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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半夜两点多,响彻天地的惊爆声自“吴氏公寓”的第三层楼响穿众房客耳际。
  “喝!”房东的丈夫沈楚天从床上震落地——严格说来,应该是从妻子白嫩的娇躯上震下来——开始产生高度的危机意识。“搞什么?恐怖份子来袭?老天!我们只是一介布衣,没钱付勒索费,我八个月之后就要升格当爸爸了,小宝宝的尿布、奶粉、衣服都需要钱,还有他的教育费,长大之后打架坐牢的保释费……”
  “闭嘴!”娇妻吴语凝以一记爆栗成功地使他合上嘴巴。“爆炸声好像从三楼承治的实验室传出来,赶快下去看看。”
  这就是收留一群怪人当房客的坏处。她的房客里有科学家、道士、女鬼和狐仙的子孙,再加上她老公这个超级爱作怪的职业棒球明星,每个人各有各的作息时间,不是昼伏夜出,就是夜伏昼出。一群奇人异士聚集在五层楼的公寓里,居然直到现在仍然没把公寓拆成瓦砾堆,实在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来到三A公寓门外,其他房客显然也受到震荡声的惊扰,纷纷齐聚于楼梯间。
  “承治,你在里面干什么?拆房子吗?”资深道士风师叔用力拍打铁门。
  “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声做为开场白。“我——咳咳——我终于成功了!成功了!你们进来看看。”
  大门突然拉开,贴开门板上窃听的老道士差点跌进公寓里。
  呛人的白雾色浓烟从敝开的门缝进入他们鼻孔。
  “呃,承治,如果是不怎么好看的‘东西’,大伙儿还是别进去了。”沈楚天想起他从前的“无头实验”,一个大男人脖子上少了颗脑袋,着实怪恐怖的。
  “不不不,这个实验不是用来看的,而是内服的。”浓烟中窜出一只手臂,将距离最近的女房东揪进公寓里。
  沈楚天原本打算转头溜掉,熟料老婆大人被房客“抢”走,只好硬着头皮迈进去英雄救美。
  三A公寓是科学家尹承治的实验室,宽敞的四十坪空间摆满了各种样式的实验器材,因而显得狭隘;墙上四平八稳的铁架横陈着或高或低的烧杯和试管,环肥燕瘦的Size都有。绝佳的空调设备迅速抽离弥弥漫舞的烟雾。
  “你们看。”承治从冷却槽里拿出一小瓶晶液,五层色泽浓艳的水晶堆叠成悦目的云霓。
  “这是什么?彩虹酒?”风师叔记得,沈楚天第一次带众房客去酒吧不醉不归时,就是点喝这种五颜六色的鸡尾饮料。
  “请勿把我稀有的发明拿来和穿肠毒药做比较。”自从有过一次痛苦的宿醉经验后,承治便视酒精如蛇蝎。“听清楚了!这是我独家调制的——爱、情、配、方。”
  “爱情配方?”左邻右舍们面面相觑。
  “对!”他严肃地颔首,开始细说从头。“上个月我别分抽了五CC沈楚天和风师叔的血液做为样本,结果发现沈楚天的血液含有某些特殊物质,是风师叔所没有的。”
  “老天,别告诉我你染上AIDS。”吴语凝跳离老公三公尺远。
  “我——我——”沈楚天哑巴吃黄莲。太悲惨了,无端端蒙上不白之冤。“姓尹的,你给我说清楚,我哪可能染什么不可告人的怪病?”
  大手揪住他的衬衫衣领,差点弄翻珍贵的实验成果。
  “拜托,小心我的宝贝。”他不担心自己挨揍,反倒先疼惜地捧住烧杯。“那不是病。我又收集了其他十种血液样本,经过详细的观察和归纳之后才发现,那种特殊物质只存在于陷入爱河的男女血液中。”
  “噢!”沈楚天拍拍胸口。幸好幸好,终于还他清白的名声。“那跟你的发明有什么关联?”
  “我将特殊物质回以分析化验中,最后研制出和它成分完全相同的液体,一旦喝下肚子里,会立刻溶入血液中,产生和恋爱中人相同的化学反应——”
  “化学反应!”沈楚天登时眉飞色舞。“我可不可以体会一下那种‘化学反应’的滋味?”
  他爱死他和房东兼娇妻之间的“化学反常”。
  “色狼!”语凝啐了他一口,圆圆可爱的娃娃脸浮上一层羞臊的玫瑰红。他以为承治发明的春药吗?
  “我的灵药对你没用,因为你体内已经产生相同的物质。”一旦提起科学的话题,承治通常会达到忘我的境界,因此房东夫妇的斗嘴他完全没放在心上。“由于我强化了药方中的反应成份,所以理论上而言,任何人服用了这份药剂,会立刻产生热烈到无以复加的恋爱情绪,包括头昏眼花、四脚棉软、为情伤风、为爱意感冒、浑身火烫、通体冰凉——”
  “我倒觉得听起来比较像疟疾的症状。”又冷又热的,难怪年轻人一旦谈起恋爱来就不成人样,风师叔再度庆幸自己这辈子打光棍,没被感情之事整治过。
  “呃,这个嘛……不好意思,其实那些症状是我瞎掰的。”他有些糗到了,尴尬地搔搔头发陪笑。没办法,形容词用错对他而言是天经地义的事,毕竟他活到三十岁,大半辈子全花在做实验、研究科学上头,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更甭提领会恋爱的症状和滋味。“但我的实验成果绝对不是捏造出来的。”
  “想谈恋爱也得有对象才行。”语凝突然提出质疑。“你的灵药只以让人引起坠陷爱河的感觉。如果本身已经恋爱,这剂药就等于白服;若果自己还没爱上哪个特定人选,服了药之后,他们又会对谁产生‘爱情’的感觉呢?”
  “是是是,还是娃娃比较厉害,立刻挑得出鸡蛋里的骨头。”沈楚天向来最捧老婆的场,任何她说出来的言论绝对、肯定、马上、立刻奉为永久不变的真理。
  对哦,承治开始伤脑筋了。他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
  “嗯……我觉得,如果某人心里已经有了特定对象,但感情尚未达到‘爱’的程度,或许服用我的药可以加速他们爱上意中人的过程。”
  非常合理的推断。旁听者不约而同地点头,不过——他话中的“我觉得”三个字让每个人心头毛毛的。
  倘若连发明药方的科学家都无法确定后果,其他人随便喝下去之后,难保不会发生始料未及的后遗症。譬如说,爱上服药后第一眼看见的异性——假若对方是女儿身,那么按照常理来推断,她每一眼看见的异性通常会是承治,那他可走桃花运了!沈楚天立时有几分嫉妒眼红——或者,见到每一位异性都会疯狂迷恋……哇,那不就变花痴了吗?
  “娃娃,不准你接近承治的药水。”他赶紧吩咐下去。即使是当红的棒球明星也和天下凡夫俗子相同,拒绝戴上绿帽子。不过,“吴氏公寓”里出现了这等旷世的灵方,总得找个人来验证效果嘛!无端端浪费了,似乎有些可惜。“繁红,你想不想喝药剂试试看?”
  矛头霎时转向刚刚踏入门槛的女房客。
  繁红,吴氏公寓的骄傲,人间罕见的美女,衣袂飘扬的绝美身段亭立于门口。
  “不……”柔软清冷的天音从淡红色的唇瓣间轻轻吐露,彷如夏日薰馨的徐风。“我只喝红茶。”
  “你又想陷害谁了?”作怪大师的耳朵被老婆扯得高高的。
  几个月前姓沈的先斩后奏,瞒着她把繁红安排到他球队老板——王鑫主持的“森尧企业集团”工作,害她气愤到现在。结果他居然还想找大美女当试验品,这男人有没有良心啊?
  “呀!冤枉、冤枉!”他痛得唉唉叫,赶紧从暴君娇妻的虎口下逃生。
  总有一天他的耳朵会遭到和梵古的右耳同样的下场。
  看样子从房客中找到实验品是不太可能了,必须找个外人来下手。
  “不如这样吧!明天我去球队骗个队友回来喝杯‘特调鸡尾酒’。”
  承治怀以感恩的心道谢。“那就麻烦你了。”思考片刻,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其实我自己出去找实验对象就成了,你何必这么热心?”
  “对呀,何必?”风师叔也搭腔。
  一时之间,所有视线集中在沈大棒球明星俊俏的脸上。
  他当然不能老实告诉他们,自己只不过存着瞎搅和、看好戏的心态,才会热心于服务公益。
  “既然承治完成了特殊的发明,唯有早日替他找到实验对象,才能早日向外界宣布。”承治用力点头,非常满意他的答覆。
  “但是,咱们得替我的药方想个合适的名称才行,总不能叫它‘灵丹’、‘妙药’吧?”承治的脑中已然浮现自己的姓名印刷在“国际科学月刊”上的美影。尽管“尹承治”三字出现的频率本来就不低,然而这种光荣的事多多益善!
  “我想想看,就叫……嗯……叫‘七彩迷情香’,你们觉得如何?”风师叔兴冲冲地提议。
  “不够现代感。”沈楚天否决掉。
  “叫‘米老鼠的春天’。”一直昏昏欲睡的小房客——小路也发话了,不忘替心爱的米老鼠布偶打广告。
  “太孩子气。”仍然遭到弃置的命运。
  轮到承治了。
  “就叫‘尹承治发明的药’好了。”无愧乎科学家的名头,果然凡事都讲求实际。
  “少了点罗曼蒂克的气氛。”连娃娃房东也加入回绝的空间,显然这个名号确实令人不敢苟同。
  “我想想看。”沈楚天开始踱方步。一种可以让人为爱情的河的酸方……该如何称呼它才好呢……
  他的脑中乍然闪现绝妙的点子,集浪漫、唯美实际于一身。
  “有了!就叫它——‘维纳斯的灵药’!”
           ※        ※         ※
  孟祥琴瘫进堂姐客厅的沙发椅,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外甥女玩象棋。其实她向来对棋局、麻将之类的方城战没啥子兴趣,偏偏小婉儿最近磨着老爸教会她几手绝技,这厢原封搬出来痛击刚回国的游子阿姨。
  “将军!”丫头片子大喊。
  “吃你的车。”孟祥琴懒洋洋地提起象牙棋子。
  “我都将军了,你还不快闪,吃我的车做什么?”
  “我喜欢吃车,将军让给你好了。反正少了将军,我还有其他棋子可以走。”
  “全盘的棋局只要死了将军就算输耶!”
  “输就输吧!”她甚至不挣扎一下。
  “阿姨,你实在很没有逻辑思考的概念。”婉儿气结。
  被一个刚满九岁的小女娃儿如此指责,任何有志气、有热血、有抱负的人都会觉得羞惭,遑论刚从法国巴黎大学回来的堂堂毕业生。但,孟祥琴太了解这个超级早熟的小外甥女,如果她出口驳回去,小婉儿接下话来,两人一扯可浪费掉大半天的时间。
  “婉儿,”小家伙的美艳明星母亲款摆着莲步移下台阶。“去楼上找你爸爸玩棋,妈咪和阿姨有话要谈。”
  “老爸在睡觉,才不会理我。”美好的星期天早晨,是她老爸睡大觉的好时机,即使她蹦到他身上当弹簧床跳,他也不当一回事。
  “趁着他睡得神智不清,你赶快找他下棋,一定能下赢他。”
  对哦!还是她老妈奸滑。
  两个女人目送小丫头踩着雀跃的步伐冲上楼。
  “堂姐,根据我密切观察的结果,令媛的顽皮全赖你一手调教出来。”祥琴摇摇头。
  “这才叫‘尽得真传’哪!我老公都不在乎了,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反正我们还有一个小儿子,他大可把端儿训练得和他一样硬气,家里正好二对二,谁也不输谁。”影倩挑了挑十年来醉倒无数男影迷的柳眉,嘴角含蕴着价值百万的巧笑。“别提我的妈妈经了,你呢?接下来做好了任何计划?打算回国多久?会不会永远留下来?”
  祥琴耸耸肩,脑中也没啥定向。
  “我只想待上几个月,散散心,然后……可能回法国念完硕士吧!”她已经念烦了服装设计,或许该考虑转念个广告设计的学位。
  “还想继续念书?小姐,你已经拿了两个大学学位了。”影倩细细观察她的颜色。“你……是不是还记着那个姓廖的坏胚子?”
  “哈!”她嗤之以鼻。“哪个姓廖的?我连他的名字都快忘了,更甭提他的人。”
  越想越别脚!她以往向来在情场上无往不利,偶然一次的失败经验就被众路亲朋好友牢记上三、五年。
  从小仗着得天独厚的外貌,她的花样年华在多如繁星的异性追求中,璀灿辉煌地度过。
  天生的丹凤眼带着几分桃花挑情的诱人意味,吹弹可破的雪嫩肌肤像煞婴儿,随时诱惑人伸手摸一摸、碰一碰。削薄的短发,流转着乌溜的光泽。
  一如巨星堂姐孟影倩,她的容颜受尽上苍的眷宠,自幼家门口便盘桓着两只扫把也赶不完的小男生;所不同的是,她并未踏入美女们了常选择的途径:模特儿或演艺圈,反而中规中矩地读书,升学,读书,升学——当然喽!待在校园里日子也不寂寞,她偿尽了众星拱月的滋味。
  大二那年,她认识了小一届的学弟廖彦强,两人爆出爱情的火花。这段恋情谈得轰轰烈烈,他们不顾双方家长的反对和功课的压力,执意要在一起,弄到最后,尽管她父母仍然无法了解,女儿为何会看上一个貌不惊人、缺少显赫背景,又没有优良资质的小学弟,却也只好屈服了。
  最讽刺的是,就在他们得到长辈的祝福不久,某一天她去廖彦强的小套房取回遗放的笔记本,却正好撞见了的前任女友来闹场。原来这两个人瞒着她藕断丝连,姓廖的甚至弄大了人家的肚子。
  她气愤之余,狠狠甩了那个脚踏两条船的混蛋一巴掌,外加两脚重踹,掉头回家窝在棉被里痛哭三天。
  三天之后,旧眼新仇全部一笔勾消。
  真的!她真的没为他伤心多久!那种烂男人,为他流泪还算浪费水份呢!而且她从小到大谈过十五次以上的恋爱,早就培养出“感情放一半”的能力,每次分手的复原期绝不超过三天。
  偏偏凑巧得很,她半年多前寄去巴黎大学的入学申请选在这个敏感关头批下回音:他们答应发给她转学许可。
  留学法国是她从小的梦想,如今美梦就要成真了,哪有往外推的道理?当下开开心心地打包行李,准备出国。谁知此举看进父母眼里,却变成“女儿捧着一颗痛苦破裂的芳心出国避难”。无论她如何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根本没把那家伙放在心上,周围的人却一个字也不信。
  另外,还有一件事令她更呕。廖XX后来辗转得知她打算休学出国,居然也自以为是地认定她是因为感情破裂而远遁。还假惺惺地上门劝慰她三思而后行,气得她放狗赶他出去。她家的拉萨犬“麦可”恰得很,正值更年期,六亲不认,咬得廖XX唉唉叫。
  来到法国后,巴黎的异邦风情强烈地吸引住她,博物馆、名品店、艺术厅、音乐馆,和前仆后继的热情男人,都在令她乐不思蜀,索性连寒暑假也留在那里不回国了。结果,此举自然又引来另一番猜测。“小琴还记着那个姓廖的”、“为了他,不敢踏回台湾这个伤心地”……最后她也懒得反驳,干脆任他们去说,她就当做没听到。
  只是,这回休息过几个月后她仍然打算回法国念书,不晓得又会传出什么新版的流言。
  “你……真的忘了那个兔崽子?”影倩小心翼翼观察她的反应。
  “当然,凭他的条件还不足以让我记挂这么久。”她娇慵的桃花眼透着思量的波光。“为什么大家认定了我心里只有廖彦强?其实他压根儿不符合我对‘理想伴侣’的要求标准。”
  “哦?那么你对未来的老伴有哪些要求?”
  “我想像中的男人必须头脑聪明,最好是个专业人士;性格沉稳,甚至于老实敦厚的典型也不错;身材高高,长相平凡——太英俊的男人我不喜欢——而且口才要钝钝的,才不会巧言令色的骗我。最重要的是,懂得疼老婆。”
  影倩在心头过滤符合堂妹要求的人选,结果发现——非常心惊胆胆跳的发现——她提出的条件,自己的老公张伯圣完全符合。
  “以后我会帮你留心看看,说不定身旁恰好有符合你条件的‘未婚男士’。”她强调最后四个字,暗暗安慰自己,幸好伯圣对她死心踏地,魂魄不至于被其他女人勾走。
  “对了,堂姐,你认不认识家里出租雅房或套房的朋友?”她忽然想到自己的安身问题,回国一个多星期,这档子要事也该合计合计了。
  “为什么问?”
  “当然为了找地方栖身。老爸老妈移民到英国之后,那间大宅子空荡荡的,我可不敢一个人待着。”
  “搬来我们家住好了。”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啦!而且这几年来我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还是去外头找个短期租约的公寓比较妥当。”
  “嗯……”影倩侧头考虑片刻,突然想起同年玩伴王氏兄弟。她和他们向来交情匪浅,请他们帮忙找个临时住房应该很容易。“听说王鑫的朋友的妻子还有几间空公寓可以出租,我打电话帮你问问看。”
  还真迂回呀!又“朋友”又“妻子”的。也罢,只要有地方住,她不挑剔。
  “我赢了,我赢了,我赢了!”鹅黄色的娇俏人影飞也似地从二楼冲下来,扑进妈妈怀里。“我赢了,老爸输我一局。”
  “你们赌什么?”祥琴好奇地打量小丫头。
  “三场职棒赛。”婉儿得意地诉说。“接下来的三个星期日,老爸必须带我去体育馆看棒球赛。”
  祥琴乐了,她堂姐夫最讨厌闹哄哄的球赛场合。
  不到两分钟,楼上传来斩钉截铁的怒吼。
  “张、影、倩!把你那个小老千女儿揪上来!”魁梧伟岸的裸露上身伴随着怒吼冲出二楼平台,挥舞的拳头似乎握着某样东西。“看看你女儿做的好事!”
  张伯圣瞥见楼下的女人们不只老婆女儿,还多了一个小姨子,吓叫一声,又赶紧退回房里加衣服。
  几颗白玉色棋子从他的指间坠下一楼地毯。她好奇地走过去,捡起来一看——
  三只红炮!三只?
           ※        ※         ※
  到底在哪里?
  孟祥琴提着两箱吃力的行李,伫立于黑幽幽的街头。王鑫明明告诉她,第三个转角直走十分钟就到“吴氏公寓”,但她走了不下二十分钟,放眼望去只有一大片林木扶疏的社区公园,哪来的公寓建筑?
  从晚上八点迷路到十点,她已经快走晕头了,偏生僻静的闹郊巷道连个行人也没有,她还能找谁问去?
  啊!公园的秋千上好像有人。
  “先生,请问……”看清楚对方的面目后,她的满腔热血霎时冰冷下来。“小朋友,这么晚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待在公园里?”
  十岁左右的小男生孤伶伶坐在秋千上,来回晃荡。
  “白天不方便出来玩。”小男生回答,腿上坐着一只破破烂烂的米老鼠布偶。
  “哦?”好奇怪的答案,她还以为小孩子向来在白天出外活动的。“对了,你晓不晓得十七号公寓怎么走?”
  “你去那里做什么?”小男生回问,灵灿灿的目光反映出清朗的天星。
  “我是吴小姐的新房客——”不对,她没必要和一个陌生小鬼讨论自己的来路。“反正我有要紧事就对了。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祥琴一时之间忘记自己比他更像只迷途羔羊。
  “不用,我认得路,而且妈妈待会儿会来接我。”小男生指向树木里的窄径。“你从那条路走到底再左转,就会看见十七号公寓。”
  她顺着小男生的指引,往前走了五、六分钟,中古的五楼公寓矗立于眼前。巨大的门牌号贴在门口。十七号!应该是这儿没错。
  王鑫说房东住在五楼。老天,她还得提着两大箱重死人的行李登上五楼。
  爬上第二层时,她已经累去半条命。
  “不行了,再走下去一定会吐。”她倚着扶手,平抚紊乱的气息。
  只好暂时放弃行李了。留在公寓里想来不至于被偷。
  她气喘吁吁地来到三楼,一提到“鬼”字,心头突然毛毛的。
  刚才沿路走过来,附近除了这栋建筑,连个左邻右舍也罕得一见。而且整栋静悄悄的,外观又半新不旧的,只有五分像公寓,另外五分倒像鬼屋……哦,她打个寒颤。孟祥琴,别自己吓自己。那个小男生明明说这儿就是吴氏公寓。
  但,现在的小孩最顽皮,谁能保证他刚才说的是实话?说不定他故意引她到鬼屋来历险呢!
  “不会的,那小孩既可爱又善良,不像婉儿,一看就晓得她调皮捣蛋。”可是,一个“可爱善良”的小男孩,为什么独自在黑暗的公园里玩荡秋千?
  ……
  别想了,越想越害怕。她继续往上走两走,诡异的声响再度回荡于楼梯间。
  “是谁?”她小心翼翼观察上方的局势。
  仍然没人回答。立刻见着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声响制造者。
  他,“应该”很高,大约可与堂姐夫的身量比拟,体格却瘦得乱七八糟,一望而知比他的标准体重少上好几公斤,但不到至于离谱得让人误以为他染上厌食症。
  大体而言,这是一具还算不怎么难看的身体。但,这也是他令人提惧的原因,还有她为何用“应该”来形容他身高的缘故。
  她足足愣住一分钟,张口结舌,完全失去说话的能力。
  他,只有身体,颈项上空空如也,唯剩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甚至少了一颗鬼故事中最常听见的“鸡蛋脸”。
  鬼——故事?鬼——屋?
  “啊——”放肆的尖叫响彻楼梯间。“有鬼——”
  晕迷之前,最后一个念头闪过她脑间。
  为何偏偏让她遇上这种事?
           ※        ※         ※
  模模糊糊的,隐隐约约的,有人轻唤着……
  姐姐、姐姐——
  咦?
  不,不是“姐姐”,应该是——小姐、小姐。
  你醒一醒呀,小姐,醒一醒——
  醒?
  “嗯……”她揉按着眼睑,从宁静无边的黑暗中飘飘然回转人间。睁开眼睛,迎上三两只好奇的瞳眸。“我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是谁?”
  回话的女人推开挡在前头的高俊男子,圆润可爱的苹果脸像个洋娃娃,看起来永远十八岁,很难猜得出实际年龄。
  “你好,我是吴语凝。我猜你就是王先生介绍来的新房客吧?我老公沈楚天和他是好朋友,所以你千万别见外,就把我们的公寓当做自个儿的家吧!”热心的娃娃脸握住她的玉手猛摇。
  沈楚天,好陌生的名字……不行,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她的脑子仍然昏昏沉沉的,可能因为刚才太过劳累了。
  刚才?
  楼梯间的奇异遭遇在两秒钟流回脑子里。
  “鬼!有鬼!我刚才看见一个无头鬼,就在三楼和四楼之间走来走去!”她惊慌失措地捉紧娃娃房东的小手,绝望地想离开这栋建筑。
  “你看错了,那不是鬼,而是另外一个房客尹承治。”俊帅男子挂上特大号的笑靥,让人产生一天二十四小时全笑咪咪的错觉。
  “是真的,他没有头。”正常人绝不可能忘了带头出门。她惊骇的指尖对准大门口。“我看得清楚,他就站在——”
  她的眼光顾着纤指方向瞄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个——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啊——”尖叫声伴随她的神智飞上云端。
  “风师叔!”房东夫妻同声指责门口的老道士。“你顶着那张鬼脸四外跑,吓死人哪?”
  “胡说八道,谁说这是鬼脸?”风师叔愤慨地伸张正义。“我正在学画国剧里钟馗大师的脸谱,听见隔壁有骚动声,才过来看看。”
  她又晕倒了。
  “她刚才向我问路的时候,我忘记提醒她,承治大哥正在进行他的气化实验。”小路抱着米老鼠布偶,观察新客人的举动。“怎么办?她又晕过去了。”
  “拿水泼醒她。”沈楚天建议。
  “给你。”绝世美人飘进人群中,青葱柔荑递过一杯热气蒸腾的红茶。
  “繁红,我们打算泼醒她,不是烫死她。”沈楚天叹息。
  “大家安静。”语凝站出来维持秩序。“先把她和行李送到楼下公寓,等她明天清醒之后再说。”
  目前,也只能这样处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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