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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错得太离谱,骂得太狠!
  思麟颓然泡在房内的洗澡盆里,不断回想着下午赫兰泰训他的话。他的确错怪海雅,可是当时她根本失去自制力,把五天以来海雅骑术毫无进展的焦躁一股脑发在她头上。
  或许,他连自己被人设计逼婚而娶海雅的旧恨,也一并报在她头上。可是她是无辜的,什么恩怨情仇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被他看不顺眼、百般冷落。
  下午那场拔马尾的风波之后,一名看马小厮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他乡下老家治惧马症的方法就是要亲自拔几根马尾,编近自个儿的辫子里,外加吞下两碗符水,保证被拔马尾的马儿从此会乖乖受制于那人,那人的惧马症也会就此痊愈。
  “小的……小的是看二少奶奶每日有空就偷偷跑来马厩,想亲近马儿却又怕得直发抖,实在不忍,才教她这么做。求二贝勒饶命!求二贝勒饶命!”
  当时思麟听到这些话,人都呆了,脑中只残留着海雅之前雀跃不已,抓着几根马尾的兴奋神情———
  啊,你看!我真的办到了!是我亲手拔的耶!
  思麟眉头紧蹙。海雅低头奔出马厩的背影,和她这句稚嫩而喜悦的话语不断错落重叠,在他大脑中交织成一片懊悔与心疼。
  看马小厮教的明明是无稽之谈,海雅居然也傻愣愣的真的照做,笨丫头!思麟一阵苦笑,眉间却仍是深深的不忍。骑射之事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费心费力,海雅也是拼了命克服自己天生对马的恐惧。虽然成绩实在令人心灰意冷———她连用手摸马儿都会吓哭,但是她始终没有推托逃避过,每天都被他整到哭得淅沥哗啦的回来。
  “个性强硬到不肯在人前落泪的格格,却日日都得在练马时丢人现眼。你爱面子,不愿在皇上与宣慈贝勒面前丢脸,她就不爱面子、不怕丢脸?”
  赫兰泰那时训他的话,听得他句句椎心刺骨。
  如果当初他不是被硬逼着娶海雅,或许会更坦然地接纳她吧。那样一个雪白娇艳的美少女,对身旁不乏妖姬簇拥的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新鲜菜色。可是每次一见到她,心中那股奇妙的悸动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二少奶奶!”
  沐浴完毕,正由仆人们服侍着衣的思麟回眼一望,心头猛然一颤。
  “我……我回来了。”
  娇小的身子颓丧疲惫的站在房门口,海雅带着满头满身的草屑与马毛,零乱的发髻,骯脏的小脸、以及一双哭过的红肿双眼。
  “你们重新打过热水来,二少奶奶要沐浴。”思麟平淡的回过头,背对着应声行动的仆人以及海雅,没有人看见他的表情。
  海雅反而开始不自在。
  “你……我……今晚你自个儿和家人用膳吧,我……待在房里就好。”她的两只小受局促不安的绞扭着。
  仆人们重新添过来的热水白雾弥漫,其间飘散着淡淡的桂花香,让人心神荡漾。她真想赶快泡进热水里,舒舒服服的把自己洗个干净,在热气氤氲中享受半醉半醒的迷离感受。
  可是思麟在房内,她哪敢这么做!
  思麟一直站在内室床边被对着她,任由身后的仆人忙进忙出,海雅也只有傻不愣登站在花厅等待的份。直到仆人们全都打理好,准备伺候海雅入浴时,他才出声。
  “你们全退下,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
  啊?海雅的双眼和嘴巴张得大大的。不用婢女服侍,那谁来伺候她入浴啊?
  想到这里,海雅一时体温疾速上升,脑门发胀、双颊发烫。思麟是她丈夫,当然没有什么好忌讳。但是打从新婚以来,他一直都不曾碰过她,唯一最亲密、也是她目前最宝贝的回忆,就是前些日子的那个吻。
  可是思麟要服侍她入浴……她岂不是得在思麟面前一丝不挂?羞死人了!虽然新婚之前嬷嬷们有大致说一下新婚夜应行的‘周公之礼’,可是她简直有听没有懂———那些嬷嬷十分尽职的都只说了‘大致’而已,但十五年来,除了随身的女侍、嬷嬷们,从未有人见过她的身体,何况是个男人———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啊!”吓死人了!海雅耸肩一看,在她耳边低语吐息的那张俊脸,与自己不过相隔几公分,连他浓密微翘的长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快点到屏风后的澡盆里,好好的把你自己洗干净。”思麟躬着高大的身躯,对她下令。
  “我……我自己洗啊?”海雅的脸一片通红。
  “难不成要我帮你洗?”他的脸色沉得跟声音一样低,挑高的左眉和没有表情的面容,形同泼了海雅一头冷水。
  “没有没有!”她尴尬的摇头摆手。“我去洗澡了!”随即一溜烟的闪躲到屏风后面,开始宽衣解带。
  还幻想什么笑死人的浪漫情境,根本只有她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大作白日梦!简直糗毙了!
  海雅就安安静静的缩在澡盆里,满脸‘丢死人了’得羞惭表情,或许是自己太过浪漫、太过期待,可是心中隐隐的难过与失落也不知该如何排遣……
  真是货真价实的笨娃娃!思麟坐在花厅偷笑。海雅实在老实得没话说,心里想的事,从脸上就可以完全看得出。不过看到她美梦泡汤的剎那,那张失望受伤的脸,的确令人于心不忍。谁舍得让那样甜美纯稚的小女孩失望,甚至恶言相向?
  回想起自己之前对她恶劣的态度……他一手支着下巴,郑重其事的深思着,自己的确满混蛋的。
  长痛不如短痛,他与海雅之间必须尽快做个‘了结’!
  入浴之后的海雅,穿着素雅的衣裳,披散着头发就走出屏风。在入浴时她听见有人出入房间的声音———是思麟去正院用膳了吧?待会儿她就叫仆人送点清简小菜进房来,一个人独守空闺啃馒头吧。
  反正自从嫁进硕王府以来,每夜都是一个人坐在房里发呆,她早习惯了。
  才一踏出屏风外,进了花厅,‘喝’的一声她往后跳了两步。
  “思……思麟?”
  他正坐在摆满饭菜的花厅桌前,一语不发的凝视着她。思麟身后的窗屝半启,月光掩映,在他身上蒙成一层朦胧虚幻的浪漫气息。
  是月光的关系吧!海雅觉得泡完澡后的微醺与温热感逐渐上升,连心跳都愈来愈大声。
  当初新婚夜刚取下凤冠上红帕的时候,她就对自己的丈夫一见钟情。海雅早听说过京城有名的‘四府美男子’,其中‘一府’就是硕王府的麒麟兄弟,但任凭外人怎么形容与赞美,都不比亲眼目睹来得震撼。
  今夜的他却比当时的他,散发着更强烈的魅惑与魔力。
  夜晚的他都是这么的勾魂慑魄吗?
  她不知道,因为她从未在夜晚和他共处过。思麟自新婚夜起,每晚都不知疯到哪儿去。这几天除了下午教她骑射时会和她在一起,教完了他就自己回书房,或和老友们谈天饮酒。
  耶?海雅浑身细胞开始亢奋起来。思麟这是第一次在夜里和她共处,这代表的意思是……难不成……
  海雅突然像着火似的全身发烫。
  “胡思乱想够了吗?够了就快点上桌吃饭!”思麟一手托着脸颊,另一手的手指在桌上点着拍子。
  “啊!哦,吃饭。”丢脸!拜托,镇定一点!思麟只是留在这儿吃饭而已,别这么大惊小怪,乱没见识的!
  她轻咳两声,清清喉咙,开始摆起格格尊贵的仪态,落落大方、坦然自若的朝座位走去。神情倨傲不可一世,两颊一片通红。
  用膳之际,思麟该照应的全都做了,又是夹菜给她,又是在她噎着的时候帮忙轻拍她的背。海雅在下箸夹菜时一个不小心,让筷上的鸽子蛋掉入盘中,溅了思麟一脸一身的菜汁,他也没发脾气,倒像没事似的轻轻把脸上的油渍擦去。
  太奇怪了。
  海雅觉得自己每一根筋都不对劲。‘吃饭’不是天天在做的事吗?怎么今晚连吃饭都不知怎地,吃成如此这般的狼狈相?
  “思麟,你……今晚怎么会留在这儿陪我用膳?”海雅嘴边黏着饭粒,却故作潇洒坦然的模样发问。
  总得有人打破僵局吧!不然和思麟两人这样静静的坐着,月色融合阵阵桂香晚风,还有他那双直盯着她瞧的琥珀色眼眸,柔软平贴在他精壮身躯上的白绸中衣,领口未系,让他解释起伏、若隐若现的胸膛,尽收在她不时偷瞄的眼底……她的心脏都快从喉头跳出来了!
  怎么自己会变得这么……这么好色且下流?
  “这很正常,不是吗?”
  “耶?真的?”海雅眨着圆圆的大眼睛怪叫起来。好色和下流都是很正常的事吗?
  “这是我和你的院落,我在这儿用膳,有什么不正常?”思麟停下进食的动作,低声平和的问道,眼中却有着一抹极淡的邪邪笑意。
  “对对对,很正常!”海雅非常赞同的用力响应着,两颊着火似的烧成一片,拼命扒饭。“这饭真好吃,菜也好吃,真是好吃极了!”
  她都已经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暗自祈祷方才的心思和会错的意,千万别让思麟看出来。
  从小就被女人包围到大的思麟,对女人微妙的心思与情绪都有相当的观察力与敏锐度。该看出来的事,他不会不明白。
  所以,此刻他的嘴角不禁上扬成一个自傲的角度。
  可是海雅不明白,思麟今天心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开口问话,老是问些笨问题,若是不问,她心里又一堆疙瘩———搁着不问更难过。
  “思麟,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她顺着扒饭的动作低垂着头,看也不敢看他的小声问道。
  “你问吧!”他可不一定会答就是了。
  “你是不是……”海雅咽口口水,清了清喉咙才壮起担子开口,“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太想娶我进门?”
  思麟只用眼角扫了她一眼,搁下饭碗,击掌叫仆人们进来收拾碗盘。海雅也不得不放下扒得空无一物的饭碗。
  “我本来就没打算成亲。”
  思麟的一句话,连同仆役们带上门退下的‘啪’声,一齐打入她心底。方才关上的,不仅是房门,仿佛思麟与她之间也同时关上了一扇门。
  “那为什么娶我?”海雅觉得心都凉了。
  “怎么不问你阿玛,为何千方百计的硬要把你嫁入我们家来?”思麟冷笑,看着神情讶异的她。
  “我阿玛硬要把我嫁过来?”海雅觉得一股怒火不禁缓缓升起。“明明是你向我们家求亲的,我们佟家怎么可能会‘求你’娶我过门?”
  “这要问你们佟家的人才知道了。”他故作无奈的耸耸肩,露出一副深不可测的笑容。
  “什么你们、我们的,咱们都已经成亲了,你却一直把我当外人看,从不把我当硕王府的一分子看!”
  “可以啊,你求我嘛!”思麟又浮现了坏坏的笑容。
  “求你?”差点一把火就要烧到海雅头顶。除了向她阿玛和各个们撒娇任性的时候她会这么做,这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人胆敢教她开口提出请求的。
  不对!不能这么想!海雅在恼怒的当头突然忆起费英东的忠告:对他要像对你哥哥、你阿玛一样。如果她为了这句话和思麟翻脸,不就等于也把他当成外人看?
  “如果……”她强忍下自尊,低声问道:“如果我求你,你真的会把握当一家人看吗?”或许这样退一步也不错,至少可以拉近点她和思麟的距离。
  “不会。”他答得干脆利落。
  海雅全身一震,愣了两秒才皱起眉头。
  “你耍我?”她两只手紧握成拳,隐隐颤动。
  “答对了,你真聪明!”思麟开心的替她鼓掌喝彩,好象在看路边杂耍耍猴戏似的。
  “住口!你这个混蛋!”海雅终于忍不住冲上前去,朝思麟的身上猛捶。“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这么恶毒坏心?”
  “喂,别这么热情,我消受不起。”思麟又笑又闹的任她在他身上乱打,一副不痛不痒的德行。
  “你为什么要这样?一下子沉默寡言的直盯着人家看,一下子冷言冷语的以欺负我为乐。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你只是问错了问题。”思麟一句话,令海雅停下了狂乱的拳头与斥责,不解的看着气定神闲地坐在椅上任她打骂的思麟。
  “我问错了问题?”她认真的瞅着思麟。难道他们的婚姻藏了什么隐情,导致这成了一个禁忌的问题?
  “我可是按你所问的给答案。你总不能因为你对答案不满意,就全发泄到我身上吧!”他轻松自在的转转肩头,扭扭脖子,好象刚才给师傅推拿过,现在浑身舒畅似的。
  一切的错,全丢回海雅身上。明明是思麟在耍小人手段,可是俐落得不着痕迹,反而变成了海雅是个无理取闹的任性丫头。
  为什么要这样拐她?为什么她嫁的会是这样的男人?海雅忍不住热泪盈眶。
  “你出去!快给我滚出去!”她死命的推着思麟。与其说思麟是被她羞愤至极而发出的力道推得站起身子,不如说他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做,而刻意配合。
  “你真要赶我出去?”
  “你滚!给我滚!我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只及思麟胸口的娇小人儿使尽力气的把他朝门外推。
  “海雅格格,这可是‘我们’的房间喔!”思麟一面说,一面慢慢朝门外退,让门外应侍的丫鬟们将他们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
  “滚出去!你永远都别想再踏进这房门一步!”
  这句嘶喊,连同重重的关门声,一同被丢出门外,站在周围的丫鬟们全噤声不语,没一个人敢看思麟一眼。
  “她方才说的话,你们全听清楚了?”思麟悠哉的询问四周的丫鬟们。
  “奴婢全听见了。”每个人低头回答。
  “很好。”这样一来,休妻的名目可说是完全确立了。
  对不起了,海雅格格。为了彼此日后的人生着想,这招‘长痛不如短痛’,他不得不使出来。至少大家都不必再为了练马术习狩猎的事上脑筋———他可以禀明皇上,他那精骑善射的新婚妻子已经归回她娘家佟王府了。从此海雅不必再受折腾,他也可以摆脱这令他气结的成亲骗局。
  真是两全其美,一劳永逸。
  思麟微笑着踱回他的书房。但是很奇怪的,他心底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反而又凝重的晦涩。
  怎么了?他不是早想把这椿婚姻解决掉,早点摆脱这份被人设计的牵绊?为什么达到目的了,反而于心不忍?
  想想海雅毫无男女经验的纯纯模样,简直蠢得让他发噱。那种满脑子少女情怀的天真格格,逗起来比以前经历过的女人还有趣,也算是满不错的经验吧。
  可是心里从未有过的落寞又是从何而来?
         ※        ※         ※
  海雅当夜就高烧病倒。
  这场病来势汹汹,搞得硕王府自一大早就一团乱。
  “太医怎么说?”硕福晋亲自跑来海雅的房内探视关照。
  “启禀福晋,太医说二少奶奶只是受了风寒。大概是之前入浴未擦干头发就直接入睡的缘故。”福姑站在一旁恭敬的回答。
  “是吗?”硕福晋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探了探海雅的额头。“那太医开的单子里,为何有治哮喘的药方?”
  福姑立刻警觉,连忙跪下。“请福晋原谅!格格她……二少奶奶的确是自小就有哮喘的毛病,可是她只有在紧张或激动时偶犯而已,并非天生体质上的问题。”
  “是心病啰?”硕福晋轻声一笑,满眼无奈。
  “……是的。”真是个难以启齿的回答。
  这下子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箭头全朝一向就不知跑哪儿鬼混的思麟身上———他铁定就是海雅犯哮喘的原因!
  “思麟这混小子……”虽然他也是硕福晋心上的一块肉,但是成亲以来,他一反常态的怪异行径,实在令硕福晋难以理解。为何向来热情如火、性子灿如朝阳的思麟,会变得如此阴晴不定。
  “阿……阿玛……”一阵轻声呢喃唤回硕福晋的注意力。
  “海雅,醒了吗?”硕福晋关注的握着海雅发烫的小手。看她双眼仍闭着,才知道原来她在梦呓。
  “我不嫁了……不要了……”海雅痛苦而细微地转着脑袋,眼角泛出晶茔的泪光。
  “可怜哪,心肝宝贝。”硕福晋心都揪成一团。都已经进了硕王府的门,哪有归回娘家的余地?“你受委屈了,额娘知道,额娘会为你作主的。”
  “额娘……”海雅紧蹙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来,本能地朝硕福晋握着她小手的方向弓身挨近,带着浅浅而满足的微笑再度坠入沉沉梦境。
  硕福晋看到海雅这般令人怜惜的模样,无边无际的母爱与疼惜之心顿时决堤,眼泪情不自禁泛滥出来。
  “海雅乖!额娘在这儿守着你,额娘保护你。”
  “福晋,二少奶奶自幼失恃,没了母亲,难免脆弱了些,还请福晋多多关照。”福姑边说边跪地磕头。
  “好!好一个忠心的丫头。”硕福晋抬手拭去了眼泪。“今后海雅就由我来护着,有我在她背后撑腰,谅思麟也不敢再辜负她一丁点!”
  看着硕福晋闪着锐利光芒的眼神和坚定的语气,福姑自随同海雅嫁过来的那一天,一直悬在半空中担懮焦虑不已的一颗心,至此总算落了地。
  可是无论硕福晋如何差人传唤、寻找思麟,就是没人知道他人到哪儿去,直到日落西山,还是找不到他人影。
  硕王府正厅可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找不到思麟,今晚咱们也甭睡了,一块儿等他吧!”硕福晋在大椅上幽幽品茶,冷冷说道。
  “什么!?”一屋子的人不禁怪叫起来,只有思麟的大哥思麒在一旁冷笑无语。
  “出了什么事啊?您干嘛这么急着找二阿哥?”思麟唯一的宝贝妹妹亭兰不耐烦的抱怨着。
  “还说‘出了什么事’!”硕福晋神色平稳、语气低沉,但一屋子的人都直到这是她动怒的征兆。“你们这几个兔崽子会不知道思麟对海雅干了什么好事?”
  “二阿哥会对海雅干什么坏事?”从小娇贵悍烈、又偏向思麟那方的亭兰挺身抗辩。“二阿哥最近没出外溜达,也没去寻花问柳,天天陪着那个海雅骑马游猎,把我丢在一边,二阿哥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的!”应该是对不起她这位宝贝妹妹才对。
  “叫她二嫂。”什么‘那个海雅’!硕福晋叹了口气。
  “二嫂就二嫂!”标准的口服心不服。没办法,之前大哥思麒娶了个小她两岁的大嫂,现在思麟又娶了个小她近三岁的二嫂。一群丫头片子,辈分全爬到她头上来了,不呕才怪!
  亭兰芳年十八,就已经觉得自己活像个骨董级的老姑娘!
  “好了好了,你就让孩子们各自回房去吧,思麟回来的时候自然会有人通报他来见你。”向来粗声霸气的硕王爷也有满口无奈的时候。
  “我说王爷,”硕福晋搁下手边的盖碗茶。“你偏爱你的宝贝儿子我没话说,可海雅也是你的儿媳妇。你不多关照她一些,难不成要等佟王爷上门兴师问罪的时候才开始疼?”
  开玩笑!佟家目前运势如日中天,半个朝堂上,三宫六院都是佟家的势力范围,硕王爷再英武强悍、再位高权重,也惹不起佟王爷这等人物。
  “你们这几个服侍思麟的下人给我过来!”硕王爷大喝一声,把忤在一旁听命的下人吓成一团,连忙上前跪下。
  “思麟平常待海雅如何?”硕王爷一副包公审案的威风架式。
  “启……启禀王爷,二贝勒待二少奶奶……很体贴。”
  “怎么个体贴法?详细说来。”硕福晋神色自若的吩咐着。她已经打定主义,非把他们小俩口之间的问题弄清楚不可。
  “二贝勒他……他平日待二少奶奶极好,甚至还公然打情骂俏。”
  “是啊,当时费英东大人也在场,二贝勒根本不避讳。”
  这是思麟平日的行径没错,硕王爷得意洋洋的想着。他的大儿子思麒老成持重,个性冷酷严苛,的确是块成大器的材料。但他就是比较偏袒风流倜傥,却又能领兵作战、屡建奇功的二儿子思麟。
  还是思麟比较有乃父之风!硕王爷嘴角开心的扬着,根本没注意到福晋早就挑高了左眉冷冷地盯着他看。
  “而且自从皇上下诏,此次秋狩破例允许女眷参与,二贝勒就天天陪着二少奶奶练习骑射,免得她与皇上爱妃比射较劲时出了岔子。”一名下人恭敬答道。
  比射较劲?
  所有的人一听,脸都沉了一半。大家都明白这是豫王府宣慈贝勒在报复思麟失约,故意下此毒计困死思麟。那么娇贵体弱的白玉娃儿,怎么可能会是骑射好手?这是连一般村夫民妇都知道的事,却没有人敢在朝堂上提出来抗辩。
  谁敢扫皇上的兴?谁敢与豫王爷对立?所有的人也只能‘很抱歉’的站在一旁,看思麟的好戏。
  硕王爷冷哼一声。“我听来听去,根本听不出思麟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海雅。疼她宠她,还替她背了个大麻烦也毫无怨尤。倒是这个佟家丫头,你看她是怎么待我们家的思麟的!”
  真想一把掐死这个混帐老头!硕福晋面色平稳,额上的青筋却已微微浮起。她硬是压抑了火气继续盘问,“那思麟与海雅昨夜是闹了什么事?怎么会留海雅一个人在屋内,发烧昏倒了大半夜才被丫鬟们发现?”
  “这……其实……”跪在地上的下人们都支支吾吾,不敢讲明。
  硕福晋察觉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说不定昨夜海雅发病只是冰山一角,事实上大有隐情。
  “直说!”冷然淡漠的一句,从一直保持沉默的思麒口中吐出。
  “其实……二贝勒和二少奶奶到目前为止从未同房。”
  “什么?”硕王爷轰然一吼,一屋子人的耳朵全被震得嗡嗡作响。“成亲到现在还未同房?”
  “这么重要的事,你们竟然没来通报?”连硕福晋都忍不住动怒。搁在桌上的手已经握成拳头,气得发抖。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一团下人拼命磕头求饶,其中一个地位较长的仆役冒死说出原因。
  “禀福晋,是二贝勒要我们保守秘密。二贝勒说二少奶奶初为人妇,对硕王府的人事物又不尽熟悉,和她以往过的格格生活完全不同。二贝勒不愿强人所难,一直在包容退让,只等二少奶奶能有诚心接纳他的那一天。可是昨儿个夜里大伙全都亲眼瞧见了,二少奶奶又推又骂的把二贝勒赶出房门外,根本不让二贝勒进房去。”
  “岂有此理!”硕王爷拍桌咆哮。“思麟娶她回来,本来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又不是娶她回来当尊佛像,摆在府里膜拜供养。这种媳妇不要也罢!”
  “对!叫她滚回佟家去!”亭兰附议。
  “谜底……已经全部解开了。”硕福晋瞇起神秘而不可测的双眼,仿佛已经看穿了某件大家尚未明了的秘密。
  “什么谜底不谜底的,错的人根本就是海雅!”亭兰站起身来为二阿哥伸张正义。“连下人们都看得一清二楚,二阿哥是如何的委屈求全。他却在我们面前一样嬉笑打闹,谁知道他心里有多苦啊!那个海雅小病一场就哀哀叫,想要博人同情。额娘,您根本被她骗了!”
  有其父必有其女,亭兰和硕王爷已经站在同一阵线。
  “叫佟王爷把他这无理取闹的格格带回去,好好管教!”
  “这就着了思麟的道!”思麒冷然一笑,说出了一句令全场安静的话。
  他和弟弟思麟同在一个娘胎里待了九个月,思麟在使什么花招他会不清楚?这招瞕眼法他打从一开始就识破了。怎么可能在大喜当日还宁死不娶的思麟,会突然改变态度,对海雅格格温柔宠爱、包容退让?这其中必定有诈。
  原来思麟的目的就是要让大伙对他不值,主动提出叫海雅滚回佟家的意见,让他来当无辜的受害者!
  识破这个谜底的另一个人,就是硕福晋。
  “这下子怎么收拾?”硕福晋话中有话的刺探思麒。
  “我来处理。”思麒轻松俐落地答道,脸上却深沉冷冽的漾起诡异笑容。“我会让他们俩难分难舍一辈子。”
  一定要让思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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