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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
  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更漏子.温庭筠娉娉袅袅十五余,豆蔻年华正芳春。宝髻松松梳就,铅华淡淡妆成,凤稍侵鬓,层波细剪明眸;蝉翼垂肩,腻粉圆搓素颈。芙蓉面,似一片美玉笼霞;蕙兰心,如数朵寒梅映雪。
  铜镜里,是一张丽似芙蓉,冷艳殊绝的容颜。
  放下镜子,羽黛幽幽地叹了口气,无限眷恋地环视屋内一圈……这个她住了十五年的居所,“护国将军府”内的“扫眉阁”。
  要离开这里,并不是没有半点不舍……十五年来,将军府内上上下下的人,哪个不是对她宠爱有加、视若珍宝。爹、大娘、青扬和无尘两位哥哥……谁不视她为掌上明珠,极尽可能地呵护她、宠溺她……只是,答应过娘一定要回去的,羽黛的织织素手紧握一块玉如意,娘临死前交给她的玉如意……她那美得离奇、却红颜薄命的娘……在病危时将羽黛唤至跟前,骨瘦如柴的手紧握着她,气若游丝道:“孩子,答应娘……一定要回楼兰去……娘是楼兰的公主……你也是……十几年来……娘的魂日日夜夜都渴望回故乡……咱们的故乡,是个牧草肥美、物产富饶的草原王国呀……等你满十五岁后,带着这玉如意和娘的骨灰回去……玉如意可证实你是皇族后裔的身分……答应娘……一定要回楼兰……”
  强忍心中的酸楚,羽黛把眼泪逼回眼眶里……她的亲娘——楼兰王国的蕙心公主,是个不折不扣的薄命红颜,美得艳惊四座,却不幸拥有一段颠沛流离的坎坷身世……十五年前,唐高祖李渊初平天下,建立大唐。彼时边疆的吐蕃、高昌及楼兰等国也陷入一片混乱中,大唐趁机派兵招降……所派的将军正是冷定威,冷青扬之父。冷定威带回许多战利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清艳绝美、飘逸若仙的楼兰公主兰蕙心。
  楼兰公主被俘后,曾三度寻死,幸得冷定威及时发现并抢救,在返途中,古典灵雅的蕙心公主与青年才俊、英姿飒爽的冷定威暗生情样;但战利品是必须呈献给当今大唐皇上——唐高祖。
  当时高祖年岁已大,无意再纳妃嫔,目光如炬的他也一眼看出这柔弱可人的楼兰公主与他手下爱将冷定威之间的特殊感情,所以皇上亲赐:将楼兰公主许配给冷大将军。
  蕙心公主入将军府后,对冷定威的元配相当敬重,而她那温婉善良的个性也赢得全府人员的爱戴及好感。第二年,她便生下羽黛。
  也许是水土不服、思乡情切吧。十几年来,虽然冷定威对蕙心十分怜爱,与元配夫人瑞慈也相当尊重、情如姊妹……但蕙心却如枯萎的兰花般,一天天地憔悴、消瘦……她好渴望回到她的祖国楼兰,她离开家时,仍战火连天……她多想回楼兰协助父皇、母后重建家园。
  但以她愈来愈屡弱的身体,冷定威说什么也舍不得让她长途跋涉回家乡。三年前,羽黛十二岁,奄奄一息的蕙心把女儿唤至床榻前,交给她玉如意后即撒手西归。
  拂去脸上滚烫的泪水,羽黛仔细打量手上的玉如意,这是一对雕工极美,上等和阗玉所雕的龙凤纹玉如意。娘说,这是楼兰王国的镇国之宝,楼兰危急时,外祖父交给娘,让娘带着逃出去的……其实,就算娘没在临终前一再交代,羽黛自己也很想回楼兰去,她的血液有一半是来自楼兰,她好想看看,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另一故乡,母亲至死仍念念不忘的楼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塞外风光。
  褪下身上的湘绣襦裙,羽黛慎重地由橱柜中取出一套楼兰衣物——十五年前蕙心公主被俘来大唐时,身上所穿的衣物。
  这套衣物,蕙心已珍藏十五年了,雪白小帽上绣了被楼兰子民视为“圣神之花”的马缨花;斜襟宽衫的衣服以青蓝二色蜡染而成,因是公主服饰,故襟上、袖口均饰满璎珞珠宝;腰部以一条锈花缀穗的翠玉腰带系上,整套服饰精致典雅、配色不俗,充满边疆风味。
  望着铜镜中陌生而熟悉的边疆女子,羽黛强烈感受到血液里有某种东西在呼唤——她是楼兰子民,是楼兰公主!她是兰羽黛而不是冷羽黛;冷定威待蕙心极好,蕙心生下羽黛时,他了解身为楼兰公主的蕙心,多么渴望为王室留下一线血脉,甫落地的女儿,他便命名为兰羽黛。
  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映在纸窗上,低沉的声音传进来,“羽黛,准备好了吗?”
  她走过去开门,低唤,“大哥。”
  望着同父异母的妹妹,冷青扬眼底满是怜惜与不舍,“三更天了,现在出城最安全,走吧!”
  羽黛点点头,返身取了一锦布包里的瓦罐——里面是蕙心公主的骨灰;她的泪水已如断线珍珠般掉下来,哽咽道:“大哥,羽黛不孝,今后只能请你代为孝敬爹、大娘………”
  “别哭了,”青扬心疼地经拥着她:“回楼兰是蕙心姨娘生前最大的心愿,你放心,大哥一定会保护你直抵楼兰。”
  两人放轻脚步、悄悄地穿过后花园,走向偏门。今天下午羽黛已正式拜别爹和大娘,事亲极孝的她不忍两者因她的远行再伤心一次,故正式启程时,她不想惊动任何人。
  大哥穿过偏门,羽黛也要跟着穿过时,背后传来一声悲切的呼唤:“羽儿!”
  泪水再度决堤而出!热泪盈眶的羽黛回过头,月光下,头发灰白的爹和大娘正魏颤颤地站直,羽黛狂奔回他们面前跪下,泪如雨下地哭喊:“爹、大娘!羽儿不孝,羽儿对不起你们……”
  “羽儿!我的羽儿!”冷夫人泪眼滂沱地紧抱着她,她向来把羽黛视为亲生女儿般疼爱,“我怎么舍得让你走?你是大娘的心肝宝贝呀……蕙心妹妹没了,大娘身边只剩下你和大娘作伴……”
  “大娘!”羽黛扑入冷夫人怀里,两人顿时哭成泪人儿。
  一生纵横沙场、鲜少落泪的冷定威,此时也红了眼眶;这女儿向来是他的骄傲,羽黛不但遗传了蕙心的仙姿玉貌,举止更是娴雅文静,温婉大方;且兰心蕙质,天资聪颖,九岁即能读《楚辞》、《诗经》;更熟于音律,诗赋文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他望向长子青扬,“青儿,好好保护妹妹……”
  “爹、娘、请放心。”青扬沉稳坚毅地回答:“青扬定尽全力护送妹妹,直到安抵楼兰为止。”
  冷夫人仍泪涟涟地紧捉着羽黛的手,舍不得放开,颤抖地褪下腕上的一对白玉对镯,硬要为羽黛戴上。
  “羽儿,这是大娘戴了多年的玉镯,戴上它,它会庇护你平安到楼兰……”
  “不,大娘。”羽黛拚命摇头,“你已给羽儿太多珍玉珠宝了……羽儿身上已配戴娘留下的玉如意;万万不可再收大娘的东西……”
  “三更天了,”冷定威望着晕黄的月色叹了口气,“老伴,让羽儿走吧,这个时候出城最安全。”
  羽黛咚一声跪在两者面前,磕头哽咽道:“孩儿拜别爹娘、孩见不孝,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请爹娘千万要保重身体……”
  “羽儿……”冷夫人紧捉羽黛,说什么也不肯松手,情绪太激动下,她竟哭昏在丈夫怀里。
  勉强分开两个泪人儿,冷青扬扶着羽黛上马,直奔向遥远而陌生的塞外。
  兄妹俩共骑一匹千里快马,羽黛坐在前面,身上罩着斗蓬,伏在青扬胸前,泪水仍止不住地滚滚而下……如果不是谢金城那卑鄙无耻的浑帐,她也用不着如此仓皇地拜别父母,赶赴大漠;更不用在三更半夜偷偷地出城……谢金城是当今宰相谢鄂的儿子,人家说:“虎父无犬子”,这句话在谢氏父子身上正好相反!谢鄂忠心体国,勤政忠良,是太宗的得力助手。但独生子谢金城却是不折不扣的一名孽子!他是由祖母扶养长大的,仗着祖母的宠爱,平日在京里胡作非为、横行霸道;为人猥琐好色的他,强抢民女更是屡闻不鲜。
         ※        ※         ※
  正气凛然的谢鄂气得多次拿家法想把这不肖儿揍死!他那九十八岁的老母总是及时奔来抢救爱孙,谢鄂事母至孝,不敢惹年事已大的高堂生气;在祖母的放纵及溺爱下,谢金城更是有恃无恐、坏事做尽。
  很不幸的,宛倩皇后生日那天,羽黛应邀入宫祝贺时,被谢金城窥见她那沉鱼落雁的绝代芳容。
  目瞪口呆、惊为天人的谢金城说什么也不会放过这天仙似的小美人。打听到她是冷将军府的千金小姐后,他便使出所有手段,甚至以苦肉计装病装疯装傻,央求父亲和祖母上冷家提亲。
  谢老夫人年轻时和皇太后是闺中密友,爱孙心切的她入宫求皇太后赐婚。皇太后年事已高,久居颐年宫养老,也不过问外面的事。她只知道谢鄂是个忧国忧民、忠心耿耿的好宰相,辅佐皇儿建立大唐盛世。
  那……谢鄂之子应该也有乃父之风吧!抱着虎父无犬子的心态,并看在与谢老夫人数十年的情谊上,皇太后亲自下旨赐婚——将冷将军府的千金羽黛,指配谢宰相之子谢金城。
  皇太后亲自赐婚,事情可就严重了!气急败坏的冷青扬闯入宫中,求见皇上李子淮,把谢金城所有卑劣不堪的行径全告诉子淮;青扬是子淮最器重的护国大将军,他虽然很想帮助青扬救他的妹妹。但君无戏言,相同地,皇太后懿旨已下,怎可轻言收回或更改?
  唯一之计——只有尽快送羽黛走,既然她要回大漠,那便速速启程,而且在最保密、最不引人注目之下出城;至于谢金城那边……可宣称羽黛因自小体弱多病,回乡下医治疗养了。就算谢金城再不甘心,但羽黛人的确已不在长安城内,谢金城再恶霸也无计可施!日后再另指配一门闺女给他。
  紧捉着青扬胸前的衣服,羽黛的泪水又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羽黛?”冷青扬托起她的脸,“怎么又哭了?别哭了,这几天看你流了这么多泪水,大哥都心疼了。”
  “大哥,对不起。”羽黛凄楚道:“为了我,还害你陪我受罪,三更半夜送我出关。”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护送你谁送你?”青扬给她一个爽朗的微笑,“不许再说这种话了,看!城门到了。”
  长安城的城门已在前方,今夜守城门的全是冷青扬的手下——皇上特别下令安排的,他要让青扬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安护送羽黛出城。
  两人有皇上的金牌,毫无阻碍地通过城门守卫。本来子淮还想特派一队精英护卫,暗中随行,保护他们直抵楼兰;但人一多反而目标更加明显——青扬担心谢金城得知消息后,会追上来抢人,故婉谢皇上的好意。
  出城门后,青扬也不敢放松,把羽黛的斗蓬更系紧些,扬起马鞭,他要漏夜赶路,朝西直奔玉门关。
  但事情还是发生了!
  出城门不久,正要通过一片树林时,突然由林内冲出二十几个骑马的人,为首的正是那猥琐小人——谢金城!
  谢金城重金买通了冷府内的一个小厮,早在前一天,他便已得知冷青扬今天要送羽黛出城的消息,已在此守候多时了。
  “冷青扬,你好大的狗胆!”尖嘴猴腮、五官全扭曲在一起的谢金城恶狠狠道:“你的羽黛妹子已由皇太后指婚,成为我未过门的媳妇了,你竟敢私自带她潜逃?”
  青扬大手轻松地抱起羽黛,毫不费力把她放在自己背后,才淡淡开口道:“姓谢的,我劝你回家拿面镜子照照自己,什么叫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阁下就是最好的例证。”
  平静的语气中,却充满了危险与不屑。
  老羞成怒的谢金城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吼:“来人!把这狂徒给我拿下!”
  二十几个杀手纷纷一涌而上,冷青扬将羽黛紧搂在怀里,不动如山地稳坐马上以一敌众,剑法潇洒而俐落,以他的身手,这几个下手狠毒的人尚不在他眼里。
  很快地,他便杀出重围,策马奔向林子的另一端——但谢金城毕竟是再卑鄙不过的小人,他来暗的!
  倏地,由林子内射出数百枝淬青的利箭,齐齐向冷青扬飞来,谢金城早安排好的,打不过冷青扬时,便放暗箭!
  利箭飞过他们身边,马儿受到惊吓低鸣,青扬有力的手控制缰绳,由齿缝中迸出:“卑鄙小人!”他举起长剑,以迅如闪电的剑法抵挡如潮水般涌来的利箭,一边继续控制马匹狂奔。
  但射过来的毒箭愈来愈多了,一波又一波,若冷青扬是一个人,他可较轻易地躲过;但怀中多了羽黛,他的身手无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咻!”为了保护羽黛,一根毒箭正中他的肩头,紧接着,又是一根!身中毒伤的青扬滚落下马。
  “大哥!”花容失色的羽黛紧捉缰绳,想拉他上来。
  那二十几名杀手见冷青扬已落马,纷纷围攻上来。
  “大哥,手给我,快上来!”羽黛大叫。
  “你快走!”青扬奋力以剑制敌,回头大吼:“快走!走得远远地!”
  “大哥……”
  “快走!听我的!”青扬又怒吼。
  色欲熏心的谢金城眼见冷青扬与二十名杀手缠斗在一起,立刻心生歹念地骑马逼近羽黛。羽黛惊惶地连往后退,她知道完全不会武功的自己再留下来只会令青扬分心,增加他抗敌的困难;而且……还会落入谢金城这无耻小人手里!
  咬紧牙根,羽黛泪眼迷蒙地向前狂奔。
  谢金城也随着紧追上去。
         ※        ※         ※
  天苍苍,野茫茫,四周景色荒凉而萧条。
  黎明了,天蒙蒙亮,疲惫不已的羽黛只知自己策马狂奔了一整夜,却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到底是哪里?羽黛只知自己离长安城已好远好远了,在黑暗中,她似乎又穿越了许多小村落,但……这是哪里?
  刚奔出来时,谢金城那下流小人还骑马在后紧追,羽黛没命地狂往前冲,后来谢金城也追丢了;羽黛苦笑……难怪他会追丢,因为连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只记得自己跃过一条大江,又翻过一座小山头;四周的景色愈来愈荒凉,且不见人烟,快到边疆了吧?快至玉门关了吧?
  羽黛拉着马,丝毫不敢稍停,继续往西行。
         ※        ※         ※
  又走了一天一夜,脸色惨白的羽黛已又累又倦又渴,从小养在深闺、金枝玉叶的她何时受过这种颠沛流离之苦?她的体力已快耗尽,人也快虚脱了。
  在一清澈见底的小溪旁停下来,羽黛让累坏的马儿喝喝水,歇口气。自己也饮了口清凉甘甜的溪水。
  羽黛心疼地拖着全身通红的千里神驹,这是大哥的爱马。可日行千里,对主人忠心耿耿。“对不起,马儿,我知道这一天一夜下来,一定把你累坏了……”
  马儿温驯地轻舔羽黛,善解人意地又低头喝水。
  羽黛抬头看着愈来愈暗的天色,天快黑了,她得赶紧上路。
         ※        ※         ※
  她似乎误入了一大片沙漠中,任她怎么走,怎么找,也逃不开这座吞人的沙漠。
  冷汗涔涔直下,羽黛快急疯了。一轮皎洁的明月当空高挂,一阵阵的夹沙飓风也迎面扑来,她知道必须快走出这沙漠,否则,不到一个时辰,她便会被这变化诡异的沙漠及骤降的气温所吞没!
  可是任她怎么走、怎么绕,还是走不出去,羽黛觉得头愈来愈昏,四肢也愈来愈无力,正当她快倒下时,远远地,她似乎看到一队商旅迎面而来,羽黛用力眨眨眼,深怕只是自己的幻觉,但那商旅的队伍愈来愈清楚、愈来愈清楚,她心中大喜,如获救般奔上去:“救我!救我……”
  当她看清那些人的长相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些人的目光……像谢金城一样猥琐粗鄙,羽黛心中警铃大作,想返身奔逃时,奈何气力耗尽的身躯已缓缓地倒下……
         ※        ※         ※
  “美人!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我走过西域大漠、大江南北,从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可人儿!”
  “老大,这么细皮嫩肉的小妞,如果你不要,今晚就赏给我吧!”一个满脸山羊胡的胖子色迷迷地道,引来一阵狂笑与更暧昧的言语。
  昏迷的羽黛被放在帐内,一群贼寇打扮的男人包围了她,此处位于大唐与西域的交界处,离玉门关尚有一天的距离。而这些男人,是吐谷浑人,来往西域诸国,表面上,以流通货物为主,事实上,专干些烧杀掳掠的事。
  那些毛茸茸的脏手快碰到羽黛前,为首的人大喝:“不准动她!”
  “老大……?”
  “蠢材!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为首的人道:“不论我们将她献给回纥、高昌、吐谷浑甚至南诏哪一国,这绝世美人都会为我们带来巨大的财富。如果……能献给女真的旭烈王的话,今后我们来往西域诸国便更方便了!”
  他打的如意算盘正是——把美人儿献给雄霸大漠的西域之鹰——女真首领旭烈毅,旭烈毅勇猛过人,冷静睿智,女真在他的主领之下,国势大增,军力锐不可当,不但吓住附近诸国:吐谷浑、高昌、龟兹等,声势更南下威胁至大唐。
  像他们这种流寇,都是在刀口上讨生活,只要能讨好声势最强的旭烈毅,将来……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        ※         ※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羽黛被当为政治礼物,她是躲过了被这群流寇凌辱的厄运;但,另一方面,她的生命也完完全全地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再无挣脱的机会了。
  哈老大一行人在天一亮,立刻启程西行。黄昏时抵达玉门关,但见城门外旌旗飞扬,到处是女真王国的虎豹旗——在远古的传说中女真人是虎与豹的后裔,他们也以拥有如此强悍尊贵之血统为傲;四处也是高大强健的士兵。
  哈老大上前问守城门的人,“大爷,今儿个什么事呀?这么热闹?”
  守城的人瞄了哈老大一眼,“刚进城的吧?这么大的事你也不知道?女真王亲自南下巡城了。”
  “旭烈王来了?!”哈老大喜出望外,“好……这下真是太好了!天助我也!
  我便不用再一路北行至女真;可马上把美人送给他了!”
  一顶宝蓝色的帐篷立在玉门关内,上面绣着威风凛凛的豹形徽章——女真皇族的徽记,代表帐蓬内的人,正是主统女真之王——旭烈毅!
  喜出望外的哈老大正要率队前往那帐蓬时,一个傲慢的声音传过来:“哈里,好久不见了,急着上哪儿去呀?”
  哈老大一回头,心立刻凉了半截,来人是土兀奇,女真军队中的一名大将,孔武有力却残暴不仁。
  “土兀大人,”哈老大陪着笑脸道:“您也南下巡城呀?”
  土兀奇懒得理他,一双贼眼却放肆地盯向昏迷在一堆行李中的羽黛,他的瞳孔倏地放大,“那是什么人?”
  哈老大暗叫惨,“一名奴隶,只是一名卑下的奴隶……”
  “奴隶?”土兀奇欺身向前,脸上的微笑更加扩大,纵使此刻的羽黛脸色苍白、神情憔悴,长期赶路下来也蓬首垢面,却仍无法掩饰她那清丽绝伦,粉嫩姝丽的容颜。
  她,仍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土兀奇涎着脸道:“奴隶?这么标致的美人儿给你这大老粗当奴隶太可惜了,哈里,为了表示你对我的忠心,你就把这女奴献给我吧?”
  “土兀大人,这……”哈老大额上已渐冒冷汗。
  “拿水来。”土兀奇径自下令。
  一个手下端盆水来,土兀奇接过,毫不怜香惜玉地拨在昏迷的羽黛脸上。
  冷水直冲而下,不但把羽黛泼醒;她脸上的污泥也全冲下来。
  一张皎洁清妍,媚似芙蓉的俏脸完全呈现。
  土兀奇及他的手下全睁大眼晴惊呼:“美人!娇滴滴的大美人!”
  彼端,由那顶饰豹纹的宝蓝色营帐内,走出一个身长七尺的魁梧男人,头上盘着宝蓝色头巾,黑色的长发不似中原男子般束起,而任它披泄而下,衬着他冰冷粗狭的深邃五官,及岸伟挺拔的高大身躯,别有一股冷漠狂妄的尊贵气势。
  他冷冷地盯着这一幕。
  羽黛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一群男人,被哈老大掳来后,她也曾惊醒数次,每次只要她想逃脱,便被哈老大一巴掌又打昏过去。
  而现在……她毫无血色的小脸更加惨白,自己目前的状况,恐怕是更糟……土兀奇兴奋地脸孔发红,他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冷艳出奇的大美人,西域里的那些名花和这美人儿一比,立刻成了丑女无盐……他喘着气,一步步地逼向羽黛……什么叫雪肤花貌、国色天香,他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不——”当他的大手要捉住羽黛前,退至角落的她迸出大吼,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前冲,撞倒哈老大的一名手下,再夺取他腰间的弯刀,举起弯刀就往土兀奇刺——完全不曾使过刀的她,当然马上就被土兀奇制伏了,扣住她的手,轻轻一拨,弯刀便掉落至地,土兀奇迸出粗鄙的狂笑:“嘿嘿嘿……有意思!这骚娘们够辣!我喜欢!真是他妈的够劲……”
  大手趁势一揽,纤瘦的羽黛便落入他怀里,肥胖的脸涎上去,“嘿……美人儿,来让爷儿我亲一口,啧!真是嫩得像会掜出水来……”
  “不——”强忍住呕吐的冲动,羽黛朝他的手臂上狠狠一咬、死命地咬、用劲全身力气地咬,痛得土兀奇咧牙咧嘴地松开捉她的手,“臭娘们!你找死——”
  他的手一松开,羽黛便拔腿向前狂奔,她知道土兀奇也追上来了,细瘦的脚疾冲如风,过腰的乌黑秀发被风吹起,和头上楼兰小帽的垂缨,在半空中翩翩飞扬……远处,那道深遂炯亮的黑眸一闪。
  就在土兀奇即将捉住羽黛前,“住手!”一声低沉有力的怒吼响起,凌厉迫人的长鞭随之落下,长鞭卷住土兀奇,排山倒海般的巨大气势不但把他高高举起,再由半空中重重落下。
  原来纷乱尝杂的玉门关瞬间鸦雀无声,人人屏息凝神;被重重甩到地上的士兀奇脸色灰败,他的手骨断了!但痛彻心肺的他连哼也不敢哼一声——他知道那道长鞭是谁甩出来的!
  羽黛吓得跌坐在地,她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一条长鞭……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长鞭竟能发出这么慑人的力量,最可怕的是……这些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的表情……彷佛一场狂猛汹涌的风暴即将来临。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羽黛只看到一过分高大的男人由远而近地走过来,金黄色的夕阳打在他的脑后,她看不清他的脸,但他那果断强悍的步伐,紧纠结实的强健肌肉,竟使她想到一头黑豹,蛰猛而危险的气势向她压来,男人的嘴角有抹睥睨群伦的冷酷,他是豹中之王!
  不知为什么……羽黛竟感到一丝巨大的恐惧,由心底而升的巨大恐惧,她的双手紧捉裙襬,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不用说一句话,不用任何一个眼神……竟可使这群蛮夷杂处,剽悍壮硕的汉子在瞬间变得如一根根木桩般,动也不敢动?
  旭烈毅走至土兀奇前,他甚至连正眼也没看土兀奇,但吓得面无人色的土兀奇早已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了。
  “少主!少主饶命……小的该死!小的知错了。”
  旭烈毅犀利的鹰眸冷峻地扫过他,站在一旁的纳非——也是旭烈毅的军师,闲闲地摇着羽扇开口了:“土兀奇,你可知自己犯何罪呀?”
  生平第一次,这壮硕如熊的大汉子竟发现自己上下两排牙齿在打架!颤抖地道:“卑职……军职在身,竟败坏军纪,强抢民女……卑职知错。”
  女真军纪向来严峻如山,尤其是少主旭烈毅带兵,更是严刑峻法,赏罚分明。凡盗人羊马、强夺民女者,轻则四十大板,重则处死刑。
  犯错的人想活命,只有一条路——速速俯首认罪,若诚心悔改才有一线生机。
  纳非仍是一派优闲洒脱状,“既然知道自己错了,那你说:该当何罪呀?”
  土兀奇快吓出尿来了,“大人……大人饶命!少主!求少主开恩呀!”
  纳非收起羽扇,嘴角有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来人呀!拖下去打八十大板!”
  八十大板?!土兀奇差点昏过去,天呀!不死也去半条命!
  两名士兵来架住土兀奇,“大人!少主开恩呀!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知错了………”他一路惨叫地被拖下去,八百里外也可以听到他的鬼哭神嚎。
  旭烈毅那深不可测的眼眸,一直定在羽黛的脸上。
  他对土兀奇的哀嚎置若罔闻,缓缓地,一步步地走向羽黛。
  羽黛狠狠地倒抽一口气,捉着裙襬的青葱玉指深深嵌入掌心内,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这么恐惧……一股强烈的预感袭向她……她隐约知道……这个男人,这如黑豹的男人将会控制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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