么都没做——”
  让烂泥饱以老拳的野兽犹不甘心,拚命喊冤。
  “有没有做等我们查了就知道。烂泥,抄小路,别和救护车碰上了。”
  要让警察知道他们闹出事就不好玩了。
  众伙一哄而散,井然有序地在她的指挥下离去。
  她回到他身边时捧着布,“手抬高,我替你止血。”
  昭锋乖乖让这位临时看护剪开他衣服将布压在脐下一道伤口,留意到她施力小心翼翼地避开作痛的胸口。
  不晓得人说的心痛是不是就这滋味。
  “哈!天差到地。”侠安嗤笑,“你这是骨折,和心痛扯得上什么关系?”
  原来他不知觉中把话讲出来了?很好,这代表他可能就快晕了。
  “如果你还是男人,就给我撑下去,接下来的诊疗还需要你的清醒。”侠安咽下反胃,不敢松懈,双手沾透了腥黏的血,等候救援的感觉并不好受。
  尤其在她不清楚他是否有危险的情境下,等候最是令人难熬。“试着和我说话,什么都可以。”
  “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人。”
  他雄雄冒出的赞美今地微闪神,她皱眉的反应使他笑开,虽然伤势不允许他笑得太嚣张,但却减轻了些痛楚。
  “我说的是真的,你很勇敢。”
  “只因为我不怕血?!”侠安一副不敢领教的神情,“你们日本男人把女人想得太娇弱了。”
  他咧了咧嘴,“你不但有性别歧视,还有种族歧视。”
  “我只是陈述事实。”冷汗沿着脊椎滑下,她的衣衫也湿了大片,半是着急半是担心,“等会儿老板来了会处理好一切的!”
  “你说的是我的后事吗?”他幽她一默,但她却拿冒火的白眼瞪他。
  “我不觉得你的不当玩笑能带来任何帮助。”
  她真是美,纵然衣衫脏污神情肃慎,但却散发出男人难以抵御的果敢坚强,她遇事不慌不乱的勇气真是令他钦佩。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是扬风?”
  在耳闻她喊出扬风这名字时,他当场在心底感激上帝,幸好没因吃醋而袖手,不然他也不用等救护车了,直接一头撞死还来得快些。
  “现在不适合讲这些。”她一语带过,“有办法把哪里痛苦告诉医护人员吗?”
  “我还没痛到神经痳木的地步。”他哑声笑笑,“放心,这不算什么,更大的阵仗我都碰过。只可惜了两辆好车——”
  “车可以再买再修。”她又是一句打回,完全不把物质的损失放在心上。
  “我还以为某人恨不得我早死早超生。”“要死也得依我的方法死。”侠安的毛孔沁出汗颗和着困难的呼吸,他的血愈流愈多,这不是好现象,“我保证会为这件事给你个交代。”
  “把交代换成补偿你觉得如何?”
  “把你卷入我们的纷争我很抱歉,但我只欠你一个交代,别以为你能趁机敲竹杠。”眼见伤口上的布已经无力负荷汩汩逸出的血,侠安一咬牙,脱下皮衣和内衫把轻易吸水的衫衣压在他伤口上。
  昭锋十分庆幸他没有多余的血可以促进激奋,为了替他止血她挨得相当近,上身仅剩下一件迷你小可爱遮住要点,可她胴体的曲线依然藏不住旖旎的春光。
  设非她双眼一径盯视他的伤,他会以为这又是她故意整他的招数。
  疲累地合上眼,一方避免引人遐思的春光再刺激他的血液循环,一方集中精神调整起自己受创的躯体。
  “喂!你可别睡着了!”侠安掩盖自己的不安,数起他渐缓的呼吸。
  昭锋吐出一口悠长的气,尽量将身体的活动降到最低以保存元气,“我可能不行了!”
  “你还算是男子汉吗?”侠安真想甩他一巴掌,要不是她两手都没空,她真会这么做,“亏你还是劳什子‘驭魔师’,一点伤就撑不下去,我真替你感到丢脸!”
  “扬风告诉了你不少嘛!”他们的交情真好到那种程度?昭锋的脸色愈见惨白,要想知道她对他究竟调查了多少,只有激她对他说话了。“他还是有把我放在心上。”
  “是,心上最恨的地方。”侠安忍不住讥讽,倘若他知道扬风事实上只是不谅解他弃母不顾,凭他舌粲莲花的口才,必会三两句便取得扬风的体谅,她才不让他这么好过!
  “为什么他会恨我?”问得恁般无辜,他苍白的神色充分配合他受冤的委屈,“为什么他不肯认我这个哥?”“问你吶!我怎么知道?大概你恶事做绝闹得天怒人怨,导致众叛亲离也说不定。”该死,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我来台湾就是为了找他……”
  “我没兴趣听你啰唆,要讲等扬风醒了你要对他怎么疲劳轰炸我都不管,眼前姑娘不想解救你这只迷途羔羊——喘气,喂!你给我喘气!”
  昭锋勉力睁开一只眼,“你真不负‘恶女’本色。”
  换作别的女人,此时恐怕慌得六神无主了吧!哪像她还对伤者大呼小叫。
  “想要我温柔那是不可能的事。”侠安不敢承认她的心跟着他的呼吸悬荡起伏,在他差点不吐气时她险险就吐出来。
  她是爱玩没错,但从没想过害死人,她可不要替他送终——
  昭锋没解释他之所以会入气多出气少是由于他调息的关系,二十几年的武术可不是练假的,若非他武术底子扎得实,早就在承受撞击时跟着晕过去了。
  “我想知道,比赛结果如何,裁判。”察觉她强悍表象下的焦灼,昭锋一时间难以处理蜂拥的柔情。
  侠安浑然不知她眉间睫底巳泄漏忧惶心绪,犹端着决定输赢的倨傲,“等我和大伙商量之后再表决是否要再比一次。你得好好活到我们怎么处置你为止!”
  他笑,虽然脸已经没那力气,但莫名暖意却在他体内延展;她不明白安霞就是她极欲埋藏的另一面,她不明白她其实渴盼爱情,她不明白她所假扮的安霞本就是她不敢表现的温柔。
  换言之,她拥有每个女孩都有的本质。
  悍恶的侠安和善良的安霞都是如此特殊不凡,教他怎能舍得不去爱她?
  “易昭锋!”侠安惊喊,不!他的呼吸停了,伸手至他鼻下,真探不到他的气息,干咽一口失措,她不能呆愣着什么都不做!一阵清野的香水味占领了他的嗅觉,恍惚中他辨出“清秀佳人”的幽香,唇端就已尝到佳人献来的浅吻——以及她渡过来的气。
  “易昭锋,你别想这么简单就完,听到没有?你这个祸害,别想在我们分出胜负之前抽手,我不准,你要是敢死,我就阉了你的尸体让你到地狱也不能风流!”
  眼皮盖住她的形貌,但他仍清楚瞧见脑海中她焦急的恐惧,哈!她敢说对他没感觉?
  “易昭锋!你这该死的,难道你除了招蜂引蝶之外,真的一无是处吗?”
  救护车的警铃声拉得尖锐刺耳,黑夜中倍显可怖,但侠安听来却似天籁,就在警铃由远渐近时,另一辆车率先驶进空寂废道。
  “殷翼,这边!”侠安发声招呼,果见绿林盟主探头进她的视界。“他一直流血不止!”
  殷翼点点头,跳下沟先一步查看他的伤势,“这里我来,你先离开——”
  “不!我要确定他不会死!”
  “他不会死的,这小子的心跳还有力得很,就算雷劈下来也电不死他。”恒久不动如山,应答如流的老板殷翼没让出血的假象误导,“他八成学过内功,脉搏稳律,嘿!我们在沟里!”
  就在他叫唤医护人员当儿,侠安冷不防让一只臂揽进血满衣襟的怀中。
  “引蝶。”他没有睁目,却牢牢箝住她的蛮腰,“我是招蜂,你是引蝶——我的引蝶。”
  “你……你神智不清了你!”她被突如其来的举措吓出怒意,也不管他带伤在身就一掌挥开他的箝制,“殷翼,快来,他还醒着。”
  待救护车载着他呼啸驰离后,留她和殷翼呆对旷夜。
  她注视着自己满手鲜血,想的不是身上价值不菲的皮衣被毁,而是方才历历在目的种种。殷翼搭着她的肩,自始至终都没有慌张,彷佛见过无数次惊险的场面,“回去冲个澡换件衣服,咱们再到医院办手续。”
  “殷翼,”私底下,她习惯叫他的名字,“我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她恍惚的侧脸,带给他会心一笑,丫头可能不知道她此刻茫然的表情正是初陷情网的人会有的。
  “我的手……没有沾过这么多血……”
  “一回生两回熟。”
  侠安蓦然怒眦他满不在乎的从容,“什么一回生两回熟?我再也不要遇上这种窝囊事!”
  “这不就结了?那你还怀念什么?血干掉了可不好洗。”他拍拍她,“别忘了洗衣机可是共享的。”
  侠安有些泄气地咕哝,“你就不会安慰我两句是不是?我可是饱受惊吓呢!”
  殷翼露出他一口白森森的牙,“是别人饱受你的惊吓吧?”
  “哪有!”她喊得好用力、好委屈,“麻烦又不是我惹的。”
  “但收烂摊子的一定是我就对了!”殷翼捏住她小鼻,“早在接收你这个麻烦磁铁时,我就有觉悟了。”
  “什么接收?!”侠安一边用嘴巴呼吸一边反驳,“是托付!人家光妈妈把我托付给你,你就有义务善待我。”
  “是善待那些不知死活惹毛了你的可怜虫吧?”
  她哼了哼,“跟一只野兽客气什么?”言下似已决定要怎么“安排”善后了。
  殷翼但笑,他从不干涉她的行动,完全放任却又不似纵容,他们之间亦朋友亦父女的亲密是最教外人费解的谜,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噢!对了,我好象听到‘某人’给你取小名是不?”
  侠安没理他,也不怕血污了车,拉开门便跳上去。
  “听说——”他发动了车,以十分暧昧、模糊的口吻说:“日本男人会给他的女人取小名。”
  侠安老大不高兴地端视他邪恶的笑,“我是不是在你脸上看到了幸灾乐祸?”
  不待他再言,她大小姐便一掌印上真皮座垫,故作惊诧,“哎呀!不好意思,弄脏了你座椅,听说血很难洗是吧?从我薪水扣吧!”
  “你不觉得虐待一个三更半夜还要赶来应付突发状况的老人,是件很不道德的事?”
  “没办法,”她笑得甜蜜蜜的,晃晃她的手掌,“谁叫我恶?有这么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养女只能算你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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