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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大校门口,徐风轻扫,飘飘然升起腾云驾雾的感觉。 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夕晚凉风拂动人行道上的落叶,也携来一张沾着油渍的旧报纸。不远处,一辆小货车载满各式粥品和点心,专门做F大学生的生意,不知不觉间被风偷走了一张垫调味料的纸张。 恺梅弯低腰,正要拂开吹贴住小腿的黄纸,忽然被一篇花絮图文吸引了注意力。 图中挺拔的身影有几分眼熟。她转而捡起来细读。 呵,贺怀宇,真是他呢!屈指算算,她也有四、五年没见过他了,尤其两年多前搬离原有的生活环境,而冷恺群又从大学毕业,她唯一能接触到贺怀宇的管道,也只有报纸上的几篇医学采访报导,或是与“贺氏企业”相关的工商新闻。 旧报纸印着三个月前的日期,花絮部分刊载了贺氏企业二公子兼知名内科大夫贺怀宇,与某大财团千金订婚的消息。 财阀世家讲究门当户对,她倒不讶异。只是相片中的准新郎倌一脸百无聊赖,看不出特别的欣悦。 嗯,既然贺大哥订了亲事,想必婚期不远了。老话一句,知悉故人平安,她于愿足矣!并不觉得有必要再联系。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多瞄照片中的女主角一眼,确定对方的质感足以匹配贺怀宇。 这……又是一张很眼熟的容颜。她再搜寻回文字部分,寻找那位幸运女郎的芳名。 彭姗如……真的很耳熟。记忆库开始回溯,翻找她曾在何年何月何日何时接收过关于这张丽脸容的讯息。 姗如,我现在没空,改天回电话给你。冷恺群敷衍性的甜言蜜语晃进她脑海。 没错,而且就在他挂断这通电话的两个小时后,那位“姗如”小姐便直接杀到公司来。当时她也在他的办公室内,撞个正着。 彭姗如正是冷恺群两个月前新姘上的女朋友! “怎么会?” 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贺怀宇三个月前刚订婚,他两个月前立刻交往到同一个女人。 有问题。他攀搭上任何人的未婚妻,她都不足为奇,也无关痛痒。然而对象若换成贺怀宇的女人,他的动机就绝不单纯。敏锐的第六感告知她,冷恺群铁定又想暗算贺大哥什么。 不,在她年少的记忆中,贺怀宇是少数几个曾带给她亲近感的朋友之一,即使在冷恺群跟前她使不上太大的力量,终也不能放任问号藏在心底。 念头一打定,她将旧报纸塞到背包中,挥手召来计程车,直趋“纵横科技”位于敦化南路的企业大楼。 “冷小姐,午安。”一楼大厅的接待人员恭恭敬敬的向她行个礼。“协理正在和老董事长开会,请您先到他的办公室稍候。” 对于过度的拘礼,她习惯性的斜侧一步,避开那个鞠躬所传达的讯息。接待小姐的礼仪专门迎迓“协理的妹妹”,而她,并不全然符合这个身分,也承担不了如此的敬数。 “谢谢。”低声而简短的回应完毕,她自动走向转角处的主管专用电梯。 登上,十一楼的协理办公室,冷恺群的私人秘书打老远已离开座位,等待迎接“皇家御妹”的莅临。 由此可见,楼下接待区已事先拨了内线上来通报。有时她不免忖想,冷恺群究竟是如何交代职属的,为何她每次前来“纵横科技”,从下到上一贯服务,每个步骤皆有人接待得完善无缺,连新进职员也认得出她的身貌?天知道她出现在公司的次数已经够少的了!如此刻意,更显得着了形迹。 “冷小姐,协理正在……” “和老董事长开会,我知道。”她主动帮罗秘书续起未完的句子。 实在不应该贸然前来的!半个小时前兴起见他的念头,是出于一时的血性冲动,未曾经过大脑思考。如今遭到秘书小姐在关卡前阻了一阻,理智部分终于接管了一切,冷恺群现在正和他外公开会。所谓人老精、鬼老灵,老先生虽然从来没有发表过关于她这个“继外孙女”的评话,然而少数几次碰面,那双打量她的老眼都像在探测一些什么,让人好生扭。 “那……我改天再来好了,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她开始趑趄不定,转头想退回安全地带。 “请等一下。”罗秘书连忙拦住她。“协理马上开完会,十分钟就好。我去帮你泡杯咖啡,你先坐下来翻翻杂志。” “可是……”她愣了一下。有必要这么诚惶诚恐吗? 短暂的一失神,书已经转向茶水间了。无可奈何,她只好坐在沙发里等待。 罗秘书尚未回返,右首小会议室的门已经推开,几位董事和冷恺群相继步出来。 他眼尖,立刻扫描到她的存在。 一如以往几次在公司见到他,看着穿西装打领带的冷恺群,她心里仍觉得说不出来的不习惯。 太有特色的男人其实是很讨人厌的,连穿起制式的高级西装,气质也自成一格。和万千个白领阶级的都会男子一样,他打条纹领带,他的白衬衫毫无皱痕,他的长裤笔挺,他通常不在室内穿西装外套。不同之点在于,他的整体组合恰到好处,正式中藏着休闲、酷俊又性感。更可恶的是,他的目睛略呈凤眼的形状,无论斜眼瞥向哪个人,都带着自然天成的勾询味道。看在男人眼里,犹似挑眉在问:“你为什么搞砸了这个case?”看在女人眼里,却成了:“你有没有空?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卖骚!恺梅在心里下了结论。 “冷小姐。”老董事长也注意到她的存在,客气的点点头,笑了笑,就算打过招乎。 她已经很习惯冷恺群的母系人马唤她“冷小姐”。这三个字意谓着客套,也意谓着疏远,更意谓着将彼此的关系完全画分开来,不属于同一战线。 “怎么有空跑来找我?”他靠了过来,一手亲的揽拥住她的肩膀。疼爱有加的伸色,羡煞了旁边的助理秘书。 好一副兄妹相亲的天伦图。 恺梅任他去做戏。 是啊,她为何有空跑来找他?如果真正的来意被他得悉,他只会反将她一军,让她天大的消息也套问不出。接下来,必须表现得技巧才行——虽然“技巧”这个词汇专为冷恺群而存在。 “我们班想制作一个企业家第二代的人物专题,你是设定的受访者之一,所以情商我帮忙提一下。”她淡雅的浅笑,状似不经意。“这个专题报导占我们学期成绩的百分之三十呢!” “啊!对了,你是大传系的学生。”老董事长这才忆起。“今年几年级了?” “大二。”冷恺群插口。“外公,你先去休息吧!方才开会所讨论的事,我心里有数。现在我要来忙‘亲亲小妹妹’交代给我的任务了。” 一群人呵呵的笑了起来。 无聊。 情势所逼,她扯了扯嘴角,勉强奉陪。 “来。” 腰间一股力道暗暗施压,她不由自主的被他簇拥着,进入协理办公室。 喀咚轻响,锁的门,将她完完全全禁锢在他的世界。 她垂低眼睫,先稳住心率,免得战前自乱阵脚。 “说吧!你有什么事情找我?”他揉捏着惫累的后颈,陷坐进大皮椅里,吁了口气。 “你愿意接受访问吗?”她耸了耸肩,自动坐在以前来访的老位子——距离办公桌最远的那张客用座椅。 他缓缓盯望着她的娇容,眼神舒慵,懒懒的勾起一抹笑,然后等待她的反应。 一如以往的千百次,当他直且注视着恺梅时,她的瞳眸会先游移开来,渐渐的,鹅蛋脸彷若浮水印,飘出两抹清淡的红晕,呼吸的频率产生微妙的更变,优美的胸脯稍微增强起伏的节奏。若是他再不说话,她会愠恼的挑开眉角,抑怒的瞠睨他,然后挑战的逼问——你看什么? “你看什么?”恺梅懊恼的瞪望他。 哈!冷恺群忍不住揉着鼻梁,嘀嘀咕咕的低笑出来。他爱死了逗看她的反应。 欠了欠身,他开步进逼到她的安全距离之内,弯下腰,鼻尖几欲顶触到她的俏鼻头。 深眸涌动着光彩,流气却人心魄,古龙水的馨息挑逗进她的脑海,丝丝缕缕,传输着今人晕眩的男性狂魅。 连笑,也妖邪得过分。 “说啊。”他如魔如幻的轻吐,带着薄荷味的气息混进古龙水里。 她勉强稳定住心神。这男人实在应该以“乱放电”的罪名打入大牢。 “我……我想……”她想做什么?快呀!大脑,快编造出一个合理的引题。“我想去传播媒体实习。” “哪个媒体?”他的眸光掩上深思。 “‘贺氏企业’所属的编辑社。”聪灵的大脑总算没有让她失望。 狐疑的眼霎时眯了起来。“就我所知,‘贺氏企业’专司科技类的产业发展,是‘纵横科技’的老对手,旗下并未经营媒体公司。” “我是指他们企业内部的杂志编辑部。”她保持平稳的音调。“校方通常把正规的媒体实习机会保留给高年级,我今年才大二,只能轮排到一般企业的刊物编辑中心。” “哦!我懂了。”他微微一笑,神情似乎很轻松自然。“这个寒假,我会安排你进‘纵横科技’公关部的文刊组见习。” 又来了!每次都自动帮她决定她应该去哪里,不该去哪里。 “您大概听错了,我刚才提到的企业体叫做‘贺氏’。”虽然进贺氏实习只是说说的藉口,她仍旧满心不悦。 “为什么非去‘贺氏’不可?”他的口气与神情一起变冷。 这就是她需要的开端。 “因为我说不定能见到贺怀宇。”她努力命令自己不可以在他的锐眼下退缩。“他为人相当和善,这么多年不见,我很想见见他。” 他凝望她,半晌,忽然摇了摇头笑开来。 “别逗了,你想去‘贺氏’找贺怀宇?”修颀的指头猛地顶高她的下颚。“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贺怀宇贵为新生医院的主治大夫,绝少涉足‘贺氏企业’,更不管公司的事。你想进‘贺氏’只是藉口,说吧!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她无声的讽笑自己。冷恺梅,你不错,僵持两分钟就被揭穿了,记得多多努力,下次说不定可以撑上三分钟。 依照性格惯例,她别开螓首,又退化成闷嘴葫芦。茶几上,一角油腻露出她的背包外,显得格外突兀。冷恺群盯着她,缓缓抽出那张旧报纸。 当眼触及的订婚照,立刻告诉他她的算盘是什么。 “这算什么?”他荒谬的挑了挑浓眉。“你得知贺二公子订婚的消息,想上门吃醋找碴?” “请你的大脑没事多想一点有水准的臆测好吗。”事情既然揭了开来,她也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相片中的女人,你应该很眼熟吧?” “哦——”他也不玩那种故意装傻的游戏。“我懂了,追根究柢,复仇女神上门为她的白马王子申张正义来着。” “少扯东扯西的。”她一把抢回报纸。“你那又妖又猖狂的新任床伴就是彭姗如,对不对?” “我想你真正的问句应该修正为,我那又妖又猖狂的新任床伴是否就是贺怀宇的未婚妻?”他摇头晃脑的,迥异于她的震怒与正经。“叮咚!你答对了。” “你也知道对方是贺大哥的未婚妻,为何还要和她交往?”不等他回答,她自己先拍了一下额头。“噢,这就是答案,对吧?因为她是贺大哥的未婚妻,所以你才勾搭人家!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这些年来,贺大哥并没有与你产生交集,当然更不可能犯上门得罪你,你为何执意要单挑他呢?” “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明白了。”他打了一个谜样的题。 “我已经满二十岁,不算小了。”恺梅简直想翻脸。 “二十岁?”他仰头大笑。“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一个!就算不小,也构不上老吧?” “那你呢?”她忿忿地反驳。“你十二岁开始骑机车,十六、七岁学会抽烟,二十岁已经交过上百个女朋友,怎么不觉得自己乳臭未干?” “你这是在抗议十七岁那年我不准你抽烟的旧事吗?”他似乎被她逗得很乐。 拜托!跟造种狡黠奸滑的人类谈话,根本半点意义也没有。她真是疯了才会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我求求你,你别再牵涉进贺家人的生活了,好不好?”恺梅疲惫的叹了口气。 他倏地沉静下来,目光回复清冷。 清淡是一切邪恶的原罪。 “就我看来,你单方面要求我别去打扰贺家人,可不太公平。”他漾起谲异的笑。“贺怀宇介入我的生活,又该如何算法?” “贺大哥哪有介入……”激切的反驳陡然中断。 她怔愣了好一会儿,纳闷地看着他的神情,一种异样阴森、隐隐藏着不悦的脸色。然后,点点滴滴倏然在她心头拼凑起来。 “因为……我?”她不可思议的轻问。“你特地交上他的未婚妻,只是因为他以前……曾经接触过我?” “他碰过我的人,就该料到终有一天会付出代价。”诡怪的动机换入他口中,全化成轻描淡写的直叙句。 她躺靠回椅背上,短暂的头昏脑胀,是自己也描述不出来的感受。 这男人的占有欲简直强烈到疯狂的地步! “请容我提醒你一句,我不是你的人。”她恨恨的推了他一把,逼迫他退出自己的安全距离。“而且你也没有权利因为旁人对我友善,就转头倒打对方一把。” 冷恺群并不欣赏她的叛逆。“需要我证明这一点吗?”他的眼又眯细成一道缝。 “证明什……”疑问句来不及完成。 豹窜的矫躯陡然欺近。她只来得及轻呼一声——仅只一声而已,因为接下来,唇舌齿牙已落入另一双唇的覆没。 脑中眩起天旋地转,心神有点迷糊,心思也散乱了。直至天地重又回复正常的上下位置,她的背也贴躺住某种光滑微凉的平面。 他的办公桌。 桌面的几件小文具,被人类突然的入侵扫跌向地毯。 她敏感的察觉身上半压下来的体重,双腿因方才的迁徙而缠在他腰间。 暧昧的姿势,火一般烫着了她。她忙不迭地拧握着粉拳,强抵在两副躯体中间,试图隔开一丝丝距离,即使只有几寸也好。 他无视于任何反抗,执意锁住她的唇。身为经验丰富的男人,任何来自于女人的抗拒都会被视为挑战。征服的念头倏然激昂起来……他放缓力道,改重吻为吮舔,鲜活的逗引着她的情挑。 盘旋在她鼻端脑际的,净是他尔雅的古龙水味道。时间彷佛褪流回每个难眠的夜晚,总在他的怀中觅得好眠,临睡前,承迎一个深深的吻。 她的脑昏沉沉,一道幽暗的耳语提醒着,此处并非家中,也不是睡房啊。 酥胸泛起微凉,随即被一双热烫烫的手掌温暖。 他的手指纤活灵巧,抚弄着新雪般细白的胸脯,她的粉躯彷佛拥有自己的意识,不顾主人的意愿,自动展现女体受到催引时的美妙反应。 他往前蠕动,更分开她的腿,让她紧紧贴住自己,体验一种纯男性的生理变化。 两双唇终于分开,两张脸各自潮红,强自压抑着体内的风起云涌。 粗嘎的嗓门沙哑得不像他的声音。“如果我想,立时可以在这张办公桌上占有你。” 她举手掩住情念勃发的娇颜。这是世间最大的屈辱! “别再抗拒我,也永远不要挑战我!”咒语声声钉入她灵魂最深处。 “你为什么不干干脆脆的强占我算了?”她尖锐的迸射出指控。“现在只剩下我和你,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你‘上’我的。” 他的嘴角显出扭曲的线条。 “等你长大再说。”依旧是嘲弄的语气。“乳臭未干的丫头起来又青又涩,一点也不顺口,本公子尚且不感兴趣。” 他想得到她,也一定会得到她,但不是现在。由女孩蜕变成女人的过程并不好受,他宁可等到她的生理、心理俱已做好准备,再让她承接瓜熟蒂落的痛楚。 恺梅又羞又恼的推开他。活该她自取其辱,才会与他讨论这种限制级的题材。 “走开!”该是走的时候了!省得生受他的调侃逗弄,她除非疯了,才会自愿膺任他工作闲暇时的调剂品。“彭姗如的事,你别做得太过分。” 有求于人,口气只好放软许多。 “我会看着办。”应付她的语态显得心不在焉。“像彭姗如那种泼辣又娇蛮的女人,如果我替贺怀宇接收了,还算倒帮他一个大忙呢!” “您真善良。”她讽刺的应了最后一声,转身离去。 冷恺群当然不会与彭姗如天长地久,目前的问题只在于时间方面——谁晓得他何年何月何日才会罢手。 为了贺怀宇,她希望这对奸夫淫妇的孽缘尽早了结尽早好。 单纯的只是为了贺怀宇吗?脑海中有个小小的声音轻问。 哦!不,她好累,好厌,也好烦了,拒绝深究。但盼今天的出使不会无功而返,全于心头那抹真正的意绪,交给天边月去猜知吧! ※ ※ ※ 沸沸扬扬的花絮,传播于台湾的工商网络内。 上个月,由彭氏财阀的公关部发出一份新闻稿,彭氏的掌上明珠与贺氏二公子的婚约,在两方家族的同意下解除。此举引起工商界的哗然,无数臆测和谣言耳语登时满天飞。 她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两个星期之后,彭姗如与另一间大公司的小开订婚,新闻稿一发出,立刻引起第二波震撼。好事者大概猜测出“真相”的原貌——从花絮女主角依偎在新未婚夫耳畔,一脸甜蜜幸福的表情,众人马上联想到,这双新人的好事只怕已经在台面下酝酿多时,换句话说,贺二公子被抛弃了。 为了避免犯着“贺氏”的虎威,这些瞎猜当然不会真刀实枪的报导出来,不过字里行间的暗示也让大伙儿心照不宣了。 “怎么会这样……”恺梅轻叹着放下杂志,满腔无奈。她总算弄明白,亲亲好大哥如何定义“看着办”这个字眼了。 所谓看着办,就是他独自站在旁边津津观赏,让其他人为他的暗算团团转。 贺大哥失去未婚妻,追根究柢都是她的错。若不是她,冷恺群也不会将他设定成假想敌。她欠他一个道歉。 “小姐,你要找的地址到了哦!”计程车司机摇下车窗,往外吐, “哦?”她瞬时回过神。 窗外草木苍苍,计程车停在一间独栋大别墅的门外,等候客人会钞下车。 “一百五十块。”司机透过后照镜瞄她。 “谢谢。”付完车资,她下了车。 贺怀宇和她显然命中带缘,连他的老家也与她自幼长大的宅邸相隔不远,同一条路直走下去,约莫十分钟的车程而已。 深宅大院,悄然无声,徒留虫鸣唧唧,打破四周的清寂与沉默。 她心头惴惴难安。虽然事前打听过,贺怀宇每个周末会离开市区的住处,回老家过夜,她仍然无法确定今天下午他没有其他约会。 原本她想先打电话和他约时间,转念又想,名义上,她是冷恺群的妹妹,等同于夺他未婚妻的情敌一族,人家肯不肯接见她还是一回事呢!说不得,只好采取守株待兔的傻方法。第一周遇不着贺怀宇,第二周、第三周再来找,总有一天会让她见到的。 她试探性的按下门铃,等待。 “啥子人呐?”一位操着外省乡音的老伯伯透过对讲机询问。 “我是贺先生的朋友,请问他到家了吗?”上帝,帮个忙,起码让我通过门房的第一关。 “哪位贺先生呐?” “贺怀宇先生。”她努力辨听对方浓重的口音。 “耳少爷出外柳沟去啦!” 柳沟? “哦,遛狗!”她及时弄明白。“那我在门口等他好了。” 后腿突然传来被推抵的感觉,她莫名的回头,一双浅褐色的眼珠直冲着她瞧,大大咧开的嘴笑呵呵的。 喝! 好……好大的狗,足足有她及胸的高度。她下意识拂弄背后被它嗅闻的地方,指尖滑腻腻的……恶!口水!她哭丧着脸,好想找一根电线抹掉。 “阿成,干什么?每次看到漂亮小姐就想乱来。”斥责声来自圣伯纳犬的身后,朗朗含着笑意。 贺怀宇。她如释重负,暂时顾不得口水与大狗,总算没有白来这一遭。 “嗯?阿成,这次被你轻薄成功的小姐很眼熟哦!”他右手故意很严肃的揉捏着下巴,眼里闪亮的光彩分明表示他已经认出她了。 “贺大哥,好久不见。”她垂低了眸光,腆的笑出来。有些人,好像恒远不会改变。 “对,起码五年了。”他的朗笑仍然迸散着许久以前的热度。“进来吧!我请你喝杯道地的蓝山咖啡。” 一踏入贺家主屋,心跳忽然怦怦地飞奏成一长串的十六分音符。她根本无心欣赏屋内的华美摆设。 不多时,烟成白雾的香喷喷热饮端放在她面前,另附一碟精致的冰淇淋。她礼貌的谢过老管家。 “呜……汪!”阿成庞大的狗躯突然挤到她跟前,涎兮兮的冲她呵气。 “阿成!”贺怀字又好气又好笑的发出警告。“别理它,它想吃你的冰淇淋。” “它自己的碗里明明有。”这就不得不今人困惑了。 “这只色狗喜欢瓜分美女吃过的东西。”他严肃的公布贺家神犬的隐私。 恺梅轻嗤她笑出来,在他面前,笑似乎变成一件极容易的事。 “你依然和以前一样。”他突然有感而发。 “是吗?”这句话应该由她来说才恰当。 “即使开怀啊笑,眼底也看不出特别高兴的光彩。”他忍不住又摇着食指教训她起来。“你啊,怎么这些年来丝毫没有进步?” 不长进?呵,一言难尽呐。嬉闹的心情顿时敛纳了,沉沉的重担又压在肩膀上。 “你突然来找我,一定有事吧?”仍然由他主导谈话的方向。“是不是冷恺群那小子欺负你,你终于决定投奔我的自由阵线?” “我……”她顿了一顿,深深吸了口气。“我是来道歉的。” “道什么歉?”他好奇问道。 “为了你婚约破裂的事。”她无法抬头正视他,生怕从那双温和的巧克力色眼中,瞧见任何鄙责或愠怒。“因为冷……我哥哥介入你和彭小姐之间,才导致你们分手的结局。虽然外头谣传着各种版本的说法,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发现了彭小姐暗中和冷恺群来往。贺家当然无法接受一个品德不贞的二媳妇,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冷……我哥哥。” “那也是冷恺群该负责的问题,你何必帮他出面致歉?”他且不忙着清真相,继续用若有所思的眼光望视她。 “他……”他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可是,她该如何解释其中的玄机呢?普通的兄妹关系,决计不可能存在如此深切的占有欲。她烦躁的拂开额发,实在有口难言。“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我觉得很对不起你,贺大哥,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才怪。 “我了解了。”他敛起贺家人天生的精明细心,免得惊动了愧疚不安的访客。 “真的?” “嗯哼。”他浑若无事的晃动二郎腿。 “那……你愿意原谅我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没什么好不愿意的。”他大方的摆摆手。 就这样?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为什么?”忍不住提出一个笨问题。 “彭姗如那只八瓜女比乌贼厉害十倍,我早八百年前即想退掉这门亲事,偏偏又提不出强而有力的悔婚理由。好不容易盼到她和冷公子恋奸情热,这厢被我抓个正着,摊在她老头面前要求退婚,才顺利恢复自由之身。我高兴都来不及了,干嘛怨怪你们兄妹俩?” “你是说,你早就知道冷恺群的勾引计划?”她错愕极了。 “当然。”他微微一笑。“我提心吊胆了七个多月,生怕冷小子有始无终,勾搭到一半就决定他玩腻了,给我临时来个抽腿,那我岂不是功败垂成?” “可是,彭家先公开提出退婚……” “哎呀,哪个女人不爱面子。如果她公布自己同时被两个男人甩了,那张粉嫩嫩的面子往哪儿摆!”他把双手枕在脑后,舒服得不得了。“随她去放新闻,就当做功德吧!” 要命!她都胡涂了。一下子是冷恺群要报复他,而贺怀宇扮演无知受害人的角色;一下子又是受害人从头到尾知情,放任冷恺群去玩;再加上这段期间贺、冷两方曾经短暂接触,彼此你来我往的交手过几回…… 算了算了,只要贺怀宇不觉得他们亏欠于他,其他细节她放弃再深究。 “无论内情如何,我的本意只想向你陪个不是。”现在总算了结一桩心事。“既然雨过天青,我也该走了。” “我送你。”他跟着直起身。 “不用麻烦,我自己叫车回去。”她无奈的吁了口气。“我不想让冷恺群看见你载我回家,又横生枝节。” 也对!他点了点头,又坐回沙发里,转而叮嘱进来收拾杯盘的老伯伯。 “陈管家,麻烦你为冷小姐叫部车。” “好滴。”老管家领命而去。 “再见。”玲珑的倩影移动莲步,娉婷向屋宅出口。 “恺梅……”贺怀宇忽然出声。 她回头,不解的挑了挑眉。 “我觉得,我应该事先告诉你。”他仍然漾着平静自若的微晒。“你是你,冷恺群是冷恺群。过去的林林总总,勉强就算扯平,以后如果再犯到我,我不会因为他是你哥哥便手下留情。” 这一刻,从贺怀宇眼底的森冷,她霍然发觉他真实的另一面。贺怀宇并不像她眼中的温和慈善,他也有爪子,锐利得足以撕破敌人咽喉,只不过掩饰得很好。 在她身畔出入的人,个个具有保护色,独独她孑然一身 “他不是我哥哥。”空灵虚无的柔音飘散进空气里。 不自觉的哀戚,掩上眉梢。森寒的冬天彷若降临在这方天地,笼罩着一株孤弱无依的寒梅。 终究,梅花没进昏黄的夕色,溶成素淡的白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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